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妻千千日 第二章 偏偏就要逼她嫁 作者 : 绿光

“什么意思?”宇文修微眯起眼,声音冷冷。

祝心琏面如死灰地无奈道:“我年纪还小不想出阁,我爹也说过至少要留我到双十才出阁的。”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不想出阁,可是她刚刚……连痣都说了。

她字句诚恳出自肺腑,宇文修却听得脸色愀变。

她脑子里装什么玩意儿?

以为她看了他的身子,他会逼婚要她负责?她当她是谁了,不过是个外室之女,还怕他这个王爷要她负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祝心琏看他脸色发沉,怕他真要自己负责,忙又道:“叔叔,咱们年纪差得颇远,所以不可能成亲吧。”

他虽然长相俊美,但怎么看都至少大她个十岁,这么说也许很失礼,可为了不出阁她也只能说个大实话。

叔叔!宇文修瞪着她,掐死她的念头都冒出来了。

瞧瞧这丫头,用一句叔叔拉出辈分,满脸惶恐,表现出诉不尽的嫌弃!混帐东西,她竟敢嫌弃他!

太不愉快……真是太不愉快了,这丫头跟她爹一个样,狗憎人嫌!

宇文修蓦地起身,动作过快,宿疾让他的腿弯了弯,身子也歪了歪,祝心琏见状,赶忙起身要扶他,却忘了自己伤到脚,才刚踩地便疼得她失去平衡,整个人往前扑去,硬是将好不容易才刚站稳的宇文修扑倒在地。

砰的一声,海青立刻冲进房内,却见小姑娘压着主子,他呆了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还不快把她给本王拉开!”宇文修怒吼道,俊魅脸庞因怒气显得扭曲。

海青赶忙上前让祝心琏搭着他的手起身,可她脚疼,试了两三回还是站不起,纤柔的身子不断地在宇文修身上蹭,蹭得他光火将她拨开。

“啊!”祝心琏在地上滚了圈,痛得低叫了声。

宇文修微愕地看着自己的手,再看向她时,想起她是祝西临的女儿,那一丁点的内疚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耻!

海青为难地看了祝心琏一眼,最终还是选择将主子扶起再说,他要是先帮小姑娘,不知道王爷还要怎么整治她。

“让人把医女唤来,顺便备上软轿。”

“咦?”这是要送小姑娘回去了?不太对呀,这不是王爷近年的行事作风。

然而,宇文修没道下文,迳自往外走,海青也只能对祝心琏露出个抱歉的神色再赶紧跟上。

走出了小院子,宇文修才道:“你觉得本王看起来……”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撇唇哼笑了声,“算了。”

笑话,难道他还在意被人嫌弃了?他自个儿都嫌弃自己,旁人嫌弃也是正常……不对,谁都能嫌弃他,就姓祝的不能!

怎能算了?心事搁在心底搁久会内伤的。

海青守在门口,自然听见两人的对话,也猜出主子要问什么,便直接道:“王爷别将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小姑娘年幼才会觉得王爷年纪长,可实际上……”

“闭嘴!”他怒目瞪去。

海青立刻抿住嘴,委委屈屈地想,他又没说错,毕竟王爷今年都二十有七,皇子里头除了太子和八皇子,其余都已经娶妻,孩子都好几个了,依那小姑娘的年纪,唤他一声叔叔,不亏呀。

宇文修深吸了口气,将那股被看穿的羞恼压下后才道:“天亮之后,让她坐上软轿,你亲自陪走一趟,最好挑人多的时候,将她送还给祝西临。”

海青瞪大眼,“王爷……”这是打算闹得众人皆知了?这样的话,小姑娘只有两条路可走了呀,王爷到底知不知道?

天未大亮,保安寺前殿里,祝西临忍住担忧,专心一致地跪在佛前祈求,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佛像,静静地等候佳音。

随着天色渐亮,殿内的人潮开始涌现,他神色不变的沉着等候,直到外头响起阵阵喧讳声,他才侧眼望去,见殿外有顶软轿,再仔细一瞧——

祝西临蓦地站起身,发麻的脚让他险些再次跪倒在地,还是身旁的随从赶忙扶住他,带着他朝殿外走去。

“祝大人。”海青双手抱拳,恭敬喊道,虽说王爷对祝大人有诸多不满,可王爷坏人家闺女清白一事,他实在觉得太不厚道,口气不自觉好了几分,权充弥补了。

“正是本官,你……”祝西临应着,待看清来者不禁微愕,这人不是秦王的随从海青?

“爹。”软轿内,祝心琏怯生生地喊道。

祝西临朝她点点头,再看向海青,登时怒火中烧。

心琏的丫鬟说有贼人追她,他派出去的人回报不见她的踪影,但听闻住持着人寻了医女,于是他便猜测女儿闯进保安寺后院,也许刚好碰见暂宿在后院的秦王,如今她出现了却是用这般招摇的方式……好他个秦王!

“多年不见,祝大人,卑职奉秦王之命,将令媛送至。”海青打量着祝西临,觉得这人怎么跟十二年前差不多,压根不显老态,依旧玉树临风,难怪祝二姑娘会将王爷称为叔叔。

不过分,真的。

“小女贪玩伤到脚,多谢秦王爷还托了住持寻了医女,照料小女安歇一晚,盼护卫替本官转达谢意,改日必登门道谢。”祝西临朗声道,差不多附近的人都听得见。

海青听完不禁微勾笑意,心想祝大人还是一样的聪明,话里话外感谢王爷之外还牵扯上住持,三言两语就把祝二姑娘外宿恐清白有损的可能摘个一干二净。

“祝大人,令媛已送至,我等先告辞。”

这时分殿里殿外的人潮不算少,海青算是交差了,只想赶紧回去覆命。

祝西临拱了拱手,又道谢一句,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女儿又唤了他,他才回过神走到软轿边。

“心琏,伤着哪了?”

“……脚。”祝心琏可怜兮兮地扁起嘴。

“一边说去。”瞧周围的人潮渐多,祝西临使了个眼色,让随从把软轿抬进偏殿的雅室,与她详谈。

一进雅室,祝心琏正打算挤出几滴眼泪,蒙混过关时,祝西临已经劈头就骂了起来。

“好端端地半夜不睡觉,谁让你去看水井!”

祝心琏微眯起眼,装出再可怜不过的神情,“爹,我脚好疼。”

“伤着哪了?到底伤得怎样?医女怎么说?”一听她喊疼,祝西临哪有法子继续板着脸,看着她缠着层层布巾的脚,压根看不出到底伤成如何。

“医女说了得要好生静养几日,否则会留下宿疾。”祝心琏努力地眨着眼,可惜脚实在没那么疼,根本就挤不出半滴泪博取同情。

一听到恐会留下宿疾,祝西临一把火又烧了起来,“说,到底谁跟你说保安寺后院有座特别的水井?”

祝心琏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垂敛长睫,娇脆脆地道:“就听礼佛的人说的,说那口水井的井架上安置的辘辘是能双头打水的,非常省力,所以我想着晚上人少想去瞧瞧,谁知道就突然冒出了恶人……”

总不能要她说,是嫡姊告诉她的吧。

家和万事兴、家和万事兴,横竖她也没出什么事,就别提了。

她自以为谎言说得天衣无缝,可祝西临压根不信,心琏是半点佛缘皆无,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会进后殿礼佛,听那些礼佛的女眷说这些?

肯定是心瑜那丫头说的!为何心瑜偏偏性情扭曲,怎么也容不下心琏?

愈想愈觉得对二女儿愧疚极了,看着她的脚,他眉头深锁地道:“你可有见到秦王?”

海青说话时,语句多有保留,他不能不问个明白。

虽说这事大概不是秦王策划,但在得知她的身分后还礼遇她,那就不是秦王的性情了。

秦王这个人少年得志,但却是个磊落的君子,同时也是非分明,嫉恶如仇,依秦王对自己的恨,见到心琏虽不可能客气,但应当不至于落井下石。

可是闹出这么大阵仗,分明怀着恶意……难道落下残疾后,导致性情大变?

一提到秦王,祝心琏这回压根不用装,很直接地哭丧着脸,想着到底要怎么跟爹说,她已经把人家看光光了。

不过,王爷既然把她送回来,大抵是不会跟她追究那些事,况且她后来还很不小心地压在他身上,他看起来气得很,也许往后再也不想见到她……嗯,这是好事,所以这些事应该可以揭过不提。

于是她只说:“瞧见了,他人挺好的,找了医女给我医治,让我休息一晚再差人送我回来,好得不能再好了。”

祝西临皱眉,“当真?”

祝心琏疑惑抬眼,是她哪里说得不够中肯,让爹起疑了?

“真的。”她用力地点头,争取最大信任。

祝西临微眯起眼,细细打量她的脸色,觉得她不像撒谎,可又觉得不太对。

秦王差人送心琏回来,只差没敲锣打鼓搞得人尽皆知,这分明是恶意坏她名声,既是如此,又怎可能差人照料她?

“爹,怎么了?”她的表情不够诚恳吗?

“没事,秦王他……没事,横竖往后应该不会再碰面了。”

她点头,“嗯。”

祝西临忖着,他从淮州同知转调为汾州知府多年,如今回京述职带上家人,乃是因为孩子已届适婚年龄,想将他们留在京中婚嫁,再者也得带心琏认祖归宗,否则他一人回京述职即可,也不至于撞上秦王。

无妨,横竖他应该会再转调地方,届时他再带着心琏上任,如此就能避开其他孩子对她的不满,亦可以甩掉秦王,远离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祝西临的算盘打得很精,遗憾的是跟不上秦王的雷厉风行——不到三天,赐婚圣旨就送到祝府。

“恭喜祝大人!”送上圣旨的内侍堆起满脸笑意,看着一脸震惊而且还不接旨的祝西临,略微不满地道:“难道祝大人是不满意皇上的赐婚?”

“不不不,公公误会了。”祝西临回过神,忙要随从赏个红封。

内侍接过红封,皓了栃重量,勉强满意,又嘱咐了声,“皇上说了,虽说秦王爷只是迎娶侧妃,但还是由礼部那头操持。”

“谢皇上。”祝西临垂着脸,神色复杂极了。

内侍当他是过度惊喜才会面无喜色,又攀谈了几句便带着人离开,而他身后的一众女眷在听到圣旨内容时早就傻了眼。

“怎么可能?”愣了好半晌,祝心瑜呐呐地道,没能将那死丫头除去,反让她成了秦王侧妃……她走的是什么狗屎运!

“甚好、甚好。”祝老太太这时却道了声好。

一伙人才像是回过神,乔氏和庄氏都朝祝老太太恭贺着。

庄氏吓得够呛,原本还看着大房的笑话,谁知道才三天便风云变色,哪怕只是个残废王爷的侧妃,谁见着能不行礼?

一行人进了正厅,祝老太太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立刻让身边的嬷嬷打赏府里的下人。

“有什么好?不过是个侧妃。”祝心瑜小声嘀咕着。

圣旨到之前,祖母还因为祝心琏一夜未归的事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打算将祝心琏送去家庙,如今婚事有了着落,竟然连连叫好。

乔氏就坐在她身旁,自然听见她的自言自语,轻扯了她一把,不准她再开口。

半晌,祝西临沉声道:“可我觉得不妥。”

此话一出,众人皆奇异地看着他。

“你在说什么?这对心琏来说,已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亲事,也多亏了秦王担待,否则心琏只能去家庙。”祝老太太怒声斥道。

那日在保安寺里,很多人都瞧见了心琏坐着软轿让秦王的随从送回的,谁都没兴趣细究内情,大伙只会猜想她与秦王有染!

如果秦王一直默不作声,祝心琏就只剩白绫一条的下场,唯有如此皇上才会出于弥补的心思让祝西临留在京城当个京官,而且不会妨碍祝心瑜议婚。

祝老太太这些未宣于口的心思,祝西临看得比谁都透澈,语气冷了几分,“母亲,我本是打算一拿到上任书就带着心琏上任,不管去到何处,再留个一两年再替她议婚,我压根没打算高攀秦王。”

“那是你的想法,如今赐婚圣旨都拿在手上了,难不成你想抗旨?”祝老太太不给他打退堂鼓的机会。

一个地方从四品官员的庶女能够攀上秦王,已经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她有了秦王侧妃的身分,祝心瑜才有机会攀上高枝,还能庇荫隔房姊妹。

祝西临脸色阴沉,“也许面圣后我能跟皇上说心琏的嫡姊都尚未议亲,身为庶妹的她不该抢在嫡姊之前,况且这婚事安排在两个月后……我不能接受。”

这根本不是嫁女儿,分明是被抢了!

皇上不会无故给臣女赐婚,况且京城里如他这般回京述职的地方官随手抓都一把,皇上岂会无故青睐他?这赐婚显然是秦王去求的。

他记忆中的秦王绝不会为难姑娘家,可如今他毁心琏清白在先,事后又向皇上求赐婚,看似挽救心琏的清白,事实上根本是故意逼心琏不得不出阁,分明是借着娶心琏报复他。

秦王怎会变得如此?为难一个姑娘家算什么英雄好汉!这样的男子又怎么能嫁!

祝老太太气得大骂,“荒唐!皇上赐婚还由得你推三阻四?你官都不想当了不成?”

“横竖这事尚有转圜余地,一会我就进宫。”祝西临打定主意,反正要是惹皇上不快,大不了被发配边疆之地,他也无妨。

“祝西临!”祝老太太怒吼,“依心琏的身分,她有个侧妃之位已经是高攀了,你别不识好歹。”

“母亲,咱们祝家虽不是达官贵族,可好歹也是书香世家,秦王的侧妃身分再高也不过是妾,咱们祝家的姑娘没有给人做妾的可能!”

他绝不能让心琏给人当妾!她不够圆滑不够世故,要是他日秦王正式迎了正妃,她一个侧妃只怕没两下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祝西临,那是皇上赐婚,咱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你要知道,你一旦抗旨就等于拉着一家老小送死!”

“母亲……”

“老爷,圣旨到!”

话未出口,只听外头管事如此高喊着,祝西临傻愣地回头。

“……还有?”这会又有什么名堂?

回到秦王府,宇文修才换下王爷蟒袍,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上,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微扬。

海青送茶水进房,瞧见这一幕不禁眨了眨眼。

王爷这个笑脸叫他有时光倒流之感,王爷年少时整人后总是会这样独自乐着,可他不懂,替祝大人谋了个京官位置,这有什么好乐的?

“为什么不乐?如此他没有旨意就不能离京,不就能由着本王摆布?”

海青愣了下,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问出口了,讪讪地道:“可也犯不着给他求了个三品工部侍郎的位置吧。”

一个地方知府要是没有极大的功业,不可能述职时连跳几级。

“这是昭廷以往的位置,我要让他坐在这个位置上,让他尝尝如坐针毡的滋味。”如何从云间摔落泥淳,这过程必须让他好好品尝。

海青彻底无语了,谁叫王爷记仇,以往是没机会也没心思,如今机会撞上来,王爷肯定是不会放过,只是……

“王爷怎会想要迎娶祝二姑娘?”他几乎以为主子纯粹要坏小姑娘名声呢。

“你说呢?”

海青不知道,主子的想法不是他这种凡人能理解的。

看海青一脸茫然,宇文修又哼笑了声,不就是因为那丫头惧怕嫁他?她愈怕,他愈要求娶,谁叫她说话激他?当然,现在多了另一个理由……

“我要利用她,拿到昭廷的手稿。”

“昭大人的手稿会在祝大人那儿吗?”

“我进宫面圣,提及将祝西临留在京中时,皇上一口就允了,只因祝西临这回在汾州颇有建树,有疏浚河道、改善农具等等功绩,说这近十年来,唯有汾州没有传出水患,且几乎年年丰收。”

“这跟昭大人的手稿有什么关系?”他只听出祝大人似乎是干得不错,皇上龙心大悦,这才同意让祝大人连跳三级。

宇文修一脸看傻子般的神情,难掩讥刺地道:“海青,你跟在我身边最久,好歹也该知道昭廷能一再往上拔擢,便是因为他在这些机巧河工上的本领无人能及,他不仅能解决河患,更能改善农具,当年他让我看过的手稿就有数十张,要说那些东西都毁在火场中,你信吗?没有昭廷的手稿,就凭祝西临哪有本事整治汾州水患?”

宇文修说到这里,紧紧握起了拳头。

昭廷一心为黎民百姓,想尽办法要除水患,然而那些人却为了一己之私杀了昭廷,还让其落下罪臣之名,至今沉冤未雪,要他如何不恨!

“所以王爷的意思是祝大人当年带走了手稿,这些年的建树便是依照那些手稿而为?”海青诧道。

“万幸啊,海青。”没傻到再问他为什么。

海青嘴角抽搐了下,忍不住驳斥道:“可这也只是王爷的猜想,不见得真是如此。”

“祝西临是什么货色?他就是个读死书的蠢人,他不懂水利,更别提什么农具设计,他分明是窃取了昭廷的手稿,立功换官位。”这件事更叫他笃定,他故意娶祝家女,针对祝西临一点错都没有。

海青没敢在这事上与他争辩。

当年南下淮州治水的昭侍郎莫名被冠上贪污罪名,皇上震怒,差人将昭侍郎押解回京,那当头主子刚好收到昭侍郎的书信觉得有异,立刻请命南下押人,然而待他赶到淮州时昭侍郎早已丧命,那些祸害昭侍郎的人压根没打算让他回京审问。

主子认为昭侍郎是因他而死,愧疚不已。

这十二年要不是还牵挂着那个未找到的昭家孤女,尚未替昭侍郎洗刷罪名,说不定早已撑不下去,如今主子的猜测虽只是猜测,但若能让他有一丝期望,也不能说不好。

祝二姑娘要成为秦王侧妃,让祝家上下欢天喜地,唯独祝西临的书房里父女面面相觑,愁云惨雾,与一墙之隔的天地形成强烈而令人悲伤的对比。

沉默许久,祝西临沉痛地道:“对不起……心琏,都怪爹不好,爹不能抗旨。”

祝心琏见他愁眉深锁,彷佛天已塌下来般的难过,不禁笑出声。

“心琏?”这孩子不会是悲伤到极致,疯了吧?

“爹,您是要嫁女儿,不是要葬了女儿。”祝心琏好笑道。

祝西临更颓丧了,差不多呀……

“况且这也不是爹的错,是我自个儿不好。”定是因为她把他看光光了,所以他认为她一定要负责,才有了这门婚事。

真是的,都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没娶妻呢?难道是因为他的腿?也还好呀,不细看其实是不会发现他走动不便的。

“不,爹要是能再勇敢一点,就能与皇上叫板。”

“千万不要,爹!”

跟皇上叫板?爹以为他有几个脑袋?

“爹啊,抗旨的下场有多可怕,您又不是不知道?况且皇上还破格拔擢了您,您怎能抗旨?横竖我都要嫁人的,那就嫁呗,重要的是爹成了工部侍郎,往后您想做什么的权限就更大,我画的那些草图兴许就派得上用场,可以造福更多百姓,而不只是局限在汾州而已,想想都挺乐的。”祝心琏由衷地说,嘴角忍不住上扬。

以往在汾州时,每每想弄座翻车,架部筒车都得要经过层层关卡申请经费,一晃都要数月甚至数年,可农时岂会等人?无计可施之际,爹只能自掏腰包,再寻些地方乡绅凑钱,才得以改善民生,真的是十分不易啊。

“可是……秦王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祝西临闷声道,他倒不是抹黑宇文修,而是真切地感受到赐婚和升官都是宇文修所为,为的就是将他绑在京城让他逃不了,让他知道他有多无能为力。

“那就各自过活呗。”祝心琏笑道,从那短暂的一次见面来看,她并不觉得秦王难相处,但如果他无心与她好好过日子,那就各过各的,她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如此一来她有更多时间潜心研究南方易发水患的河道该如何疏浚修整。

“可是成亲不该是这样的,该有个知冷知热,疼你惜你的人在身边照顾你才是。”想到她的一生即将葬在秦王手中,祝西临眼眶都泛红了。

他从不拘着她,由着她做想做的事,一方面又担心她会被人拐骗,或者名声有碍,所以扯了一番不可以多看男子,以免被逼婚的谎言,她这么老实的孩子,多说个几回她便听进心底照办,可谁知道她竟会落在秦王手里?

早知如此,随便一个渡口工人都好,至少他拿捏得住。

祝心琏偏着头想了下,笑着说:“这样的人,我有啊。”

“谁?”难道是远在汾州与她青梅竹马的薛劲?

“兰草啊。”

“……她是个丫鬟!”

“丫鬟不成吗?”她疑惑反问。

祝西临无语了,瞧瞧,这就是个还没开窍的小姑娘,根本就不懂情爱,如今竟要嫁作人妇……老天啊,他怎么会这么没用,连个女儿都护不住?

“爹,没事,别担心,咱们改变不了出嫁的事实,那就改变想法,也许一切没那么糟,要真那么糟……大不了他休了我呗,到时候我再回汾州,这不也挺好?”祝心琏眼见他泪水快夺眶而出,打趣着想逗他笑。

岂料她不安慰便罢,一安慰真逼出祝西临的泪。

这丫头根本什么都不懂,把休弃说得那么简单……他怎能让她被休?不,他得想想办法让秦王善待她!

成亲当日,阴雨绵绵,宇文修并未前来迎娶。

这一点谁都不意外,毕竟只是迎个侧妃,由礼部一手操办,一顶轿子送进秦王府,没有拜堂,只是由礼部官员念了长长的祝贺吉言后,人就被送进洞房待着。

“这叫成亲?”

一进房,兰草就忍不住嘀咕,刚牵着祝心琏坐下的许嬷嬷瞪过去,示意她闭嘴,兰草素来怕许嬷嬷,立刻乖巧地闭紧嘴,连大气都不敢出。

“挺好的,不是吗?”祝心琏半掀红盖头问着,她没去过别人家的婚礼,也不知道成亲到底是怎么个章程,但就今天的感觉,她觉得挺好,俐落爽快,毫不拖泥带水。

兰草哪里敢回答,缩在一旁不敢搭腔。

倒是许嬷嬷拉下她的红盖头温和道:“是挺好的,虽说是皇室,但王爷迎侧妃就跟寻常人家娶妻是差不多的。”

兰草闻言月复诽着,好歹娶妻时还看得见新郎官,至少有拜堂有筵席,可姑娘什么都没有,果然就跟老爷说的一样,当什么侧妃,一点都不好,就是身分比较尊贵的妾罢了,太辱没姑娘了。

“嬷嬷,这红盖头和珠冠还不能取下吗?”祝心琏不知道丫鬟的心思,也不知道许嬷嬷在哄她,只揉了揉颈,觉得珠冠太沉,脖子都压酸了。

“这……”

许嬷嬷沉吟着,适巧小丫鬟来禀,说是王府的总管和掌事嬷嬷来了,她于是赶紧让人请两人入内。

两人一入内后先朝祝心琏施了礼,再起身说话。

段嬷嬷道:“侧妃,奴婢姓段,总管姓詹,王爷事务繁忙,今日就不过来了,由奴婢服侍侧妃取下红盖头。”

祝心琏听完,不由月兑口道:“他脚疼吗?”

看似寻常的一句嘘寒问暖却让在场众人鸦雀无声,面对这异常的静谧,祝心琏再心大也察觉自己失言,内心唉了声,却不知道该怎么缓和眼前的氛围。

“段嬷嬷,先将侧妃的珠冠取下吧,她还是个孩子呢,老喊着脖颈酸。”许嬷嬷柔声打了圆场,话里暗指祝心琏年纪尚轻,说起话来口无遮拦,但并无恶意。

段嬷嬷到底是宫中的老人,走来帮忙掀红盖头,接着话道:“可不是,王爷说了,侧妃年纪尚轻,得要咱们好生伺候着。”

祝心琏一抬眼,见段嬷嬷是个年约四十开外,保养相当得宜的妇人,眉目柔和却又透着一股犀利,而詹总管唇红齿白,笑容可掬间难掩通身的气势,让人不敢造次。

祝心琏朝两人微颔首,笑道:“我不懂规矩,还请两位多多教导。”

她爹在她出阁前终于跟她坦白他和秦王是有过节的,至于细节爹不肯说,她也没多问,如今成亲了,她心想就算化解不了秦王与爹之间的心结,至少不要再结仇,彼此相安无事最好。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自然是要跟王府里的人打好关系,最好能够从他们这边了解秦王的忌讳,免得又像刚刚一样说错话。

詹总管和段嬷嬷看着她,而后又不着痕迹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着,王爷是在造孽啊,为了报复祝大人,竟然把人家的好姑娘搭进来,真是……造孽!

“侧妃客气了,王府里不讲究什么规矩,除了进宫得学一些礼仪之外,其余的在府中就像在自个儿家里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段嬷嬷笑眯眼说着。

祝心琏一喜,“真的?”

见她一双杏眼亮晶晶,娇俏脸蛋满是期待,段嬷嬷更心疼了,只差没拍胸脯承诺她,

“老婆子说的都是真的。”

祝心琏喜孜孜地笑弯了眉眼,开心极了。

太好了,这么一来的话,她可以一直待在房里画草图,要是得闲了,还能做点木工,确认自己的设计是否可行。

“我随时要出门都成吗?”她想去渡口看看,回京那天下船时她发现渡口附近有座特别的水车,本想找机会去瞧瞧的,可惜后来只能待在家中待嫁,哪里都去不了。

段嬷嬷这么一听,不禁有点语塞,她……是不是话说得太快了点?

一般后宅女眷若没遇上什么节日通常是不出门的,侧妃出门是要做什么?

“……出门最好请示王爷。”最终,她只能如是说。

祝心琏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瞬间像朵枯萎的花,可眨眼间又精神了起来,一勾笑,杏眼剔透莹光,笑嘻嘻地道:“我明白了。”

段嬷嬷见状更心疼了,心里又把王爷骂了一遍。

祝心琏正忖着要怎么安排往后的生活,瞥见段嬷嬷和詹总管还站在一旁,正打算问他们还有什么事情时,便听段嬷嬷道:“明儿个侧妃得进宫谢恩,让奴婢先教侧妃一些宫中礼仪,如此进宫才不会失仪。”

祝心琏顿时蔫了,还学?出阁前都已经学了不少,如今还要学……怎么爹没跟她说还得进宫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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