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命呀!姨母她、她疯了,居然说我的肉很香,她要将我剁成肉块下锅炖煮……你们快拦住她,拦着她,我、我还不想死……救命……救命呀!谁快来救救我,姨母被鬼附身了,她疯了!”
山洞里的尸骨被清出来了,一具具排列整齐,曝晒在日头底下,男尸一百二十一具,童尸一千零六具,女尸三千两百二十五具。
墨西极恢复道士无念的身分,与师弟无明、无垢做了一场净化法事。
因为早已无魂魄,所以化除的是尸骨上的怨气,集中一起火化,烧了三天三夜才烧完,再用泥土掩埋,以施了咒术的巨石为碑,命名为无名塚。
其实此碑也有镇压的意思,如民间的石敢当,用来镇住消散不去的煞气。
法事之后,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禁地中出现那么多尸骸,意味着有人练邪术将他们捉过来,用极其残酷的手法将人活活折磨至死,死后还不让人安息,魂归故里,炼魂以增加功力。
墨西极不禁想到那日逃走的元神,能修炼到以身化元神绝非一日之功,肯定走了偏门,好让法力大增。
这些人的死肯定是那人的杰作。
只是说到阿奇,难免又要把魏雪梅提出来审视一番,她长年保有青春容貌,不用说一定是走了什么旁门左道,而他墨家会有巫觋出现,怕也与她难月兑干系。
虽然已是铁板钉钉,再确定不过的事,但碍于墨之默的缘故,若无当场揭露,实在不好动她。
所以墨西极等人也想利用魏雪梅为诱饵,钓出消声匿迹的阿奇的元神,擒助他使他无法再为害世人。
只是人力有限,难以全面性顾及,大家竟忽略了被当成“血牛”的胡灵灵。
面无血色的她正拔足狂奔,惊慌失措,慌不择路,跑得太急,被地下的石板绊倒了好几回。
可是她还是不敢停下,爬起来再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边跑边大喊救命,喊得喉咙都哑了。
但她不跑不行呀!身后的魏雪梅不知哪来的一把大刀,刀身十分锋利,见人就砍,不少躲避不及的下人喂了刀,鲜血淋漓,几乎是刀过人无命,把人吓得赶紧闪。
她的目标是胡灵灵,不管胡灵灵往哪跑,她都紧随其后,面对任何挡路的人就是直接砍。
才一会儿功夫,已倒下十余人,再无气息。
他们是体型壮硕的家丁和护院,一拥而上想夺走她手中的致命凶器,谁知才一靠近便丧命,死在妖气冲天的大刀下。
“这……这是怎么回事?快阻止她,不能让她再杀人!梅儿,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来,不能杀人,他们是我们墨家人……”她……她疯了吗?竟然还在笑着,以舌去舌忝刀上温热的血。
墨之默想向前制止,但是一看到魏雪梅杀人像切瓜的凶性,他不进反退,在一旁大声喊话。
她发狂的行为太反常了,叫人不由自主发颈。
不是墨家人就可以死吗?墨西极冷冷勾唇,为父亲无意间透出的冷漠寒心,也许这才是他的本性。“让开,她中邪了。”
他说完暗施符录,保胡灵灵不受伤害。
“中邪?”什么意思?
“你看她的眼睛,那是人的眼吗?”那是妖、是魔,是成千上万魂魄汇聚而成的幽冥之眼。
“眼睛……”啊!全是血,暗红色偏黑的血,头一甩,眼里是黑血便甩出来,甩得她全身是血。
“不是被附身,便是已经遭夺舍,不管哪一种,她都控制不了自己,身体还是她的,但体内的就不知是谁。”还有一种可能性,她本身已入魔了,魔性发作,见人就杀。
“有没有办法救她……”毕竟为他生了三个孩子,人若没了,孩子痛失至亲。墨西极冷笑的看了父亲一眼。“你想救就救,我不会阻止,你快去,晚了不晓得又要死多少墨家人。”
他特意点出“墨家人”三个字,不傻的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讽意,墨之默想救人便去救,那是他的女人,旁人无权插手。
气一凝,墨之默一脸错愕的看向长子。“你不救?”
“给我一个救她的理由。”他只救该救的人,不救该死的人。
“我……”墨之默竟说不出一个字。
“你知道为什么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吗?因为他不想醒,如同你。你明白是谁派人刺杀我,可是一直装傻,故作不知,还百般阻拦我追查到底,你真以为真相不出就能息事宁人?”这人只想维护自己的面子,粉饰太平,维持和乐一家人的假相。
“谨之,爹也是有苦难言……”反正长子遇难呈祥,好生生的回来了,何必再去计较,让事情平顺的过去不是很好?
墨之默当然疼爱长子,不想他有事,可是这和墨家比起来微不足道,他更在乎古老家族的声名,若是有自家人杀自己人的丑事传出,他墨家以及墨门都会为之蒙羞。
再者人还活着,有什么仇好报,略加惩罚也算是教训了,他已经睁一眼、闭一眼任他们母子下手整治她了,还要人死方休吗?
换言之,墨之默就是个搓汤圆的,每一颗汤圆都要搓得圆滚滚的,不能有一丝瑕疵。
“你的苦不用说给我听,娘比你更苦,可是她说过一声苦吗?”和娘比起来,他不配为父。
“那她……”墨之默心里急了,却又无奈。
胡灵灵倒是聪明,知道往墨西极师兄弟几人跑来,她边跑边跌,气喘吁吁,努力闪躲身后的刀,险象环生,好几回差点被劈中后背,好在灵狐生性灵巧,一左一右的躲开。
提着刀的魏雪梅似乎不知累,也不觉刀重,两眼通红的往前追,一棵腰粗的木樨被她拦腰斩断,看得人冷抽口气。
生性柔弱的魏姨娘几时练就一身气力?气大如牛,气拔山河,那么一挥,树就断成两截,这要换成人还能活吗?
于是乎,胡灵灵在前,魏雪梅在后,两人一直维持十尺左右的距离,在她们四周的是一片净空,无人敢上前找死。
“我说过,你想救就去救,不用问我,她不是你宁可毁了夫妻情分也要纳进门的爱妾吗?那就像一个男人冲出去,给我们小辈做一个好榜样。”墨西极看下人们都各自闪避,当真袖手不理,以眼神暗示师弟们不要出手。
他在等着看,看所谓的真心值多少。
墨之默神情变了又变,最终选择后退,还非常有趣的退到霍香涵身侧,因为墨西极有可能舍弃在场的所有人,却会用命保护他的心上人。
他也怕死。
“墨伯伯,你站错位置了。”霍香涵脚下有一道金刚符,金符画圆成圈,只要她不踏出金刚圈,邪魔便伤不了她。
“没错,我保护你。”墨之默面无羞色。
“你保护我?”闻言霍香涵差点笑出声,见过脸皮厚的,但能厚成脸皮都不要的真是少见。
“你小心点,不要靠近拿刀的女人,太危险了,刀剑无眼。”墨之默眉头皱起,看向拿刀横劈直砍的魏雪梅,心里想着她是真疯假疯,他该不该救她。
霍香涵没能忍住,噗哧一声。“墨伯伯,我也有刀,你别靠我太近,万一刺着你,西极哥哥可会生气的。”
像要证实她也是有刀的危险女人,霍香涵倏地一拔刀……呃!三寸长的薄刃小刀,她用来切果子,插果子吃,看来袖珍却十分锋利,刀柄上还镶了道家法宝黄金猫眼石。
那是道家大能的陪葬物,被不肖子孙挖出来卖掉,辗转落到无量山,被一清道长给抢了,但是一转眼又被自己徒弟坑了,童玉贞在黄金猫眼石上面加了十八道咒符,镶在刀柄上,而后被师弟“借用”。
墨西极理所当然的给了他的女人,如今的霍香涵是他的金疙瘩,自是不容有损,做了万全的准备才安心。
“很雅致的刀……”墨之默嘴角一抽。
“不,它是法器。”用来保护她。
“法器?”墨之默眼一眯,朝迷你小刀多看了两眼,而后转开了视线,太小了,以他的大手来说握不住,一下子就滑掉了。
太滑稽了,一听是法器,他竟动了“抢”的念头,但是又嫌弃法器小不隆咚,中看不中用,因而放弃。
若他知道这不起眼的小东西轻轻一挥便能令百鬼避退,甚至斩死妖物,他还敢瞧不起刀小吗?
另一边,墨西极等人严阵以待,他和无明、无垢形成一道三角防线,三人凌空而起,停在半空中,对着红眼的魏雪梅发动符阵,她在两百尺外被拦住,怎么都过不来。
此时的胡灵灵已跑到墨西极等人身后,似是很累的大口喘气,就地一坐,用衣袖撮风,坐姿十分难看,一脚弓起,一脚向内勾,像个男人。
符阵内的魏雪梅彷佛失去神智,没有自己的想法和感受,拿着大刀对同一个方位砍了又砍,大刀发出毗毗的声响,十分刺耳。
“她为什么追着你?”
仰着头,胡灵灵没好气的撇嘴。“姨母未免太小气了,我不过拿了她一颗珠子,她就拼死拼活的追着我,我吓得赶紧跑,还好我腿脚俐落,不然真被姨母砍死了。”
“什么珠子?”缓缓落地,墨西极向前走了一步。
“喏!这个,丑得要命,我只是好奇的拿起一看,她突然发疯似的打我。无缘无故的挨打,我也气呀!索性拿了珠子就跑,我有自信跑得比她快,哪晓得……”胡灵灵肩一耸,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与她孤媚的外表有些违和。
“阴珠。”难怪魏雪梅要疯了。
“阴珠?”胡灵灵偏着头,似乎不知阴珠为何物。
“那是以人的魂魄炼制而成,从九百九十九个活人抽取,乃天下至阴至寒之物,有助于阴灵体修行,而她正好是阴女。”少了阴珠,修炼会变慢,不及之前的一半。
“什么呀!珠子里装了九百多只鬼,天哪!太可怕了,我不要……”胡灵灵随手将阴珠扔出,扔的位置就在魏雪梅被困的符阵边,一弯身几乎能碰触到她的脚。
魏雪梅赶紧伸手去抢,在碰到珠子的刹那,她眼中血红褪尽,整个人恢复神智。
无垢见状,立即夺了回来,“不要也别乱扔,那是宝贝呀!有银子都买不到,我拿回去送给大师姊,她肯定称赞我能干。”
他将阴珠用桃木匣子装起,剑指在匣面上比划两下,画符、封印。
他画的虚符只能说是初级版的,封不了多久,但足够他送回无量山,也不知道大师姊在不在道观。
“六师弟,小心——”
大刀破空而出,砍向没有防备的无垢,他大惊失色,两眼瞠大,暗念着,祖师爷,救命呀!
蓦地,飞溅的血喷在他脸上。
啊!他死了?
等等,不痛……
他死得这么快?
“二师兄,我死了……”
“吗”字还没说出口,他眼睛睁得更大了,视线突然模糊了。
墨西极艰难开口。“别哭,二师兄没事……”唔!他的心……
他哭了吗?无垢眼泪落得更快了。“你胸口有只狐爪……”
穿胸而过。
“呵呵!是我大意了,魏雪梅交给你和无明……”他不能倒,一定要撑住。
“是,二师兄。”无垢眼泪一擦。
“二师兄,我帮你报仇。”愤怒的无明冲向被七星宝剑挡住动作的魏雪梅,毫不犹豫的丢出五雷轰顶符,要炸得她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呵呵……以为只有你有符吗?看我的天雷破。”魏雪梅破开符阵,倒飞躲开,同样祭出符录,她隐藏有巫力在身一事,便是为了这一刻。
五雷撞上天雷,轰然一声。
同时,中了暗算的墨西极倏地转身,让狐爪由胸口月兑出,他以指轻点几处大穴止血,却止不住他的心被透体而过,一丝丝金色功德正在渗出,多了十个破洞的心越跳越慢、越跳越慢……
“居然是你。”他大意了。
“桀桀桀……你的身体我很满意,既然你毁了我的身体,那就把你身体给我吧!桀桀桀……年轻的躯壳,真好……”胡灵灵的嘴里发出男人的粗哑嗓音,灵活有神的狐狸眼变得阴森暗沉。
“巫觋。”他什么时候附在胡灵灵身上?他们居然一无所觉,他将气息隐蔽得叫人察觉不到。
墨西极忽地看向被金圈保护住的霍香涵,这些日子她和胡灵灵走得很近,万一……不、不要自己吓自己,她有金刚杵护身,应该不会有事……
他忍住一口溢到咽喉的血,将之往下咽。
身子的变化他自个儿最清楚,怕是撑不了多久,他必须尽快把巫觋收拾掉,以及那只……妖。
喝了胡灵灵的血,受到影响的魏雪梅逐渐妖化,她已经不是人了,体内的妖力竟比胡灵灵还浓。
“阿奇尊者。”胡灵灵的面孔露出睁狞的表情,她吮着狐爪上的血,畅快无比。“你该记住自己是死在谁的手里。”
“谁死在前头还不知道,我送你一程。”墨西极重重一掌拍向阿奇借体的女身上,天灵现出一道灵光,射——
“啊!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刺人……”阿奇一惊,往后一退,出现两个重影,一个是本尊,一个是丑陋不堪、全身挂着腐肉的妖物。
“还不出来!”再一掌。
血从嘴角流出。
“啊!不、不可能,你怎会……元始天尊大金手印……”不好,要被挤出去了!
惨叫一声,阿奇倒地不起,双眼紧闭,面色如纸,狐形双爪缩成人手,她的呼息很浅很浅。
在她身侧浮起一道黑影,肉眼可以看见,却碰触不到,忽有忽无,影暗光亮。
“我乃三清弟子,元始天尊是本观祖师爷。”三清道祖,玉清之主元始天尊、上清之主灵宝天尊、太清之主道德天尊,三清尊师乃创世之主,为他道家的祖师爷。
“原来你是……桀桀……不过你也活不久了,被我一击,心脏已破,你还困得住我吗?”阿奇在等他死,他好夺舍,这具修为不低的躯体非常适合他,他终于可以露出脸了,不用再遮遮掩掩。
“高兴得太早了,我还有这个能制住你。”墨西极拿出百鬼册,将空白内页对准巫觋,说了个“收”。
骤地,一道鬼影被拉得很长,挣扎着不愿入册,可是百鬼册专收各种鬼,没有肉身的元神也是鬼,因此阿奇的抵抗全然无用,拉长的影子如同一阵风,吹动空白书页,一会儿,书页中出现图像。
巫觋一收,墨西极也支持不住了,他双腿一软朝地面跪下,口中不断涌出血来,像是要流尽全身的血。
“二师兄……”呜咽的无垢。
“二师兄——”哭吼的无明。
两人的哭声不及无声的泪流满面。
踏出金刚圈的霍香涵步履沉重,她一步一步走着,却沉得提不起来,彷佛压了两颗大石头,让她走得蹒跚,几乎扑倒。
“西……西极哥哥?”这是他的血吗?为什么一直流、一直流?谁来帮他止血?
“抱歉,小涵,我……我要失约了,不能看你变成白……白发老太太,我要先……先走一步了……”墨西极感觉到生命的流失,一世又一世的流光在眼前闪过。
“不行,你不能走,我们还没成亲,你不能丢下我一人!不要、不要,不可以……”她是福星,她可以救他……
霍香涵完全不管不顾,拿出镶着猫眼石的小刀往腕上一割,冒出的血滴入他嘴里。
“小涵……咕噜……”他喝下她的血?
“快喝,我要救你,你不能死,你是我的西极哥哥,你要陪我一生一世,大丈夫顶天立地,不能食言。”喝呀!喝呀!喝她的血,她的血很多,不怕……
霍香涵想法天真,以血补血,吐了多少血就喝下多少血,身体有血就不会死,他要多喝血才能活下去。
墨西极眼前越来越黑,无力的握住放在嘴边的手,拉开。“我……命中注定有三劫,这……这是最后一劫,我……我过不去了,来……来世我再还……还你……”
“不是说你大师姊很厉害吗?让她来救你,我把命给她,以命换命!”只要西极哥哥活着,她没关系。
“傻丫头,神仙难救……无命鬼……”手一软,滑落。
“哈哈哈……死了,终于死了,我就不信还不死,杀了你这么多次,还是死了,我看谁还敢和我儿子争少主之位。以后墨家是轩儿的,他是日后的家主,谁敢对他不敬……”
双眼红似血的魏雪梅仰天狂笑,她手上的大刀被七星宝剑挡了一下,刀身豁了个缺口,而方才两张符筱炸开,她也受到了波及。但她不在意,墨西极的死才是她最解气的事。
这么多年,她一直憋着一口气,被老头子瞧不起,不管她用了多少阳谋、阴谋,仍是入不了他的眼,让她有如折了双翼的鸟儿飞不高,只能在低处哀鸣。
如今解月兑了,他们中意的继承人从这世界消失了,再也不会活过来了,哭吧!吼吧!上天也为你们落泪,可是那又如何?就算把眼泪流干了也唤不回逝去的生命,这天空为我染上光彩……
“梅儿,你在胡说什么,这次的事也是你安排的?”眼见魏雪梅恢复神智,墨之默方敢跟她说话。
“呵!呵!老爷何必装傻,我做的每一件事你不是都知情吗?只是心照不宣没说出口而已,何必惺惺作态做出悲恸亲儿早逝的姿态,其实你也害怕儿子夺位,想当个万年家主不卸位。”
“胡……胡说,虎毒不食子,我这些年就盼着谨之回来,你心如蛇输,他人都死了还来挑拨,你真是最毒妇人心!”没法理直气壮的墨之默目光闪烁,用怒斥来掩饰心虚,不敢直视被霍香涵搂在胸前的墨西极。
墨西极此时平静得像是睡着了,没有怨、没有恨,面容平和,除了那一身染血的衣袍怵目惊心,那如涌泉般喷出的血已不再流了。
呼吸停了。
胸口一上一下的起伏,没了。
墨家少主,他的长子真的死了。
他没想过有一天儿子会死在他面前,丧子之痛难道他感受不到吗?可是每个人都在逼他,认为他做得不够好,不配为家主,能力不足就该让贤,有人想过他才四十有二吗?
他的父亲六十多岁还在执掌墨门,不传给唯一的独子,身染重症仍苦等不知是死是活的嫡长孙,他真有那么差劲吗?
原本只是小小的火苗,却因为日积月累的不顺心而逐渐燃成大火。
他也会难过,也有不满,他是活生生的人。
“我的狠是你惯出来的,要不是你的纵容和视若无睹,我又怎么能顺利买凶,用墨家的银子杀墨家的嫡子,那时他才十一岁吧!被一群黑衣人围在悬崖边,全身是伤的他脚一滑就掉下去了……”她以为他必死无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势必会摔成泥状,还有命在吗?
可他还是被人救了,死里逃生,像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又回来了,还想夺走她好不容易得手的墨家。
“毒妇,你罪该万死。”她必须死,不能活着,她的存在代表他的羞辱,否则他会一辈子活在别人谴责的目光中,成为难以抹除的污点。
魏雪梅将大刀一举,刀尖指向丈夫。“害怕了吗?你都没死,我哪舍得死,我们要做夫妻的,你陪着我,我陪着你,我会以你夫人的身分和你躺在一起,永结同心。”
“作梦!恶贯满盈的你该付出代价。杀了她、杀了她、立刻杀了她,我要她死,替我儿子报仇——”看到刀上的血,墨之默是真怕了,怕自己是下一个魂断归阴的人。
他双目赤红,不停嘶吼,因受到毁天灭地的打击,有些疯魔了。
但是他喊得再大声,周遭的人一个也没动,不只他怕死,其他人也怕死,谁敢和拿刀砍人的疯子对上。
至于无明、无垢则是太伤心了,一个个跪在默西极尸身旁边默默流泪,用着道家术式禁锢他的灵魂,希望他走慢点,也许师门有办法救他,让他起死回生。
知道这边出大事的百里兮云匆忙赶至,见状,整个人都呆住了,没法思考。
她唯一的儿子气息全无的躺在那里,她居然哭不出来,只觉得荒谬,彷佛作了一场荒诞不经的梦,梦醒了她还在佛堂敲着木鱼念经。
在秋华、文华的搅扶下,她缓缓走上前,一把抱住神色木然的霍香涵。
她更心疼霍香涵,明明是一个无时无刻都开心笑着的孩子,如今不笑了,彷佛这世上的欢乐也一并被抽走了,她舍不得儿子也舍不得准媳妇。
魏雪梅笑得嚣张。“哎呀!太令人意外了,堂堂的墨家主竟使唤不动人,这可真是叫人大开眼界。你处事不公,做人太失败,这才失了人心,没人拿你当回事。老爷,你还是顺天而行吧!让咱们轩儿当少主,日后好继承家主之位。”碍眼的人死了,不会再有人挡她的路。
瞧!她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一石二鸟,先用控魂术招来胡灵囊供她吸血,又据动只剩下元神的老怪物夺舍,他借体附魂与她联手合作演了一出戏,出人意料的精采。
她以自己为目标吸引众人的注意,大家以为她入魔了,是个妖物,全心全意的对付她,想让她伏诛,殊不知重头戏是被追得面无血色的小狐妖,这才是不折不扣的暗棋,那把隐在暗处的刀。
不得不说,连老天爷都在帮她,那小子临死前还能使出那一招,将老怪物从胡灵灵的身体逼出,又用一本不知什么东西收了他,两人同时一死,如今何人制得住她,她可以恣意妄为做自己了。
“你……你太无耻了,我墨家已经被你搞得乌烟瘴气,你还不速速离去,真想身首分家,永不见天日吗?”他不能让她再闹下去,不然永无宁日。
“都到这个节骨眼了,还不肯把你的假面具揭下来,说穿了,你和我一样,都是冷心冷肺的,老爷,只有我才和你最相配,我们都是狼心狗肺……”哈哈……下一个该杀谁好呢?她来数一数,一、二、三、四、五……数人头真好玩。
“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别忘了墨家擅长什么,到了黄泉地府,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难得狠一回的墨之默背脊挺直,他终于要使出大杀器了。
“机关术?”魏雪梅美目一缩。
“是。”
他朝空中抛出巴掌大的青铜匣子,它见风长的张开长达数丈的飞翼,笼罩上空,地上的土接着一动,春笋破土般钻出一根根手臂粗、由精铁铸造的铁柱,与上空的飞翼相连接,形成接天连地的大铁笼,将微带惊色的魏雪梅困在笼里。
“呵!一个破笼子也想困住我,你太异想天开了。老爷,你让我生气了,本来想让那女人下无间地狱,不过我改变主意了,你先走一步,她随后就到。”魏雪梅指的是百里兮云,今天每一个人都得死,她要用他们的血祭刀。
“死到临头还敢张狂,我墨家可不是等闲之辈,这一根根铁柱乃天外飞石铸炼而成,火烧不熔,刀砍不断,坚硬得连神兵利器都破不开。”烂船也有三斤钉,这是世家大族的底蕴。
“是吗?我试试。”她手上的刀可非俗物,别小看了。
魏雪梅一张邪肆的脸布满黑气,她将刀身砍向铁笼。
一下,毫无毁损。
再一下,完好无缺。
第三下,一点点火星溅起,没事。
四下、五下、六下、七下……连挥了三十几下,居然连掉个铁屑也没有。
魏雪梅火大了,变换了招式。
一条细如发丝的黑线从铁柱的缝隙飞出,它像有生命般缠上离她最近的几人颈项,包括两眼瞪大的墨之默。
他两手捉着脖子,想把缠颈的细线拉开。
“不用白费功夫了,这叫亡者之绳,我在吸人血的时候顺便把他们的筋给抽了,用幽冥之水炼制了七七四十九天,专门用来缚生魂供我享用。”关得住她的人,关不住她一身的妖术,想要她服软未免可笑。
“快放开我,我留你个全尸,否则挫骨扬灰,让你无处埋骨……”好紧,弄不断,他快无法喘气了。
“是呀!我还得感谢老爷的仁慈,不过到此为止了,你们都得死……”
蓦地,魏雪梅僵住,身上发岀嘶嘶的声音,低头一看,月复部不知沾上何物,竟开始溃澜,由外而内快速腐蚀,她一弯腰,竟然从肚子的破洞看见身后的景致。
“这、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啊!好痛,她的身体快要消失了!
“化尸水。”
魏雪梅大惊的看向站得很直的霍香涵,没想到看似无害的小羔羊竟是用毒高手。
“化……化尸水……”
“西极哥哥说一般毒药毒不了邪魔妖物,那我便化掉你们的身体吧!没有躯体的妖物只剩下魂魄,西极哥哥就能收拾了……”西极哥哥不能白死,要有人给他当开路小卒,他好过忘川。
“可恶的臭丫头,我饶不了你,我要你死——”
在尖叫声中,魏雪梅的身体化成一摊血水,恶臭无比,但是……
一个小光球突地冲出,飞高飞低的在铁笼中乱窜,它倏地钻入无人掌控的大刀内,因此有灵的刀腾空而起,从笼子的缝隙中斜着飞出,砍向两眼无神的霍香涵。
“小心!”
“快躲开——”
惊恐万分的无明、无垢大声喊叫,他俩的速度不及刀快,眼看那把刀就要将人从中劈开……
“定。”
天空中出现小小的黑点,慢慢变大,一把巨形的剑上站了两个身影,御剑而行。
“没用。”娇呸。
“大师姊——”
“呜呜……大师姊,我想你了……”
巨剑落地便化成一片白云飘散,一男一女神色自若的翩然而立,彷佛仙人莅临,带来仙风阵阵。
可是美若云霞的仙女一开口,那就是……画风破碎。
“我教了你们多少回,千万不要心慈手软,该杀的还请他喝十全大补汤吗?临出门前我给的符录、法器不会用呀!要不要我把你们的脑袋剖开装进去,你们是清风观的道士,不是施米送药的善心大老爷,一群蠢到我都懒得说你们的蠢货……”
“大师姊……”好凶。
“都给我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们,最多打到半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