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次睁眼,莫沂赫然发现还是睡在自己年轻时的房间。
莫沂懵了。
哪来的梦过了一天还醒不来的?
她越想越胆寒,越发觉得这不是梦,理由之一就是房内的阳光太明亮了。
以往做过的梦大都是昏暗的,虽然是彩色,但景色物像不会如此清晰。
她甚至连镜中的脸上毛细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难道这不是梦?
那会是什么?
“姊,你好了没啊?”站在厕所门口的莫凡一脸不耐,“我要尿尿。”
“莫凡,你过来一下。”
莫凡蹙着眉走进去。
莫沂没有任何提醒,猛然从他脸颊上掐下去。
“啊!痛!”莫凡火大的打掉姊姊的手,同时报复回去。“你掐我干嘛?你有病啊?你害我尿差点滴出来你知不知道?”
莫沂笑着在浴室内闪躲弟弟的攻击手,“尿滴出来是你摄护腺有毛病、膀胱无力,快去看泌尿科。”
“听你在放屁!”莫凡成功袭击亲姊的脸颊,且掐得比她还用力。
“喂喂喂,很痛!”莫沂一脚把弟弟踹开。
“你们在干什么……”站在门口叉着腰痛斥的莫母差点被儿子撞出去。“唉唷唷……”
莫凡赶忙转身把母亲扶好,免得摔坏了一身老骨头。
“都几岁了还这样闹?”莫母生气地大吼。
“都姊啦!”
“都弟啦!”
两人不约而同指着对方控诉。
“够了够了!”莫母各赏两人食指一大板。“早餐煮好了,快出来吃饭,不要在那边玩了。”
姊弟俩互朝对方做了个鬼脸,莫沂这才回房换衣服,莫凡则是上厕所跟洗漱。
搭捷运往公司的路上,莫沂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如果这不是梦,那会是什么?
难道上天如她所愿,让她重来一次了吗?
而她也如愿拒绝了冀家的提亲?
“天啊!太棒了!”她忍不住握拳做了个“yes”的动作。
她不用再当可怜兮兮的豪门小媳妇了,可以重新过自己的人生,真是太帅了呀,哈哈哈……
要不是上班尖峰时间的公车太拥挤,她一定开心的当场跳起舞来。
进了办公室后,一切如常,一直到下班前,冀家人都未再找她。
原来这么容易就放弃,另寻他人啦!
莫沂虽然觉得庆幸,但又不免惆怅。
她果然是任何人都可以取代的,冀总经理夫人并不是非她不可。
想想这十年的付出……唉,实在无法不叹息。
因为母亲在她上捷运前,打电话叫她回来时顺便买瓶酱油,因此她下车后绕过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酱油又买了几包零食才回家。
一进门,就看到玄关两双陌生的黑得发亮的高级皮鞋。
哪来的客人在晚餐时间拜访?真没礼貌。
“妈,谁来……”一看到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两人,莫沂所有的疑问全哽在喉头。
冀家两父子来干嘛?
再看到桌上那包装豪华的礼品跟水果篮,她顿时头皮发麻,全身上下所有毛细孔都起来站卫兵。
“莫沂,”莫母笑咪咪迎上,拿走她手上放置物品的塑胶袋。“你怎么要跟人家结婚了也没说跟我们一声啊?”
不不不不不不不,没有结婚这回事!
莫沂拼命摇头,由于惊讶过度,害她喉咙无法发声,只盼望母亲看懂她眼中的渴切。
可惜莫母话说完就转身把莫沂拉上前,根本没机会跟她眼神交流。
“没想到总经理竟然看得上我家这不肖女儿,真是莫大的荣幸。”莫母拉着女儿在茶几的对面沙发站着。
莫家客厅小,因此只摆设一张两人座的沙发,此时由冀家两父子占据,平常如果一家人在客厅看电视,沙发都是让父母坐,而莫沂跟弟弟都是拿张坐垫甚至直接坐在木质地板上。
看到母亲态度如此卑微,像个小学生一样罚站,就让莫沂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对聘金有什么要求吗?”冀贺康开门见山。
“不,我们怎么敢有什么要求呢,只要对我女儿好就好了。”莫母拉着女儿的手臂,眼中充满慈爱。
莫沂听了不免热泪盈眶。
当年母亲也是这么提的,不过冀贺康很爽快的说:
“要不,信义区的新建案明年落成,到时直接拨一栋送给亲家吧。”同样的台词,第二次在莫沂耳中响起。
“什么?信义区的房子?”莫母摀着嘴,又惊又喜。“这这……这太贵重了,我们收受不起!”
接着,冀贺康又说:“我不可能让亲家住在这么寒伧的屋子里,这住一家四口太小了,将来令郎也是要娶妻生子,房子大一点,多生几个孙子才有房间住啊。呵呵呵……”
冀贺康的笑声让莫沂觉得刺耳至极。
之前怎么会听不出来,这语气这音调满满的施舍感呢?
莫沂瞟向冀雨轩。
这家伙一直都是这样,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看似面无表情,其实是在放空,一看就知道对他们家、对她这个人毫无兴趣。
一旁的莫母仍是受宠若惊的卑微样。
她实在忍不下去了。
“那我们这周末会来提亲……”
“不好意思,我不嫁喔。”莫沂直接打断冀贺康。“我昨天应该说得很清楚了。”
没料到会被再次拒绝,冀贺康又是一脸错愕的看着不识大体的莫沂。
“莫沂,你在说什么?”莫母同样一脸诧异,“为什么不嫁?”
“我为什么要嫁?”莫沂瞪大眼,“你不会以为我在跟总经理谈恋爱吧?没有喔!我跟他甚至很不熟喔!”莫沂的双臂在胸前打了个大叉叉。
“没有吗?”莫母再次确定。
“没有!”莫沂头摇得很坚决。“我跟他讲过的话大概只有『总经理早』而已,其他的不超过五句。”
“那……”莫母纳闷地看着冀贺康,“那为什么要跟我女儿求亲?”
“那是因为令嫒进公司这些年来,我们观察她的品性举止端庄有礼,工作能力优秀——”
“董事长,”莫沂再次没礼貌地打断他,“我才进公司不到一年。”
什么“这些年”?听他在放屁!
想到这位“前公公”平常对她总是冷冷淡淡,只有在她怀孕跟生下儿子时,会很开心地给她几万块的红包,说有多势利就有多势利。
反正在他们眼中,她就是只下蛋的母鸡。
冀贺康终于再也不忍了。
“你一个小小秘书可以这样跟我说话的吗?”
“我在你公司上班就不是人了吗?了不起你开除我啊,资遣费记得算一算,否则我马上寄存证信函给你!”莫沂火大的嚷,发泄这十年的委屈与怨气。“开公司了不起喔?有钱了不起喔?我也是个人好吗?你想要有女人帮你儿子生孙子,去找别人,我莫沂不奉陪!”
莫沂说得气呼呼,脸颊都涨红了。
“莫沂,你怎么了?”莫母鲜少看到女儿气成这样,因此第一时间就是站在女儿这边。“是不是工作上被欺负了?”
“没有被欺负,只是觉得某些人不值得尊重罢了。”莫沂毫不客气的手指门口,“慢走,不送。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了。你们冀家想开枝散叶是你们家的事,我不想去你家当头母猪!”
“你是怎么说话的?你妈怎么教你……”
“你敢说我妈的不是你给我试试看!”莫沂朝冀贺康大吼,“请离开我家,不要在那边仗势欺人!”
冀贺康真是气炸了,临走前不忘撂狠话,“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好啊,开除我啊,资遣费三个月别忘了。”莫沂一脸不在乎的翻白眼。“否则我还是天天去上班碍你的眼!”
冀贺康气冲冲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交代儿子把那些礼品带走。
跟在父亲身后的冀雨轩倒是没什么反应,也没把桌上的那些礼品拿起,经过莫沂身边时,意味深长的瞟了她一眼。
莫沂蹙着眉,与他对视,毫不畏惧。
这个男人,在结婚之初,就明显地看不起她。
当她生下儿子时,还以为多少可以得到丈夫的一点疼爱,但他却毫无表示。
公公起码还会有欣喜的态度,至少在她怀孕之后,对她特别的好,细心呵护一直维持到她把孩子生下为止。
至于婆婆,与公公分居多年,独自住在山上,就连过年过节都不见得会回来,难得遇见一次,婆婆总是会温柔地看着她,轻声低喃要她好好过日子,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后来想想,这些看似轻如羽毛其实语重心长的话语,都是婆婆自己本身与她相仿经历的感叹,只是不好说太明。
而她的丈夫与她则是完全没有交流、没有关心,比相敬如冰还要糟糕。
当她受到欺负时,从未帮她说过半句话,更别说护卫的举动了,他就像个局外人、不沾锅,绝不踏进战地一步。
要说冀家人中让她最怨的,冀雨轩肯定拔头筹。
冀家父子走后,莫母急问到底是怎回事。
莫沂把一直提在手上的酱油放到厨房的流理台上,倒了杯冰水喝了几口降下火气之后方道:“他们家都是一脉单传,所以想找个女人帮忙生孩子,然后他们私自拿我的资料给算命的算,说我是多子多孙的命格,才想娶我进门帮他们开枝散叶的。”
“啊?这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莫母不太相信,“这会不会是谣言啊?可信吗?”
“绝对可信!”莫沂很肯定的点头,说了个小小的谎,“我有个朋友跟他们家的小女儿认识,说董事长一直有这样的盘算,我只是很倒楣的被挑去当生孩子机器,不是因为我真的多优秀。所以妈你不要被骗了,他们家没一个好人。”说到最后,莫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气归气,但是刚才一顿爆发,还是感觉挺爽的。
恶人就是要有恶人骑,她以前就是表现得太温顺了,才会一直被骑到头上来。
“是喔?”
“是的。”
“可是你这样呛董事长,工作怎么办?”莫母实在担心女儿以后在公司那边会受到打压。
“其实我也不想继续在那边工作下去了,我明明是资讯专业毕业的,却每天在整理资料,所以我想去找相关的工作,学以致用。”
“嗯。”莫母点头,“随你便,家用记得上缴就好。”
“……”母亲果然三句不忘家用。
莫母笑着推了无言的女儿一把,“去换衣服来帮我做饭。”
“好啦。”莫沂无奈的回房换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