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上的铃铛响，季半夏抬起头来喊了声，“欢迎光临。”
来者是常客，一名独居的男人，戴着副眼镜，身材标准，外型算斯文。
他人不多话，常都是东西买了就走，只有在结帐的时候会说声谢谢，因此季半夏也不知他的任何身家背景资料。
老板说他好像是住在后面的一位科技厂工程师。
“不过他好像是你来上班之后比较常来。”老板笑道：“果然有年轻妹妹生意会比较好。”
季半夏当老板是开玩笑，从未曾放在心上。
况且，这位工程师来的次数绝对没有凌浩多。
一想到他，心情不禁又有点落寞。
昨日他连打了三通电话，季半夏都没接，然后他就未再打来了。
大概就这样结束了吧。
察觉眼底泛起酸涩湿意，她连忙眨眼，把眼泪眨回去。
两块面包放上柜台，季半夏连忙打起精神，算了下价钱。
“四十。”
男人放了一个五十元铜板在桌上。
季半夏收取之后，找了十元给他，但男人不接。
“你……”他欲言又止。
季半夏以纳闷的目光看着他。
“你有男朋友吗？”男人显得有些害羞。
季半夏错愕看着他。
“我那天看到你跟一个男人走出去……那是你的男朋友吗？”
男人的问题太突兀也太涉及隐私了，季半夏不想回答。
“不好意思，不方便说喔。”
“如果不是的话……”男人的脸涨红，“你可以跟我交往吗？”
“欸？”季半夏吃惊的想着最近桃花也太旺了吧？
虽然她不是没人追过，但次数大概一年顶多一次吧，这次却在短时间内接连有两个男人向她表白，难道是她的桃花期到了？
可由于上回在门口拦截她的那个男人追求经历不太好，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支吾着想拒绝，“我……”
“不好意思，她有男朋友了。”一条长臂突然横亘于两人之间。
无须抬头，听到低而柔的嗓音，季半夏就知道是凌浩。
他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听到铃铛声？
“果然……你们在交往了。”男人脸上露出难堪之色，一把抓起面包就走。
“等等，找的钱。”手上还握着十元的季半夏作势追上去。
“我拿给他。”凌浩抢走她手上的十元。
季半夏看着他在骑楼拦住了男人，把十元交给他，他似乎跟那男人说了什么，但在店内的季半夏听不清楚。
男人懊丧的走了，凌浩转身走进来。
他的神色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心，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可是到她面前开口时，却是结结巴巴，“那个……昨天的事……”
“好，我陪你演。”季半夏不假思索冲口而出。
她看出他想道歉，他后悔提结婚的提议，季半夏心下立刻一软，决定照他的意思，帮他这个忙。
“什么？”
“照你的计划，陪你演未婚夫妻，应付你妈的催婚。”
听到她竟然改变主意答应他这无理的计划，凌浩更感到愧疚与不好意思。
他迅速摇头，“不用了，是我的要求太无理，我有深刻反省过了，真的很抱歉。”
“没关系的，做人总是要互惠的嘛，你帮我完成愿望，那我没有理由不答应帮你的忙啊。”季半夏尽量说得公事公办，以免透露出爱慕的心思。
她清楚，如果被晓得她暗恋他多年，肯定被视为沉重的负担，那他就真的会逃得无影无踪，每天叫公司员工来帮忙买面包。
互惠？凌浩因这说法而不太舒服。
表面听起来挺有道理，毕竟他们的确不是因为爱情的关系在交往，但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是哪不对劲。
他猜想，她其实还生气的吧？只是因为欠了他一份人情，只好委屈自己答应这无理的要求。
“真的不用，我不应该在你伤口上撒盐，这是我的错。”
见他诚恳道歉，季半夏也跟着愧疚起来。
其实说谎的人是她啊。
季半夏心头冒出跟他坦承自己其实没有得癌症的冲动，“其实……我并没有……”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从烘焙室走出来的老板笑问，也打断了季半夏的自白。
被老板这么一打断，季半夏的勇气瞬间如破掉的气球，消散在空中。
“老板，我要跟你商量一件事。”凌浩上前笑道：“下礼拜一二三，我要带半夏去玩，想请你让她休假，我已经找好代班人员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没有人帮你顾店。”
“你要带半夏去玩？”老板诧异地看着她，“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现在在交往。”
“什么？”老板眼睛瞬间瞪得如铜铃大。
“因为半夏她……”
“老板。”怕凌浩月兑口说出她快死了，季半夏慌忙插入两人之间。“我下礼拜可以请假吗？”
“当然可以啊，”回过神来的老板露出慈父般的微笑，“要玩就去玩吧，要不然以后远距……”
“谢谢老板！”季半夏迅速再次打断老板未出口的“远距离恋爱”五字。“面包是不是烤好了，要不要我进去帮忙？”
“噢……噢，不用啦，我还没弄好，你们……你们聊，呵呵……我不当电灯泡。”老板笑咪咪回去烘焙室。
“你刚刚想说什么？”想起季半夏刚被老板打断的话，凌浩转回头来问，“其实你没有什么？”
“没……没有啊。”季半夏干笑了下。时机一旦失去，坦承就变得困难无比。“对了，你刚跟那个男生说什么？”
“男生？噢，刚说想跟你交往的那个。”
“欸……对。”
“我只是跟他说，我会好好对你的，叫他不用担心。”
“是吗？”
“还是……”凌浩看着她的眼睛迟疑地说：“我误会了？”
“误会什么？”
“你有喜欢人家？”
他刚进来时，意外撞见告白场面，再看她往后退一步的动作，以为她跟上次一样，排拒告白的男生，因而毫不迟疑的上前直言自己是她男朋友，但看她回应他的模样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怀疑会不会是自己误会了。
“没有！”季半夏立马否认。“谢谢你帮我。”
“我觉得……”凌浩模着下巴思考，“你的眼光挺高的，刚才那男的条件不错啊，只差了我一点点。”
季半夏忍俊不住笑了出来，“对啊，条件要比你更好的我才看得上眼。”
“那你很难找到了。”他昂着下巴一脸臭跩样。
季半夏露出嫌弃的脸。
“这是不满的意思吗？”凌浩两手拉住她耳朵，转动她的头。
“痛！”
“会痛啊？”凌浩连忙松开手。
“骗你的！”季半夏朝他做鬼脸。
“你！”控诉的手指在她额头上点了下。“上班时间也调皮了？”
季半夏抿了下嘴，笑容带了点羞涩感。
凌浩很自然的顺了顺她额上的浏海。“回家记得把行李整理好，星期六一早我去接你。”
“我都睡到中午的。”
“……”他让步。“中午去接你。”
“成交。”
凌浩笑了笑，忽然又把刚顺好的浏海弄乱。
“喂！”季半夏大喊抗议。
怕被打的他跑出面包店，但没一分钟又跑回来。
“你干嘛？”
“我面包没买啊！”他一脸委屈的取了两块面包，放了铜板在柜台上。“剩下的给你当小费。”
“才五元喔？”
“你看不起五元是吧？”
“你放个一千说不用找了才显得大气啊，老板。”
“哼！”凌浩撇头哼了声，大踏步走了。
出了门后，凌浩隔着电动玻璃门朝她做鬼脸。
季半夏回他一个更丑的大鬼脸。
凌浩一脸惊悚，朝她竖起大拇指，“你赢了。”竟有人鬼脸做得比他丑的，还是个女生。
季半夏笑得无法自已。
☆☆☆
许琉格洗完澡从房间走出来，到冰箱拿了罐啤酒，走来盘腿坐在客厅茶几前，不晓得在忙什么的季半夏旁边的软骨头上。
“你在干嘛？”她边问边拉开啤酒的拉环。
她看到桌上有三个塑胶瓶，标签已经被撕掉了，而季半夏正从她的维他命罐子里分装锭剂在里头。
“药。”
“这不是维他命吗？”许琉格心想她近视应该没加深才是。
“假装药的维他命。”
许琉格很快地就明白她在干嘛了。
“要演到这样的程度喔？”许琉格深觉麻烦。
所以人真的不能说谎，说一个谎得用十个谎来圆。
“我都说我快死了，如果一直没吃药不是很奇怪吗？”
“也是啦。”顿了顿，许琉格又说：“这样真的好吗？”
“不好啊。”
“觉得不好还继续？甚至连假药都做出来？”
季半夏放下手上的罐子，“我今天本来有想要坦承，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冲动跟勇气，但是被面包店老板一打岔，我就不敢说了。”
“这是借口吧？”
她苦笑了下，“我也觉得是借口。”
“你有跟他说你生了什么病吗？”
“没有说清楚，他好像也不太敢问，可能怕我难过。”季半夏将装好的分装瓶旋上瓶盖。
“噢？真贴心啊。”
“早跟你说过他是个好人了。”
“但在感情上他还是个渣。”一码归一码，许琉格分得很清楚。
“他只是常换女朋友，这不代表他辜负人吧？”
“一般人哪会常换女朋友。”许琉格不以为然。
“我毕业到现在也换了好几个工作，那我就是无法承受工作压力的草莓吗？”
“你不一样，你是因为公司出问题的关系，才不得不换工作，要不然干嘛考铁饭碗？”
“但在外人眼中看来我就是这样吧？”
许琉格噘着嘴满脸不以为然，“这是两码子事。”
“那我欺骗他，我也是个渣。”
“算了，你们就两个渣渣啦！”许琉格气道。
季半夏笑了笑，“我会带伴手礼回来给你。”
“不希罕。”许琉格撇过头去装出一脸不屑。
“真的？”
“买台中的鸡爪冻回来给我。”
“好。”
“还有软饼干、芋头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