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和畅觉得褚嘉言这人真的挺认真——他说十天来看一次图,真的风雨无阻,二月初的某一天雨极大,雨敲屋檐,声大如鼓,她在室内都觉得潮湿无比,想着褚嘉言今日可能不会来,但他还是在酉初上门了,还给她带了只烧鸡。
她就不明白了,她看起来像很贪吃吗?褚嘉言每回来客栈都给她带吃的,上回也带了名满京城的荷花酥。
莫非她脸上就写着“好吃”?
但平心而论,他带的吃食确属上品,那荷花酥甜而不腻,花瓣一层层剥开,做得极其细致,这次烧鸡更厉害了,她接过时还温着呢。
烧鸡大,高和畅不想浪费,鬼使神差问了褚嘉言要不要留下一起吃?问完就后悔,他那么忙,肯定没时间,自己这回要自讨没趣……没想到褚嘉言居然点头了。
嗯,也好啦,他们的合作关系会是长期的,跟老板打好交道,有好无坏啊。
郝嬷嬷原本想端去厨房切,高和畅觉得有必要教会古代人手扒鸡的快乐,于是用皂角洗净双手,拉下一只鸡翅就吃起来——
褚嘉言、郝嬷嬷、春花、秋月,四人看得目瞪口呆。
春花捧着碗筷,十分惊讶,“小姐不用筷子吗?”
“吃鸡而已,用什么筷子,全鸡就是要用手吃。”高和畅笑咪咪,“褚大爷,快点,趁着鸡肉还热着,冷了就不好吃了。”
褚嘉言错愕后,又露出了笑容——他已经打听清楚高和畅的来历,真不知道高家怎么教女儿的,教出这么一个不一样的姑娘。
不过据他所知,高家其他几个女儿都是循规蹈矩,只有这高和畅跟姊妹不同,莫非是幼年的异域老师所传授?
褚嘉言见她吃得香,莫名也觉得胃口开了,于是学她洗净双手,拔下另一只鸡翅,这山海楼的烤鸡最有名不过,他吃过好几回,但这是第一次觉得鸡肉真香,“这可是高小姐口中的异域老师所授之吃法?”
“是,我的老师说这叫手扒鸡,也叫做手撕鸡,不管鸡鸭鹅猪都能这样吃,可比用筷子吃过瘾多了,褚大爷想想,鸡翅这种东西用筷子怎么吃啊,当然要用手,等春日天气好了,我教褚大爷怎么烤乳猪,那乳猪用炭火慢慢烤起来,说有多香就有多香。”
郝嬷嬷、春花、秋月虽然吃惊小姐豪迈的吃相,但又听两人说起异域的老师,就以为这也是她为了要巩固生意的计谋,便都默不作声静静待在一旁服侍。
褚嘉言见她说起吃的,满脸生光,跟那些说自己一顿饭只动三次筷子的小姐大相径庭,觉得十分有趣,他以前就想过,哪有人吃饭三筷子就饱,还不是在家里吃饱才过来,明明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却还装得煞有其事,自己都觉得好笑。
到底是高和畅本人可爱,所以他见之可爱,还是他见之可爱,所以显得高和畅本人可爱——这倒是一个问题。
过年后,祖母跟爹娘都在催促他的婚事,婚姻对他来说并不难,两厢情愿即可,他现在是对高和畅喜欢,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想?
是把他当合作伙伴,还是也对他有那么一点喜欢?
褚嘉言二十一岁了,第一次想知道对方的心意。
他这样风雨无阻十日来见她一次,她是觉得他勤奋工作,还是也隐隐期待见到他——就像他期待上客栈见她一样。
以前看戏曲,书生见佳人前那是万分忐忑,他都觉得荒谬,想见就见,有什么好不安,现在轮到自己,这才知道戏曲上说的是真的。
他把高和畅所绘制的图画挂在书房内,母亲劝他不要对春服市场魔怔了,他却不好说自己是在睹物思人。
在这之前,他以为每个女子都差不多,就像他的几个妹妹、表妹,都是差不多类型,好一点的像三妹、五妹,还懂得培养一下自己的兴趣,差一点的像梅儿跟小汪氏,把希望都放在丈夫身上,但不管好一点还是差一点,总之都不合他的心意,他没有想跟谁相处的感觉,直到高和畅出现。
她太不一样了,像紮实从土壤中长出的花朵,真实又有韧性,努力的养活自己,勤奋工作,而不是像那些大家闺秀只想嫁个丈夫靠,过门当女乃女乃、管帐簿,没有人生目标,寄托丈夫,寄托孩子,寄托自己的一生。
高和畅专注大事,不拘小节,这点让他很欣赏,娶妻如此,日子才有趣味。
只是不知道她对他是怎么想的——但这种事情也急不来,只能慢慢相处,想办法表现自己,吸引她的注意。
“我已经把那套红色的骑装送进国子司业府中,送衣服的娘子说,司业千金试穿后很满意,并且说要带这衣服去皇家春猎,等到春猎开始,应该就会有小姐上门指定要高小姐的衣服,我按照高小姐之前说的品牌概念,给这些汉服唐装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惠风』,以后高小姐所绘制,一律作为惠风品牌。”
东瑞虽然开放,但还不到用女子闺名作为贩售物的名称,她的名字出自“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于是用惠风取而代之。
褚嘉言觉得品牌这概念真的很好,以后他可以广告天下,有服装长才的他都能特别打造品牌,给予抽成,双方得利,如此一来,势必能将祖传的百善织坊更发扬光大。
高和畅一听就喜了,惠风,这名字她喜欢,她有把握惠风系列可以名动京城,她前世可是入围了好多奖呢!“褚大爷,我对我的衣服有信心,绝对不会让您亏本的,京城富庶,又不禁止奢华,愿意花百两做衣服的闺秀大有人在,到时候绣娘可要辛苦了。”
褚嘉言见她一脸信心满满,心生欢喜,“我们百善织坊善待工人,赶工另给工资,绣娘都求之不得。”
高和畅一手拿着鸡腿,另一比出了一个拇指,赞。
模样俏生生的,说不出的灵动生活。
褚嘉言内心一跳,又是一跳,掩饰性的喝了口茶水,这才好一点,又想两人是生意伙伴,当然要多讲生意的事情才能吸引她的注意,“我们百善织坊在京城有十七间铺子,高小姐可去走走,虽然我喜欢高小姐的设计,但也要广纳建言,听听邻居街坊怎么说,在两方基础上做出来的衣服,才能符合需求。”
春分到来,天气回暖,太阳融融照耀,让人身心舒畅。
大街上人潮来往,吆喝着卖面的,卖豆腐脑的,还有一些卖胭脂水粉、针线荷包,叫卖声混合着讨价还价的声音——之前天寒下雪,停工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春阳赏脸,当然要出来做生意。
高和畅带着郝嬷嬷走在街上,她怕冷,真的足足两个月不出门,闷死了,好不容易开市,当然要出来逛逛。
买了一个糖人边走边吃,又看到卖肉包的,被那肉香吸引,买了两个,自己一个,郝嬷嬷一个。
郝嬷嬷觉得小姐不该边走边吃,但又想着小姐被叶家下堂,又不被高家收留,无依无靠着实可怜,难得小姐高兴,就顺着她吧。
高和畅心情很好,“郝嬷嬷你说,我如果买宅子,得雇几个护院啊?”
郝嬷嬷想也不想直接说,“至少得有四个,白天也就算了,晚上每房都得有人守着,小姐想从客栈搬出来了吗?”
“想是想,不过四个护院可不便宜,加上买宅子还得请人维护,说不定住在客栈还比较省。”
“是比较省,只是客栈就那样,小姐想散心的话没地方去。”
“这倒是还好,不出门就不出门。”反正日子还长,她的汉服唐装就要上市,她可不信她会穷一辈子。
哎,这肉包可真好吃。
以后等惠风品牌稳固了,她也独立有自己的宅子,又存了一笔钱之后,她或许可以开始作饮食大亨——披萨,义大利面,牛排,蛋糕面包,保证吃得古代人不要不要的。
她是不会煮啦,但是她知道原理,等她有空再把香皂做出来,再好的皂角也比不上一块香皂。
别人穿越是悲摧,她穿越可是大大的捡到,想起安宁病房的日子,再想想现在可以大展身手,她是真的很谢谢命运,她会珍惜第二次人生的,然后行有余力多做善事,前生铁齿的她终于信了鬼神。
吃完肉包,肚子暖呼呼。
她出门就只是透透气,也没特别想去哪,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晃着也挺愉快。
走得一段,看到一个衣装华丽的少妇,高和畅突然想起一事,“这里是不是离百善织坊城东店不远?”
“不远,走路只要一刻钟。”
“那我们过去看看。”高和畅兴致勃勃,说走就走。
她的春装应该已经上市了,希望能看到婆妈抢购的盛况。
说来她的运气还不错,找到褚嘉言这样能沟通的合作对象,她后来打听甘家布庄、米家绣坊,听说家族都内斗得厉害,也排外得厉害,为了怕兄弟们占便宜,宁愿守旧不改变也不肯采用新建言,所以虽然大,但已经一年不如一年。
不得不说褚家先祖还是有智慧的,嫡长子保有全部的铺子,嫡次子以下跟庶子有丰厚的分家银,只要铺子在同一脉手上,那就能一直强大。
郝嬷嬷是老城中人了,带着她拐了几个弯,很快的进入另一条商业大街,比刚才的高级多了,都是店铺,没人挑着扁担卖货,来往客人也是文人雅士居多,没有叫卖声,都是进铺子看货。
高和畅走近,这时刚好一辆青黄绣帐马车停下,一个小丫头跳下车,慌慌张张放好小梯子,又从里面扶了个小姐下来,却没想到那丫头没扶好,小姐眼见要从梯子摔下撞上石阶,高和畅下意识双手接住人。
那小姐自然是吓了好大一跳,丫头更是急得眼眶都红了,“是奴婢不好,害小姐差点跌倒。”
那小姐站好后微微一笑,“算了。”转而对高和畅一揖,“多谢姊姊。”
一个老嬷嬷跟着下来,对那小丫头伸手就是一个巴掌,“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小丫头不敢反驳,只是不断请罪,说自己该死。
“算了嬷嬷。”那小姐好脾气的说,“她也不是故意的。”
“就小姐这样好心,才让这些丫头粗心大意。”嬷嬷过来,跟着对高和畅行礼,“多谢姑娘,我家小姐是苏大行台尚书令夫人的姨甥女,姓冯,奴婢姓邓,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还请告知,好让我们上门道谢。”
高和畅内心哇了一声,大行台尚书令,那可是正二品的官户,就算是表小姐那也是名门出身。
“举手之劳,不用挂怀。”
冯小姐笑说:“我叫冯雪儿,姊姊好歹告知我叫什么名字,不然我良心不安。”
不知道为什么,高和畅对这冯雪儿挺有好感,也许是因为她轻饶犯错的丫头,也许是因为她不摆架子,但总之她觉得冯雪儿人很可以。“我叫高和畅。”
冯雪儿自然握住她的手,一起往内走,“高姊姊今日是来买衣服的吗?”
“我就来看看。”
“我听说百善织坊请了一个厉害的设计师,做出一批衣服来,每一款式只做三件,我爱漂亮,等天气一晴朗,这就来看了。”
高和畅心想,哇,这褚嘉言的行动速度很可以啊,古代没电视没报纸,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就让深闺小姐知道一款衣服只有三件,饥饿行销放诸四海皆准,迪士尼的限量公仔安娜贝儿被炒到五万多元一只,不用怕贵,有钱人比普通人想得还要有钱,当然,她的创意无价。她跟冯雪儿手牵手进入铺子。
铺子里接待的大娘子立刻笑着迎上,“冯小姐,几个月不见,要什么派人来说一声就好,哪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冯雪儿也不摆架子,好脾气的说:“我听说有几款衣服罕见,怕被人抢了去,大娘子,拿出来给我看看。”
大娘子笑咪咪的,“冯小姐来得正是时候,那九件衣服今天早上才送过来,昨日卢小姐、雷小姐都扑了个空,冯小姐跟奴婢到里面来试衣服。”
高和畅心里暗喜,原来昨日已经有千金小姐上门想买了。
做人不能骄傲,但她忍不住想翘起尾巴,得意一下。
“这是我们百善织坊的新品牌『惠风』。”大娘子介绍着,“我们掌柜说,惠风出品一张图只做十套,而且在不同的店家卖,冯小姐穿出去绝对不会跟人相同!我在铺子也快二十年了,第一次见到这种款式,可好看了。”
冯雪儿面露喜色,转头对高和畅说:“我也买一套送姊姊,姊姊收下,我才心安。”
“不用了,我都说是举手之劳。”
“姊姊大器,可我不能不知道好歹,要不是姊姊,我就跌倒在阶梯上了,撞伤膝盖手肘都算小事,万一撞到脸,我想都不敢想,能好还算幸运,就怕留疤。”
高和畅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朋友。
对的,她对冯雪儿的感觉好像朋友啊。
冯雪儿是大户人家出身,却对丫头十分宽容,这点着实难得。
她到古代最难适应的就是下人的命不算命,她住的客栈有四间上房,其中一间过年时才打死一个下人,原因也很简单,那下人在守岁的时候打了瞌睡。
冯雪儿真的很不错了。
两人看了衣服,冯雪儿试穿了几件,都很喜欢,但听到一件开价五十两,倒是吓了一跳,“这样贵?”
大娘子陪笑说:“这可是全新款式,我们大爷光买图就花了好多钱,冯小姐看看这刺绣、这衣领,是不是从没见过,春宴如果穿上了,保证大出风头。”
邓嬷嬷看自家小姐换上衣服后焕然一新,喜说:“千金难买心头好,老奴瞧小姐穿这衣服倒是精神了很多,过两日家里要办牡丹宴,小姐穿这衣裳出去,肯定看得表少爷目不转睛。”
冯雪儿脸一红,“那好吧,这几件我都要了。”
高和畅大喜,这冯雪儿真有眼光。
又想想,原来冯雪儿喜欢大行台尚书令家的少爷,也不知道冯家家底如何,正二品家的少爷,门户不够高恐怕也不好进。
古代要谈情说爱实在太难了,女子主动就是不检点,女子被动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搞不好喜欢的人没来,猪哥先来了,她看过原主的一生,高家有个小姐喜欢柯三少爷,却因为白大少爷频频出招,假借各种名义亲近,老人家看在眼底觉得真相配,就这样被乱点鸳鸳谱,嫁给了白大少爷。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都是下堂妻了,还是管自己的事情吧,这冯小姐有大行台尚书令夫人这样的亲阿姨,将来也不会太差。
两人出得百善织坊,冯雪儿握着她的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跟姊姊有缘,过几日家里要办宴会,姊姊给我住址,我送请帖上门可好?”
高和畅想答应,想去开开眼界,不过她知道自己身分不适合,“我不过一个住在客栈的下堂妻,冯小姐不用挂念了。”
邓嬷嬷啊的一声,“小姐,这样不好。”
她年纪大了,耳背,说话声音不小,高和畅却听得清清楚楚。
冯雪儿尴尬,“邓嬷嬷,别这样。”
“老奴都是为了小姐啊,我们都是寄居了,小姐行事更得小心,老太君那边的巫小姐怕是对表少爷也有意思。”
冯雪儿神色一暗,“那可是御史中丞的嫡女,我不过一个普通门户,怎么跟她比。”
“小姐沉鱼落雁,这就比巫小姐好上一截。”
高和畅听了,忍不住说:“感情强调的是两情相悦,大行台尚书令家的公子出身已经够高贵,不需要再配上一个高贵的妻子,我看冯小姐挺好的,夫妻相处贵在用心,而不是看家势。”
冯雪儿闻言,脸色一喜。
高和畅更是心生怜爱了,这冯雪儿寄人篱下,肯定没什么自信。
冯雪儿道:“姊姊住哪?我写信给姊姊。”
“我就住鸦儿胡同的喜来客栈。”
“我记得了,等天气再暖些约姊姊上山礼佛。”
“好。”
高和畅是挺愉快的,历经穿越后的心惊胆跳,她现在已经慢慢融入了这个世界,开始自己的事业,认识更多的人。
冯雪儿会是她第二个朋友吗?
第一个当然是褚嘉言啦,虽然名义上是合作伙伴,但十日一见,她也觉得他们应该是朋友,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是把自己当成员工呢,还是当成平起平坐的同伴?
说来褚嘉言这点还是不错的,她到这东瑞国已经跟不少人接触过,女子还是不太被当成独立的个体,但褚嘉言有一点好,从不过问她的私事。
过了不久,举行宴会的日子正式到来。
褚嘉言跟她说,惠风的限定款已经都卖完了,虽然五十两一件,但几乎都是送到铺子的第一天就卖完。
至于普通款式一两一件,卖得也不错。
高和畅信心满满,等她赚够了钱就要搬出来自己住。
天气逐渐好转,冯雪儿的信也来了,约她上玉佛山礼佛,高和畅想着自己穿越以来就只在城中走动,还没出过京城,遂也回信说好。
四月二十六,五谷先帝圣诞,适合出行的好日子。
两人已经说定,冯雪儿到喜来客栈接她,高和畅没车,坦然接受这个贴心提议。
等正日子到来,高和畅早早换上衣服等,隅中时分,店小二上来说有人找,她便带着春花秋月上了马车。
冯雪儿穿得十分富贵,云雁锦衣,软银凤尾裙,珍珠头面,没把十二件戴齐,上山礼佛,戴个三四样也就差不多了。
冯雪儿笑咪咪的,“我听姨母说,今日宝山大师会出来讲经,我们去听上一听。”
“这宝山大师很有名吗?”
“有名,听说皇太后身子不舒服,皇上请了宝山大师入皇宫跟上天沟通,念经之后,皇太后身子果然大好,只不过宝山大师年纪太大,平日不出来罢了。”
高和畅心想,那自己可得虔诚好好参拜一下。
两人说了一些宝山大师的话题,高和畅心系自己的衣服,于是问:“雪儿那日从百善织坊买了惠风服饰,可有在牡丹宴大出风头?”
冯雪儿脸一红,点点头。
邓嬷嬷笑说:“小姐那天可是大大的露了脸,众家小姐都过来问是哪间绣坊所做,连平日不太爱说话的表少爷都称赞了好看。”
高和畅眼睛一亮,“是雪儿心中那个表少爷吗?”
冯雪儿脸更红了,“这话本不好说……但我跟姊姊一见如故,不想隐瞒姊姊,就当我厚脸皮了。”
“喜欢一个人是好事,你花样年华,当然该为婚事打算,这不叫厚脸皮,可别这样说自己。”高和畅顿了顿,“雪儿对我如此坦承,我可也不能隐瞒,百善织坊那惠风系列的设计师其实就是我。”
冯雪儿一怔,“那些图都是出自姊姊之手?”
“是。”
“我还以为是致仕的宫廷绘师,姊姊怎么这样有本事?”
高和畅有点不好意思,自己穿越而来,这是开了外挂,“说来要感谢我的老师,多方启蒙,我的想法就比较多了。”
“姊姊既然如此有本事,为什么还住在客栈?自己买间宅子当主人不是好得多,喜来客栈也不便宜呢。”
“我才下堂不到一年,手边现银不多,买了宅子可没钱买人雇院子,晚上没人守着门,我心里害怕。”
冯雪儿点头,“那倒是,京城虽然有宵禁,可也不能保证完全平安,住客栈虽然不划算,但有人守着门,也能睡得平安。”
“便是想着这点,才住在喜来客栈。”
“是我不知道好歹,想给姊姊一些建议。”
“雪儿但说无妨。”
“我不知道姊姊设计的酬劳怎么算,但我听说百善织坊一向善待工人,姊姊的酬劳想必不会太低,只要钱够了,买间铺子收租,每个月都有两三两进帐可比什么都安心,要是现银更多,可以开店。
“不瞒姊姊,我就开了三间包子铺,当初我要开铺子,姨夫姨母都不赞成,他们希望我把爹娘留下的银子当压箱底,可那是死银子,只会越来越少,我还是咬牙买了店面,聘师父跟工人,现在每个月有快二十两的进帐,寄居在大行台尚书令府里的小姐共七人,她们都要看太君脸色,每个月苦等月银发放,只有我不用,日子可好过许多。”
高和畅闻言大惊,这冯雪儿看来也才十六岁,居然已经有勇有谋到开三间包子铺。
的确,寄人篱下如果只等着月银发放,那是十分不自在又辛苦,冯雪儿有自己的进项,底气自然高得多,而且年纪轻轻就能月入二十两,说出来也是替她加分,谁不想娶一个会精打细算的妻子好把家业撑起来。
冯雪儿继续说:“利滚利最快不过,我现在身边已经又存了三百多两,再来一个三百两,我就又可以多开一间包子铺,哪怕将来良人没肩膀,我也能护着自己跟孩子过得安好。”
邓嬷嬷哄着,“表少爷又怎么会没肩膀,小姐不要这样想。”
冯雪儿却是一脸丧气,“表哥家世上等,又一表人才,府里这样多寄居小姐都想嫁给他,我不过一个孤女,怎么能成为二品门户的长媳。”
邓嬷嬷十分怜惜,“小姐如此能掌家,可是一门本事,洪家、杜家都想娶小姐过门,表少爷也是知道的,漂亮的寄居小姐拿来当姨娘也就好了,要当主母,还是得有智慧,小姐这样有本事,不用看轻自己。”
两人带着仆妇上山听经,然后到后山看桃花,后山怕不是有几百人,这边王家太太,那边李家女乃女乃,倒是不用怕不安全。
高和畅想在古代做生意,于是虚心求教,冯雪儿也知无不言——做生意,胆子是要的,另外生意没有一定赚,有时候会赔,这些都要有心理准备。
还有,不管关系如何亲近,一定要白纸黑字,免得将来口说无凭。
高和畅一一记下,她现在虽然还没本钱,但总有一天要开门做生意,这些是前人智慧,记得了,自己可以少走一段冤枉路。
原本说春天的衣服是八月结帐,但六月中一次褚嘉言来看图就带着孙掌柜来了。
孙掌柜一刚开始还有点看不起高和畅,但经过这个春天的衣服买卖,现在看到她可是乐开花——多亏惠风卖得好,他们这个春季每个人多了半个月的花红。
高和畅看到孙掌柜有点意外,“孙掌柜这么忙,怎么过来了?”
褚嘉言笑说:“现在已经是盛夏,春服不再贩售,我让孙掌柜提前把银子结给你,你手边有钱,看要做什么都方便。”
孙掌柜拿出纸卷,“高小姐看看,如果都没错就签个字。”
高和畅笑说:“不用看了,我相信褚大爷跟孙掌柜。”
她拿起毛笔,这就签下自己的名字。
孙掌柜从怀中拿出信封,“这是五十两的银票,一共二十张。”
郝嬷嬷接过,也没点,直接就拿进里间。
高和畅觉得白纸黑字是对于不认识的人,譬如说第一次见面的褚嘉言,当时他们是陌生人,所以需要一字一句斟酌,但现在经过了快一年,十天见一次面,她觉得两人已经是朋友,存在着信任,不需要太过讲究。
春花笑咪咪的,“五十两银票二十张,那不就有一千两,小姐,那我们可要搬出客栈?”
“不搬。”
孙掌柜笑说:“那么大一笔银子,当然是放在钱庄生利息。”
“也不放钱庄。”
褚嘉言看她志得意满,觉得可爱,“那是要做什么?”
“我想……做生意。”
“做生意?”
“对,买铺子,做点吃食,毕竟民以食为天,可以穿旧衣服,但总不能吃昨天的饭。”
高和畅不知道褚嘉言听到她要做生意会怎么想,会不以为然,还是觉得她大胆,但总之她不想瞒他。
她可以对别人偷偷模模,但她把褚嘉言当朋友,她不想有一天褚嘉言从别人口中知道她开铺子。
高和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在意褚嘉言对自己的想法,此刻把钱的用处说了,倒有点忐忑,“还是你觉得……不太好?”
为钱翻脸的工作伙伴多着去了,听说甘家布庄的掌柜存够钱开了间玉石铺子,自己当老板,结果甘家不爽自己的下人另有好出路,派人去闹事,说那老板卖假石头,还是报了官,官府彻査,这才知道是甘家人搞的鬼。
高和畅知道褚嘉言不会这样,但应该也不会高兴啦,毕竟她发展越好,就代表月兑离合作关系的可能性越大,正常人都不会开心,她有心理准备。
正因如此,所以看到褚嘉言点头微笑,她感觉很诧异。
“做生意挺好的,与其守着一定额度的金银,不如想办法让金赚金,没想到高小姐有这番雄心壮志,倒是我小瞧了。”
高和畅大喜,“你没有不高兴啊?”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
“我底气越足,可能要求越多。”
褚嘉言莞尔一笑,“我看得出来高小姐设计是因为真心喜欢,说起三重衣、说起广袖时脸上有光,那骗不了人,退后一步,别说高小姐只是想从事吃食生意,就算高小姐将来要从事布庄买卖,正式跟百善织坊成为对手,我也应该鞭策自己努力,而不是阻止高小姐过得更好。”
高和畅睁大眼睛,内心好像被什么拂过,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前世当幕后工作人员,见过一对小情侣,女生演了一部小甜恋爱剧爆红后成了新国民女友,从此男方变得阴阳怪气,极难伺候,女方不敢发IG、很少写脸书,因为一旦回文踊跃,马上就会被报导,一小时破十万个赞。
他们在幕后有时候八卦会提起这对小情侣,都觉得男方应该是自己争口气,多去试镜,想办法跟女生平起平坐,而不是阻止女朋友更受欢迎,好显示自己的男子气概。
二十一世纪的男生做不到的事情,褚嘉言这个古代男生做到了——虽然他们不是男女朋友,但情况是他乐见别人更好。
高和畅跟他认识大半年了,他带烧鸡果点给她,她都觉得还好,可是刚刚当他那样讲的时候,她心中的他高大起来。
有肩膀,能承担,大器,成熟。
高和畅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心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