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如意 第八章 温家人热情欢迎 作者 : 寄秋

“如意你来了,大舅母可想死你了,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漂亮得大舅母都不敢认你了。”

连赶了几天路,孙如意一行终于在寿辰的前三日赶到通州的外祖家,一路上的天气就像晚娘面孔,时而艳阳高照,时而阴雨绵绵。

他们抵达的这一天正好天晴,天空湛蓝得没有一片乌云,十分澄净,偶尔还有忽隐忽现的彩虹,从这边山头横到那边田地,七彩缤纷,明媚动人,彷佛见到仙女在虹桥上跳舞,喜气祥瑞。

但是孙如意却连笑都带着愁色,因为这样的好天气只是假象,在放晴三天后,外祖父寿辰过后的子时,东南方将会飘来很大一片乌云,盖住整座通州城,一阵电闪雷鸣后开始下雨。

起初雨势很小,没人在意,入夏的雷阵雨稀松平常,在江南常见到,每年三月一直到七、八月都会有雨,秋雨过后便入冬了。

可是这一次不同,连夜雨的隔日下午便下起倾盆大雨,而且越下越大,大到让人怀疑老天爷是否生气了。

沟渠里的水满了,大小湖泊连成一片,一眼望去全是白浪滔滔的汪洋,人和牲口都泡在水里,奄奄一息。

雨一直下,不曾停歇,被雨水泡软的山壁再也支撑不住,哗啦啦地往下崩塌,带动泥沙和石头,形成泥石流。

半座通州城皆埋在土石之中,耕种起家的温府就在那半边城里,因为是温老爷子的六十大寿,所以在外的子孙亲戚都来祝贺,热闹一番,连着三天都在欢笑之中,谁知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就是灭顶之灾。

重生前的原主接到消息时整个人都傻了,全族一千九百人无一生还,等同灭族。

因为没有外祖母、外祖父、舅舅们护着,二房才敢大胆的迷晕她,将她送入东宫当太子的玩物。

“大舅母,你还是没变,一样那么年轻貌美,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温氏是同辈中最小的,上面五个都是哥哥,故而在温府十分受宠,温大老爷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也都各自成家了。

其实眼前的一大票温家人孙如意一个也不认得,全凭原主的记忆一一拼凑,但嘴甜一点总没错。

“贫嘴,还打趣大舅母,我都当祖母了,瞧!穿红衫子的是你大表嫂,两个在她脚边跑来跑去是你的小表侄,还有穿天青色儒服的是你二表哥,去年刚考上举人,第七名,那个圆脸的是你二舅家的表妹……”

温大太太傅氏是个话痨,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串门子,她话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嫌累,还每次说的都不重样,这几条街的事没有她不清楚的,说是包打听一点也不为过。

不过也因为她健谈,大家都决定由她来招呼孙如意姊弟,她没停过的嘴巴让孙如意能很快融入温府,在傅氏的提点下孙如意大半的人都能认个脸熟,不过小一辈的跑来跑去,倒是没记住几个。

这些人都与她有血缘关系,是她至亲的亲人,就算会被天罚她也要救他们,这也是原主的遗愿。

“大嫂,你别拉着如意东扯西扯,都把她扯晕头了,咱们这族亲少说一、两千人,你叫她怎么认得完。”温三太太陆氏打趣道,她左眉下方有颗笑痣。

她刚入门时就搞错了,把二姨婆喊成三姑女乃女乃,把大伙笑得牙都快掉了。

“三舅母。”

“乖,你娘的身子骨好些了吗?这一嫁到京城里,想去瞧瞧都觉得路远。”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小姑子一回,那个倔强的性子哟,死了儿子就不见人,真气人。

陆氏和温氏是自小玩到大的姊妹淘,是姑嫂中最能说心里话的,可惜各自成亲后便疏远了,少有往来。

“娘的情形好多了,能下床走几步了,就是不爱说话,常望着远处发呆。”她能帮娘的有限,心结还是得自己解开。

陆氏叹了口气。“也是个命苦的,能走几步就算好,这过的是什么日子,跟混吃等死有什么不同……”

因为感情好,陆氏什么都敢直言,她就是气小姑子的不思振作,好好的富贵日子过得成日与药为伍。

“呿!说什么呢,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老爷子过寿是喜庆的事,说些欢喜的。”

怕提起外甥女的伤心事,傅氏以肘轻推了陆氏一下,让她别把天聊死。

“是,我这张不讨喜的嘴少说为妙。对了,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吗?怎么没见人?”再怎么也得见一见,免得日后见着了不相识。

一提到小胖墩,孙如意笑眯眼。“先前在外祖母那玩了一会儿,小孩子觉多,玩累了就去睡了。”

陆氏一听,笑得有几分怜惜。“你也累了吧?从京城到通州也有一个多月路程,整天待在马车上你也辛苦了。”

她蟀首轻摇。“不累,不辛苦,能见到外祖母、外祖父,几位舅舅、舅母、表哥、表弟、表姊、表妹们,我很开心,有这么多人陪着我,我觉得很窝心。”

“听说孙府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你们三房都有子嗣,就是孩子生得少,你娘……那是伤了身子,以后你想来就来,我让你表哥去接你。”傅氏疼宠的模模她的头。

“嗯!谢谢大舅母,三舅母也疼我。”这才是亲人,没有算计,没有利益至上,相互关怀,彼此扶持。

“好了,你也回房休息,看你眼眶下方有一大片阴影,想必好些时日没睡好觉,距你外祖父寿辰还有几日,你养好精神才能容光焕发的跟他老人家贺寿。”把孩子累着了他们也心疼。

孙如意一点头。“嗯!我就打个盹,一会儿喊我。”

“好,喊你。翠竹,带表小姐到秋香院,你就在那院子侍候了,不得怠慢。”傅氏郑重吩咐。

“是。”

穿着一身绿的翠竹领在前头,孙如意闲庭信步的在后头走着,她意态慵懒的边走边看四周的景致,有些诧异温家人的富裕。

这座五进宅子将近三、四十亩地,有小桥阁楼、玉砌雕栏,太湖石堆起的假山,满覆荷花的小湖,美得叫人惊叹。

这便是江南美景,如诗如画,明媚秀丽,带了点小家碧玉的娇羞,又有大家闺秀的婉约和娇柔。

“表小姐,到了,这里便是秋香院,表少爷就在其中一间屋子,与你相隔不远,奴婢就在院里侍候,你若有事喊奴婢一声。”翠竹一福身,等着温如意吩咐。

她也是有眼力见儿的人,不敢轻慢娇客,她是家生子,从小在温府出生、长大,自是了解府中五位老爷对姑女乃女乃的疼宠,爱屋及乌,表小姐更是掌中宝,马虎不得。

“嗯,你下去吧,我喜欢清静,小胖……玉疏少爷睡醒后再引他到我屋子,我小歇一会,叫青黛一个时辰后来喊我。”她的丫头也累了,就让她们歇歇,免得精神不济,站着都打盹。

“是。”翠竹退下了。

眉间有些倦色的孙如意只想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好应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来了几年,她还是不习惯有人跟前跟后,宽衣解带,她有手有脚可以自己来,独立惯了最不耐烦仆婢成群,因此她在孙府的流花院用的人并不多,还不到孙如玉的一半,人少安静。

“没几天了……”眼前画一般的景色快要不复存在了,取而代之是泥沙淹没的荒凉和哀声四起的哭嚎。

大自然的力量相当可怕,不是人力所能抵挡,在她来的那个年代也无法阻止天灾到来,只能在灾后做些能力所及的补救,让逝者安息、生者得到安置,重建家园。

思及此,她幽幽叹息,宽了外衣往床上一躺,她真的蹈了,眼皮备感沉重的合上,她想她能睡很久。

忽然,快睡着的孙如意感觉腰上多了一股沉力,她惊得清醒,放声一喊,“谁?”

“别慌,是我。”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

“司徒飘花——”她咬牙切齿地道。

“唔!我的好妹妹,哥哥等你好久了……啊!别掐,疼呀!掐疼我,疼在你心,何苦来哉?”轻佻的语气带着欢喜,似笑轻语飘若春风,钻入白玉般的耳朵里。

“把手拿开。”他这人只会得寸进尺,不懂规矩。

他呵呵的低笑。“我觉得放在这里很合适,日后我天天放着,守着我家如意妹妹。”

“我不是你家的。”她气也不是、恼也不是,遇到这种脸皮厚的,她根本拿他没辙。

“早晚的事。”他回京就去提亲,把人定下来,看谁跟他抢。

司徒飘花目光一沉,多了冷意,他在离京前留了眼线,赏花宴后,太子便让人将孙如玉抬入宫中,原本封为良媛,但不到一日便降为奉仪,在东宫大发雷霆,责打宫人,直言抬错人了。

他一听,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心中的怒火直冲云霄,差点想找人灭了太子,断其子孙根。

看来他得扶持别人了,太子无德不堪重任,该换人坐坐储君之位,五皇子德配正统。

“你想多了。”他太自以为是了。

“是你想少了,除了我,谁敢和太子抢女人?”司徒飘花说得狠厉,放在她腰上的手臂一紧。

孙如意一惊。“你是说?”

“孙如玉进东宫了。”

孙如意忽觉喉头干涩。“那不是她想要的吗?在祖父和二叔的安排下,她迟早都是太子的人。”

  

“但是你我都晓得,太子想要的『孙如玉』是谁。”

太子自视甚高,呼风唤雨惯了,绝不会死心,他认为天下美女尽归他所有,他想要谁就要谁。

苏如意默然,蛾眉轻蹙,难道命运真的无法扭转,她只能重蹈原主覆辙?

不,她是逆天而来,绝不跟命运妥协,她要走自己想走的路,谁敢拦阻她宁当玉碎。

“如意,我不是一时兴起拖你进恩国公府锂这浑水,而是心里有你,我发现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比你在我心中重要,我心悦你已久,非你不娶。”她只能是他的。

说到“非你不娶”四个字时他咬字特别重,听得孙如意差点笑出声,却又动容他话中的真心诚意。

“你可不可以别边说对我有意边占我便宜,登徒子的行径不代表你能心想事成。”孙府只是小打小闹的泥沼,恩国公府才是龙潭虎穴,没有决心谁敢誓死如归的跳下。

闻言,司徒飘花将人搂进怀中,对她的耳根子吹气。“不行,软玉温香是奖励,我得好一阵子见不到你,先攒点如意的气味,以免相思成疾,老想着你而办不好差事。”

“找到杜大人了?”原本想拉开腰间大手的孙如意忽地一顿,面上有些许复杂神色。

“有消息传来,有人在通州城外一百里处的天遥城见到神似杜晦之的男子,但不知是不是他。”那人穿着粗布短衫,一副农家人的打扮,住在一个离通州城甚远的小村落。

“所以你得去查看?”

“嗯!我的人已先行去那边查探,一方面确定此人的身分,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据说他手上有盐商与地方官员金钱往来的证据,有了那份名单我便能下手捉人了。”

这样事情也就简单多了,他不用一一潜入官员府中,看谁私下违背朝廷禁令,以公谋私知法犯法。

“那你什么时候动身?”少了他不时在身边出没,孙如意心里有些不习惯,他像春天的河流,夏天的风,让人舒心。

孙如意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依赖他,原本不哭的她也为他哭了,一路南下的陪伴他始终对她呵护备至,虽然中途偷偷和车夫换了,可仍有他的贴心,让她感动于心。

夜宿道观那晚的厮杀真是惊心动魄,若没有他在,只怕他们都逃不过,如重生的原主一般白来一回,什么也改变不了,命运的齿轮照样运转,天意不可违。

“还没走就想我了?”他取笑的以指往她面颊一拂。

“正经点。”她张口咬住他指头,警告他别胡来。

谁知被这举动闹得脸红的还是自己,他顺势在她口里胡搅一番,俯轻啄一下又退开,开心的笑着,像是欺负了小姑娘的坏小孩。

“我很正经,还没离开我就想你了,想把你打包带走,塞在我胸口。”

回京后他考虑向皇上提出将皇家暗卫统领的令牌上缴,他会有自己的小家,为了妻子他不能再往危险里闯,他也不放心恩国公府内的鹏魅题鲈,怕他们伤害她。

“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少转移话题。”他说话老是转着圈,故意把她的思绪拉走。孙如意冷着脸用后脑杓对人,不想看他嘻嘻哈哈的嘴脸,越是理他,他越是来劲,闹得她哭笑不得。

见她真的恼火了,司徒飘花敛起笑,将头枕在她颈边。“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只是带个人而已,不会有什么凶险,在你回京前定能赶到。”

他不会让她一个人上路。

“不必太早回通州……”她一咬唇,懊恼话说得太快。

“什么?”司待飘花一颗心尽在孙如意身上,想着怎么拐她入门,一时分心未听见她说了什么。

她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好快,想着要不要告诉他那件大事,但是又唯恐有变数,知道的人越多越容易造成恐慌,最后还是决定按下不提。

“没什么,你慢慢来,别急,我还要在通州待上一段时日,恐怕没那么早离开。”

“恐怕?”这话听来像是要发生什么事。

看他面有疑色,孙如意把话一转。“对了,你要带上那对祖孙……不,主仆,他们在通州不安全。”

借火的一老一少原是知恩侯府的老仆人和杜晦之的独子杜谨夏。

杜晦之乃知恩侯庶子,因嫡母知恩侯夫人无子而将其记在名下成为嫡子,再由知恩侯亲自上奏请立为世子。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知杜晦之在当了十年侯府世子后,知恩侯夫人忽然身怀有孕,十个月后生下一子,与杜晦之相差整整二十一岁。

想当然耳,庶子再亲也亲不过亲生儿子,知恩侯夫人自然想把世子之位拿回来,让亲生儿子继承侯府。

可是那时候杜晦之已经坐稳世子之位,而她的儿子尚在襁褓之中,她又不能明着叫杜晦之让位,只能徐徐图之。

因此她对杜晦之一家态度丕变,不是妄加罪名加以责罚,便是严令其妻小学规矩,将他们折磨得死去活来,要不是有杜晦之护着,两人只怕早已不在人世,只剩白骨一堆。

只是杜晦之受皇上器重任命为代天巡抚,代替皇上巡访民间冤情,他这一去便半年没有消息,更有传言说他早已身故,知恩侯夫人一听认为机会来了,便暗中下了死手,届时就能以杜晦之一房无嗣为由,名正言顺将世子之位移转给她儿子。

“我让人将他们安置在天凉寺,不过……”司徒飘花从怀中取出一物,往细腻如脂的皓腕一扣。“不准取下,我忙了一夜才弄好的。”

“这是……”她抬腕一瞧,腕上多了一条赤金打造的镂空海棠花手链,链子下方垂挂着一对白中透蓝的同心结玉坠。

他得意的笑着道:“就是那救了我一命的兽形双色扳指,我怕套在拇指上不小心被自己弄掉,因此用一条红绳绑住挂在脖子上,那夜黑衣人的短匕往我胸口一刺时正好被扳指挡了一下,刀尖滑向左肩入肉半寸,而扳指由一而二削对半,可这东西是你送我的,我舍不得扔掉……”

司徒飘花想了又想,无意间看到扳指的断面形似孙如意曾画过的同心,他便一刀一刀刻出两心相连的形状,一边一半,两个合起来便是心心相印,断玉重塑。

孙如意看了很喜欢,扣上了结就不拿下来,时不时看上两眼,然后眯上眼一笑,想着那傻子得意不已的狂笑。

本来还想告诉他若数日后通州有事不要着急,往高处寻她便是,可是她话还没来得及说,人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直到翠竹来喊她起床用膳才迷迷糊糊睁开眼。

那个说要和她永结同心的男子已经走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温老爷子头发半白,惊喜不已的抚须大笑。

“是真的,如意哪敢哄外祖父,外祖父六十大寿是喜事,如意便喜上加喜,给你添福添寿,义捐五万石大米和棉被旧衣给天凉寺,等天凉之后再分给通州附近的穷苦人家。”

她用温老爷子的名义将粮食衣物送往城外的天凉寺,既是祝福也是未雨绸缪。

天凉寺位于天凉山的山顶,地势极高,是山洪暴发中少数避过一劫的地方,寺庙之广足以容纳数万香客。

“好,做得好,心存善念便是苍生之福,咱们没少那口吃的,拿出来施惠于民就是大善,你娘把你教得很好。”不愧是他们温家的好苗子,心思正,胸有乾坤。

孙如意抿唇浅笑。“如意是跟外祖母、外祖父学的,你们是大善人,自家的小辈怎能不跟着走善路。”

温家富了以后就想回馈乡里,铺路造桥、兴办义学,盖了一间专门收留无主尸首的义庄,请了一名孤苦老人照看,每到青黄不接的季节还会搬出粥桶接济穷苦人家。

不是每一个家有余粮的人家都肯行如此善举,天底下多的是富而不仁的有钱人,只想着苛刻农民使自己更富,不思他人之苦,极力捜刮油水,践踏别人的劳力所得。

好人应该有好下场,种善因、得善果,温府是众所皆知的积善之家,造福百姓无数,所以不该有灭门之祸。

“就你会说话,听得外祖母心里欢喜,来,过来,让外祖母瞧瞧,都大姑娘了,长得跟你娘一样好看。”温老太太称赞道,那鼻儿和小嘴简直和女儿一模一样,就那双眼睛像她爹,眼神正直清明。

孙如意走了过去,一只柔萸被温老太太握住。“外祖母这是变相的夸自己吗?我是娘生的,娘是外祖母的女儿,我们三代都是美人儿,外祖母是老来俏,美得天生丽质。”

这话一说,围在温老太太身边的女眷都笑了,连带子孙辈们也都挤眉弄眼,看看哪来的丽质天生。

“听听,这才是人话,你们一个个皮猴就得跟如意多学学,我这是老来俏,不是满脸皱纹。”温老太太非常开心。

有个小外孙女在身边逗逗趣儿,日子多畅快呀,人也老得慢。

“是,你老人家有了如意就瞧不见我们这些儿媳了,黄花菜一过了季节就茑了,怎么比得上小花骨朵儿。”傅氏故意说着酸话,还一脸苦的捂着面说自己老了不能见人,把众人都逗笑了。

“去去去,你都几岁的人了还好意思和小姑娘争宠,如意就是长得好,水灵水灵的,小女敕脸跟朵花儿似的,让人越看越喜欢……”温老太太脸上的笑花越开越大朵,怎么也停不下来。

隔辈亲、隔辈亲,老人家一上了年纪最乐见小辈,左搂一个、右抱一个,那比吃了灵丹妙药还快活,每天笑三回能增十年寿。

“娘说的是,如意是京城长大的,一看就大气,大嫂这朵老黄花都枯了,少了那么一点点灵气。”温二太太苏氏说到一点点时两手故意拉得很开。

“走,扯后腿的走远些,我不认识你。”傅氏假意推人,手一挥当是嫌弃。

“偏不,我就要缠着你,缠久了你就熟了。”苏氏也是有趣的人,人家一推完她又缠上去了。

“你呀!脸皮真厚。”傅氏取笑道。

“不厚怎么跟你做妯娌?”苏氏眨眨眼。“不过如意都捐了五万石白米,咱们当舅舅、舅母的可不能小气,我们这一房就捐五万石白面,今年的收成似乎不太好,入夏后时阴时晴,田里的稻子都长不好……”

稻花是开了,可是雨水一打又落了,结的穗子干干扁扁的,看来秋收的作物至少要短两成。

苏氏不知的是粮食并非短缺,而是颗粒未收,刚结花苞就泡入水里了,水一退全烂在田中央。

“一个白米、一个白面,你们是想逼死我呀!还不快帮我想想捐什么好……”傅氏扶额,一脸苦恼。

“药材。秋风凉,再说秋天一过就入冬了,虽说通州的雪没京城下得多,可还是冻人,咱们有棉袄穿,别人住的却是茅草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我祖父是太医院院使,所以我一想到的便是与救人有关的药材。”孙如意帮着出主意。

听她一席话,温家人若有所思。

傅氏频频点头,“如意,你开个单子,咱们在城里刚好有间药铺,大舅母让人收拾一些也送到天凉寺,天冷时煮一大锅祛寒的汤药供人取用,也算是功德一件。”

大家身体好了不染疾,城里也平静些,不起时疫。

她想着做好事也是保全自身,前年的疫情闹得人心惶惶,若是人人都不生病也安心,少赚一些无所谓。

“好,我写给大舅母。”孙如意当下提笔写下些常用药材,主要是驱风解热,治月复泻,以及少许的心疾用药。

她一写好,马上就有人取走。

“这孩子就是好,人美心也美,你在京城你娘给你相看人家没?”温老太太疼外孙女,想把她留下。

面上一僵,孙如意笑笑装羞。“这事如意如何知晓,外祖母问错人了,而且上头还有祖父、祖母做主,没得我们小辈的事。”她抚了抚细腕上系着的同心结坠子。

“哎!说的也是,京城是个重规矩的地方,凡事都由长辈拿主意,哪能咱们说了算。”温老太太略显失落,肥水不落外人田是行不通了,不知哪家儿郎有福气。

“好了,先入席,自家人先弄个家宴贺寿,晚一点再正式宴客,男宾、女眷分桌而席,老大家的,上菜的事你多盯着点,别出差错,老二、老三家的负责看着下人做事,老四、老五家的……”

温老太太吩咐下去,五个媳妇全动了起来,温家老爷们则安排迎客和招待,远道而来的族亲还得租下几间客栈才住得下,没有一个歇着的,全在外头奔波。

看到小辈们一个个磕头拜寿,儿孙满堂的温老爷子满意的呵呵大笑,一个一个叫起。

儿子、孙子都孝顺,一个不缺,媳妇们也是能干,合力撑起这个家,虽是偶有口角,但无大过,只是看见牵着弟弟上前的外孙女,温老爷子心里还是有点遗憾。

他就温氏那么一个女儿,当初嫁的也是京中子弟,前几年夫妻和顺,婆媳相处也好,一年总能回娘家探望双亲一、两回,谁知后来却是最命苦的,嫁入医药世家反而日日与药为伍,吃的饭还没有喝的药多。

行过家宴后,地方仕绅和亲朋好友陆续上门,门口温五老爷带着下人摆桌收礼,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大红灯笼吊满宅子,前后左右红得喜气,每个灯笼下方悬挂着竹编染红小牛,温老爷子属牛,象征牛气烘烘,一牛顶山,身强体壮。

这是大吉利,老人家就图个壮硕的身子,越活越年轻,百病全消,长命百岁,腿骨强健能日行万步。

“咦!这是什么?”三姨婆家的小媳妇忽的大叫,低下头拍打着大腿。

“什么什么,你在喊什么,没事别乱喊……啊!什么往我脸上扑,我眼睛瞧不见……”

“哎哟!怎么有虫子一直飞来飞去……”

“天呀!这么多的飞虫打哪来的?快来人,把它们打死……哗!我的老天爷,要出大事……”

陆氏扑过来护住温老太太,她倒是个大胆的,捉住一只虫子放在手心一放。“是大水蛾。”

“大水蛾?”众人一头雾水。

温老太太面色沉重。“大水蛾就是白蚁,又叫大水蚂蚁,听说有大水蛾出没便是要发大水了。”

民间有此一说,白蚁现,大水发。

几个媳妇着急的朝温老太太靠拢,一边喊着让下人用大扫把将虫子扫出去,一边让女客全聚集在一块,往虫子少的地方避一避。

但是大水蛾实在太多了,连男客那边也在喊,整个屋子全是飞来飞去的大白蚁,它们肆无忌惮的朝人身上扑,落在发梢、头上,管你又叫又跳依然义无反顾。

在一团混乱中,唯有孙如意异常冷静地将弟弟带到无光的暗处,背向外将小胖墩护在角落里,冷眼旁观青蝉、青黛一脸惊慌的在她身后挥虫,尖叫声刺耳得快将耳膜穿破。

她不是不关心温老太太和温家众人的安危,只是这大水蚂蚁就是她引来的,用以发出警讯,让人及时防汛。

有种药人类闻不到,可是对白蚁却有十足的诱发性,所以要引来白蚁并不难,困难的是放药,不过这事有司徒飘花代劳,弹指间就能完成。

“用火。”

“什么用火,如意你说清楚!”放火烧房子不成。

“白蚁是驱光性虫子,听过飞蛾扑火吗?它们也一样,点上火烛或火把,它们便会往火里飞去。”

“是吗?我试试。”傅氏吩咐下人点上灯油,集中放在一起,果然一只只飞虫投向烛火,或是绕着火光飞。

见虫子死了一地,更多的火被点亮,白蚁也变少了。

“娘,这么多大水蛾,真的会发大水吗?”

明明天空万里无云,白天时天气还很炎热。

“这……”温老太太也不确定。

孙如意趁机出声道:“都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老天爷都示警了,由不得我们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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