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妻要吃窝边虎 第四章 招婿世代传承 作者 : 雷恩那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入夜的丰庄点起盏盏灯笼,燃起点点烛光,东家、小管事与伙计们,这一大庄子可住着不少户人家。

来回穿梭的秋风中夹带人间烟火,有炉火烧木头的气味,有各色的饭菜香,亦有烤着肉的炭火味儿,还有开罐酒香与烹茶溢出的绝顶清香。

在虎霄眼中,此时已日落而息的丰庄犹是生气勃勃,即便立在远远高处俯视整座庄子,侧耳去听,依然能捕捉到那无数声响,有犬吠鸡鸣、孩子嬉闹,有大人吆喝着吃酒喝茶,有妇人们的家长里短,这等等又等等的声响,在岁月宁祥中交织出一片独有的欢闹。

“这座庄子不简单,居高临下方能窥见格局之巧妙。”蓝冰立在虎霄斜后方一步之距,同在夜中俯瞰一切,嗓声持平道:“环绕着庄宅筑出完整水道,方便日常用水外更可防祝融之灾,四边角隅设有高耸碉楼,登楼可观稼、可远眺,若遭遇匪患亦可即时知会众人备战或退回安全所在——”

“待退回主要入口的那道石砌高墙后,墙上筑有马道和墙跺,可布署箭台与小型投石器,高墙下方亦留有水孔,可防火攻,这一座大庄子即使建在沃野平原之上,毫无地势之利,确也是绝对的易守难攻。”

闻言,虎霄淌着金辉的虎目徐徐眨动,长须轻晃但未见启唇,轻沉嗓声已然流泄,“在那高墙圈围的范围内还筑有八座粮仓,所屯之粮食种类众多亦丰饶无比,实不负『丰庄』此名,哪日真遭上匪患,众人退回庄子内以守代攻,存粮节制配给,也能守上两、三年不怕断炊。”

他这位大伙儿口中的“大虎兄弟”被带回丰庄不到一日,一双火眼金睛已都里里外外探了个透,却是看得越通透越感惊讶。

这座田庄俨然是座进可攻、退可守的小城堡,宛若位在边陲的屯堡,平时屯田操练,战时人人皆能御敌,但丰庄的屯粮和水道又比边陲任何一座屯堡更要丰饶完整,似乎就算被完全孤立,亦可成为乱世中的小小桃花源。

“是说山君在感叹之余,可否容小的先厘清一下如今情势啊?”哀然问话的是十指正揪着自个儿一头红发的红少。“山君一再被迫出关,如今还要被以身相许,逃都没法子逃,毕竟那位白家大小姐一召唤,就能把您召回,您都不觉事态严重吗?”

虎霄第二回的闭关被破,据说破得无声无息,红少和蓝冰寻来时,他已随着白荼蘼回到丰庄,如此想来,第一次被破出关闹出山震雪崩的大动静,颇有牛刀小试、打个招呼的意味,接下来根本就不管不顾了。

如此亦说明,白家大小姐与他之间的这个结契不仅牢不可破,更有天公地母为后盾。

虎霄当然知晓事态严重,但凡渡劫,又哪里肯让人轻松过关?

“既来之,则安之,且顺其自然。”他双臂抱胸,看都没看身侧的红少一眼,倒是后者如当事者一般,急得都快跳加官。

“山君,且听好了,是以、身、相、许,人类女子最最重视的就是贞节名声,白家小姐当众宣布要把自个儿许给您,而小的明查暗访过了,她白荼蘼守的就是丰庄白家那口灶,实得担起传宗接代的活儿,您、您成了她夫婿,是需要身体力行努力『播种』的,『播种』您懂吗?就是……啊呜!”小腿无端端挨了一记。“蓝冰你踹我做什么?”

“你好吵。”大灰狼妖语气徐淡,正因徐淡更显不屑。

“……我吵?我容易吗我?嫌我吵?你、你模模自个儿良心,我待你如何?又哪里对不住你?”红狐狸精怒气与悲情同步飙升,一点就爆。

“要骚要浪,也离远一点再发作。”蓝冰神情更冷。

“我、我发骚发浪?你怎不说说自个儿?”恼到头顶快冒烟的红少骤然出手。“本少爷跟你拼了!”

两只小的在身后迅速交手,你来我往斗得好不热闹,于是谁都没有察觉到虎霄的异状。

留在白荼蘼身边对眼下的他来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留下来,有助于他灵力修炼与元神内丹的修补,虽说天地结契本身是个劫,他也能从中觅得好处,而或许在某时某日他便能参悟出解契之法。

只是白大小姐行事完全不按牌理出牌,他要她想个说词,她根本……胡闹!

可是他最后仍一脸怔然被带回来,真正踏进丰庄白家后,又觉得她没在跟谁胡闹,她是认真的。

一声虎吼短促且不甚响亮,如喉中滚出一声轻咳,却足以让缠斗正酣的公狐狸精和母灰狼妖立时罢手停战。

虎霄犹双臂盘胸,侧首瞥了眼两只气喘吁吁的属下道:“我这儿的事自会看着办,至于雾隐连峰则需再托付给你俩一段时候。”一顿。“之前那头地灵黑虎的来历虽未査出什么蛛丝马迹,但确实有几分蹊跷,你俩还得多留神,一有异状随时来报。”

“谨遵山君之令。”红少与蓝冰敛目抱拳,异口同声。

当两只小的再抬眼去看,夜风萧飒处已无山君踪影。

虎霄一个移形换位,瞬息间回到一间偌大的密室中。

此座密室建在白家大小姐的香闺内,隐密处设有通风孔能保持气流畅通,室中有长榻、长案和靠椅,备着蒲团、迎枕和清水,四边角落各摆着硕大夜明珠,珠光清匀薄亮,令这室内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当然,对他而言这些皆非所需,此刻的他仅需要一处得以避开众人耳目的所在,静下心修炼。

无奈心有旁惊,密室与女子香闺仅一墙加一座书架之隔,此际虎霄用不着丁点灵通,虎耳一竖便能听清楚房里的一主二婢正说些什么——

“小姐,瑛姑娘那儿苹香刚刚又去探看了一回,房中事物一应俱全,还有明柚姊姊和张嬷嬷照看着,瑛姑娘心绪明显缓和许多,晚膳也进了些,待会儿再喝上一碗大夫开的安神汤,想来情况会渐渐好转。”小婢子声嗓脆甜。

另一名小婢不满哼声。“小姐,那西川李家也太糊涂,都一家子什么人啊?说是半年间故去三位长辈,就要拿自家庶出的女儿献祭,陆教头后来可都打听清楚了,那三位故去的李家长辈一个赛一个年长,年岁最轻的那位也都六十有九,其中两个本就久病缠身,另一位是喝酒喝到酩酊大醉,自个儿跌进池塘死掉的,能怪谁?瑛姑娘也太可怜了。”

“小姐,瑛姑娘如今随咱们走,李家会不会上门讨人?毕竟咱们破坏了他们的祭台,把所谓的『祭品』也抢走,他们肯罢休?”

“嘿嘿、嘿嘿嘿——”白大小姐突然发出阴恻恻的笑声。“李家敢上门来讨打,那咱们就敢围上去打得对方的爹娘都认不出,即便要闹上官府本小姐也奉陪到底。他们想罢休,还得问我白荼蘼愿不愿意。”

“就是就是!还有那个什么青山派的臭道士,装神弄鬼的,看着就讨厌,他害小姐和瑛姑娘险些遭火舌吞噬,又害您跌进西川落难整整一夜,非得连他一块儿算帐不可!”

“小姐,哪天要寻青山派讨公道,咱跟橙蜜就当小姐的左右护法,一块儿打上去。”

白荼蘼又笑出声来,这会儿笑音琳琅好听,甚是愉悦。“好!”

主仆三人既豪气又娇气地笑作一团。

一会儿笑声稍歇,小婢子低声问:“小姐,是说……您真要把自个儿嫁掉了呀?”

密室中,在长榻上盘腿而坐的虎霄徐徐张开虎目,心口微荡,气息略急,静候那位大小姐的答覆。

白荼蘼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说要以身相许,还把人也带回来了,自然是真的。”

“小姐小姐,您说姑爷的大名叫『大虎』,那姑爷他贵姓呢?”

“对耶,姑爷到底姓什么?咱们丰庄白家是要跟哪户人家结亲?”

虎霄内心一顿,密室外的白荼蘼也顿了顿,沉吟几息后才呵呵笑答——

“傻苹香、傻橙蜜,你们家姑爷当然姓『白』,跟小姐我同个姓氏啊!”

“白……呃?这……”

“小姐啊,那、那您这根本不是出嫁,明明是要招婿上门。”

“嗯,好吧,要这么说也成,总之本小姐要成亲了,出嫁跟招婿在我瞧来都是一样的。”白荼蘼认得颇快。

两婢子最听主子的话也最服气自家小姐,一下子被说服,总之小姐说一样那就是一样,不会有错,即便有错那也是他人的认知有错。

“小姐,老太太若得知您要成亲的消息,定会偕同老太爷赶回来的,到时候一家子又可团聚在一起,真好。”

白荼蘼闻言又笑,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清亮,足可穿透整座书架与墙面,将满腔雀跃且恣意的欢快传进密室中,可惜的是,听着她欢笑的山君大王无法感同身受,却是额角、眼角加嘴角频频抽搐。

他名叫“犬虎”也就算了,为何姓“白”?

“白大虎”到底是个什么鬼?

白荼蘼从高台坠进西川河时,除虎霄与自身安危外,心中最挂念的便数闺中密友李维瑛。

庆幸的是她丰庄白家不管是婢子抑或是护卫,即便她这个主子被水冲走,也还坚持着把受难的李家姑娘从高台上救下,强势带走。

李维瑛今晚的那一碗安神汤是白荼蘼亲自端过去的。

遭受骨血至亲如此对待,简直是被整个宗族背弃了,所受的打击绝非一朝一夕便可恢复,白荼蘼仅能从旁宽慰,尽可能让好友能平心静气安顿下来。

返回自个儿香闺时已然夜深,白荼蘼遣走苹香和橙蜜,提着一只精致细编竹篮,她推开博古架再滑开一道壁墙,一个轻巧闪身溜进密室里。

大宝口中的“虎头叔叔”、她口中的“大虎哥哥”,入夜的此际正以虎首人身之姿盘腿坐在长榻上练功,黑黄软毛相间的长尾巴从衣袜底下露出,温驯地搁在榻面上。

“喵呜……”

“咕噜噜……”

两声猫叫伴随着铃铛声响,白荼蘼垂眸去瞧,黑猫和白猫趁着壁墙未及关上之际溜将进来,跟在她脚边蹭着。

“嘘!你们俩小点声……淘气。”她压低嗓音,扬眉却见虎霄已张开双目,遂腼腆一笑,笔直朝他走近。

“你一入夜便避进密室内,都两个时辰了,我进来探探,顺道给你送壶刚煮好的安神茶。”她想了想又道:“也许以你的道行已无须饮水止渴、进食果月复,但这茶挺香挺好喝,你尝尝吗?”

虎霄将盘坐的双腿放下榻,改成端坐姿态,颔首回应时嘴上虎须以及双颊和下颚的长毛轻飘飘,那皮毛光看都觉得软乎乎。

白荼蘼咧嘴一笑,打开竹篮从里边取出一壶茶还有一只宽口碗,徐徐倒了碗茶递给他。

“我想你此时模样,用碗喝茶会方便许多。”

茶杯对他大大虎口而言实在小得可怜。

虎霄没有答话,接过大碗注视着茶汤,那份澄澈似也倒映在那双虎目中。

他先深深嗅了一番茶香,这才出声道:“辟谷已久,实已不需食人间烟火,可我想尝尝这滋味。”

安神茶刚煮好不久,秋意甚浓的夜中从灶房那儿送过来也有一小段路,加上他方才端在手中嗅过又嗅,前后花去不少时候,热烫烫的茶汤已能顺顺入口。

白荼蘼见他双手端着宽口碗凑到嘴边,以为他大嘴一张、仰首就能豪饮一碗,岂料接下来的景象令她瞬间傻眼。

她见他伸出舌尖往碗里一探,到底有没有舌忝到茶汤实在不知,只见他舌尖一缩,双肩也跟着瑟缩了缩,接着宽嘴微蹶轻轻吹气,试图将茶汤吹凉……老天,就跟她养的两只猫儿一模一样,舌头怕烫怕得紧啊!果然是大猫小猫一家亲。

一里工白的两只猫像在回应她的想法,此时相继来了个轻松纵跳跃上长榻,竟毫无忌讳、毫不矜持地凑在虎霄身边胡蹭乱蹭,最后乾脆挨着那根老虎尾巴趴卧下来,乖得不得了。

白荼蘼蓦地噗哧一笑,既然笑出便再难忍住,接着她又瞥见虎霄一脸迷惑,明明顶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兽首却是又憨又萌的神态,更让她笑得前俯后仰,眸底泛水气。

“因何而笑?”大虎眯目,额上的黑毛纹微扭。

“因为大虎哥哥好生可爱。”她往榻沿上大方落坐,答得老实。

白大小姐的答覆令人始料未及,虎霄气息略顿,蓦然脸热,但一头橘底黑纹的软毛有效掩盖了满脸泛红。

他整个人定住不动,明摆着不懂她发笑的点为何,像也在等她说明似的。

白荼蘼于是大发善心道:“我家的小黑小白一向怕生,想当初养着它们俩时,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和耐性,也试做了林林总总合它俩口味的食物,一点点一滴滴地示好,终让两只猫儿肯卸下防备来亲近撒娇……”

她叹了口气,“你倒好,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猫儿收拢于麾下,本以为你肯窝下来,小黑小白还得闹腾几回,要不就是躲起来不现身,岂知你没想搭理它俩,两只小的却巴巴直蹭过来,瞧着真让人羡慕加嫉妒。”

提到黑猫和白猫,虎霄眼角不禁暗暗一抽。

两只猫,黑猫被取名“黑无常”,白猫叫“白无常”,“小黑”、“小白”是“黑白无常猫”的小名,白大小姐为宠物们取名的古怪趣味他算是领教了,庆幸此等趣味没用在帮婢子取名之事上头。

被带回来不过一日,她身边的仆婢他大致模清,妙的是,包括府中大小管事以及担任护卫之职的那些人,这当中竟无一人对她“以身相许来报恩”一事提出任何异议,对他的身分也没多质疑。

“我本以为你要我窝下来,还直接窝进你闺房里,丰庄白家定有长辈会出面阻拦,要跟你闹腾,要不就是转身对付我,给我一笔钱财劝我走,又或者下狠手轰人,结果……”

“结果?”白荼蘼挑眉。

茶汤终于没那么烫舌了,虎霄咕噜噜往嘴里灌,碗见底,他吁出一口气道:“结果根本没谁管得了你。”

他这话又把白荼蘼逗到大笑,当真笑出泪来。

费了番劲儿才控制住不断涌出的笑意,见他流金般的双目沉静望来,她心中微悸,缓下来轻声道:“还是有管得了我的长辈啊,我有姥姥和姥爷呢。两位长辈住在离这儿约两日路程的温泉别业,那里天然涌出的温泉能治我家姥爷腰腿上的老毛病,对姥姥的咳疾亦有缓解之效。”

虎霄无语,像不擅长与人闲聊,但眼神是那样专注,认真倾听。

白荼蘼接着道:“还有啊,我姥姥生得可美了,当年一手建立起丰庄白家,城里城外好多大户人家都想娶她过门,可后来姥姥与姥爷看对眼,我家姥爷年轻时便有些功名,最后却愿意上门为婿……姥姥和姥爷的感情一直很要好的,可惜子嗣不丰,仅我阿娘这么一个独生女,我娘亲身子骨不好,一直娇养着,娘二十岁那年,姥姥姥爷亦为她招婿。”

听到此,虎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虎目微瞠,两只毛耳朵跟着抖动了两下,显然略感意外。

白荼蘼牵唇,深吸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我爹本是与丰庄白家有生意上往来的走商客,与我阿娘算是一见钟情,他俩成亲后我爹便窝下来,帮忙姥姥和姥爷打理丰庄白家和十里八乡这儿的诸多事务。隔年,阿娘有了身孕,怀胎十月诞下我,生产的过程堪称艰辛,失血甚多的身子大受亏损,后来在我三岁那年的隆冬,阿娘染上风寒……那一次,她没能撑过来。”

时间的长河中,人世间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对于虎霄这种活过千年的大妖而言不太具意义,但眼前女子在娓娓道来时,他会被她叙述的语调和脸上细微变化的表情所吸引,进而想探究此人。

“你娘亲故去,那你爹亲呢?令尊如今在何处?”他忽地提问,额上类似“王”字的黑纹皱起。“他该不会也……”

“没有没有!”白荼蘼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挥手否认,边笑了。“我阿爹活得好好的,如今还领着一支商队走南闯北呢。我娘走时,我阿爹才二十五、六,虽是上门女婿,姥姥和姥爷可没要他为我娘『守寡』一辈子——

“以往爹肯窝下来,那是为了我阿娘,说坦白了,他最喜欢的仍是四处闯荡、赶车走商的生活,后来他去过上他要的那种活法,几年后身边也有了新妇,还给我添了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阿爹挺常给我捎东西回来,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每次都要让人拉回来一车子,满满当当。”

虎霄微微颔首,额头上的纹路松开了些。“所以你是由姥姥和姥爷带大。”

白荼蘼也跟着颔首。“所以姥姥、姥爷还能管管我。”

虎目一眯,嗓声沉定问:“若两位长辈阻你以身相许,你当如何?”

白荼蘼咧嘴笑,小虎牙可爱到似带挑衅意味,“都说了这么多,大虎哥哥还没听明白吗?咱们丰庄白家的小姐招婿那可算是世代传承了,姥姥和姥爷、我家阿爹阿娘,再来当然由我接班。欸,我今年都二十有二了,老人家看不下去都想押着我成亲,自我及笄到如今,我阿爹已从南方丝绸大镇前后送来七套新人喜服,只要是看上的新料、新款儿,他立时入手,你说夸张不夸张?”

结果额头上的“王”字虎纹又微乎其微皱起,黑色鼻头也皱了皱,虎霄喉中发痒,差点滚出“咕噜噜”的兽类吐气声。

说了太多话,口渴了,她自行倒了半碗已然降温的安神茶,学他一口气灌完。

“呼……”舒服!

白荼蘼一把抹掉下巴上的湿意,抿唇又笑,“如今大虎哥哥撞到我手里,是我嚷着要以身相许,你还觉得吾家长辈会拦着我不让成亲吗?”她一顿。“好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姥姥、姥爷真不同意,大不了我将内情如实禀报,他们若知你真实身分,知道是你一次又一次相救于我,定会替你保守秘密,让你留在我身边养伤修炼。当然啦,你的底细越少人知晓越好,不到最后关头绝不会轻易透露的,你信我。”

虎霄脑中一凛,这才抓回重点。

他之所以想着要窝下来,主要是为了寻找方法解开双方的结契,亦要藉着她好好修补内丹元神,她说的什么“为报恩以身相许”仅是幌子罢了,他竟然为她的“以身相许”感到苦恼,还纠结着人家长辈答不答应,着实没必要。

想来,他思绪是不小心被她带偏,即便两人成亲亦是假象,他只管做该做之事,只望一切能尽快导正,让彼此各归各位、各得其所。

厘清状况后,虎霄放下手中的宽口碗,双掌分别搁在壮实有力的大腿上,虎背劲腰坐姿端挺,郑重地望着那张爱笑的小脸。

他轻声问:“白大小姐以身相许,不知得与我牵扯多少年,为报恩如此蹉跎岁月、耽搁韶华,不悔?”

白荼蘼很快道:“人生如棋,当落子无悔。”略顿了顿,小虎牙又亮出来招人眼。“只要大虎哥哥不后悔,那便好。”

不知因何,虎霄被她最后面的那句话扫得心尖发颤,感觉毛都要炸开。

他深深一个呼吸吐纳稳下心绪,郑重道:“那就有劳白大小姐。”

直到此刻,白荼蘼一颗高悬的心才稳稳落回原位。

虎霄乖乖随她走,随她回到丰庄白家,乖乖任她安排住进她的院落香闺,任由她对旁人编造藉口……她却不觉得他已决意窝下。

但如今她终于放下心来,他的那一声“有劳”宛若定心丹,明白告知了他最终的决定。

世间上的有情人,总想着岁岁长相伴,她亦不能免俗,也想为自个儿觅得有情郎,但自幼时遭劫逢妖与他牵扯上了,成年后再相逢,这样的缘分在她心田里落种、萌芽、开花、茁壮……

重逢后,她不禁一再一再地想起他,再次被他救了性命,更是情缘不灭,然后她就有些厘不清了,明知人与妖难以同行,即便在一块儿也绝无天长地久的可能,她却是……似乎是……无比渴望想越过那道界线,去到他那一边。

当人与妖的界线被穿透,变得模糊,她的“以身相许”将会带来怎样的变化和结果呢?

很想试试啊,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属于她的那份女儿家思春烂漫的心情,说坦白的,也就只对眼前这位山君大王有所感触和悸动。

也许一生仅这一次心动,她白荼蘼又不是无脑傻子,能遇上让自己动心的人儿有多么难得,管他是人是妖、是神是魔,试问,怎能不好好把握?

嘿嘿嘿,所以先拐了再说。她内心笑得完全是小人得志的姿态。

“喵呜……”

“喵……喵……”

两只猫儿像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要为她的“奸计得逞”庆贺似的,双双蹭了过来。

“我乐意呀。”她对虎霄答了这么一句,顺手抱起黑猫,习惯使然就往黑猫嘴上嘟唇,“啾”地亲了一记。

当宠物的主人岂可厚此薄彼,又是习惯使然,她放下黑猫抱起宜蹭过来的白猫儿,一样嘟起嘴亲了白猫一记。

放下猫儿,她发现虎霄仍定定注视着她,那皮毛蓬松、两耳挺翘的虎首跟猫儿是如此相似,差仅差在她家小黑小白是碧色琉璃眼,他的虎目却淌着灿烂流金,无比深邃灵动,直视久了彷佛能坠人神魂。

她想,她是坠进去了,才会下意识做出这般举措——

她朝他倾身,双手如抱着猫儿那样捧着他毛茸茸的虎首,一样是蹶起朱唇,她对着他宽宽大大的嘴亲下去。

挺响的一记啄吻,却如甩鞭般落在虎霄心头上,震得他瞳仁瑟瑟,身躯瞬间僵化。

眼前的女子对他做了什么?

他喉头微震欲要问出,一口气吐到嘴边却是无语。

明明“以身相许”是假的,是让他能窝下来的藉口而已,莫非他会错意?

她是在逗他玩吧?把他当成小黑小白那样逗弄,毕竟他顶着一颗老虎脑袋,无论大猫与小猫全被她一视同仁了,是吧?

白荼蘼却笑得坦率自在,无视他的发傻怔愣,柔声便问:“大虎哥哥说过,你我之间因天地结契所以生出了相互连结的光圈,此时,你犹能看见那个光圈吗?”

虎霄当真花了几息功夫才听懂她的问话,回过神,他僵硬地点点头,目光仍直勾勾锁着她不放。

这位白大小姐……她不该为适才的行为做点儿解释吗?

白荼蘼认真问道:“那么……是不是咱们俩越得靠近,所生出的光圈就越发明显?对你修炼养伤的助益也就越大?”

虎霄再次颔首,这一回硬是挤出声音。“……应是如此。”

看来,她真没打算解释啊!

“那太好了。”白荼蘼双手合十,极欢喜似的。“那就让我陪着你,尽可能待在你身边,陪你修炼,又或者让我也随你一块儿修炼,如何才能彻底运用结契的光圈助你恢复,大虎哥哥可以教我。”

虎霄在想清楚一切时,身躯已按着本能行动。

他重新盘腿而坐,白荼蘼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很快意会过来,亦面对他盘腿坐在长榻上。

见他一双巨掌朝上探将过来,她灵眸一动随即理解,自然而然交出双手分别放进他粗糙掌心中。

柔荑被握住的同时,好似一颗心也被紧紧掐握,白荼蘼呼吸陡窒,双眸不禁紧闭,神魂一下子被带远了,但并无惊惧恐慌。

再张眼时,她像是见识到两人之间的那圈金光。

温暖的、愉悦的、可喜的、清澈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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