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天下午三点,银行关帐前夕,柜台前还有许多客人排队等着办业务,行员们加快速度,面带微笑,内心浮躁。
柜台旁,沿墙设置的方形洽谈区——
李行员怀胎八月,正努力憋尿,内心抽筋,面上仍挂着训练有素的笑容,温柔但坚持,跟坐在对面的女子重复解释。“很抱歉,我们真的没办法通过你的申请。”
“是不是我还缺什么资料?”智英拿出笔记本。“告诉我,我很快补给你。”
“我们仔细看过你寄来的计划书,可是就像我刚刚说的,你名下没有抵押品——”
“要创业用的房子,不能当抵押品吗?”
“房子地处偏僻,屋龄又高,抵押物价值不足。而且,你没有保证人,如果你的亲友肯当保证人就——”
“为什么要保证人?是我自己要创业,不关亲戚朋友的事。而且青年创业贷款不就是为了帮助我这种人吗?没抵押品、没保证人才需要借钱吧?这个补助重点应该审核的是创业计划书吧?”
真是,姐都要喷尿了。李行员翻开计划书。“当然,如果你的创业计划很吸引人,我们或许还能通融,可是在我们评估之后,江小姐要开设咖啡馆的地方太偏僻。”
“因为在山里啊,山里风景好,最适合喝咖啡。”
“江小姐不具备相关餐饮科系学历。”
“很多作家也不是文学系出身。”
“江小姐也没有相关的餐飮工作经验。”
“没有经验才叫创业,创业就是创造新事业啊,不是吗?”
厚!史上最“卢”人客请颁给这位江智英。
李行员夹紧大腿,尿液汹涌啊。“我建议江小姐,不如先去参加政府办的就业辅导相关课程,这才是你目前最需要的。”
为什么其他申请人被拒绝,指出缺点都知道要低头惭愧,这位江小姐却像变形金刚,还敢理直气壮反驳,真是恬不知耻。所谓“知耻近乎勇”,不知耻却乱勇是大笨蛋,贷款给大笨蛋,我李行员就是笨蛋王了。
突然,江智英的手机传来震动,是美妙发来的简讯——
通过没?要不要准备庆祝的东西?想吃什么蛋糕?
智英瞄了眼讯息,叹息,看向行员,目光凛凛。
“我写了三万多字的计划书,是因为你们主动传简讯来说你们可以办贷款——”
“我很抱歉。”
“我还常常接到你们的推销电话要我来贷款,结果我真的来了你们却拒绝我?”
“我很抱歉。”
“不能再考虑看看吗?我阿嬷还在等着我的好消息,我不希望她失望。”
见对方讲到哽咽,李行员不忍。
“这样吧,如果你能提出在职证明,就可以申请小额贷款,虽然只有二十万——”
感谢任凭生,感谢任杰明。“我没有在职证明,我昨天失业了。”
失业吗?啪!李行员合上计划书,卸下职业笑容。
眼前这位绝对是扶不起的阿斗,是一天到晚换工作,好吃懒做、好高骛远的社会蠢虫。“我很遗憾。”
“好吧。”智英忧伤地揽回计划书,抱在胸前。“我知道了,谢谢你。”哀怨地看了行员一眼。
在李行员的殷切期盼中,客户尊臀离开座椅,转身离开。她立刻奋起,手刀奔向厕所解放。
这头,智英才走了两步,这么注死,就看见那灾星。
“任凭生?”
她冲上去,将他从排队的人龙里拉出来。“你耍我?”她揪住他领子,美丽的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小姐?”谭仕振连忙劝阻。“有话慢慢讲啊。”
冲着那张可恶的脸,她劈头骂道:“你答应不说的,都是你害我——”唔!嘴突然被他摀住,手还被他反扣,揣着的贷款资料散落一地。
搞什么?敢动粗?踢你喔——随即身子被用力一扯,拉到一旁。
智英扯落捂在嘴前的手。“你搞什么你——”靠夭,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睁大眼睛,一切像慢动作,但,这不是拍电影,柜台前一阵骚动,有人尖叫,有人逃窜,一名壮男挟持着孕妇,将一只大袋子扔入柜台,手中的长枪抵住孕妇的头,喝叱银行职员——
“装满,快!”
警卫奔来,拔出手枪,紧张到结巴。“放放放放开她……”毫无杀伤力。
谭仕振低呼。“shit!抢劫?”
任凭生冷静观望,智英倒抽口气,那位被歹徒勒住的,就是方才和她洽谈业务的李行员,只见李行员神色呆滞、面色惨白,似乎快晕倒。
“把袋子装满,不然我杀了她!”在歹徒的喝叱中,银行经理示意行员将钞票塞进袋中。
老警卫逼近,将短枪瞄准歹徒。“把枪放下,放下!”
“要她死吗?”歹徒将枪口更用力地抵在李行员的额头上,她颤抖腿软,几乎站不住。
“给他,快!”怕同事出事,经理催促行员。
钞票塞满后,银行行员照歹徒要求,将袋子扔出柜台。
歹徒将袋子往人质怀中塞去。“给我拿好了。”接着拖着李行员往门口走,怒视众人。“通通不许动。”
歹徒就这样穿堂而过。
可恶……智英又怕又气。真他妈的好日子,贷款没过就算了,还碰上抢劫,晚一点一定要去签乐透,否极要泰来啦。
谭仕振附在任凭生耳边低语。“你不是柔道五段吗?快想办法。”
任凭生说:“银行钱多,给钱就没事。”
智英翻白眼,不愧是没心肝的家伙,这男人了不起啊。
歹徒挟持着人质,抢到鉅款,一切只要忍耐到歹徒离开银行,大家就安全了,可偏偏就在歹徒经过智英面前时,李行员拎不住笨重袋子,突然扑倒,袋子坠地,钞票散落。
“肚子……好痛。”李行员软倒在地,捂肚申吟。
这下歹徒乱了手脚,又要捡钞票,又要威吓人质,又要大声喝叱众人。
“起来,快起来!”歹徒硬拉起人质。“信不信我毙了你,站起来,我开枪了我——”怪了,长枪移动不了?
歹徒转头,震住,枪管被一个女人握住!
没错,就是没长脑的江智英。她站在歹徒面前,右手抓住枪管,打量长枪。“看这材质,果然跟我猜的一样。”突然,她将枪管用力一扯,同时出脚,踹了歹徒。
“干!”歹徒跪地痛号,枪被夺走。
哇噻!谭仕振惊呆。
笨蛋!任凭生暗骂。
智英举枪高喊。“大家不要怕,这不是真枪——”
砰!
一声枪响。
大腿灼热,四周尖叫,智英看向大腿,上头有个血洞,空气中伴随着烟硝味。怎、怎么会?枪在我手里啊?!
“这把是真的吧?”有人说。
众人看向方才那个孬警卫,是他开枪的?他是内鬼?
靠夭啊——智英痛倒在地。呜——真实生活比戏剧还要戏剧性,昨天还在跳舞,今天姐就挨枪了。
“让开!”警卫持枪冲来,众人惊恐地呈辐射状闪避。
只有某人闪不了,他的裤脚被智英死死拽住。
任凭生?跟大家逃到一旁的谭仕振,惊慌地看好友身陷险境,裤脚被那女人拽紧紧。
“你干什么?”任凭生咬牙低叱。
智英眯起眼。“要死也拉你作陪。”谁教他是没信用的坏人。“拖一下时间,警察快来了。”
“快放手——”任凭生看老警卫持枪跑来,后者拽住智英的手臂。
“臭婊子,就拿你当人质!”警卫将她拖走。
“不要。”她死抓着任凭生的裤脚。
这时,不知是谁乘机按下警报器,警铃大作。
警卫朝同伙喊。“大目!快拿钱走!”
叫大目的壮男急急把散落的钞票塞入袋内。
智英感觉到太阳穴一阵热,警卫将手枪抵在那处。“还不起来?走!”
起你妈啦!智英躺下。“腿好痛,走不了。”
“干,找死!”发财路让这女人阻断,警卫扣下扳机,突然,手背剧痛,不知哪儿来的钢笔,锐利笔尖捅入手背,力道之猛,速度之快,让他不及反应,痛到大叫,手一松,枪落地。
“你、你!”警卫瞪视一旁的男人。
任凭生扔掉钢笔盖,谭仕振扑来殴打歹徒。另一头的大目见大势已去,想逃跑,却被赶来的警察制伏。
事迹败露,危机解除。
谭仕振检视江智英大腿的伤势。“很痛吧?要不要紧?”
她没回答,吓得茫了。
她以为警卫那一枪就要打穿她的脑子了。
任凭生蹲下,看她紧咬下唇,双手微颤。“喂,想死有必要牵累我吗?”她无语,疼得脸色惨白。
救护员赶至,帮她紧急处理伤口。这时一阵闪烁,伴随着快门声,媒体记者团上前拍照,智英别过脸,任凭生长手一掩,捂住她的脸,遮挡镜头,同时另一手伸向谭律师。“你的名片。”
“干么?”
“拿来。”任凭生将谭律师的名片发给记者们。“我要求对我们这些受害者『保护隐私』,报导时,不能露出我们的脸,也不准打出名字。”
一见律师名片,记者们只好点头照办。
这时,一支麦克风不识相地逼近智英脸旁。“听说是你勇敢地制止歹徒,请问——”
任凭生抓住麦克风,塞向谭仕振。“关于抢劫经过,要问什么,找他。”
呴,是的,找我,我就是任凭生的丫鬟、奴才、长工、门神。谭仕振接下麦克风,向记者们口述经过。
江智英被送上担架,移上救护车。
此时,李行员也做了紧急处置,抬上另一辆救护车,驰向医院。
银行经理出来说明,记者媒体瞬间涌入采访、摄影,警察们也在现场维持秩惊魂甫定,谭仕振将任凭生拉到一旁。“你干么发我的名片?”
“江智英有个万年铁粉,不顾隐私,会有麻烦。”
“对出。”他想起抢劫前,江智英抓住他气愤嚷嚷的事。“你们认识?她在躲谁?”
一名警察走过来。“两位,请随我们到警局做笔录。”
“请等等。”任凭生走向正被铐上手铐的老警卫,他哀哀申吟,如丧家犬。
任凭生趋近,拦下押他上车的警察。“我拿个东西。”
“啊干……”老警卫痛呼,任凭生拔出捅在他手背上的钢笔,左右两名警察错愣。
“这洗一洗还能用。”握着染血钢笔,任凭生示意道。
警察怒斥。“喂,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朋友不懂法律,这要当证物对吧?”谭仕振转头向任凭生解释。“现在不能拿回去,这是证物。”
“是喔。”
“哇干——”老警卫又痛吼。
警察呆掉。
这家伙把钢笔又捅入犯人手背伤处。
呵,谭仕振额冒青筋,不知该说啥话。
“真麻烦。”任凭生掉头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