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做些什么,贝勒爷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蝠儿微微低着头,嗓音低软,姿态带点求饶的意味,可说出口的话却有如狂风巨浪,一下子打上瑾凤的面颊。
瑾凤倏地收掉得意洋洋的笑容,眼眸骤冷,语气不善:“转过来。”
蝠儿担心他又要拉他辫子或者拿膝盖蹬他,连忙快快转过身来,只是没敢直视他,就只是低垂眉眼,咬唇看向旁边土墙。
透过破窗洒进来的弱光,瑾凤得以看清眼前人儿的表情。
见他流露几分倔强和委屈,瑾凤心底一阵冷笑。装出一副小媳妇乖样,结果呢,轻松一句话就夹枪带棍,方才分明是在嘲讽他这个主子。
“你说得对,我对你的所作所为也不是全然不知。不过,也不是每一样都这么清楚,例如,你这身衣服究竟是谁换下给你的,嗯?”瑾凤悠哉地将他头上的黑色便帽取下,满脸兴味的打量着他。瞧瞧!额前耳鬓有着几根发丝垂落,面容修长,五官清秀,眉目之间凝聚着一抹绝对不属于男人的纤细气息。他真是瞎了眼,本该第一次会面就看出来啊,这么有趣的事情,他怎么如此后知后觉啊!
这只小蝙蝠,绝对是马大人的杰作!
蝠儿察觉他犀利的注视,不由自主微微抬头,一下子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那眼神,全然是毫不掩饰的兴味盎然,蝠儿心头警铃大作,暗暗叫糟。
他看过猛虎扑向猎物的表情,与瑾凤此刻如出一辙。
“又不回答了?好啊,我看我施放暗号,让人杀了那个窝在巷子里的小贼吧。”瑾凤边说边从腰际取出烟炮。
“不要!”蝠儿焦急大喊,情急之下拉住瑾凤的手,却反而被他扣住手腕不放。
“那人到底是谁?”瑾凤疾言厉色迫问。一开始他只是猜测,但蝠儿的反应让他确信在那暗巷之中的确有人。不过,他其实也不用问,躲藏之人必定就是马大人身边那个失踪的小厮,至于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肯定就是清风了。
“瑾凤贝勒,”蝠儿眼眸低垂,表情却显露出固执,紧抿了一下唇才开口:“我们这些探子、奸细,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瑾凤明显错愕。蝠儿这话问得极有深意,不但是在替以自己为首的这帮探子求情,还谴责了他这个主子。
看来他真是小觑这只蝙蝠了。明明是他在盘问,这家伙不乖乖回答就算了,竟然抛出一个更大的反问,企图干扰他动摇他软化他。他不需要回答……
“你们若行事像条好汉,我自然也就这样看待。”结果他还是回答了,虽然冷着一张脸,口气也不怎么好。
蝠儿听了,却是为之振奋,一下子脸颊就兴奋得红了起来,急忙道:“那好!咱们几个替你办这桩案子,你当咱们是条汉子,别秋后算帐别轻易定罪,也别杀马大人的小厮。”
“你在跟我谈判?办差事是你们的本分,结果你拿来跟我谈条件?”瑾凤不怒反笑,但笑容带着冷厉。开什么玩笑!他最喜欢秋后算帐,更加喜欢随便定人家罪,尤其是胆敢欺骗他之人。
“不是谈判,是请求。你刚才说要杀了马大人的小厮,我只是求你。你方才也说了会当我们是条汉子。”蝠儿满脸热切,眸子盯着瑾凤,眼神灿亮晶莹。
瑾凤松开手,故意不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言讽道:“我谁都可以当他是条好汉,就你不行。”
蝠儿愣了一下,见他神情严肃冷峻并且带着怒意,大感不解,直觉追问:“为什么?因为我擅自行动?可我是为了调查……”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蓄意欺骗。”才不是!是因为你不是男人,试问我要如何当你是条汉子?瑾凤眼珠子一转,不着痕迹扫了一下他身子,猜测着那件藏青色外袍底下还穿了几件衣衫,那看来没什么起伏的胸,是不是用一堆布条绑住了?这样搞法不闷吗?
“你是说九儿的事?我承认那是我有欠考量——”
“不只那桩。”瑾凤截断他的话,冷冷重哼一声,甩袍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刷的一下抽出长剑,直指蝠儿鼻尖,低斥:“你撒谎成性,满口胡言,以下瞒上,一骗再骗,每一桩都该死!”
蝠儿讶异的看着他。瑾凤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桩罪,可仔细一听,根本都在讲同样一件事,那就是欺骗。但是,他到底骗了他什么了?居然还说他该死?
“少给我装傻。”瑾凤眼一眯,见他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迷惘有如小花鹿,心底迅速燃起无名火,手中长剑俐落一转一弹,啪的一下往他头顶拍去又速速收回,恶声恶气骂道:“还装!”
蝠儿大惊失色,两手连忙按住额头,却发现瑾凤居然没使劲,真的就只是以剑面轻拍他额头一下。他本以为这下子要头顶开花了啊!
瑾凤见他表情呆笨,完全一副楞头楞脑的傻样,一下子气消不少,毕竟对手这么弱,修理起来实在很不痛快,反而感到滑稽至极,这么一想,脸上不由得流露一抹好笑。
“贝勒爷何必戏弄小的。”蝠儿慢慢把手放下,心里忐忑慌乱。
他确信瑾凤方才怒气正盛,可现在看来好像又不怎么生气了?但像是多了点其它情绪,有点像在恶意捉弄手中猎物。从他第一次跟瑾凤交手就一直有这种感觉,那就像猛虎张开嘴以利牙将小动物扣着,咬得不松不紧,任对方挣扎,然后故意稍微松口使之逃走,可是很快又扑过去再次咬合住,如此反覆再反覆……
“戏弄?”瑾凤夸张反问。他娘的!谁戏弄谁来着?他刷的一声将长剑收回身侧,下一瞬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一下子站到蝠儿跟前,大掌一伸,又稳又准的捏住他下巴。
蝠儿惊骇之中猛然倒退,却立刻被瑾凤给抓紧手臂,动弹不得。
“通常呢,如果有人胆敢骗我,我会火冒三丈。如果被人一骗再骗,我气过头,反而会兴起一种很兴奋的感觉……”瑾凤松开他滑不溜丢的下巴,故意将手靠在他脸蛋上,大拇指刷着他腮帮子,然后沿着脸颊线条一路游移至颈间,手掌所到之处光滑细腻,别说没有粗糙感,这肌肤彷佛掐得出水似的,简直粉女敕得不像话。
蝠儿脑袋轰的一声,浑身抖栗。瑾凤的举措比起上一回更加大胆,从没有人这样对付他;倘若比武过招,他还能够以命拼搏,可是这般露骨的挑弄,他真的不知该如何招架,一时间,他两脚彷佛生了根定住不能动弹,眼睛只能发直望着瑾凤。蝠儿心知肚明,这不是男人对男人的方式!
到了这一刻,他就算再傻也弄明白了,没别的,瑾凤肯定是知道了,原来,他口口声声说的欺骗是在指这个!
“你真是绕了一圈又一圈谜团,把我骗得彻底,搞得我火冒三丈,却又……”瑾凤故意把话打住,好整以暇将他噤若寒蝉的模样看进眼底,手上动作却没停,修长有力的手指俐落一拉,将蝠儿紧紧包覆着脖子的领口给扯开,两颗钮扣应声弹跳开来,露出和脸蛋同样白皙的肌肤。瑾凤嘴角微扬,眼眸却是冷厉,低沉嗓音再度响起:“却又忍不住异常兴奋。就好像发现一个宝盒,一掀开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内层,再掀开又发现还有一层……”
蝠儿不由自主呜咽了声,看这态势,瑾凤像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是这样吗?他会怎么对他?蝠儿微微发抖,其实很想开口求瑾凤放了他,偏偏惊得吐不出半个字来。
瑾凤冷睨着他。从一开始,这个蝠儿就是一层又一层的谎言,先是隐匿九儿的身分,后又对马大人死因知情不报,迫得他亲自动手揭穿一次又一次,而现在,他要的证据都差不多到手,也该是验明正身的时候了。
蝠儿无声抽气,因为瑾凤说话的同时,手指已经似有若无的轻触着他的颈子,并且刻意停在纤细的喉咙抚顺着。
“终于,现在就要掀开最后一层了,我真是又生气又兴奋,气得想把骗我的人给痛宰一顿,却又兴奋得想要把玩一下。”瑾凤的大掌完美的镶嵌住他不堪一折的脖颈,并且渐渐加重力道缩紧,同时侧着脸凑近蝠儿耳际,低吟:“你说说看,先痛宰还是先把玩?哪个先?”
“求你,别再说了!”蝠儿崩溃叫嚷,两手一起死命推开瑾凤,却根本无法撼动。他从没想过瑾凤会这样对付他,粗暴的扯破他衣领,举止轻佻的不断羞辱他;他没想过瑾凤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蝠儿别开脸,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似的,颤声指控:“你这么做有什么意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说还好,这一说更让瑾凤火气上升,他脸色丕变,额角一跳,青筋浮起,粗暴怒吼:“你还敢说!别给我提什么以前以前,我正要跟你算一算这个偷窥的罪刑!谁给了你熊心豹子胆,居然擅自打听我?别以为搬出几个死了的人就能搪塞过去。连死人都敢利用,你简直罪无可恕!”
他错了,他的对手一点都不弱,蝠儿只是看起来软弱,打起来却像是一拳打在棉花里,不管怎么用力都没用,他还是一团软绵绵,甚至,棉花里居然还藏着针,不时刺对手一下,消对手士气,这绵里藏针以小击大,可真是高招啊。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你为何非要随便给人定罪,你怎么会变得这么多疑这么残酷!”蝠儿猛烈摇头,眼见瑾凤气红双眼,那暴怒的模样让他害怕想逃。他再不敢拖延,手上使出向来最引以为傲的擒拿术挡开瑾凤大掌,脚下也没闲着,扫腿弹腿踢勾拐撞全都来,意图从瑾凤的箝制中逃月兑。
瑾凤没料到蝠儿近身搏斗的功夫这么厉害,一下子被他打退好几步,但站定后瑾凤很快又要向前扑。
蝠儿不断倒退,直到背脊靠在土墙上再无处可退,眼见瑾凤又要抓他,蝠儿失控急嚷:“绪青姊姊不会想看到你变成这样!”
瑾凤浑身一震,果真停下脚步没再向前,却是以一双幽深黑眸直直定住他。
“绪青姊姊说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要我代替她多多关心你。可你这几年变了好多,放浪形骸、行径嚣张、冷酷无情、暴戾狂妄,你觉得她若地下有知又会做何感想?”蝠儿一古脑儿将心底的话给说了出来。
瑾凤先是整个人僵住,倏地逸出一阵冷笑,伸手指了指蝠儿,眼神深沉,语气森寒:“好,果然下过功夫,看来你藏的秘密远比我想的还要多。你这下子真是彻底把我惹毛了,这笔帐咱们回去慢慢算,我看你要熬过几道刑才会说实话!”
什么意思?蝠儿呆了呆,却见瑾凤一下子欺向前来,他使出拳脚功夫想要月兑困,可这回瑾凤有了防备,两人近身对打十来招,瑾凤出手没留余地,每一下都打得蝠儿骨头几乎要散了开来,他咬牙苦撑,却渐渐地没了力道,眼看瑾凤又一招挥过来,他两手抬起来一挡,心底已有了必死无疑的准备——
危急之下,蝠儿忽然记起拳术师傅说过,胯下是男人的最大弱点,为了保住命根子,就算没真的被打到也会伸手去阻挡对手攻击,风驰电掣之间,蝠儿抬腿往瑾凤胯下踢去,果然他立刻整个人大退一步,就在这个紧要空档,蝠儿展开他最擅长的逃命功夫,咻一下纵身往那扇小破窗跳往外头。
瑾凤很快追了出去,却见蝠儿像是猴子似的又钻进另一间屋子里,他立刻又追了进去,一跳进屋内没看见人,又追到内室,一奔进去才发现里头完全没窗,看过去极为昏暗,但隐约可见一道人影贴在墙边,他立刻扑了上去,紧紧将人给整个圈住,两人挣扎之间,瑾凤磨擦到他胸前,忽感一阵异样。
这阵子以来,他认定了蝠儿绝非男人,甚至好几回在心中猜想着他究竟是如何乔装,也暗自认定蝠儿必定是以特制衣服或布条来遮掩,既是如此,触碰起来肯定跟男人的结实硬肌不同,可现在怎么会感到一阵属于肌肉的热硬?
这下子疑惑之心大起,瑾凤用力扯开怀中人的衣襟,大手往里面一探,总之他今天非得揭穿他是个……
瑾凤呆住,不敢相信来自于手掌的触感,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迎接他的不是布帛缠胸,也不是什么特殊马甲伪装,竟然是货真价实的一片平坦皮肤,那是锻链多年、模起来硬实且拓垒分明的肌肉,不但带着身体热气,还清楚感受到心跳的,不管怎样,那是绝对属于男人的胸膛!
怎么可能?!蝠儿怎么可能是男儿身?怎么会这样?
瑾凤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瞬间僵硬,几乎是有记忆以来再没比此刻震惊,他大惊之下顿住不动,可紧接而来的,却是更加没想到的意料之外,他依稀听见碰的一声,马上感觉到后脑一阵剧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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