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凤,闭嘴,退下,谁允许你对母亲不敬。”
嘎吱、嘎吱、嘎吱!
一声喝斥之后,是铁轮子辗过地面的磨擦声,一辆裹着皮革,两侧装上铁轮子的木造椅子被推了出来,上面坐了一位脸形削瘦的男子,从五官来看十分神似坐在上位的司徒渡,他的腰部以下动弹不得,覆盖着石榴红锦被。
他是世子爷司徒风华,曾经是人如其名的风流人物,风华绝代,清逸出尘,不论走到哪里里都众所注目,为女子所爱慕,纷纷投桃掷果,抛帕赠金,只为他回头多看一眼。
司凤也是其中一名,也最是痴迷,为了司徒风华她可以不顾颜面,千方百计的得到他。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虽然得偿所愿的得到人,可同时也恨毒了他,因为抢到手的良人爱的不是她。
“是不敬,对皇上的不敬,我才是王府的长媳,上了族谱的世子妃,入门五年全无过失,凭什么她一嫁进来就压我一头,抢了象征王府权力的步摇。”她想了几年都得不到,以为老虔婆要带进棺材里陪葬,没想到……没想到不是不舍得祖传之物,而是靖王妃从没想过要给她,心中属意的另有其人。
司凤刚进门的几个月也是婆婆长、婆婆短的想讨段轻烟欢心,可她本身性子骄傲,又没什么耐性,在碰过几次壁后便不耐烦,不想受人冷脸,吃力不讨好的白受罪。
她也说不出是何时开始,那一声婆婆消声匿迹,取而代之是称呼为王妃,让原本就不亲近的婆媳关系变得更冷硬。
心高气傲的她一向是别人来迎合她,她从不放段伏低做小,再加上姑姑司贵妃在宫里的地位,她更加不可能委曲求全,因此和婆婆之间的裂缝越拉越开,终至不可收拾。
如今说是婆媳,其实跟仇人没两样,不过是住在王府里的两个陌生人,少有交集。
“全无过失?无子算不算。”司徒风华语气冷漠,她做过的错事何止一桩,罄竹难书,靖王府因为她而鸡犬不宁。
听着丈夫戳她痛处,她恨得牙糟咬紧,“没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用负责吗?”
她说不出自己还是处子之身,她的丈夫从没碰过她,即使同房也不同床,屋里另设一张榻,没有行周公之礼哪来的孩子,尽管她百般的勾引,甚至还下药,主动宽衣解带,他还是不动如山,没半点回应。
“你要把这件事搬到正堂来说吗?”司徒风华讥笑,若是她要这么做,他奉陪到底,反正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了,他的人生、他爱的女子、他的腿……
抚着全无感觉的下肢,他黯淡无光的眼闪过一抹怅然,这个女人毁了他……皇上赐婚是美意,结两家之喜,但错点鸳鸳谱却是终身遗憾,改变了三个人的一生,终是错错错!
“你……”咬着牙,司凤恨恨的看着丈夫。
她能说吗?当然不能,因为丢人现眼的人是她,捉不住丈夫的心还像弃妇一般遭到嫌弃,同时也会被人看不起,嘲笑她不择手段却落得一场空,没人心疼。
“你无话可说就闭上嘴,家里的事情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你插嘴的余地,这里是靖王府,不是左相府,还由不得你做主,就算搬出皇上来压我,教儿媳还是天经地义。”司徒风华语气嘲讽,他想休妻不是没有理由,但他一人深陷烈火地狱,又岂能独饶过她,誓必要同受焚身之痛。
长年的不良而行让司徒风华再无往日的风采,当年的无双公子已是破玉残石,他对自己了无期盼,一日复一日的等待生命逝去。
“我只是想为自己讨回公道,你们不能一家子欺负我一人!”司凤尖声喊叫,凭什么,凭什么她是受到薄待的人,她是司贵妃最疼爱的侄女,祖父高居相位,她有什么不如人?为何谁都不喜她!
司徒风华冷笑,“我这双腿就是公道,不够吗?”
“儿子。”
“华儿……”
“大哥!”
司徒渡、段轻烟,司徒风绝和司徒风琰兄弟,闻言同时不舍的一喊,真正的亲人才会为他心疼。
“父王、母妃、老二、老三,我认了,你们不用为我难过,至少这条命还在,衣食无缺的当我的世子爷。”至少比起埋骨边疆回不来的将士,他没什么好埋怨了。
听到那句心灰意冷的“认了”,本想力争到底的司凤有些心虚。
当初她不甘心得不到丈夫的心而一时说漏嘴,泄露她偷听到的军情,导致司徒风华带的兵全军覆没,而他自己是司徒风绝花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当时他已奄奄一息,危在旦夕,是风家远从温州城送来救命药丸才抢回一命。
可是或许是伤势延误救治,后来人虽清醒,双腿却无法行走。
“华儿,娘对不起你……”当初她就该听温颜的,早早抽身,急流涌退,而不是贪恋权势,想重振娘家声威。
温颜是段轻烟最佩服的人,当初她因亲爹谋反而受到连累,为温颜所救,两人也因此结下不解之缘,情同姊妹,后来她嫁给司徒渡,两府在京中往来密切,是真正的生死之交,直到温颜两夫妻密谋出京。
其实在风家夫妇离京之前,两人曾经到过靖王府,与司徒渡夫妇长谈了一夜,可是司徒渡和段轻烟还是选择留下,京里放不下的人和事太多了。
“母妃,没有谁对不起谁,是我们没有撕天的胆量……”
他很羡慕风灵闻、风灵凌,他们有对了不起的父母,当年敢直言拒绝皇上的赏赐,而他的爹娘不敢,皇上做什么事都是对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违背。
他怨过父母的不作为,不抗旨拒婚,可是回过头想想,他何尝不是这样,放弃所爱,选择保全靖王府。
“住口,你癔症发作了吗?”虎目一瞪,司徒渡大声喝斥,一身威仪令人不敢逼视。
“父王……”司徒风华面色一敛。
天,太高,只能仰望,他什么也不能做,连说都是犯了大忌。
撕天,是要把皇上撕了吗?他敢一时激愤说出口,却做不到,人不能只为自己而活,他身后还有一族宗亲,他赌不起。
“爹爹,娘,今日不是我们夫妻认亲的日子吗?怎么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是不满意我这个新媳妇吗?”
春风般的轻柔嗓音一出,瞬间吹散了一屋子的抑郁,包括心有郁气在内的司徒风华、司徒渡夫妇都心头一轻,感激的看向眼神清澈如水的风灵犀、她光站在那里就给人圣水洗涤过的澄净:心神迅速的平静下来。
“娘,您就给一支步摇未免太寒酸了,娘子的嫁妆瞧见了没,您儿子日后有福了,躺着吃喝一世无成都行。”配合妻子的司徒风绝口中喊娘,与兄长的母妃做个区分,显示母子的亲晒,同时也打脸司凤。
一支玉步摇而已,眼界怎么这么小,不顾脸面的大呼小叫,司尚书穷得没给陪嫁吗?连个小玩意也非要抢到手不可,名门千金也不过尔尔,白担了盛名。
“没出息,你还想靠媳妇养你不成,她的嫁妆是她的,我还没刻薄到当个吸媳妇血的恶婆婆。”段轻烟笑着朝二儿子一碎,看似骂他不长进,实则是在摆显,二儿子、二儿媳都是都是顶顶好,男俊女美佳儿佳媳,她满意到不行,阖不拢嘴笑得开心,谁也不能坏了她的好心情。
“哪儿不刻薄,从我嫁进来第一天就没给过好脸色……”内心不服气的司凤小声嘀咕着,就是嘀咕声有点大。
她的话别人听到了,可是没人理会,当做屁话。
“娘当然是好婆婆,没得嫌了,这步摇我很喜欢,谢谢娘。”风灵犀欢喜的让人收起来,随后又让丫鬟送上她给公婆的见礼,一对血红色玛瑙雕琢的交颈天鹅和天青色月光杯。
前者雕上靖王夫妻的名字,意喻两人情长意合,后者倒入葡萄美酒,红色酒液一倒入宛若宝石,一入口中甘醇无比。
“咦!这是……”看到天鹅翅膀下的字,司徒渡蓦地睁大眼,纵是铁骨铮铮的男儿眼中也泛着泪光。
风灵犀笑眼盈盈的与夫并立,“您没看错,是我爹雕的,他说兄弟多年占了您不少便宜,您却对他始终如一的好,他没什么好回报的,就雕两只鸟送您,不过他也说了,鹈蝶情深指得是他和我娘,没您们的份,让您们看鸟羡慕。”
“哼!不稀罕,有好事他先得,跑腿的总是我,他好意思送对破鸟就想抵消。”司徒渡嘴上说不稀罕却爱不释手,眼底流露对结拜二哥的想念,连同月光杯叫人收好。
“你就嘴硬,当年还不是乐呵呵的人家指东就往东,人家指西跑得可起劲了,没第二句话,只差没叫声祖宗。”回想起过往,段轻烟彷佛年轻了好几岁,脸泛红光。
司徒渡很想板起脸装出王爷威仪,可被妻子泄了底,他呵呵干笑,“我打不过他呀!你不知道他有人间凶器之称。”
“人间凶器?”她爹?那个对女儿百依百顺,女儿奴兼妻奴的爹?
对于公公口中的形容,风灵犀很难和亲爹对上号,打她懂事以来,她爹就是个笑脸迎人的大奸商,笑里藏刀的挖坑给别人跳,对付敌人兵不血刃。
“吱!孩子在呢!说什么胡话。”段轻烟责怪的瞪了口无遮拦的丈夫一眼,转头又和颜悦色的看着二儿媳妇,“别听你公爹的,他这是嫉妒你爹娘生了个好女儿,不像我
们只有三个浑小子。
司徒风绝抗议,“娘。”您用不着捧媳妇就踩儿子一脚吧!我才是亲生的,亲儿子。
她手一挥,让亲儿子滚一边去,情绪略微高昂的拉起风灵犀的手,轻拍了两下,而后将凤衔珠九转玉步摇往她发间一插。“今日起,你便是我靖王府儿媳,有我在的一天,王府里的事你都能全权做主。”
这是放权的意思吗!
所有在场的亲戚为之一愕,却无人驳回,认为她做得不对,只是相较起来入门五年的司凤就显得立场尴尬,身为长媳的她要如何自处,明显被挑挤在外,不得人心。脸色铁青的司凤不负众望地跳出来反对,“我不赞成。”
呵!一唱一搭的,是想让她难看吗?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婆媳和睦,一家子多和乐呀!她倒是这和乐画面中的唯一不和谐,她再不跳出来拿回自己的东西,只怕日后王府无她立足之地。
“我也是靖王府的一分子,还是名正言顺的长媳,我都不能在府里当家做主,一个刚入门的新妇有什么资格掌家。”该是她的她半步不让,没有人可以从她手中夺走。
“你还不是靖王妃,王府的事我说了算。”语气一冷,段轻烟没给司凤留脸,话里之意是等她当上靖王妃再来猖狂,此时就得乖乖地趴下,找谁撑腰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我不服,我们进宫找贵妃娘娘评评理,我就不信这世上没地方说理。”她又搬出司贵妃这座大山来压人,司凤很清楚靖王府还是十分忌惮宫里的势力,枕头风一吹,不知谁家又要挂白了。
“贵妃娘娘很闲吗?想见就能见到。”一派天真的风灵犀眨着水亮眼儿,不解皇宫内院是想进就能进吗?那还不如寻常百姓家,进屋子前还有道门呢!非请勿入。
司徒风绝面上带笑,眼里却浮着讥诮,“你想见自然见得着,我们认完亲就得进宫谢恩。”
“今天就得进宫谢恩?”她秀眉一蹙。
“嗯,若非皇恩浩荡怎能成就一桩美事,我们要感谢天恩的成全。”皇上不点头,他们是成不了亲,身为异姓王府的子弟,婚事不由自己做主。
还有这样的?一堆溢美词就因为天子的“高抬贵手”?
“我听夫君的,皇上真是个好人。”风灵犀嘴上是在称赞,不知怎地却有种讽刺意味。
“噗哧”一声,忍不住的笑声一出,众人才注意到另一个丰神如玉的少年,是司徒风绝的三弟,司徒风琰。
“我……呵呵……不是有意的,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说皇上是好人……”这跟街上卖豆腐的说豆腐好吃有什么不同。
“你认为皇上不是好人?”风灵犀纳闷道,这很好笑吗?
司徒风玫一愕,挠着后脑杓干笑,“皇上当然是好人,大大的好人,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好人。”敢说皇上不是好人,脑袋还要不要了?他很惜命的。
“那你在笑什么?”笑错了也会出事。
笑……呃!叫他怎么接话,好为难。
司徒风琰吞吞吐吐半天,终于挤出解释,“是……小嫂子说话很风趣,当弟弟的自然要捧场。”
“小?有多小,你也不见得大我多少。”风灵犀最恨人家用“小”来形容她,二嫂就二嫂,哪来的小嫂子,听起来轻佻,不庄重。
被新嫂子逼到快跳墙的司徒风琰直挠耳,赶忙以眼神向二哥求救,你的娘子很凶残你知不知道,媲美凶兽。
“犀儿,别逗他了,放他一条生路。”司徒风绝朝三弟一挑眉,老三,你欠我一回。
大恩大德,不胜感激,来日必报,司徒风琰做了拱手礼,表示二哥的解救他牢记在心。
她水眸眨了眨,垂目,“听夫君的。”
怎么这句“听夫君的”听来有点怪,饱含杀气?司徒风瑾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看看笑得喜气洋洋的父王、母妃,又瞧瞧一脸平静的大哥,二哥的神情也无异常,难道是他的错觉?
“犀儿,这是三弟,大哥、大嫂你见过了,还有族中的宗亲……”司徒风绝始终握着妻子的手,带着她一一认亲,同时也收了不少礼,给了不少礼。
司徒一族枝叶繁盛,长辈、同辈就有两百多人,小一辈的晚辈更多,但不是每一位都到场,只有表现较出色的一些人才能进靖王府,与靖王府各个主子攀关系。光是认亲就耗去快一个多时辰,再摆个桌用膳,大半天就过去了,靖王府还得派人进宫告假,说是族亲繁众赶不及入宫,要过午之后才能见驾。
可过了午后还走得动吗?
夜里没睡沉又一早起身问安的风灵犀很想再歇个晌,可皇帝不急,急死后宫嫔妃,才用完膳就接连好几次催促,有章皇后,司贵妃,德、良、贤、淑四妃,夫妻两人便整理了仪容,乘车进宫。
此时的淑妃可不是当年皇上潜邸时的苏淑妃,而是已经去了四任,第五任的萧淑妃。
后宫的女子向来寿不长,除了少数攻于心计的,大多不超过三年便香消玉殒,美人薄命,因此才有每三年一次的选秀,因为人都死光了,不递补新血谁来服侍日夜操劳的皇上,而存活下的嫔妃都老了,比不上十五、六岁花骨朵般的小姑娘。
“你靠着我睡一会儿,等到了宫门再唤醒你。”可怜的小东西,瞧把她累的,夜里得节制些。
“万一睡过头呢!”她不怕皇后为难,她可是有备而来,风灵犀往胸前一捂,像是带了保命符似的轻拍了两下。
“睡过头就睡过头,皇上不会下旨将你推出午门斩首。”他说得是实话,皇上对岳父岳母的包容宽得令人难以想像。
“嗯!你真好。”
一说完,她靠在丈夫怀中沉沉睡去。
*
当进入金碧辉煌的皇宫内院后,睡了一觉精神头尚佳的风灵犀环顾四周景致,惊觉这是个关人的金笼子,美则美矣,却缺少生气,经过精心照料的花草树木都显得死板,让人感到莫名的胸滞。
难怪宫里的女人都有点不正常,整天不斗来斗去就呼吸不顺畅,人一压抑久了会开始找出路,但是入了宫,除非死,否则出不了宫,困在狭小的笼子里无法自在,最后不是把自己逼疯,便是让别人变成疯子。
“请司徒二少夫人在这稍等,奴才进去禀告。”肤白声细的老太监弯着背,佝偻的走进一处华丽的宫殿,他灰浊的眼中一闪冷光。
看他走远的风灵犀卸下挂在脸上的浅笑,莲步轻移的打量所处的地界,这里离皇后的宫殿可不近……让她在这儿等,怎么看都不对劲。
不过究竟是针对她,还是宫里的规矩,风灵犀不想去认真探究,见招拆招就是。
东娇也发现了问题,皱眉问:“二小……二少夫人,我们真要在这里等吗?”看那老太监满脸阴沉,准是不安好心。
依照规矩,命妇进宫只能带一个侍候的人,风灵犀便把比较机伶的东娇带在身边,而武功最高的北凤在宫外接人。
北凤和世子妃司凤名字相冲,为了这件事司凤非常不满,非要把北凤的凤字改掉,可风灵犀口头上说要改,但北凤还是叫北凤,不改,估计世子妃知情后又要暴跳如雷了。
“你不想等?”
瞧这风景多好,左有荷花池、右边是奇石怪树的假山,中间这条道儿铺着青玉石板,一看便是五行八卦阵,人一走入其中,怕得绕上好几天才会被发现。
皇后也真是客气,怕她无聊便先让她玩一会儿,这份深恩厚德叫人没齿难忘。
像是不解世事的小姑娘,明眸剔透的风灵犀小脚往青玉石板一踩,玩儿似的左脚跳、右脚踩,时而东、时而西,一蹦一跳玩得开心,还摘了朵荷花放在鼻下轻嗅。
美人、美景,好一幅图画。
别人破阵要花七天七夜,她绕一圈不到一刻,身为天山老人不挺受教的徒孙,这点小把戏难不倒她,她更擅长上古陵墓的机关破解,她当了几回盗墓贼。
东娇紧张地问:“二少夫人不觉此地有些阴气森森。”
明明头顶上顶着炎热日头,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热,反而一阵阵寒意袭来,由脚底嗖地窜到脊堆骨,再钻进脑门。
“死的人多了自然阴风袭人。”人怕鬼、鬼怕人,只要不做亏心事,鬼有何惧。
“这里死过人?”不是没杀过人的东娇忽然矫情,两臂叠放放在胸口互相搓模,似乎可以磨擦生热,祛掉寒气。
风灵犀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哪个地方不死人,你有见过寿与天齐的人吗?是人都会死。”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二少夫人,这儿真的很阴寒,对您的身子不太好。”先不管到底是灵异上的阴寒还是因为有湖多草木造成的冷,她是习武之人都觉得冷,可见问题不小。
“我知道。”但她不能走。
风灵犀边说边从怀中取出一只小袋子,从中模出一物往嘴里放,看得东娇纳闷不已。
“要吃吗?”
东娇摇头,下人怎么僭越吃主人的东西?
她只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风灵犀笑着回答,“红枣干。”
听起来平常,可其实是她特制的。
她以阿胶、黄英、天冬、白术、玄蔘等十八种药材熬制的汤底,再将红枣浸泡入内,之后晒干,养颜美容又补气血,女人的必备补品之一。
她娘的医术她学了九成,另一成是经验,学不来。
“您带吃食入宫?”她错愕。
“有规定不能自带吃食进宫吗?”她吃得津津有味,红枣的甜让人心情非常愉快。
“没这规矩。”东娇很想撇过头,不承认两颊吃得一鼓一鼓的人是她主子,有点丢脸。
“那就吃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她能做些什么。”
两个时辰后,同一个老太监神情愉悦的踱步过来,他得了不少赏,走路都有些轻飘飘,浮起来了。
但是看到蹲在地上的璃王妃,他顿时有青天霹雳的感觉,脑子里有什么爆开,一根、两根、三根……
天哪!他的祖宗,她们做了什么……啊!他要晕了、他要晕了,这是什么人呐,皇宫内院也敢做出惨无人道,惨绝人寰,惨不忍睹的缺德事,这心肠太狠了……
“你们干什么——”气到声音拉长的老太监面色涨红,尖细的嗓音让人眉头一皱。
“烤肉。”风灵犀淡淡回答。
“哪来的肉?”老太监尖声质问。
那羽毛……那羽毛,好鲜艳,似乎在哪里见过……啊!他想起来了,是……他蓦地身体僵直。
“自个儿飞来的。”有肉不吃对不起自己。
自个儿飞来?
老太监才不信,气急败坏地说:“那是……那是太子送给皇后娘娘的寿礼,叫什么金刚鹦鹉,海外才有的珍稀品种,你们……你们居然把它吃了?”
心痛呀!价值万金……
“肉质鲜女敕,还挺好吃的,就是骨头多、肉少。”啃不过瘾,没两口就吃完了。
她还嫌肉少……老太监真的觉得满天星星在转着,他离死期不远了。
老太监还想嚷嚷,然而看看对方有恃无恐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他不信靖王府的二儿媳真是个傻子,说不定就是看穿皇后给下马威的意思,故意打对台呢。有这种胆子,能是好惹的吗?
老太监忍了忍心中的不安,勉强道:“郡王妃,娘娘要见您,请跟奴才来。”
早叫晚叫都不会有什么差错,在宫中待了大半辈子的老太监算是聪明人,一句“郡王妃”讨好了人,日后也能多一条路走。
“『百忙之中』的皇后终于有空闲了,我还以为可以回府用个膳,明儿一早再来。”再晚来半时辰,她真的走人了,皇后爱摆架子是她的事,她这新媳妇可没空陪她浪费时间。
她还没吃饱?看着一地的血和彩羽,尚未熄灭的木头桩子,老太监好不心塞,他两脚打摆子走得斜,像是偷喝老御厨埋了十年的窖藏酒。
他心痛到两眼都花了,只管领人到皇后寝宫交差,却没发现身后荷花池养的锦鲤全翻了肚,一只只肚皮朝天。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风灵犀主仆终于到了皇后寝宫。
谁知风灵犀才入内,尚未拜见,章皇后就发难了。
“璃郡王府的夫人,本宫在位二十余年,还没见过有谁比你胆子还大的,本宫三催四请还见不着人,直到此时才现身,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敢蔑视一国之母……”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章皇后故意让人将风灵犀扔在园子中,便是拿着懿旨宣诏却迟迟未至的原由大发雷霆,治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皇后召见却迟迟未至,这件事可大可小,小则口头训示,雷声大、雨点小,轻轻放过,大则抄家灭族,流放三千里,端看当事者的度量。
而显然的,章皇后此时想做的是将人打残了,若是“不小心”打死了也是命个好,怨不得人。
“老乌龟……”风灵犀忽地举手一比,纤纤细指的方向是……章皇后。
“你敢骂本宫是老乌龟?大胆,斐女官,掌嘴!”章皇后冷笑,枉她有一对聪明绝顶的爹娘,自己却是个找死的傻子。
斐女官年三十,是侩子手的女儿,手劲相当重,性子也强横,听说她第一个丈夫就是被她打残的。
“是。”
刚一走上前,斐女官一脸凶相尚未摆出来,啪的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她当下楞了,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回过神,巴掌声又来了,连抽三十几下,别说把人抽懵了,她连嘴巴都张不开,口涎混着血从嘴角流出,两颊肿得像蒸糕,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长相,活月兑月兑一颗煮熟上色的猪头。
章皇后尖声叫喊,“反了、反了!连本宫的人也敢打,拖出去斩了!本宫要她死……”
眼看外头的侍卫进屋,风灵犀不疾不徐地说:“等等,是您说『斐女官掌嘴』,不就是斐女官犯了错才要受罚,我是好心为您代劳才叫丫鬟出手,您怎么好坏不分,反咬人一口。”
这也是一国之母吗?怎么跟市井泼妇没两样?
风灵犀虽未曾把这两句话说出口,满脸的怀疑和不解鄙视却清清楚楚,把原本一肚子气的章皇后气得更想杀人。
“本宫是让斐女官掌你的嘴,不是你掌嘴斐女官……”像说着绕口令,她自个儿说得结巴。
“是您自己说话不清楚,不能怪人听差了,而且无缘无故打人也不对,您身为皇后也该讲道理,以身作则,做为妇人楷模。”立身不正何以为人,更何况是本朝国母。
“狡辩,你刚刚明明指着本宫咒骂,本宫怎么不能教训你,何来无缘无故?”她怒目瞪视,失了素日的端庄。
太像了、太像了,真像她连天都敢拆下来的娘,只要给她开口的机会,死的都能说成活的,别人遭殃她得意。
眼看着眼前娇俏的小媳妇,章皇后心中怒火越发猛烈,还夹杂着不能说出口的嫉妒,不是针对风灵犀,而是因为温颜。
皇后章蕙兰文雅端庄、秀外慧中、进退有度,是本朝有史以来的好皇后,可是她却有个不为人知的痛脚,一碰就像发疯似的要置入于死地。
她所恨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风灵犀的亲娘温颜,只要遇到与温颜有关的人,她便会使尽一切手段让对方过得更艰难,在泥沼中挣扎。
“老乌龟。”她又指。
“你还敢叫本宫老乌龟,找死……”她刚要说拖出去乱捧打死,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老乌龟,他,该死。”初生之犊不畏虎的风灵犀笑嘻嘻的移动纤指,指向皇后身后的老太监。
“他?”章皇后有种掉入悬崖的感觉,胸口塞满足以将人冻僵的冰雾。
“对呀!老乌龟,该千刀万刚的老货,他把我带错路去了冷宫,也不知是哪个贱人的吩咐,竟然将我闲置好几个时辰,把我气得快去告御状了,求皇上伯伯做主。”她长得像软柿子,其实是甜柿,硬的,捏不下去。
贱人、贱人、贱人……她居然敢说她是贱、人——章皇后气到心口疼,捂着胸缓喘气,“你怎么知道冷宫?是不是暗中窥视皇宫,趁机对皇上不利。”
风灵犀用“你是不是脑子有病”的眼神看向章皇后,徐徐道:“我爹有一张皇宫布局图,我看过一遍便记下了,听说当年的皇宫几乎全毁,是我爹和公爹合力重建。”
她不只知道各个宫殿的位置,还知道皇宫底下有二十一条地道,九条通皇宫各处,八条通宫外民宅和小院,另外四条直通城外。
“呵!定国公本事真大,连皇宫地图也敢偷出来,看来是真的有谋反之意,本宫先捉你下天牢,再令人抄风府九族。”哈……风震恶、温颜,你们聪明一世却生下憨女,亲手把将你们一家连根拔起的证据送到我手中。
“我爹不用偷,他闭着眼睛也能描画出宫中十景,我爹常说皇后就是蠢,蠢到嫁给夜梓……呃!夜梓是谁?”
风灵犀说到最后一脸无辜的模样,彷佛真的不知道,是她爹很坏,话常说一半、留一半,把儿女当成神算师,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他未竟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