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入京后不久,天气入秋,叶谨也将启程前往云州。
随着启程日子接近,叶谨心中除了对未来有着隐隐的期待兴奋外,还夹着一丝担忧,除了练马和射箭,他一有空闲便跑进山里砍柴、打猎,打到的猎物吃不完就做成腊肉,再有就给村子或镇上的人家换银子。
离家在即,他觉得家中样样都缺,他要在离家前给叶绵备好,不然他人走了,心中也不踏实。
叶绵看出他心中担忧,劝了几次,但看他依然故我,最后也只能随他去。这日夕阳西下,叶谨还未返家,叶绵在家里做最后的收拾,却听到大门处传来的叫唤,她连忙走出来将院门打开,“月妞儿,你怎么来了?”
宋晓月此刻红着眼,带着委屈的神情看着叶绵,“绵绵,阿谨人呢?”
叶绵连忙将人带进屋,“他上山去还没回来。怎么突然跑来了?只有你一人过来吗?”
“我坐刘大叔的车来的。”宋晓月迟疑了一下,“阿谨真要离开青溪镇去云州吗?”
叶绵面露疑惑,“这事儿你不是早就知晓了?”
她向宋大娘提及时,原本还担心小姑娘会因为叶谨离去而心伤,却没料到宋晓月挺为叶谨开心的。
宋晓月难过的低下头,叶谨一心想入军营,看他心想事成,她当然替他开心,只是……
“我娘说要给我说亲事了。”
叶绵霎时明白宋晓月液然欲泣的原由,不由在心中一叹,拉着她的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宋大娘肯定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宋晓月欲言又止的看着叶绵。
“月妞儿,我明白你的心思。”为了宋晓月好,叶绵也没有拐弯抹角,“但我不是阿谨,无法替他给你任何承诺,他此去云州结果未知,我视你如同亲妹,真心期盼你能有个好归宿,所以你还是听从你娘的安排为好。”
叶绵知道小姑娘对叶谨芳心暗动,很大部分是自小看着叶谨对她这个姊姊多有照顾,便觉得他人极好,再加上叶谨长得好看。
本来叶谨若与她抱有同样心思,两人结亲倒也是美事一件,偏偏叶谨对宋晓月并无他想,宋晓月虽然喜欢叶谨,但也未必非他不可。
宋晓月揉了揉泪眼,“其实我知道阿谨只把我当妹子,就算我愿意等他,他也不会娶我。”
叶绵倒是惊讶宋晓月能看出这点。
宋晓月顿了一下,续道:“上次我随我大哥来桃花村办宴却瞒着你们上山去寻他扭伤了脚,送我回家的路上他便跟我说了许多,我知道他关心我只是因为我与你交好,在他心中,我就是个一起长大的妹妹,是我自己不好,不愿死心。”
叶绵没想到原来宋晓月早就看出叶谨的态度,细细一想才后知后觉地意会到宋晓月原本常往他们家跑,可在上山找叶谨之后就不再登门。
她轻声安慰,“傻丫头,你很好,只是缘分一事本就难论,你和阿谨都是极好的人,却并非是适合的一对。”
宋晓月神情沮丧,“我爹有意把我许给李晋。”
李晋此人叶绵也知晓,是宋大叔收的徒儿,跟宋大叔学艺也有好些年了。
“可是我不喜欢他。”宋晓月低声续道:“我爹疼我,听我说不喜欢也没逼着我,只说再观察些时日,横竖我还小,亲事可以晚个一年半载再议,只是现下我娘却被郑夫人说动,起了心思想与郑家结亲。”
郑家?叶绵的心一突,“是……那位郑家公子?”
宋晓月一脸气恼,“就是他!郑炎庆之前与杨妍雪有婚约,杨家进京前还把主意打到你头上,现在让我去嫁给他,这算什么事?”
叶绵不由沉默,她理解宋晓月的心结,宋大叔是一家之主,但熟知宋家的人便知他们家向来是宋大娘拿主意,宋大娘为人明理,能让她松口同意与郑家的亲事肯定已思量过。
想到自己与宋家的交情,她却给郑家的对头写戏本,一开始或许无妨,久了也不知是否会生嫌隙……
不过现在这不是该考量的事,她拍了拍宋晓月的手,“你先跟我说说,郑公子除了与杨妍雪有过婚约外,他的为人如何?”
平心而论,郑、宋两家长辈是旧识,世代皆居青溪镇,郑炎庆不论家世或为人都不差,宋晓月见郑炎庆的次数还远比见叶谨来得多,只是自她懂事以来便知他与杨妍雪有婚约,所以未曾对他有过旁的想法,现下要将他视为夫君,她自然觉得瞥扭。
宋晓月自小被家人宠爱,但也深知她娘的性子,若是她娘认定之事便由不得她任性,她泪眼婆娑的看着叶绵,“他人还行,只是……有时候我还真羡慕你,自己当家做主,要或不要无人可以逼迫。”
“听你这话,还真是个孩子。”叶绵好气又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这话不觉得亏心吗?我是逼不得已得要凡事亲自打点,我才该羡慕你凡事有人为你设想周到,这话日后莫要再说,你要懂事些,万万别寒了你爹娘的心。”
宋晓月闻言,低头不语。
叶绵也没再多言,感情一事终究得要靠自己想通。
外头传来声响,是叶谨回来了,不过听声音似乎还有旁人,叶绵才起身,就看到了跟在叶谨身后的宋大哥。
“在村口遇上的。”叶谨道。
宋大哥进门之后,面带尴尬的向叶绵道歉。
叶绵让他别放在心上,眼看时候不早,原想要留两人用饭,但宋大哥坚拒,硬是拉着宋晓月离去,只是离去前在叶绵的坚持下,他还是拿了些叶谨打回来的猎物。
看宋晓月三步一回头的模样,叶绵心中叹息,目送两兄妹直到人影消失在眼前。
至于叶谨这个没心没肺的,打了招呼之后就迳自返身回院里,也不顾已经入秋,迳自月兑了上衣,拿着月兑下的衣衫随意抹去身上的汗水。
看他豪迈的样子,叶绵不由皱了下鼻子,要不是胜在皮相好,自家弟弟这不修边幅的样子还真不讨人喜欢,“你可知道月妞儿今日为何而来?”
叶谨将衣衫丢到一旁的桶子里,转身进灶房给自己倒了一大碗的水,仰头喝了一口,抬手抹了下嘴才道:“瞧你这神色,肯定不是来找你闲话家常。”
“你倒是聪明。”叶绵好整以暇的打量着他,“她是来告诉我,宋大娘给她说了一门亲事,对象是郑公子。”
叶谨闻言皱起了眉头,倒不是因为他对宋晓月有心,而是因为对象是郑家。
“郑炎庆之前与杨妍雪有婚约,宋家人不介怀?”
“既然能让媒人上门,肯定是不介怀。”看着叶谨表情并无一丝波动,叶绵知道他与宋晓月是彻底没缘分了。
叶谨又去倒了碗水,语带中肯地道:“平心而论,若郑炎庆能忘了杨妍雪,好好待月妞儿,两人同住镇上又知彼此深浅,倒是合适。”
“是啊!”看叶谨对宋晓月全无男女之情,叶绵不再此事上多琢磨,“月妞儿的好,我相信郑公子终会发现。”
在叶谨眼中,此事到底是旁人的事,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后日你便要启程,别再往山里去了。”
“嗯。”叶谨轻应了一声,“柴房的柴禾就要满了,待填满之后我就不上山了。”
叶绵怕冷,冬天若少了柴禾,这日子可没法过,以往冬日叶谨在家,若是有缺他还能添补,但之后他就顾不到了。
看着正忙着将做好的吃食端进堂屋的叶绵,虽说他胸怀大志,但终究还是放不下。“如今外祖父跟着姨母一家进京,你——”
“你就放宽心吧,我自有安排。”叶绵打断了叶谨的话。
原本她盘算着等叶谨离开后搬进镇上与外祖父同住,只是杨家人不知何故竟在最后一刻转了念头,带着外祖父一同进京。
前几日她才收到外祖父自京城稍来的家书,说姨母一家已在京城落户,因有定远侯府帮衬,姨父在刑部寻得一门差事,字里行间看得出杨家在京城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待外祖父也孝顺,如此一来,他们姊弟便稍稍放心,将来等有机会再进京去探视外祖父。
少了外祖父,叶绵也没有非得待在青溪镇的理由,他们姊弟无父无母,纵使大伯、宋大娘一家待他们极好,但终究差了一层。
叶绵坐着与叶谨一同用饭,自己若开口说要随他赴云州,这小子八成会因担心她身子无法适应舟车劳顿而反对。
她也知道自己的身子确实不容许她冲动行事,但她垂下眼,掩去了眼中的光亮——她想不顾一切地冲动一次!
叶谨启程那日,天气微凉但晴空万里,叶大伯和叶三叔,甚至宋家人都来送行,就连最后松口同意与郑公子订亲的宋晓月都来了。
叶绵看宋晓月神情虽有不舍,倒也没有太多的眷恋难受,就知道小姑娘终究会放下,替她开心之余也松了口气。
叶谨忍住心中离愁一一道别,但狐疑的目光不断飘向一旁的马车。
这马车他认得,是村子里的陈木匠打造,这几日他经过陈家院子时,就注意到陈木匠忙着打造这辆马车,只是不知为何这辆马车会一大清早出现在他家门口。
待到叶谨道别完,红着眼眶站在自己的面前,叶绵才露出一抹笑,“把你的马绑上马车,再去我房里将我的行李搬上去。”
叶谨微楞,怀疑自己听错。
“还杵着做什么?我们还得赶路,快去。”
叶谨回过神,转身大步走进叶绵的房里,果然就见房里放着打包好的行李,瞬间明白她的盘算。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折回来,看着正在门外与大伙儿解释的叶绵,“你……你要跟我去云州?”
叶绵转头对他灿烂一笑,“是啊。”
叶谨心中先是一喜,但随即与出声反对的众人想到了一块,摇头拒绝,“不可!云州严寒,你身子不好,不可行!”
“我知道你们都顾念我身子不好,但就是因为身子不好,所以我才要跟着。”叶绵用柔柔的语调说服众人,“我与阿谨自小未曾分离,阿谨最是知晓如何照料我,我想待在离阿谨近一些的地方,若真不幸有个万一,至少阿谨能及时回来看我一眼。”
她一番话说完,原还打算劝她打消念头的众人不由沉默。
虽说是一家人,但与叶谨相较,他们终究还是不同,叶绵的身体不好,自小就被说活不长,能长成大姑娘在场的长辈都知道有多么不易,若真有个什么万一没见到叶谨最后一面的话,叶绵只怕会深感遗憾。
想到这里,大伙儿也就不再劝了。
叶谨看着叶绵的眼神写着无奈,她为了堵住众人的嘴,连自己的生死都能拿出来说,他叹了口气,自小与叶绵争辩他从未占过上风,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他本就不放心叶绵独自一人在桃花村,但一来云州冬季寒冷,担心她身子受不住,再来便是怕一路舟车劳顿,她在路上有个好歹,所以纵使不放心也只能将她留在村子里,如今她既然不顾一切的坚持随行,他心中就算担忧也只能由着她。
他一声不吭地将叶绵的行李放进马车,上了马车才发现里头宽敞舒适不说,还早早就备上软乎乎的新被,小小案桌上还摆着吃食,布置得极好。
瞬间叶谨就笑了,他都忘了叶绵是如何精明之人,向来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他的担忧实在多余。
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下,两姊弟离开自小生长的桃花村。
虽说前路漫漫,但叶谨心中还是因为有叶绵同行而踏实,只是面上还是装模作样的端着冷脸,这是要让他的姊姊知道,自己对她的任性妄为多有不快。
偏偏叶绵知道他的性子,压根就没把他那一丁点的不悦放在心上,迳自窝在马车里自得其乐。
她不差钱,打造马车时就想着怎么舒服怎么来,虽说花费不少,但她早打算好到了云州就转手把马车卖掉,说不定还能赚上一笔。
虽说是远行,但经两京驿道朝西北而行,一路上有不少店铺,吃住皆无须烦心,并没有想像中辛苦劳累。
对叶绵而言就当是场旅程,但拉车的叶谨多少还是吃了点苦头,毕竟带着叶绵,顾念她的身子,所以他特意放缓速度,原本两天便能到的路程硬是拖成了三日。
第三日,马车入了云中城,叶绵拨开窗帘,看着外头热闹的街景。
她随同叶谨前往云州,看在外人眼中,她的行事太过冲动,但事先叶绵早已向陶当家打听清楚,知道云州的最大城云中虽位于边疆,但因位于南来北往的要冲,所以热闹非常,青溪镇都未必比得上。
叶绵唯一顾虑的是此处冬季寒冷干燥,夏季温热多雨,这对她的身体是不小的考验,但她相信只要自个儿多注意便成。
叶谨进城后要去寻云中城的副守将,将来他便要驻守在云中城外的兵营。
叶绵早早便盘算好,来到云中城后先找个落脚处,最好能买个带小院的房子,周围清静不影响她写戏本不说,平时还能种点蔬菜瓜果,可惜她盘算得再好,却没算到云中城的空屋比青溪镇还要来得少,问了几日都无人卖屋。
为免叶谨误了去兵营的时日,叶绵很快改变主意,退而求其次,先租个安全的落脚之处就好。
租屋一事,叶谨没让叶绵抛头露面,安排她在客栈休息后自己就先出去转了一圈,在市集跟商贩打听,不出半天的功夫便让他寻到了间有空房愿意租赁的院落。
屋主是个和善的婶子,夫家姓郭,只有一个独女,已经成亲,女婿是个倒插门,顶了郭婶子死去夫君的差事,在兵营严律当差养马。
郭婶子西屋有两间平时没用的房子,为了给家里添进项,便用石块简单地隔成两户,听闻叶谨也是要从军,郭婶子便放心的将房子租给姊弟俩。
叶谨回了客栈带叶绵走一趟,等她点头便能给郭婶子回个讯。
叶绵打量着屋子,不过两间房,连烧火都得在屋外,虽说有些不便,但此处离衙门和市集都不远,安全和买物都方便,若是烧火不便就再花点银两,请人建个灶房和小柴房也成。
叶绵没有多考虑便答应住下,还带着叶谨亲自去郭婶子家谈定,之后就赶着叶谨拿着陶当家给的拜帖去军营。
叶谨长得俊俏,虽说脚有些不便,但煮饭的手艺好再加上一副好皮相,不但顺利进兵营当差,还混得风生水起,骑着马匹去了城外军营,约十天才得空回家一趟。
郭家母女都是极好相处的人,叶绵经由她们协助很快熟悉四周的环境,在云中城落脚,顺利得让她相信凡事皆能顺心如意,唯一担忧的严寒冬季也在她凡事小心之下安然渡过。转眼间,来到云中城的第三个寒冬到来,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四周一片白茫茫。
一早起来,叶绵赶紧烧了火,并给前几日来书信的宋晓月写了回信。
宋晓月在她离开青溪镇那一年便与郑炎庆成亲,两夫妻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难免有些孩子气,但庆幸小俩口也算懂事听话,听从教导,所以感情越发亲近。
最难能可贵的是当年因为争执而分道扬镶的两间酒楼的当家,如今已化干戈为玉帛,原因也是因为宋晓月——原来她当时不知自己有孕,回娘家途中不慎滑倒,被恰巧经过的陶当家所救,幸运的保住月复中孩儿。
郑家感谢,一来二去也都放下过往,相处和睦,郑家说是宋晓月带来的福气,如今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当了娘亲,一家人和乐融融。
叶绵衷心替她感到高兴,挑了几件在云中城的趣事写在信上。
北方冬季寒冷且漫长,难得冬阳露脸,叶绵写好信便出了屋,冰冷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她动手收拾前几日叶谨带回来的冬储青菜,归整之后放入地窖中。
忙活中不觉,但一踏出地窖,突然一阵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冷颤,轻呼口气,连忙疾步缩回屋内,就着屋内的炉火给自己煮了杯热茶暖暖身子。
虽说已是格外小心,但隔日起来时叶绵还是觉得头晕,鼻子塞得难受。
她知道这是受了风寒,虽说浑身无力,但还是强迫自己起身,走到屋旁的灶房烧火煮姜汤。
一碗姜汤下肚,身子暖和了些,不再头重脚轻,门外却传来郭婶子的声音,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这才把门打开。
一开门,郭婶子热情的声音便响起,“绵绵啊!婶儿给你送点秋末晒的菜干,若是天气冷时,烧水烫会儿就能吃了。”
远亲不如近邻这话果然不假,真多亏了郭家母女的照料,她的日子才会这么舒坦,叶绵连声道谢,让了一步请郭婶子进门,跟在她身后捧着菜干罐子进门的则是她的闺女郭朵娜。郭朵娜长得高大,笑着跟叶绵打招呼,直接将瓦罐放进充当灶房的小土屋。
一进灶房,郭朵娜闻着空气中的气味,“熬姜汤?可是身子不舒服?”
“染了点小风寒。”叶绵也没隐瞒,何况她开口就能听得出声音有些沙哑。
郭朵娜不由皱起了眉头,她跟她娘一样,看人都讲求眼缘,她俩是北方人,长得高大,第一眼看到叶绵就觉得这小姑娘娇小可人,像个小女圭女圭似的,忍不住心生喜爱,再加上叶谨十天半个月才会返家一趟,她们母女对她更是特别照料。
“瞧你这脸色,这可不成,趁着现在没下雪,我陪你去看大夫。”
隔壁里坊有医馆,没多少路程,但若是大雪天路便不好走。
叶绵原只打算在家歇会,若无好转再看大夫,但看郭家母女一脸担忧,执意要陪她走一趟,她也没有不知好歹的拒绝。
“就麻烦朵娜大姊了。”
“别这么客气。”郭朵娜伸手扶着叶绵,这小小的身子她一只手都能抱起,“小心走,雪路难行。”
有郭朵娜在一旁护着,叶绵顺利到了医馆看大夫,拿了几帖药,才出里坊,天空再次飘下雪花,只不过这场雪小了许多。
眼下是腊月,虽是下雪天,街上的人依然不少,来来回回的瞧着挺热闹。
虽然身子不适,但叶绵看着来往的热闹,心情还是挺好,心中盘算着也该抽空去采买年货了,虽说只有姊弟俩,但她还是稀罕一个年味。
她思索的当下,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前方众人连忙让路。
医馆临着云中城内最热闹的青石长街,自南城门入,往北能直达云州太守府。
“咱们先让让。”郭朵娜连忙扶着叶绵让到一旁,这是边疆最热闹的城镇之一,常有往来兵马,大家对此阵仗都习以为常,她分心瞧了一下,不由眼睛一亮。
因夫君在营中养马,她对军中事务颇为熟悉,低声说道:“瞧这模样似乎是玄甲军啊!虽说马匹未有铁甲,但马上军士一身黑衣黑甲,手拿马槊,多半没错了。”
叶绵的脑子因生病而有些昏沉,但听到郭朵娜的话,还是忍不住好奇的抬头瞧了一眼。
在历史上玄甲军是唐代的精英之师,所向披靡,为开创大唐盛世立下汗马功劳,一身黑衣黑甲,非猛者不得入。
马匹经过身旁,卷起一阵寒风,仰头望去的叶绵不由微眯了下眼,隐约间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她立刻挣月兑郭朵娜扶住她的手,往前跨了一步。
郭朵娜的心被吓得咯噎一下,连忙将人给拉回来,“小心啊!”
叶绵被拉住,只能楞楞地望着玄甲军渐行渐远,她想唤他,但他的名字却硬是梗在喉间出不来……
马背上的顾悔已经好些天没睡好觉,纵使相貌不凡,眉目俊秀,却也掩不去眼底的淡淡乌青,他双唇紧抿,显得阴沉。
抵达太守府前,他俐落地翻身下马,手持军令,在门房上前来时一挥,便径直走入太守府。
门房一惊,连忙跟上,在快到时大喊。“老爷,有客到!”
云州太守秦初仁今日休沐,听到门房急促的喊声先是不悦的皱眉,但见到顾悔神情立刻一变,连忙起身相迎,“原来是世子爷,快快有请。”
当年顾悔手持军令来到边疆,他原以为不过就是个公子哥儿不知天高地厚跑来胡闹,但在见到顾悔的第一眼他就明白自己错得离谱。
顾悔是定远侯世子不假,但他在京城就颇受秦王看重,特令进了玄甲军,手下支配一队轻骑十余人,个个勇猛善战,前几日他才送捷报进京,内容还与顾悔手下的一队轻骑有关。
顾悔领人潜入东突厥军营,烧了敌方的粮草不说,还割断了敌军牛马的强绳,让受到惊吓的牛马在浓烟中冲撞,踩死、撞死敌军无数。
冬季严寒,本就粮草不足,东突厥又突遭剧变,人粮皆失,阵脚大乱,短时间内看来也顾不得南犯,边疆至少可以确保一段时间的安定。
“世子爷,请。”秦初仁最喜欢有勇有谋的后生,对顾悔显得特别热情。
顾悔脸上表情淡淡,对秦初仁的热络视而不见,只是轻抬了下手,对后头打了个手势。
跟在顾悔身后与他同样装束的黑衣人脸上迟疑一闪而过,最终还是双手奉上一个四方形的木盒。
秦初仁心中不解,却也笑脸盈盈的接过手,面前这人名叫刘道兴,长得人高马大,硬是比顾悔还高上半个头,他是个粗人,因家中人口众多养不活他,所以进了军营,凭着力大无穷、一身武勇得到重用,入了玄甲军。
秦初仁至今对他空手碎石的功夫印象深刻,而刘道兴平时也是自视甚高,如今却甘愿听令于顾悔,可见顾悔能耐。
“不知这是何物?”秦初仁笑问。
“太守看看便知。”刘道兴递给他之后,立刻又退到了顾悔的身后。
秦初仁依言打开木盒,但一看到盒内之物顿时大惊失色,捧着盒子的手也抖了起来。
“你……你……这……”秦初仁惊恐地看向顾悔,虽说顾悔依然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但他硬是在这张脸上看出了一丝淡淡的嘲弄,他连忙稳住自己,“这是何物?”
“就是人头,太守没见过不成?”刘道兴看着秦初仁的模样,不由嫌弃的一撇嘴。
秦初仁强压下惊慌,“我自然知道这是人头,但为何——”
“此乃迪罕的项上人头。”开口的是另一名站在顾悔身旁的黑衣人,他知道顾悔轻易不开口的性子,索性揽过解释的任务。
迪罕乃东突厥的勇士之一,手握重兵,此次顾悔所率轻骑毁的便是迪罕军中的粮草,没想到顾悔竟连守将都杀了,东突厥混乱不单单是因为粮草被毁,更多的应该是勇将被击杀所致。
秦初仁的目光落在开口的黑衣人身上,此人姓李名宝长,其祖父长平郡王与世祖皇帝乃一母同胞的兄弟,一次东突厥入侵时长平郡王领命抵御,不幸中箭而亡。
“这可是我们悔哥的功劳。”李宝长笑着将木盒关上,放到一旁的案桌之上,“太守的奏摺可得好好大书特书,可别委屈了我们悔哥。”
震惊过后,秦初仁神情已回复平常。
李宝长出身名门,自小受宠,是出了名的小霸王,因祖父死在东突厥手中,自小便对东突厥深恶痛绝,甚至独排众议入了玄甲军。
能入玄甲军者各各都有本事,他因家世也因自小习武,能耐过人,向来不服人,在玄甲军中是个令人头痛的刺头,现在倒是与顾悔称兄道弟起来。
能够让这一个个能人都听令于他,秦初仁不得不说顾悔真有几分能耐,只是他的手段实在太过凶残。
他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此事自然得上奏,只是——”
“太守就别再磨叽了。”李宝长不耐烦地打断了秦初仁的话,“总之,您老记得将我悔哥的功绩记上,让我悔哥能得功名赏赐就好。”
秦初仁也不恼,只是心中不解,顾悔立功自然得赏,但是身为侯府独苗,顾悔早已是富贵逼人,如今却提着人头上门讨要功名,所为何意?
“男子汉大丈夫,靠自己上战场挣的才是真功名,我悔哥是真爷们。”似乎看出了秦初仁的疑惑,李宝长开了口。
“世子爷果然英雄出少年。”秦初仁闻言,只能干巴巴的回了一句。
“你们这是说完了没?”刘道兴有些不耐烦了,“既将东西送到就走了吧!赶了两天的路,我都憔悴了,现下先去大吃一顿再睡上个安稳觉,好好养身子。”
“长得一副虎背熊腰还养身子,你丢不丢人。”一旁始终未开口的邵武华闻言,忍不住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刘道兴开口就想回嘴,但最终还是选择沉默,毕竟他有自知之名,他力大无穷,上了战场能以一挡十不假,但他脑子不好使,玄甲军里随便一人都比他聪明,尤其是邵武华,这人没有出色的家世,但他有勇有谋,跟他对上自己只有屈居下风的分,所以不会与他硬杠。
他扬头一哼,抬起手轻勾着一旁沉默的夏平的颈子,“小平子,咱们不理他们,出去等,这些人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不适合善良单纯的咱们。”
在他们队里,刘道兴最喜欢的就是夏平这个小伙子,夏平在他们之中年纪最小,是顾悔的小跟班,因为小时候也饿过肚子、过过苦日子,所以跟他一样特别护食,只要提到吃,他们两人总能说到一块。
夏平看向顾悔,见他默许,这才让刘道兴拉着出去。
顾悔从军,夏平也跟随左右,他年纪不大,没学过太多学问,但深知受人点滴,涌泉以报之理,在绝境之时顾悔出手相助,此生他便认定顾悔,为他尽忠。
顾悔也不耐烦待在太守府里,只是他还在等秦初仁的一句话,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秦初仁被看得心慌,月兑口说道:“世子爷放心,我定将此事上疏,让朝廷得以论功行赏。”
顾悔闻言,心下满意,却在这时听到门外的刘道兴一声斥喝,“来者何人?”
躲在堂外柱旁的秦舒槿被这声巨吼惊了一下,身后的婢女甚至被吓得尖叫了一声。刘道兴皱起眉头,大步走来。
秦舒槿见状,连忙出声,“我乃太守之女,秦舒槿。”
刘道兴闻言,立刻停下脚步,看到现身的是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不是刺客,不由面露可惜,虽说赶了两天的马很累人,但是让他再打几个人,活动活动筋骨还是没问题的。
“槿儿?”
听到父亲的声音,秦舒槿忍着惧意,带着婢女走进大堂,对秦初仁福身一礼,“爹。”
“你出来做什么?”秦初仁脸上明显带着不快。
秦舒槿低头站到父亲身旁,以为自己做得隐晦,但低下头那瞬间飘向顾悔的眼神还是落入众人的眼中。
一旁的李宝长眼睛一亮,他的年纪虽比顾悔小,但早已娶亲,知晓男女情事,秦家小姐这是看上悔哥了。
小姑娘长得倒是娇俏,只可惜顾悔就那张脸好看,容易让小姑娘心动,除去好皮相,这人性子冷漠,怕是世间无一女子能够忍受这样的凉薄。
“老爷,夫人交代,请贵客赏脸留下用膳。”一旁的小丫鬟哆哆嗦嗦的开了口。
原本夫人是交代嬷嬷向老爷禀报,但小姐硬是要跟过来,原因自然是想见见被夫人一口一声夸赞的定远侯世子。
当初顾悔领着秦王之命来到云州,因其贵为世子又为玄甲军,秦初仁有心相交,便在府中设宴款待,此举让太守夫人相中了顾悔,没少在闺女面前提及此人。
然而在秦初仁心中,若无顾悔亲送人头一事,或许他也会觉得此人是佳婿人选,但如今他已看出此人性冷、残忍无情,甚至连正眼都不看自己的闺女,这是压根没瞧上。
秦初仁能一路坐到今日云州太守之位,比旁人多了丝敏锐,这门亲事只怕夫人和闺女都要失望了。
但纵使亲事不成,他还是乐意与前途光明的后辈相交,正要开口留人,却见顾悔顶着一张冷若冰霜的俊美面孔双手一拱,转身离去。
他来此不过是让太守上报自己的功勳,目的既已达到,他也不顾是否失礼。
李宝长、邵武华相视一笑,同时一拱双手,转身跟在顾悔的身后离去。
秦舒槿见状心中一急,连忙拉着秦初仁的衣袖晃了晃,不经意间打到了一旁案上的木盒,直接掉落在地,盒中之物也滚了出来。
秦舒槿一看清是什么东西,花容失色地大声尖叫。
顾悔正踏出大堂,听到声响,漆黑如夜幕的眼珠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嘴上却是淡淡丢了一句,“丢人现眼。”
轻飘飘的一句含着不屑与嘲弄,听得身后的李宝长、邵武华再次忍不住带笑的对视一眼。
“悔哥,人家是娇滴滴的姑娘。”李宝长摇摇头。“你好歹怜香惜玉些。”
顾悔只觉一阵反感恶寒,“此种胆识,不配出身于武将之门。”
“所言甚是,能配得上咱悔哥的女子,肯定要胆识过人,身手了得。”出了太守府,李宝长肆意的说道:“走吧!咱们兄弟找个酒楼好好的吃一顿。”
顾悔翻身上马,“你们去吧,我不去。”
“这怎么行呢?悔哥——”
邵武华拉住了李宝长,打断了他的话,“顾悔有事,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后头的夏平一想便知顾悔打算。
入玄甲军年余,顾悔带着他四处征战,难得可以在云州停留些日子,他派人送了消息回京给夏安,夏安便缠着老头子一同前来云州,此时就等在云中城内的商驿之中。
他好些日子不见夏安,自然跟着顾悔上马一同离去。
顾悔一走,邵武华这才松开拉住李宝长的手,“你也别跟着刘道兴一样满脑子酒肉,速给秦王修书一封,让王爷替顾悔美言几句,多赏赐点东西。”
邵武华一提醒,李宝长瞬间想起过往,确实比起酒肉,顾悔的功勳上呈更为要紧,他连忙上马,一踢马月复,一下子就跑远了。
说到底,此事也怪李宝长自己,身为皇亲国戚,他在顾悔入营前便已知晓此人身分,偏偏他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个定远侯府才寻回不久的世子爷入玄甲军不过想混日子,得了名声就会离去。
他们一队二十余人,哪个不是骁勇善战,在一群勇者中唯一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只有实力,所以他打心里对顾悔的沽名钓誉感到不齿,打定主意要好好捉弄他一番。
于是在顾悔入营的第一日,他就用了点方法让顾悔被安排与刘道兴和邵武华同一营帐,他特意提酒去找邵武华,当时刘道兴早就睡得打呼噜,他也压根不在乎吵到人,在微亮的烛光中说遍血溅战场,刀剑无眼,尸横遍野的场景,存心想要吓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他说得兴起又喝了点酒,开始胡说八道,说入玄甲军要有战功,就得取人项上人头,挂上营帐,论人头行赏,他们所住的营帐先前也是挂着满满的人头,令人闻风丧胆。
他说得激昂,原以为闷不吭声是被吓得躲在被子里偷哭的顾悔却突然坐起身,脸上不见一丝惧意,反而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此事当真?”
当时夜深人静,就一小灯的烛光下,李宝长竟莫名被顾悔的眼神震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当时的他万万没料到,他原意是想吓吓顾悔,最后被吓坏的却是他们。
初上战场的顾悔一改平时的沉默寡言,英勇神武不说,手段还颇为凶残,直取敌人的项上人头,还如数带回。
这一场战事下来,别说他们这队轻骑,派驻各地的玄甲军经此一役也无人不知顾悔名号。
顾悔的凶残手段闹出的动静不小,传进秦王耳里,秦王特地招顾悔来见,一问之下才知道起因于李宝长的玩笑话。
秦王无奈之余,下令李宝长向顾悔低头认错加解释,李宝长想到顾悔的勇猛,没出息的认怂,乖乖认错。
他至今依然记得当时顾悔的脸色比平时更加阴沉,明显不快,为了安抚也为了不让顾悔知道自己一开始欺生,存心作弄,便没能管住嘴巴,又胡说八道了几句,说取敌人项上人头来论功行赏乃开国前之事,如今上战场若有心争战功,取首领性命便可。
于是就有了今日迪罕首级一事,此次他们领命夜袭敌营,顾悔兵分二路,派出一行人烧粮仓,另一行人潜入牛马严放火,瞬间皆是惊吓的疯牛、疯马在营中乱闯,顾悔则趁乱入主帐,取了迪罕的项上人头,还提着人头来找云州太守讨功劳。
李宝长一边策马而去,一边欲哭无泪,都入了玄甲军好些日子,怎么这小子脑子还是这么一根筋,明明已是侯府世子,娘亲还是京城富户,偏偏对功名一事极为执着。
不过杀了迪罕确实是一大功,论功行赏该是会得不少好东西,他还是先跟秦王殿下修书一封,让顾悔得偿所愿,将来别再手段凶残,让他之前的胡言乱语得以翻篇。
“真不是兄弟,一个个都走了。”刘道兴看着李宝长也走了,气得跳脚。
“少吃一顿,饿不死你。”邵武华嘴毒。
刘道兴瞪着他。
“别瞪了,走吧!”邵武华对他点了下头,“我请你吃一顿。”
刘道兴听到有得吃,脸上的怒气立马消失,“果然还是邵哥上道。”
看着他的模样,邵武华失笑,翻身上马,“走吧!”
刘道兴立刻跟上,“我听说凤来酒楼的烧鹅极好,咱们一人来上一只,再来几斤白酒,不醉不归。”
刘道兴心中盘算得极好,却没料到他们还未到凤来酒楼,却先遇上了先走一步的顾悔,一旁还跟着夏平和李宝长。
顾悔面前站着一个长相看来颇为俊俏的小哥儿,一身打扮是军中的伙夫。
“这是怎么回事?”刘道兴不由挑了下眉。
邵武华不言,只是微眯起眼,纵使隔了段距离,但他依然注意到顾悔向来面无表情的神情竟因那小哥说了什么而有了波动。
他不由好奇的一踢马月复要去一探究竟,只是他们才靠近,顾悔却已经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夏平一惊,连忙跳上马跟过去,李宝长也楞了下,同样没有多想的跟在他们身后。
“这……”刘道兴被他们一行人的举动弄得一脸莫名,下意识的就跟了上去。
反而是邵武华没有急着跟上,反而停下马,俐落的翻身而下,有礼的对着那俊俏小哥一个拱手,“在下姓邵名武华,乃顾悔同袍,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
叶谨乍见顾悔的激动还挂在脸上,他方才并未认出策马而过的顾悔,要不是他搬运的菜董子倒了,与他一同前往太守府的伙夫平时就对他不喜,趁他失误在大庭广众下大声斥责,怒唤他的名姓,引起顾悔注意,他们就要错过了。
看到邵武华的笑脸,又自称顾悔同袍,一身装扮便知是玄甲军,连忙说道:“不敢当,邵大人称我叶谨便好。”
“原来是叶谨兄弟。”邵武华脸上闪着无害的笑容,“兄弟也别见外,不介意的话称我一声邵大哥便成,你与顾悔是旧识?”
“是!”叶谨也没隐瞒,“顾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顾悔?没想到战场上手段凶残,下了战场一脸生人勿近,连给个笑容都少的家伙竟也有良善的一面。
邵武华侧了下头,笑容越发温和,“与顾悔相识至今,我还未曾见他如此激动。”
“他自然激动。”叶谨闻言忍不住笑道:“他听到我姊姊随我来了云州,便迫不及待的赶去见人了。”
顾悔看到叶谨并不意外,他早知道叶谨将赴云州,这也是他在立了战功,得以休整月余时,选择派驻云州军营的主因,只是当他从叶谨口中得知叶绵也在云中城时,心中便再也无法冷静。
“姊姊?”邵武华的目光一亮,满心以为顾悔是块冰,没料到心头竟也有位姑娘,他心痒的想跟去瞧瞧到底是怎样的女子能得顾悔青睐,可惜此刻早已不见顾悔踪迹。
他看着叶谨装扮又带着食材,脑袋一转,问道:“看样子小兄弟是营中伙夫,这是打算回营?”
“我确实是军中伙夫,只是并非回营。”叶谨老实回答,“太守派人来请,说是有贵客临门,让我与同袍去太守府给贵客备膳。”
秦初仁在营中尝过几次叶谨的手艺,之后叶谨就受看重,几次太守府设宴,都会派人请他过府掌勺。
众伙夫都欣羡叶谨得太守看重,独独叶谨心中不以为然,毕竟他志在沙场,并非想在灶房掌勺,只是他一直苦无机会一展长才,身为一个小兵,太守发话,他无法拒绝,只能听之任之。
不过去太守府也不全然不好,毕竟去一趟得到的赏赐不少,他转手便能拿来讨叶绵欢心。
“还真是巧了。”邵武华忍不住失笑,“你不用跑这一趟了,太守府的贵客已离去。”
叶谨先是不解,但看着邵武华的神情,顿时灵光一闪,“太守府的贵客是顾大哥和邵大哥几位英雄?”
“英雄不敢当。”邵武华挥了挥手,“但太守今日确实有心要宴请我们一行人,只不过顾悔拒绝了,不过我看你现下菜肉都齐,也别浪费了。实不相瞒,我们赶了两天两夜的路来到云州,如今正饿得慌,你能得太守看重,手艺肯定不差,就是不知有没有机会尝尝你的手艺?”
“这是当然。”叶谨对自己的厨艺极有自信。
“如此甚好,那就打扰了。”邵武华做了个请的手势,“带路吧!”
叶谨微楞,他满心以为是要回营,但看邵武华的架势似乎不是。
“走啊,去你家,毕竟顾悔也在那不是吗?”邵武华厚着脸皮道。
“这不成,我们得去太守府覆命。”叶谨身后的同袍虽然畏惧玄甲军,但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更带着若有似无的埋怨。
邵武华淡淡瞟了他一眼,“于礼确实该去覆命,不过你去便成了,你就说叶谨被玄甲军带走,请太守见谅。”
虽说太守是官,但是身为玄甲军,直属于秦王殿下,不论去到何处旁人都会敬上几分,称一声大人,无人敢轻易得罪。
“走吧,小兄弟。”邵武华轻声催促。
叶谨心中虽觉不妥,但依然在前头带路,往居住的里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