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大夫,隔日清晨,靖王一行人也上路了。
原本残存炊烟的院子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所有可能被敌人循迹查探的蛛丝马迹,易飞全都一一清除,因此当卫沐带着人马赶来时,已经晚了一步。
卫沐派人将这屋子四周里里外外全都查了一遍,并无所获。
“卫百户,人都走了,没留下任何东西。”
卫沐暗恨咬牙。“把百里内的住户全找来,本大人要亲自问一遍,我就不信,没有留下任何可用的线索!”
手下们应令而去,将周遭住户全抓来。
锦衣卫办事,惊动了城守,城守一收到消息,立即带着下属赶来拜见。
锦衣卫之名,谁不怕?城守不知自家城里发生了何事,但赶来拜见,总是没错的。
卫沐在京城里只是区区一名百户,到了京城外,总算也尝到了土皇帝的滋味。他坐在手下搬来的椅子上,伸手接过手下端来的茶,看着城守站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无比畅快。
城守为了讨好他,赶紧派人帮忙去查出城的名册,很快有了消息。
“十天前,有一批人在城门开启时,第一批出城,在他们当中,还有个公子看着病恹恹的,似乎是生病了。”
卫沐一听,就知道是这批人没错,和他从附近百姓审问出的说法不谋而合。
那位生病的公子,肯定就是中毒的靖王。
卫沐掐算着,十天的路程,他们带着中毒的靖王不可能日夜赶路,如果锦衣卫日以继夜地跑马,五天应该可以追上。
卫沐立即起身。“走,咱们追!”
此事不宜耽搁,不过该拿的还是要拿,卫沐一行人拿了城守给的供奉后,便上马出城。
一群马队经过城门,路上行人纷纷避让,直到锦衣卫马队出城后,人群中,一名戴着斗笠的男人才缓缓抬高帽檐,露出一双冷漠精锐的眸子。
易飞亲眼瞧着锦衣卫从北城门扬长而去,他也即刻消失在人群中。
当日,易飞一行人轻装简行,乔装成商旅,从南城门出去,准备走水路。
卫沐追缉的那一批人,不过是易飞花钱买来的游侠所组成的队伍,给他们一个任务,让他们送一名病人往北边走,说好把人送到,再给另一半的银两。
这批人不过是他设下的障眼法,锦衣卫起码要花五天的时间才能追上这批人,待他们发现追错人,易飞和靖王等人已经跟着商船南下了。
☆☆☆
仙屋四季如春,山明水秀,又有享用不尽的果实。
这阵子,安芷萱都住在仙屋,平日除了练字就是看书。
她将仙屋其中一间房当作书房,这儿摆放着她从各地书铺买来的书籍。
自从能识字后,她就爱上看书了。
她的书架上放着各地的风物志、逸文轶事的集子,以及各种话本或是闲散小品。
书籍是贵重之物,富有人家才买得起,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可现在她有银票了,想买什么书就买什么书。
一开始,她像个暴发户一般,看到什么都想买,花费无度,不过在遇到李大夫和易飞那一伙人之后,对花钱这件事,她的想法改变了。
钱是个好工具,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她从话本里学到见识,故事里有赌徒、有暴发户,说他们如何财迷心窍,如何把三世都花不完的银票败光。
安芷萱不愿像故事中的人物那样,受到钱财的掌控,把所有银票败光,加上自从遇见易飞等人后,她对自己的人生有了目标。
她知道,自己的出身比不上他们,他们能识文断字,写得一手好字;他们胸有点墨,见闻广博。
虽然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出身,但她可以改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
她其实要感谢易飞那些人,程崑直白的话虽然伤人,却也点醒她的不足,她深刻地自我检讨一番后,决定让自己走遍天下,见见世面。
况且认字之后,她从书中看到另一个天地。
风物志里的山川秀丽,风俗人情,让她的视野更宽广。
她想学习,想学更多东西。
“安姑娘,用饭了。”
舱房外传来提醒,打断了安芷萱的思绪,她立即从仙屋回到船舱里。
她发现了仙屋的新功能,便是一面镜子。
当她在仙屋时,能从镜子瞧见外面的情况,这给了她一个很大的惊喜,如此一来,她便能够待在仙屋,同时掌握外面的情况。
她包下一艘船,一路顺流南下,表面上,她是住在船舱里,但实际上,一进船舱后,她就住进了仙屋。
当初她留下纸条不告而别,出城后,也不知要往哪儿去,当马车载着她经过码头时,她心血来潮,决定放弃陆路,改走水路。
她从小到大只坐过竹筏,还没搭过船呢,当下决定尝试看看。几番打听之下,挑上了这艘船。
船主是一对兄妹,哥哥叫长篙,妹妹叫玉香。兄妹俩平日在江上打鱼为生,偶尔也会载客,对这两兄妹来说,像这样遇到包船的客人,是遇上财主了。
由于安芷萱是第一次坐船,前两日还会晕船,到了第三日就适应了。
她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江面,很享受这种在水上逍遥自在的感觉。
她从玉香手中接过用叶子包裹住的米饭,上头摆了一条烤好的鱼,配上酸菜,十分下饭。
“多谢。”
安芷萱虽然有仙果可以果月复,但她毕竟是个凡人,有热腾腾的米饭和烤鱼吃,还是很高兴的。
像这样以船为生,吃喝拉撒都在船上,她还是第一次尝试,觉得十分有趣。
“姑娘别嫌弃,咱们住在船上,吃食上一切从简。”
玉香与安芷萱同样岁数,是个活泼的姑娘,她有一身泅水的技能,抓鱼技巧也很厉害,安芷萱就见过她下水好几次。
“好香。”安芷萱也学着她,直接用手抓饭吃,一点也不忌讳。
玉香很喜欢这位客人,当初看对方长得美,白白净净的,以为是哪家闺阁小姐呢,因此伺候这位客人也是小心翼翼的,怕她嫌弃他们用饭粗俗不干净,哪知道客人一点架子也没有,完全不介意,跟着他们入境随俗,用手抓着吃,颇有江湖儿女豪爽不羁的气魄。
见姑娘大气,玉香也就不忸怩了,说起话来也随意。
“安姑娘,这个时节,黄鱼是最好吃的了。”
“有空你也教我泅水吧。”
“咦?姑娘想学?”
“是呀,我也想像你一样在水中自在地游来游去,像鱼儿一样。”
说到泅水,玉香可是十分有自信。“没问题,姑娘想学,包在我身上,在水中游可快活了,只不过可能像我一样,会晒黑喔!”
玉香就怕客人只是心血来潮,这样娇滴滴的姑娘,把肌肤晒丑了,说不定到时怨她呢。若她有这样白皙玉女敕的肌肤,她才舍不得晒黑呢,可是她和哥哥靠打鱼为生,为了生计,自是没办法。
她不知安芷萱是认真的,她一点也不怕晒黑,就算晒黑了,回仙屋养一养,很快就白回来了。
玉香对安芷萱很有好感,这位客人不但脾气好,还非常大方,难得有同龄的女子可以聊天,而对方又很健谈,她便常来找安芷萱说话。
安芷萱也喜欢听玉香说故事,他们跑船人家见过的奇闻轶事也不少,安芷萱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爱听,一个爱讲,两人这一路上谈天说地,愉快极了。
“我想去各个地方见识一下,我看过风物志,里头叙述各个地方的风俗民情,有趣极了。”
玉香听了也是一脸向往。“姑娘识字啊,真好!”
安芷萱见她一脸羡慕,建议道:“不如这样,你教我泅水,我教你识字,如何?”
玉香听了,立即赞同。“好啊好啊!一言为定!”
她立即把这个消息告诉哥哥长篙,长篙看了安芷萱一眼,对妹妹点点头。
妹妹玉香很活泼,哥哥长篙就较为沉默寡言,通常他只负责划船,妹妹则负责招呼客人。
长篙生得高大,或许是长年划船的原因,身材十分精壮。
“我哥哥比较不爱说话,但他人可好了。”
“有哥哥真好。”
“安姑娘有兄弟姊妹吗?”
安芷萱摇头。“我爹娘都走了,姊姊们也都嫁人了。”
嫁出去的女儿如泼出去的水,家中没有儿子,就没有依靠,当初她才会被二伯一家收养。
“我现在是一个人。”
玉香诧异。“安姑娘一个人外出,可要小心哪!”
安芷萱瞧她一脸担忧的表情,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放心,我有功夫。”
玉香更惊讶了。“原来姑娘深藏不露,是我小瞧你了。”
安芷萱笑而不语。她深知自己独身出门在外,为了自保,最好搞点小神秘,别让人小瞧她。
学泅水必须挑个安全的地点,玉香对安芷萱说地点要找,得等等。安芷萱说她不急,船划到哪儿,她也随意去哪儿。
难得遇到一位随兴的好客人,玉香也舍不得太快分离,船行五日后,长篙将船划到一条河流的分支,那儿有一个河水和江水的交会处,每回他们想休息时,就会把船停泊在此处。
玉香把自己的劲衣借给安芷萱,若要泅水,穿得越爽利越好。
安芷萱换上劲衣后,婀娜的身材显露出来,玉香瞧了,忍不住赞美。
“安姑娘,你的身子真好看。”
安芷萱怪不好意思的,其实她自己也发现,自从满十五岁后,她又长高了,胸部也长大不少。虽然她和玉香身高差不多,但是安芷萱穿上她的劲衣,胸部还是紧了些。
安芷萱心想,改日她也要多准备几件这种方便行动的劲衣。
玉香是泅水好手,她在水中如鱼得水,安芷萱很认真地跟她学,但是很快的,安芷萱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会泅水的人,可不见得会教。
“姑娘瞧,像我这样游就对了——看,像这样,身子就会浮出水面啦——很简单呀,就像这样游过来、游过去,自然就会啦!”
“……”安芷萱看得丈二金刚模不着头脑,教了半天,她只觉得这位泅水师傅有讲跟没讲是一样的。
她在水中,两手抓着船沿,一直不敢放手,身子也很僵硬,学了老半天,还是抓不到诀窍,就在她考虑放弃的时候,船上的长篙忽然丢了一块枯木头下水,对她道:“浮力。”
安芷萱一愣,她看向那一截枯木头,又抬头看向长篙,他蹲在船边,指着木头。
“那木头虽然沉重,但是在水中并不会沉下去,必然有一小部分会露出水面,人也是一样的。”
安芷萱双手抓着船沿,观察木头,仔细瞧瞧沉在水下和浮在水面上的部分,突然明白了什么。
人和木头一样,有一部分一定会浮在水面上,虽然这部分很少,但足以让她的鼻子露在水面上呼吸,只要她能把握住。
她决定试试,先放松身子,一手抓着船沿,想像自己是块木头,当身子放松时,她发现身体果然慢慢浮了起来,她不需用力,脸就露在水面上。
她懂了!
有了长篙的指点,安芷萱很快抓住了诀窍。
“我会了!”她克服了吃水的恐惧后,四肢开始自在地划动,对船上的长篙露出兴奋的笑容。
长篙看着她,向来不苟言笑的自己,也难得咧开一抹笑,在阳光下,灿烂而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