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是,他向来对药物有几分抵抗力,所以才能醒过来。
他身体虚弱,可神智前所未有的清醒,对于要从他的手下夺走猎物的人,他有了兴趣。
是谁呢?会是一直被山贼头子压着的二当家……他目光一转,看到了大厅角落里的二当家,正昏睡不醒,赤果果的身体压在一个女人的身上,醉生梦死。
不是二当家,那么会是寻仇的人吗?
咣!他听到了声音,转过身,看到了一直被他利用的小哑巴。他轻咬舌尖,逼退了那股似宿醉的晕感,他找到了。
是她。有趣,一个哑巴,居然能够一下子药翻了一个山贼窝,不,应该说,没人会对她有戒心。
就连他,也忽视了她。
她站在离他不愿的地方,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刚才发出的声音,是一个金手镯从她包袱里掉出来的声音。
不仅药翻了人,还放火杀人,逃走的时候还不忘掠走这些财物,呵,比起山贼,她更像是杀人越货的狠角色。
“小哑巴,你怎么弄到药的?”他一顿,想到了她不会说话,他打住话,慢慢地朝她走去,“胆子好大。”
她脸色紧张,小手紧紧地抓着包袱。
“被我抓了一个正着,怕了?”短短几步的路,他费了不少劲才走到她前面,伸手要抓她的时候,一股疼痛勐地从他的小月复袭来。
他眯着被火焰熏染得晶亮的黑眸,慢慢地低下头,看到了她那只白皙的小手,握着一把匕首,狠狠地捅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段钦,从小到大,受过不少伤,却没有一道伤是女子给的。
“你,可真行。”他的嗓音近乎低喃,风一吹,便碎在了风里。
耳边是被风吹得越来越勐的火焰吞噬声,眼前是她苍白的小脸,他口里倏地吐出一口血,吓得她往后狠狠一退,连带地拔出了匕首。
匕首一拔出来,血就往外渗,将他黑色的衣衫都染得更深了,他人一晃,单膝跪下,一手捂住伤口,疼痛让他无比清醒,看着她握着沾了血的匕首,她慢慢地朝他走来……
她,想把他彻底捅死。
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杀意。
往日胆怯的水眸,此刻闪烁着坚定的神色,白皙的脸在火光中更加的耀眼,她就像涅盘而生的火凤凰……
骆允喃睡得很沉,可她只觉得自己像在水里般,四肢沉甸甸的,彷若被人用石头绑着。
她挣扎地睁开了眼,看到了悬在上方的一道黑影,她来不及尖叫,那人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口鼻,因此她的手也被松开,她想也没想,小手探到枕头下,模到了一把匕首,使劲地往前插。
舞着匕首的小手,在半空中被人抓住了,她奋力地踢着双腿,试图将身上的黑影给颠到榻下去。
“呵。”
一道熟悉到令她毛骨悚然的笑声,止住了她所有的反抗。
“小哑巴,捅了我一回,还想捅我第二回,胆子,还真是大啊。”他的嗓音凉飕飕的。
她惊惧地不敢再有所动静了,如果是别人,她定然要反抗,可这人是他,她挣不开他。
在赏花宴上,她就明白,对上他,她必死无疑,所以,她想明白之后,便决定顺着他。
但,那日之后,他三五天没来寻她,她也放松了警惕。
他也许不会跟她计较……才怪!
屋里一片黑暗,唯有月光洒进屋内,照亮了那人阴鸷的眼,她呼吸紧了紧,但却乖巧地松开匕首。
他反手接住匕首,仔细打量,甚至放在鼻尖嗅了嗅,“是捅了我的那一把匕首?”
她紧张地想说话,可他的手没移开,只好点点头。
黑暗中他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瞧得清楚,“上头还有我未干的血渍。”
胡说!她睁大了眼,这把匕首早早被她弄干净了。那日逃了之后,她怕得不行,有时候睡不安稳,只有把匕首放在枕下,她才能安然睡个好觉。
他将匕首丢到了一旁,“还敢把凶器带在身上,日日枕着睡。”
他眼底深处似有一波微凉的水气浮起,他低下头来,没有情绪地凝视着她。
她被他看的心头发凉,怯怯地朝他眨眨眼,她自知她什么样的神色最惹人怜爱了,可惜,媚眼抛给瞎子。
他无动于衷地瞅着她,彷佛在思考着如何将她大卸八块,方能泻了心头火。
她的娇躯不由地轻颤,在他还未动之前,她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舌忝着他的掌心,眼神讨好地望着他。
他眼底似晕开的墨,半晌,捂着她口鼻的手轻轻地挪开了。
“那日,你是如何药翻了整个山寨的人?”
他的声音不低也不轻,她有些害怕地说:“世子轻些,我的丫鬟睡在外间。”
“与我何干?”总归坏的是她的名声,又不是他的。
她神色一愣,“世子不怕我……”
“应该怕的人是你,不是我。”
她无话可说,只好乖乖地说:“我用了迷药。”
“哪里来的药?”
“偷偷买的。”因为她是三当家的女人,当然可以下山去城里,她本可以逃走,但她偏不,她买了药回来,处心积虑地下药。
“嗯。”
“我买了药,下在了水井里。”水井里的水每天都要用,不管是谁,都离不开水,也离不开水井。
段钦早已猜到这一步,可亲耳听到仍旧是怒火难消,狠狠地捏了一把她的胸部,“好恶毒的心。”
“山寨里的没一个好人,我不过是做了好事。”她口不择言地说。
那些一开始被拐来的女人,在山寨里待了没多久就变得恶毒,她们不好,别的女子也别想好,她看过不少互相使绊子的事,就是她,差点也被针对了,幸好她只是个哑巴,而且还有三当家这块免死金牌挡着。
至于那些男人,没一个干净的,不是玩女人,就是玩杀人。不对,段钦似乎两者都没有玩过,他更喜欢去劫富,抢那些富人的钱财回山寨,看那些富人没了银子大哭的样子,确实没伤过那些富人的命。
他只贪财,不贪色,不贪命。也不对,他,还是有些色的。
隔个几天,就会对她那样一番。但他又没有真的要了她,就算她之前如白纸,不懂男女之事,可山寨里的那些人浪荡疯狂,时不时地演了一场活给她看,她再不懂也懂了,更怕被人发现自己手臂上的守宫砂,她总是用碳灰遮掩。
她一直认为,他有病。
就像之前在赏花宴上一样,他同样是这般行事,应该是真的有病。
“没一个好人……”他玩味地重复她的话。
她死抿着唇,拒绝承认他是好人,然而令她意外的是,他问她,“你是好人吗?骆允喃。”
她,都不是人了。她连人都敢杀,她还算什么好人坏人。
段钦是她亲手捅了一刀,而山寨那些恶人都被烧死在了大火里,间接地,她杀了一个山寨的人。
“我宁愿做恶人,都不会再做好人。”她轻轻地说。
他低下头,“我差点就在你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这真的是奇耻大辱,他从小顺风顺水的,只有他欺人的分,却反而被她给欺了。
“世子不是活的好好的吗?”她咬牙切齿地说。
他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好啊,她这是在遗憾没将他杀了?
“既然都知道我的真面目了,我还怕你什么,段世子,我后悔那时候没有再捅你一刀。”
没错,当时她本来想再捅他一刀,却如何都下不了手,心想到处都是火,他带着伤也跑不远,她没有狠下心杀死他,反而给她自己留了一个祸害。
怪不得,人家说,斩草要除根,她还是太女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