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应该什么样?
白羽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双亲被害,兄长为护她惨死,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为了躲避追杀,从金陵一路北上来到苦寒的随州,吃过观音土,沿街讨过饭,夜里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衣不蔽体,被人欺辱犹如家常便饭。
曾经她是名满金陵的白家小姐,一朝云端,一朝尘埃,人生起起伏伏,酸甜苦辣,唯独这个甜字,少之又少。
“第三个馒头了,饿死鬼投胎都没妳这个吃法。”男人黑发、黑脸、黑须,膀大腰圆,身长九尺,腰间别着一把长刀,约莫着四十出头,宽厚的手掌握着小巧的茶碗,不满的瞪了白羽一眼。
“我饿。”白羽吸了吸鼻子,并不在乎男人的嘲讽。
苦大仇深的人什么样白羽不知道,反正在她经历的这么多变故后,每顿饭都是当最后一顿饭在吃,不仅要吃饱还要吃撑。
树皮、草根、观音土,这些东西压根不是人吃的,可为了活命,为了报仇,白羽悉数往嘴里塞过。
曾经山珍海味摆在她面前,她小姐脾气,心情不好看都懒得看上一眼,可如今,桌上掉了些馒头碎渣,白羽小心翼翼的用指间捻起送入口中,只有挨过饿的人才会这般珍惜粮食。
“三娘,妳管管她。”男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女人身上。
女人一身玄衣,一支木簪将黑发高高束起,看面相透着一股子阴冷之气,她手边放着一柄长剑,听了男人的话,她抬手,挡下白羽手里的馒头,“包起来,路上吃。”
三娘是男人从尸堆里捡来的,只剩半口气的“尸体”,老话说的好,相见就是缘,甭管是一口气还是半口气,总归是个活人,男人将女人带回道观,老大弄回一堆不知名的药草给她吃下,日复一日,足足熬了三个月,女人终于醒了。
人救活了记忆却没了,姓甚名谁,打哪儿来到哪儿去,一概不知,索性她年纪比他小,排行老三,叫她三娘,久而久之,三娘就成了女人的名字。
“刀爷,管天管地的我见的不少,像您这样见天管我吃饭睡觉的,世上还是头一个。”白羽嘴上挤对着,可双手却是老实的将白面馒头收了起来。
“不生孩子不知爹娘苦,这世上我不管妳谁管妳。妳师傅,人忙着修道呢,哪儿有功夫理会咱这些凡夫俗子,妳再看三娘,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心智这道门算是给关上了,说一句,动一下,我要不说,妳就是撑死了她都不带拦着妳的。
“五年啊,我这个糙汉子当爹又当娘,咱这一家四口,里里外外不都是我在忙活,想我霸刀曾经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就围着你们仨转,跟个婆子似的絮叨,妳烦,老子还烦呢,烦能怎么着,不还是得管着你们。
“妳这没良心的,柿子专挑软的捏,见了妳师傅和耗子见了猫似的,大气不敢喘一声。三娘那妳打又打不过,讲理又讲不通,甭管心里怎么想,三娘一句话妳都得老老实实听着,也就我这妳才敢飞扬跋扈,心气不顺了就顶我两句,我能怎么着,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呗。”
白羽一句话换来男人一箩筐的话,拳头刀子白羽都不怕,这五年,她最怕的就是刀爷的这张碎嘴,给他一壶茶润喉,他能坐着唠叨你一天,一天下来话都不带重样的。
霸刀,江湖上响当当的名号,传说那个男人杀人不眨眼,一把快刀让人闻风丧胆。
传说都是骗人的,眼前这个管家婆似的男人,不用动刀,光凭一张嘴就能把人说疯。
“刀爷。”白羽起身给男人满上茶,“当年要不是您从难民堆里把我捡回来,我这会早就去阎王殿报到了,您老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日后要是发达了,肯定第一个孝敬您老人家,我师傅都得往后排。”
白羽习惯性的服软,刀爷吃软不吃硬,小孩心性,得哄着来。
“算妳有良心。发达?刀爷不指望妳发达,就想让妳把小命保住,别明知是火坑,非要往火坑里跳。”男人抿了口茶,面上是挥之不去的忧愁,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三娘,“就算有我和三娘护着妳,可那里毕竟是金陵,天子脚下,能人辈出,一山还有一山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高人。”
此处是路边的茶摊,往来的过客歇脚的地方,三文一壶茶,五文一碗清汤面,加肉加钱。
茶摊不远处停着两辆马车和一匹马,随州是苦寒之地,不比江南富饶,不过素有野兽出没,为了钱,猎人们三五成群进山,打虎、打豹,整张的兽皮剥下,金陵城数不清的达官显贵抢着出高价买,白羽三人此番入城就是要做这等买卖,马车里装的都是从猎人手里收的上好兽皮,整张剥下,毛色顺滑,实属上品。
“白墨是我哥,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即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白羽攥着茶碗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白羽,金陵白家的大小姐,死在六年前,如今的白羽身穿布衣,男子装扮,没了风华绝代的美人气,面上多了几分憨厚的笑容,她身上不带任何兵器,气质也绝非江湖中人,第一次见她的人,大都会认为她是个初出茅庐的商人,为人低调,待人和气,言语温和,是个好来往的主儿。
“可当年妳是亲眼看着他死的。”刀爷压低了声音,凑到白羽耳边,“六年了,妳哥哥要是还活着,为何非要等到六年后才现身?”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四十年的盐、米,刀爷不是白吃的,他太清楚这些人的手段了,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们寻不到这丫头的踪迹,就用这么阴损的招数勾这丫头。
“丫头,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明摆着是妳那些仇家打着妳哥的名号引妳入金陵欲斩草除根。”刀爷紧握着白羽的手腕,“回随州接着过咱们的日子吧。”
刀爷凝望着白羽,露出期待的神情。
“刀爷,您见多识广,您说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应该什么样?”白羽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和气的笑容,压根看不出苦大仇深的恨意。
刀爷缓缓松开手,不发一言。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六年,每夜我都被噩梦缠身,爹娘的脸越来越淡,我竟都快想不起他们的面容了,兄长倒在血泊中,拚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躲在草丛里的我摆手,让我跑。”白羽言语平淡,没有丝毫波澜,“我白天做人,夜里做鬼,六年,噩梦缠身。”
白羽起身,掸了掸裤脚的尘土。
“刀爷,身负血海深仇的人就是我这样,会笑、会哭,能吃、能喝,可以平静的将双亲的死状复述万次,您要问我怕死吗?我回答您,我怕,我是真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疼。您要劝我放下,我也回答您,我放不下,这笔账是早晚的事,办成了,我对得起白家列祖列宗,白家的子孙不是任人欺负的,办砸了,我就下去和家人团聚,一家人整整齐齐,吃顿团圆饭,值了。”
放下!这两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年过四十,刀爷模着自己的胸口,他又何曾真正的放下过。
“走!”刀爷伤感间,三娘已经跨上马背,挺直了脊背,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
三娘惜字如金,她说的话八成都和白羽有关。她不记得很多事,但却永远记得,他们四个是一家人,她是长辈,要好好护着白羽,刀山火海,她都会同白羽去。
“得,好人三娘当,恶人我来做,哈哈哈哈哈哈哈。”刀爷仰头,喝光碗里的茶水,模了一把下颚的胡须,“金陵,我也有十几年没去了,咱仨就去好好玩玩。”
刀爷大喝一声,跳上马车,冲着白羽大笑。
白羽紧跟着跳上另一辆马车,扬起马鞭,马儿抬蹄前行,三人上路。
从金陵到随州,白羽靠着两条腿走了一年,那一年恍若身处地狱,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她只是漫无目的的行走。
这一年她的性子被磨平了,从前的骄纵消失无影,她懂得察言观色,懂得韬光养晦,懂得先下手为强。
家变那年她十四,逃亡一年,随州五年,如今她年满二十。
二十岁,是能扛起血海深仇的年纪了,闻得白墨“死而复生”,白羽要只身前往金陵,真也好、假也罢,她都要亲自去瞧瞧。
师傅说,她二十岁可以自己拿主意了,他不拦她。
不信鬼神的刀爷和她讲了一整晚的道理,佛教、道教,各路的神仙都搬了出来,劝她留在随州过安稳日子。
心智不开的三娘不发一言,只是早早收拾好了行囊,守在她房门外。
最终,三人上路,刀爷和三娘陪在她左右,两车的兽皮是师傅为她准备的,化作商人前往金陵打探虚实。
随州的清虚观里住着四个人,一个不知来历的道士,武功高强,周身贵气,一心修道。
一个江湖中人,风光过,失意过,霸刀的名号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个失忆的冷面女人,出手便是杀招,清虚观最不能招惹的便是她。
一个外表慵懒憨厚,实则心细如发,背负血海深仇的丫头。
五年,朝夕相伴,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为了彼此皆可舍命。
马车上,白羽哼着小曲儿,嘴里叼着片竹叶,前方二十里便是赫赫有名的皇城金陵,她出生长大的地方,欢声笑语,血泪交融,她回来了。
金陵皇城,天子脚下,百官云集,但是最出名的当数大魏朝的三品中书令齐恒之,他这个出名可不是什么好名气,大半个朝廷的人恨他恨得牙痒痒。
十年前,西北大旱百姓遭难,地方官和朝官串谋低价收购灾民田地,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但敢在早朝上当着天子面捅出来的就齐恒之独一份。
七年前,大魏同西秦交战,大将军李凌伙同兵部几位官员侵吞军饷,以次充好,前线将士们一边打仗,一边嚼着夹带沙子的军粮,打仗拚命,保家卫国,为自己争一份军功,光宗耀祖,可若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却连口饭都吃不饱,心寒了,还争什么功。
大将军李凌是皇后的亲哥哥,位高权重,谁吃饱了撑的去招惹他啊,在朝为官,还是要自扫门前雪的好,这事说大不大,不就是一口沙子吗又吃不死人,不死人算什么大事,可这事说小也不小,那可是瞬息万变的前线,一旦士兵有了异心,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同西秦交战的将领是李凌一手提拔上来的,祖上积德,走了狗屎运打了胜仗,李凌的下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打了胜仗,这一口沙子就是小事,满朝文武更是无人敢言。
可天下之大,就有那不怕死的主,齐恒之将奏折呈到御前,将此事给抖了出来,李凌听闻大怒,早朝冲着齐恒之吹胡子瞪眼睛,可这位齐大人双目微睁恍若老僧入定,全然不理会。
圣心难测,天子看了折子却以证据不足为由,当众袒护大将军,毕竟李凌是皇后的哥哥,和皇帝是一家人,犯不着因为这点小事为难自家人,大将军李凌依旧做着他的大将军,高枕无忧,这事也就不了了之的过去了。
朝廷上下都暗自议论齐恒之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这个官怕是要做到头了,都等着看他的笑话,没想到两个月后没等来齐恒之被罢官,却等来了兵部尚书的位置易主了,起因是兵部尚书的儿子打着其父的名号帮地方官平事——官家子弟都有这个毛病,仗着老子无法无天。
没想到这点小事不知怎么着就传到天子耳朵里了,天子轻描淡写说了两个字——“彻查”,明着是查儿子,暗地里查老子,兵部尚书为官二十载,藏污纳垢的事可不是一星半点,这回被翻个底朝天,小事多,大事也不少,抄家不至于,但砍头却足以。
天子闻讯勃然大怒,拍着桌子让人将兵部上下给查个遍,可谓在朝堂上掀起了一阵血雨腥风,好在这股火气就在兵部烧,没有殃及池鱼,众官一边胆战心惊,一边看热闹,日子也能凑合着过。
兵部被查了个底朝天,该砍的砍,该办的办,这次天子没有手软,将兵部上下收拾得服服贴贴。
你说这事和齐恒之有关吗?和他有什么关系,这是儿子害老子,子不教父之过。
你说这事和齐恒之没关系吗?长话短说,不见得,他那本奏折句句属实。
你说天子真假不分?笑话!天子不办李凌一来人是自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二来李凌手握重兵,真要办也不好办!
天子心里这股火得找个地方出,等啊等,终于等来了这档子事,一个小火星烧了一片草原,齐恒之就是那个火星,兵部就是那片倒霉的草原。
兵部是天子下令查的,人也是天子下令砍的,可这份记恨却不会落到天子头上而是落到齐恒之头上。
想教训齐恒之的人不少,可总得有个由头吧,齐大人为官正直清廉,一家子花销都是他的俸银,有心人将齐恒之查了个底朝天,好事查出来不少,坏事却是一件也没查到。
一计不成,还有二计——给齐大人使绊子,政事上出了岔子不就有惩办的由头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齐大人如有神助,甭管什么招数都伤不得齐恒之分毫。
朝堂为官都是人精,一时看不出端倪,但日子久了也渐渐看出点门道,合着齐恒之就是天子手中的剑,他在明,天子在暗,惩办兵部是天子给大将军提个醒,万人之上也得在一人之下,想越俎代庖,也要掂量掂量自个儿的斤两。
三品中书令的官帽扣在齐恒之头上多年,不升不降,稳如泰山,多年下来,清官敬齐恒之,赞赏之情溢于言表;贪官绕齐恒之,中书令惹得起,可天子的楣头触不得,齐恒之这柄剑利不利,全看天子的心情,谁也不想自寻死路。
好在齐恒之人到中年,唯一的儿子还是个病秧子,别说考功名做官,连床都下不来。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也不是长生不老的神仙,没法子就先熬着,人嘛,总有熬死的那天。
海太医年过六十,这位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医术奇才,皇上的身子骨都由他老人家一手照料。
床榻上的青年黑发披散,面容白皙,身形清瘦,青年侧身卧躺,右臂伸展开来,左手轻抬,半掩着嘴角,极力压抑着咳嗽。
“想咳就咳出来,用不着忍着,你什么身子,旁人不知,老夫还不知吗。”海太医一手捋着花白的胡子,一手搭在青年的脉搏上。
海太医面露难色,沉沉的叹了口气,要说床上的青年实属海太医的一块心病,他十岁身染怪病,如今十四年过去,他堂堂的一品太医诊治多年,还是不见起色,这是砸他的招牌。
青年生得一双极好看的丹凤眼,因为强压咳嗽,眸间浮上一层水雾,青年将头埋在手臂间,压抑着,轻咳了几声,缓解胸中的憋闷。
“身子骨不随你爹,这争强好胜的性子倒是随他。”海太医回头瞪了眼身后神色慌乱的男人,自顾自的说道。
青年抿着嘴笑而不语,好似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他微微扬起头视线越过海太医,落到齐恒之的身上,“爹,我没事,歇歇就好。”
“没事、没事、没事、没事,这两个字你说了十四年。”青年越是这般平静,海太医心里的火气便越大,“再这么下去,不出一年,齐家就该为你准备身后事了。”
齐恒之闻言,肩膀一颤,在朝堂上舌战群儒时他没怕过,直视帝王双目时他也没怕过,可听到儿子的死期,他后脊冒出一层冷汗。
“海、海太医,您……”齐恒之喉咙一紧,疾步上前,双手微颤,“可、可还有法子?”
海老头收回手,连连摇头,心里的火随着那句身后事都发泄了出去,可心头转而浮上一种无力感。
“是老夫学艺不精,怪我。”海太医连连叹气,一瞬间好似老了三岁,“他左半身阳盛、右半身阴虚,阴阳两股气在他身体里相撞化解不开,这等怪病,老夫行医数十载,还是第一次见。”
如往常一样,海太医执笔写方子。
齐恒之强忍着眼泪,面对自己命不久矣的儿子,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尽人事,听天命。”海太医将方子递到齐恒之手上,“方子里有两味药只有宫里才有,我回去派人送来,其余的你先备药去吧。
“小子。”海太医放下笔杆,小心翼翼的帮青年收回手臂,盖上锦被,炎炎六月,他这个老头只着一身单衣,而床上的青年却要盖着两层锦被,“难受就说出来,别忍着。老头我活一天,就、就。”他话音一顿,双眉紧皱,“就保你一天。”
“嗯。”床上青年自始至终脸上都挂着淡淡的微笑,好似并不关心自己的生死一般,“有劳海大人。”
青年从枕下模出一颗蜜饯塞到海老头手心里,两人相视而笑。
海太医紧皱的眉头瞬间开朗,“臭小子。”
齐彧十岁开始喝汤药,一碗又一碗,十四年过去了,早已数不清喝了多少碗,他怕苦,年少时还可吵着让父母给他买蜜饯来,年纪大了,脸皮越发薄了起来,二十四的人了,喝药还要靠蜜饯,若是让人瞧去该笑话了,索性将蜜饯藏起来,旁人不知,他便可安心吃下。
“生死有命,孩儿不强求。”齐彧看着齐恒之,轻声安抚。
齐恒之紧握着手中的药方子,“好好歇着,爹给你抓药去。”
活了四十四年,齐恒之哭过的次数五根指头都数得清,眼眶里的泪要忍不住了,齐恒之不敢久留,转身匆匆离去,他不想当着孩子的面哭出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海太医收拾着药箱子,低头轻叹,“你们父子俩,一个毛病,凡事都压心里不说出来,都是一家人瞒什么。”
见海太医要走,齐彧欲起身相送。
“躺着,起来做什么,过几日我还来呢,俗礼免了。”海太医轻拍着齐彧的肩膀将人压了回去,背上药箱,平日里挺直的脊梁竟露出了弯曲。他已年过花甲,这小子的命他还能扛多久呢?
齐彧的房内有一股挥之不去的汤药味。
金陵人人皆知,中书令齐恒之的儿子是个药罐子,因父亲得圣宠,宫廷里救命的灵丹妙药食之如家常便饭,可即便如此身上的顽疾依旧没有起色。
传闻,这位齐家公子是金陵出了名的美男子,只可惜见过他真容的人少之又少。金陵城未出阁的姑娘都心心念念的想要与他见上一面,即便没人想嫁给个病秧子,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相传,这位齐公子有门女圭女圭亲,只可惜那位姑娘失踪多年,凶多吉少。
想当初白大善人的名号响彻金陵,只可惜一伙胆大包天的匪徒夜半登门,在天子脚下行凶。
白家夫妇遇害,儿子女儿失踪,白家的产业被三个家奴分之,六年过去,金陵城无人再识白大善人,金陵三财倒是人尽皆知。
一抹黑影出现在齐彧床边,银色的面具遮挡着上半张脸,一袭黑袍,抱肩依靠在墙上。
“十四年了,他还不信?”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他一直潜伏在房梁上观察着。
齐彧掀开锦被,依旧是面无血色,可眸间的死寂却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眼中的一抹精光。
“皇家人生性多疑。”齐彧缓缓回话,声音软软的,带着一丝午后的慵懒。
“对,你就是随了他的性子,多疑,想我师姊,从没这些花花肠子,你要是能像她该多好。”男人哀怨的叹息着。
师姊是男人心中的一个死结,师姊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心甘情愿舍命为其生子,可到头来连个名分都没有。
“师傅!”齐彧下床,“你不是说我的眉眼像娘吗。”
他莞尔一笑,不气不恼。
师姊是个美人儿,若生女儿定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可没想到即便是个儿子,也能得个美男子的名号。
“对,你这眉眼像极了你娘。”黑衣男人落坐给自己倒了杯茶,“反正你是打师姊肚子里出来的,同那个无情无义的负心汉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种气话黑衣男人经常说,齐彧早已习惯,“我姓齐,齐恒之是我爹,梅晴是我娘,永远也不会变。”
“你心里有数就好,要是哪天你小子动了认祖归宗的念头,看我不亲手……”黑衣男人照着齐彧的脖子比划了一番,作出凶狠的表情。
“这么多年他把齐大人架在火上烤,你爹那个破官当的遭人记恨,七年前若不是因着揭李凌的短,你又何须遭一劫,险些丢了命。”
齐彧抬手有意阻止男人继续说下去,“往事何必再提。”
“我就是要提,别以为我看不懂那老东西的如意算盘,他就是想拿齐恒之逼你,日后你得知自己的真实身分,无论你想不想要那个位置,为了齐家人你都得拚都得搏,生老病死,谁也逃不过,他能护齐恒之一时,护不住齐恒之一世,多少人等着找你们齐家算旧账呢,你若不站出来,谁挡。”
男人不屑的哼了一声,言语里满是兴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有他的算盘,我有我的对策,他不知你早已知晓了自己身世,更不知齐家背后是江湖势力,他那个破位置谁爱要谁要,你齐彧不稀罕,拿齐恒之裹挟你?呸!没门!护几个人天门还是能做到的,你放心,有师傅在,那老东西拿你没辙。”
齐彧摇头轻笑,他这个师傅年过四旬,还是孩童心性,来无影去无踪,曾经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心甘情愿的隐身在齐家护他周全。
“她,有消息了吗?”齐彧压抑着心中的冲动,看着男人的眼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没有!没有!没有!”两个字,男人说了三次,每一次都是斩钉截铁,“六年了你还忘不了那丫头?她要是还活着早就该回来找你了。依着天门的势力,我们整整找了她六年,若是还活着,哪里会寻不得踪迹。要我说,你就是多此一举,藉白墨的名号重振白家生意,我看你怎么收场。”
袖袍一甩,黑衣男人言语中透着不悦。
“是吗。”齐彧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转而眼底又升起一抹希望,“不急,再等等,六年都过来了,我可以再等一个六年。”
白羽妳在哪里,无论多久,我都不会放弃。
“又一个情种。”黑衣男人恨铁不成钢的拍着案桌,“我管不了师姊也管不了你,嘴皮子磨破了也没人听我一句,随你便吧。”每次谈到这个话题上,师徒俩必会不欢而散,“好好装病,不要让姓海的起疑,活见人死见尸,那丫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随着黑影的消失,木窗与窗沿轻撞,发出当当的响声。
“情种……”
齐彧撩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七彩环带,那年他十二岁,她八岁,小丫头掂着脚亲手为他戴上的,如今十二年过去了,环带泛白,物是人非,他只想她活着回到他身边,如今的他有能力保护她。
白羽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无论多久,他都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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