这夜,或许是近来天气变化太大,微微受了些风寒却不自知的君玥歆,在照顾盛思怀时,只觉眼皮愈来愈重、愈来愈重。
待夜半,她幽幽冷醒时,才发现原本坐在榻旁的自己,竟将头整个压在了他的手臂上!
完全不知晓自己究竟这样睡了多久,又会不会对他的手造成伤害,慌乱不已的君玥歆连忙将他的衣袖拉至上臂,赫然发现他由小臂至手掌、手指处,全呈现出一股诡异的红紫色。
大惊之下,君玥歆不断来回按摩、轻拍着他的手臂,希望能快些让他血气流通,毕竟若没有改善,他这条手臂极有可能真要废了。
虽手中动作一直没停,但眼见那条手臂上的紫色虽淡了些,却依然未回复应有的颜色,君玥歆急得泪水都沁出了眼眶。
“又哭,这点小事有什么好哭的。”
“我……抱歉……”模糊着泪眼望向靠躺在床头跷着二郎腿的盛思怀,君玥歆不住道着歉,“我真不是有意的。”
“我有说你是故意的吗?”望也没望君玥歆一眼,盛思怀淡淡说道,“更何况我又不会痛,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你——”听他这么说,君玥歆心一紧,一直噙在眼角的泪,再忍不住滴落了。
早明白语言的杀伤力从不亚于真正的伤害,而今,她竟对一个其实与她无怨无仇之人,两项都做尽了……
“行了,我以前给几十斤大石压了半天也没事,你那小脑袋就那么一丁点重量,能有什么事?血气通了就跟原来一样了。”盛思怀先是不耐烦说道,但在那吸鼻声依然持续时,再忍不住眯起眼瞪向君玥歆,“别哭了,再哭我往后真不出现,让你一个人自责到老!”
“若你没生气,为何最近都没出现?”虽盛思怀出口的话一点也不中听,但他话语中的安慰之意,君玥歆自不会傻到听不出来。
“面对一个打由心底讨厌我的人,我又何必自讨没趣。”盛思怀撇过脸冷哼一声。
“我并没有打由心底讨厌你,只是……能否请你别老在我沐浴时出现?”君玥歆略略尴尬却老实地说道。
事实确是如此。
君玥歆不否认一开始自己真心对他无半点好感,但历经这么多事后,她才发现,在那样多、包含自己亲爹在内的奸商中,他至少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况且这段日子以来,无论基于何种目的,他委实也教会、指点了她不少事情。
可以这么说,她对他,是由一开始的排斥,到无感,到怜悯,再到习惯;而如今的她,也算将他当成半个家人来看待了——当然,在他瞧她沐浴时除外。
“你当我爱看你吗?呿!我还宁可去看别的女人。”
“你不许去看容姨及娟姊!”闻言,君玥歆急急喊道。
“臭丫头,你真当我是天生色胚吗?”盛思怀没好气呸了一声后,才望向床顶说道,“我试过了,我能让你看到的时辰,约莫介于亥时至丑时这段阴气最盛的时刻,但因水属阴,所以不在这时段的夜里,有时你也能见着我。”
“你不出现时,都在什么样的地方?又能做些什么?”终于明了为何盛思怀总在自己沐浴时出现,虽心底还是无奈,但第一次听他提起成为诡影后的点滴,君玥歆不禁好奇问道。
“除了在这间小破宅院里四处走动,我还能做什么?”盛思怀闷声说道,“院内东角的阱陷坏了,明早叫阿七去修修。”
“好。”知晓又戳到盛思怀痛处了,君玥歆自然赶紧应声好,然后轻咳两声后,开始动手准备给他翻身。
“行了,一晚不翻身我也死不了,你现在便回房睡去,立刻。”听着那声轻咳,盛思怀眉头一皱。
“可是——”
“没有可是,除非你想让容姨一个人照顾一群病人。”盛思怀语带威胁地瞪向君玥歆。
“那我……就先去睡了,你自己看着点,若真有什么事,记得来喊我。”明白盛思怀说得没错,自己确实不能在此时病了,再给容姨添麻烦,只不知为何,要他自己看顾自己,君玥歆怎么想都觉着荒谬。
“知道了,赶紧走,烦人。”对君玥歆甩了甩手,盛思怀不耐烦回道,但眼底却有抹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淡淡笑意,“女人家就是罗嗦!”
☆☆☆
之后的日子,就在君玥歆日日苦思盛思怀那句“凭什么杀出一条血路”之语,并且策画着云歆茗的未来定位中度过。
一夜,当她正替盛思怀拍打活血时,突然听得一阵敲门声。
“容姨,时间还没到呢。”起身打开门,君玥歆有些纳闷换班时间未到,容姨怎就来了。
“小姐,玄悟师父来了,说想来看看那个臭木殭!”门外的容姨兴奋地指着正厅对君玥歆说道。
听到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可多年来给予娘亲及自己许多教导与帮助的大师父到来,君玥歆急急提裙便往正厅走去,在望及那张熟悉脸庞时,心一暖,轻轻一欠身,“大师父。”
“丫头,长大了啊。”望了君玥歆许久后,玄悟徐徐笑言道。
“大师父……”听着玄悟话中传达出的那份感慨与了然,君玥歆双眸缓缓蒙胧了。
“你过几日上风虎寺去一趟。”放下手中茶碗,玄悟淡淡说了一句后,便起身向厅外走去,“现下,贫僧想瞧瞧那位木殭施主。”
“好的。”闻言,君玥歆立即将玄悟带至盛思怀榻旁,而不知是否玄悟身上罡气所致,他今夜诡影虽在,却较平常淡散、模糊许多。
站在榻前,玄悟先是来回打量着盛思怀沉静的睡颜,又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后,突然问道:“去过藏区林芝?”
玄悟这话,听着像是在问盛思怀,但君玥歆却见他的诡影一愣后,像明白什么事似的快速答道,可他说了半天,玄悟却全无所感,见状,她连忙将话转告给玄悟,“他说他是在林芝出生。”
怪的是,说完后,玄悟与盛思怀半天都不再言语,不知究竟情况为何的君玥歆,最后只得自己开口,“大师父,他这病……能治吗?”
“不能。”玄悟答得干净俐落。
“笨丫头,问那和尚能解不能,因为这是蛊,不是病!”望着君玥歆微微茫然与失落的小脸,心里有底的盛思怀不禁摇头叹道。
“这蛊能解吗,师父?”虽不明白为何仅凭“林芝”二字,盛思怀便知自己是遭人下蛊,但君玥歆还是连忙问道。
“不能。”玄悟依然快速答道,但在望见君玥歆蓦地瞥向屋内一角,并且眸中显现出一抹无奈与慨惋后,又徐徐说道,“贫僧不能。”
“师父,那您知道谁能解吗?”既然玄悟说的是他不能解,而并非是无人能解,君玥歆自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追问下去。
“时候到了,自会有有缘人来解。”
瞟了盛思怀诡影所在位置一眼,又露出一个谜之微笑后,玄悟兀自飘然而去,独留下听着盛思怀咒骂“臭秃驴,说了等于没说”整整半个时辰的君玥歆,以及终于明了盛思怀魂魄其实一直存在,并发誓往后只要君玥歆沐浴,定会死守在屋内以防色鬼的容姨。
经询问过张七后,君玥歆总算明白,之所以盛思怀一听“林芝”二字便知晓自己并非生病,而是中蛊,全因经常在外走动的人都知晓,美若人间仙境的林芝,住着一小群异族人士,他们能通过下蛊,将目标者的好运、财富、地位、甚至美貌,转移至自己或他人身上。
尽管明了盛思怀之所以成为木殭,极可能是遭人下了蛊,但以他之前的为人,窥觊、记恨他的人选也未免太多,所以君玥歆也懒得猜了,然后在他不知是因赌气还是恼怒再不出现的两日后,依约去了风虎寺。
“大师父。”当禅房门被推开,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君玥歆立即缓缓起身行礼。
“坐。”玄悟坐至蒲团上后,似笑非笑望向君玥歆,“听说有人骂我臭秃驴了,是吧?”
“这……是。”根本弄不清玄悟的“听说”是打哪儿听来的,但君玥歆还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盛施主过去的为人,贫僧也曾听闻,然而人世间,本就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如今的他,可已明白?”玄悟又问。
“他应明白了。”回想着盛思怀曾经的那句“会有今天全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君玥歆不禁慨叹点了点头。
“按理说,身中此蛊,七天一到便该殒命,但或许是他个人造化,虽沦为木殭,却魂魄仍全、一息尚存。”见君玥歆若有所思的模样,玄悟缓缓说道,“此蛊虽可解,但待他醒来后,还能记得他成为木殭后所有种种的机会,小之又小,而他是否能一改过去脾性,更是未定之数。”
这意思是……他醒来后,极可能会忘了木殭时的一切?
一语听罢,君玥歆先是愣了,而后才终于明了,当夜为何在盛思怀面前,玄悟并没将话说透。
毕竟一旦了解此蛊有解,盛思怀极可能会先敷衍承诺,请她帮忙,而原来她也会护短的大师父,却希望能让她明白所有利害得失后,再依她的本心来做决定。
“若他能醒来自是好事,至少他再不会那样寂寞了。”当眼前浮现出一个孤寂的高大背影,君玥歆听从心音恳切说道,尽管在知晓他或许会忘了她时,她的心不知因何莫名一紧。
“别忘了,丫头,功名利禄总是让人眼发直、头发晕,你可曾想过,若醒后的他行止依旧如故,甚至更变本加厉呢?”
“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我想,至少,他必须有选择的机会,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活不了又死不去。”君玥歆轻轻点着头,将心中所思全盘娓娓道出。
正因亲眼目睹过娘亲那些无法做选择的岁月,所以此刻的她,才更不愿有选择机会的盛思怀,失去这份本就该属于他的权利。
至于醒来后的他会如何作为,考验的其实是他,而不是她,就算他真的忘了她、也忘了他们曾相处的一切,只要他能平安醒来,不再那样孤孤单单,就好……
“丫头,你真决定好了?”
“我决定好了,师父。”定定望向玄悟,君玥歆话声轻柔,但语意坚定,“在解蛊这件事上,我愿助他一臂之力,无论醒来后的他记不记得。”
“你这丫头!”听及此,玄悟呵呵一笑,“早知你会这么说了,那名解蛊巫医,一个月后会到。”
“谢谢大师父!”
听到玄悟连巫医都已请好,君玥歆兴奋之余,也将自己对未来成立云歆茗的想法全盘告知,但聊至半途,突然,禅房外长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玥歆小姐,不好了,咱家……咱家……被人放火给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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