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星如意 第三章 索讨银子气势足 作者 : 寄秋

匡当!

麒麟童子掉落地面,顿时摔得四分五裂,麒麟头滚到孙如意脚下,半截腰被田氏不小心踩在脚底,她一用力,碎得更细了,指甲片大小的碎玉透出幽幽紫光。

这是由紫玉雕刻而成的麒麟童子,采坐姿,以做镇纸用,高半尺,重一斤半,是极其罕见的墨紫水玉。

然而现在它碎了,碎片十分扎眼的闪着玉的光泽,但是它已经失去玉石的生命,只流动紫色的泪光。

“哎呀!瞧瞧二婶这手抖的,一个没拿稳就掉了,小摆件碎了就碎了,不用在意。”

田氏一脸惋惜样,可眼底的笑意是十足十的可恶,明摆着就是她砸的,孙如意姊弟能奈她何。

“两千两。”孙如意樱唇轻启。

“什么?”她没听懂。

“一只麒麟童子两千两。”

两……两千两?田氏心头一惊。

“妳哪来的银子,别当二婶没见过好东西,宫里的赏赐可不少。”

“我舅舅托人从南边送来的,妳说值不值这个价?”

手贱就要付出代价,总要有人教教她天有多高,海有多深,她的自大妄为自有天收,没人能逃得过老天爷的法眼。

“妳舅舅?”田氏倒吸一口气。

温氏的娘家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是专做贡品的织锦大家,家境十分富裕,培育了不少当官之人,宗族内一子弟是昌州知府,位居四品,还有些牵丝攀藤的亲家也非寻常人家,皆是地方望族。

不过温家也是这八、九年才富起来,温氏出嫁时陪嫁并不多,因此田氏认定如意两姊弟不可能有银子买这等紫玉摆件。

她本想以长辈的姿态把此事糊弄过去,同时给长房一个教训,孙府由她掌中馈,府里的事她说了算,只是一听说是温家舅舅送的,田氏心口就像吊着好几口钟,摇来晃去,定不下来。

“二婶,打坏了东西是要赔的,妳不会以为碎了就算了吧?”孙如意半步不让,非要田氏割肉,谁让她最在意的便是银子。

“赔……赔什么,都碎成一块块了,谁能证明是你们之物,妳漫天要价的坑自己婶娘好意思吗?这要传出去妳的名声还要不要。”

“有,这个。”小胖墩咚咚咚的快跑向前,拾起一块拇指粗的玉片,气呼呼的交到姊姊手中。

孙如意一看,笑了,朝弟弟头上一模,“青黛、青蝉,把地上的碎片收一收,一片也别落下。”

“是的,小姐。”

青黛、青蝉弯下腰,将碎片拾起放入摊开的帕子,捡完之后检查一遍是否有残留,确定没有了才用帕子包好,放入怀中。

此举让田氏一头雾水,大感不解,都碎了还能做什么,难不成还能黏合起来,造只新的?

孙如意牵起孙玉疏的手,“小疏跟姊姊走,咱们去找爹,再让爹跟二叔要银子,照价赔偿天经地义。”

二婶,妳笑得太早了。

“等等,妳要去找妳爹?”她胸口咚的一跳。

“是呀!我爹和二叔感情好,肯定要得到银子。”她说的是反话,外人都知兄弟俩不和,即使见了面也不交谈,错身而过。

田氏慌了,“不……不行,妳不能找妳爹!”

大伯就是头犟牛,凡事讲理法,不讲情面,除了他一双宝贝儿女外,谁的面子也不给,在大理寺待了几年竟学会严大人那一套办案方法,轻易就能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凭她那点道行根本瞒不过大伯一双利眼。

攸关孩子,大伯绝不会轻放,他那护犊子的劲儿一旦犯起来,连公爹也挡不住,蛮横得很。

其实田氏也很清楚,今日她能主持中馈全因长房不想争,只要不短了一家四口的吃穿,还是很好商量的,他们求的是不吵不闹,各自安乐互不干扰,不过一旦动到大伯的软肋,谁敢出手他就断谁的手,不怕拚命。

只是,她有时候就是忍不住想试试大房的底线。

“二婶,侄女也不想妳和二叔因一点小钱起龃龉,见到银子我就闭嘴,否则侄女只好做一回小人了。”孙如意相信二婶不会因小失大,惹怒正想往上爬的二叔。

虽然孙申冯是太医院院使,也有意让二儿子接手他的位置,但是能入太医院的太医多多少少背后有人,不是他们父子想怎样就怎样,一但有话柄落入旁人手中,别说步步高升了,只怕会跌入深渊,再也无力爬起。

“凭什么要我们赔?那个麒麟童子顶多几十两银子而已,妳不要想借机讹诈。”孙如玉很不满。

想到她想买的累珠蝴蝶玉簪和镶红宝石翡翠玉扣金步摇,孙如玉便不想拿出两千两便宜孙如意,这些钱足够她在点翠坊买一套头面了。

“其实不赔银子也行,还我一只紫玉麒麟童子就好,金有价,玉无价,这么纯净的紫玉满京城买不到一块,也就南边才估模出一块原石,我舅花了一万两买下的。”有本事拿一块来抵,她二话不说抵消。

这里的“我舅”可不是亲舅舅,乃司徒飘花是也。

有回京城的玉石商人从漠北运来一批原石,特意开了一次赌石大会,司徒飘花觉得好玩便将孙如意“偷”出来,两人各自用手上的银子买下几颗原石,看谁运气好。

孙如意是红翡、水色略差的绿松石以及三块废石,而司徒飘花开出的是绿玉髓和一块蜜色黄玉,这块紫玉原石是商家送的,原本是一块灰扑扑的原石,十斤重左右,没人要丢弃在一旁,她看了可惜想拿回去当假山基石。

这石头在搬运中被下人撞裂了一角,那人吓个半死,赶紧禀明主子,孙如意不以为意的看了一眼,当下乐了。

这块石头中有一大半是紫玉,斜角边边是掌心大的飘花翡翠和一点点冰种盈白玉,白玉中透微蓝,她分别让人雕了麒麟童子、瑞雪飘梅菊形玉佩以及兽形双色扳指。

麒麟童子送祥瑞给了弟弟,菊形玉佩自个儿留着,兽形扳指做得有点大,她套不上,便送给司徒飘花当生辰礼,不过他居然弄丢了,为此她生气了许久不理人。

“一万两?”

田氏母女露出惊愕神情,而始作俑者孙玉堂却像没事人一般,盯着孙玉疏腰上狼牙做的配饰。

“二婶,要给银子请快点,一会儿弟弟还要练字,晚一点爹回府了,侄女就要一五一十的告诉他了。”她不是要挟,而是让田氏认清事实,长房不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等一下,我给。”咬着牙,她目色骇人。

“娘!”孙如玉不依。

“黎嬷嬷,去我的匣子里取银票来。”

她能不给吗?原本想砸了省事,不给长房借机生事的机会,没想到不吠的狗竟会咬人,还一张口就咬到她的痛处,得不偿失不说还丢了面子。

“是。”一旁花白发丝的妇人往内室走去,不久便将十张百两银票,两张五百两银票递给孙如意。

看到那迭银票,孙如玉好不眼红,直想抢回来收为己有,但是在母亲的眼神示意下还是忍了下来。

来日方长,她总会找到机会讨回来!

“多谢二婶的慷慨,侄女这就告退了。”虽然没开青楼赚得多,可是能从二婶手中抠出银两,孙如意还是觉得心花怒放。

“去,别让我看见妳。”田氏的心在滴血。

这等于是生生扯下她一块肉呀!白花花的银子……没了。

此时的田氏既心痛又有说不出厌烦,几时行事低调,生性文静的孙如意也有强势的一面,打得她措手不及。

是她平时太疏忽了,以为这一房人只是一滩软泥,一铲子铲了也毫不费劲,殊不知他们根本是难啃的骨头,没咬下前不知道,一咬便满嘴血,崩掉几颗牙。

“姊姊,这是两千两吗?”孙玉疏刚读完三字经和百家姓,银票上的字太难了,他不认识。

“嗯!我们一人一半,不过你那一份姊姊先帮你收着,等你要用时姊姊再给你。”弟弟还小,她怕钱给他会被骗走,等他大一点再说。

说到骗,孙如意想到大武和小勇,她想该把人换掉了,弟弟身边不留背主的人。

“好,听姊姊的。”小胖墩喜孜孜的牵着姊姊的手,小短腿一蹬一蹬的边走边玩。

他不知道娘为什么不喜欢姊姊,老叫他离姊姊远一点,姊姊明明对他很好很好,他喜欢姊姊。

“乖,小疏是好弟弟,你要乖乖听话,好好长大,我们长房就靠你了……”

蓦地,孙如意话语一顿,双目彷佛寒鸦逢冬般直视前方,身子不自觉地颤了一下。

孙如意不想这样,她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但身体似乎残存着原主的惧意,一见到来者便不由自主的发寒。

“姊姊,妳怎么了?”姊姊忽然停住不走,拉不动人的小胖墩抬起头问。

“没……没事,石头磕了脚,痛了一下。”看着越走越近的人影,孙如意的心反而平静下来。

不怕,再邪恶的恶鬼又如何,迟早有菩萨收了他,她不是有勇无谋的原主,不会再被陷害了。

心里这么想后,孙如意吁了一口气,身子骨顿时轻松了许多,身上千斤般的重量彷佛一下子卸去。

“大妹,五弟,你们怎么来二房的院子,找我娘吗?”

谦谦君子,温润尔雅,宛若美玉一般的无瑕公子,他就是孙开元的骄傲,田氏最得意的儿子,孙玉清。

“二哥。”

“二哥。”

清脆的嗓音和童稚声并起,孙如意还行了个礼。

孙玉清目光一闪,笑声略带玉石轻撞声。“大妹,妳与二哥生疏了,许久不见,妳越发拘谨了。”

“礼不可废,手足再亲近也要依礼而行,不可无礼而乱了规矩。”

“妳几时变得这般无趣了,小时候的妳可爱多了。”那时的她像只小云雀,整日咯咯咯的笑着,时东时西的跑来跑去。

“自从我溺水死过一回后,阎王老爷告诉我害我的人还没去地府报到,我来早了,叫我回去,看已成鬼的人遭受报应。”孙如意话中有话。

原主被同一个人害死两次,心中也是有怨的吧!

孙玉清笑意变淡,眸底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深幽光采。“妳不是调皮贪玩,自个儿跌入水里的,怎么脑子又胡涂了,胡思乱想,肯定是作梦把梦境当真了。”

三月的风吹动她鸦黑长发,让人看起来多一份宁静美,“也许吧,落水的阴影让我常作恶梦,梦中一道熟悉的背影匆匆跑开,但我没看见脸,那人不肯转头。”

闻言,孙玉清大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妳就是太闲了,闲得没能好好睡一觉,赶明儿找点事做,绣绣花,弹弹琴,打打弟弟,人一累就好入眠,无忧无虑到天明。”

“二哥,不打弟弟。”小胖墩嘟着嘴抗议。

“为什么不打弟弟?”他一只手往孙玉疏的肩上一搭,看得孙如意心里一抽一抽的,想将他的手拨开。

“弟弟听话。”孙玉疏看了看姊姊,白胖的脸上笑开一朵花,看似傻气却讨喜,叫人忍不住莞尔。

“嗯!弟弟是好孩子,姊姊最喜欢你了。”她的弟弟是最好的,谁也不能伤害他。

“我也最喜欢姊姊,等我长大了要保护姊姊,不让人欺负姊姊。”小胖墩发下豪语。

可惜等他长大到足以守护家人时,他姊姊已经名花有主了,还被小气的姊夫当成累赘,时不时将他一脚踢开,此为后话。

“谁会欺负你姊姊,五弟想多了。”孙玉清好笑地往孙玉疏鼻头一弹指,小胖墩鼻子立刻红了一块。

“啊!好痛……”小胖墩连忙以手捂鼻,眼中泪花直泛。

见状,孙如意将弟弟拉到身侧,“二哥下手重了,虽然你是无心,可毕竟小疏还小,皮薄肉女敕,禁不起你的一指神功,以后请拿捏好轻重,别当我家小胖墩是皮厚的牛。”

“我不是牛……”他是爹娘的宝。

不过没人理会不及腰高的小男童,他被无视了。

“大妹,妳太娇惯五弟了,男孩子不能宠,我只是轻轻弹一下,没用什么力,妳把他看得太紧了。”他用兄长的语气说教,不希望她把弟弟养得太娇,跟个姑娘似的。

“是,受教了,下回我就把四弟捉过来,好好的弹他几十下,我是女子力道小,肯定没二哥手劲大,四弟若哭得哇哇大叫,我便跟他说是二哥教的,弟弟不能惯,要能摔打才行。”孙如意有礼貌的一行礼。

孙玉清的“教诲”她听进去了,日后定会在孙玉堂身上身体力行。

“大妹……”他眉头一皱。

“二哥,我们该走了,不耽误你,一会儿我和弟弟还要去娘的院子,你慢走。”说完,不让孙玉清有任何开口的机会,孙如意目不斜视的带着弟弟从他面前走过。

她是不怕他的,但是灵魂深处似乎有股很微弱的声音在抽泣,原主的不甘和委屈冲击着她的四肢,原本轻快流畅的步伐稍有凝滞,还有几分僵硬和不自在。

不过一离开二房的院子就轻松多了,少了被压迫的滞闷感,只余后背被冷汗浸湿了一大半。

“娘,长房的人怎么会来我们二房,孙如意不是很少出流花院吗?”

看到长子来了,窝着火的田氏总算展现真心的笑脸,“吃错药了吧,玉堂不过拿了那小贱种一个紫玉麒麟童子,她居然敢带着弟弟上门索讨。”

“妳给了?”孙玉清用的是给而不是还,想必在他内心深处也觉得孙府内的事物皆归二房所有。

少了孙玉豫,孙府这一代的子孙便以他为最长,理所当然要由他们二房承继家业。

她面色微愠的哼了一声。“摔了。”

“摔了?”孙玉清神情一怔。

“哥哥,你要给娘出气,孙如意太不要脸了,一块破玉雕跟娘要了两千两银子。”沉不住气的孙如玉拉着兄长衣袖不住摇晃。

“什么?”孙玉清眼一瞇,那丫头哪来的胆气。

“两千两银子娘不是拿不出来,娘在意的是她的态度,长房那丫头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对着我的时候毫无畏惧,那侃侃而谈的气势连我都压下去了。”田氏头一次发觉长房渐渐在起来。

“娘真给她两千两银子了?”他娘几时这么好说话,连两个养在院内的孩子也兜不住。

“不给成吗?她都搬出你爹和你大伯父了,我若不给连脸面也没了。”田氏指尖都掐紫了,心中的忿恨掩饰不住。

都已经不走医道改当下作的仵作,孙至元还有什么脸待在以医药传家的孙府,早该自请分家了。

“娘,不要太激动,静观其变,孙如意不小了,只要将她许了人家还能翻起什么风浪,而孙玉疏未满七岁……”早夭的孩子不差他一人,早早与孙玉豫相聚在地底便是。

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有了他们二房,长房便成了多余的。孙玉清温和的目光中迸出阴沉。

“哥哥,你一定要替我出口气,孙如意她太张狂了,连娘也不放在眼里,我要她身败名裂,一辈子只能被我踩在脚下!”心高气傲的孙如玉不想忍,太医院院使的孙女只有她能出头,入贵人眼。

“哥,你也给我一个麒麟童子,我要红玉的。”没得玩的孙玉堂朝兄长索要玩物,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

孙玉清看看一脸怒色的妹妹,再瞧瞧眼露期盼的弟弟,他面带笑容的一一模过他们的头,“你们要的,哥都给,还有如玉,妳正要议亲,要端庄,不要传出不好的名声,太子那边已有意动,爹打算将妳送进东宫。”

背靠大树好乘凉,祖父和爹已是皇后那边的人,送女入宫能使彼此关系更密切。

“跪下!”

跪天、跪地、跪菩萨,孙如意两世为人还没跪过,骨硬的双膝实在跪不下去,踌躇了许多才往下弯。

她不是让自己跪的,而是替原主跪,比父母先走一步是为不孝,所以她跪了,替人尽孝。

不过她一跪,身边也多了一道小身影陪同,砰的一声连孙如意都觉得疼,不忍心的看了一眼。

五官皱成一团的小胖墩不敢呼疼,他听姊姊的话不哭,看到姊姊看他便咧嘴一笑,露出八颗可爱的小米牙。

“疏儿,起来,谁让你跪了?”面色苍白的温氏气弱的一喊。

她略带消瘦的面庞看得出曾是美人胚子,有着江南女子的秀丽和婉约,就是眉间的厉色让她的美减色三分。

“不起,我跟姊姊一起跪。”他们是最亲最亲的亲姊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爹说的。

“你不听娘的话了?”她不悦的沉下脸。

温氏半倚着床头,身上盖着厚重的被褥,都快入夏了还觉得寒冷,放在被子外的双手冰凉发紫。

小胖墩看了看姊姊,小手往姊姊细腻的手心一塞,“听娘的,也听姊姊的,疏儿两个都听。”

“只能听娘的。”温氏看向女儿的眼神十分冷淡,还带了点审视意味。

“为什么?”不懂就要问,姊姊说的。

“不为什么,你只要听话就成。”温氏不解释,只一味的强求,她的儿子只能听她的,没有二话。

“娘,我听话,可是也听姊姊的话,爹说长房只有我们姊弟两人,要互相扶持,彼此友爱,我长大后要当姊姊的靠山。”小胖墩说得很大声,尤其是“靠山”两字。

双目垂地的孙如意嘴角上扬,上身笔直的跪着,纤纤玉手置于裙襬上,目光柔和。

“娘不是说过离你姊姊远一点,不许靠近她吗?”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想他再有个万一。

她不想再忍受椎心般的痛了,虽然她知道两兄妹的感情一向很好,长子非常疼爱妹妹,为了妹妹去死也甘愿,可她就是过不去这个坎,宁愿当时死的是女儿,而非她寄予厚望的大儿子。

豫儿十岁了,即将考童生,书读得好不说还过目不忘,公爹的医书看过一遍便能牢记在心,倒背如流不出一个错字,深得公爹喜爱,也是长房最大的希望。

但是他未报亲恩就走了,留给活着的人更多的悲伤和眼泪,丈夫更是因为他弃医而去大理寺,和公爹关系变得很僵,从此长房在府中的地位一落千丈,活像是寄人篱下的外人。

这种种的一切源自女儿的贪玩,让她心里怎么不怨,若是女儿不落水,长子也不会死,她是害死兄长的祸根!

“娘,姊姊是亲姊姊,为什么不能跟她好,其他姊姊没姊姊好,她们不跟我玩,还推我。”他也不跟她们好,他在她们汤里放死虫子,她们看都没看就吃下去了。

谁说小胖墩傻,他可聪明了,小小年纪便知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还会捉弄人。

温氏眼中一闪冷光。“你是男孩子,跟女孩子玩什么,娘送你去族学是让你长点知识,日后光耀门楣。”

“我有读书,夫子夸我了,可是这和姊姊有什么关系,妳为什么要罚她跪?”娘不讲理,跟四哥一样欺负人。

“为什么?”她捂着嘴,轻咳两声,更加面无血色,“如意,妳告诉弟弟,自己做错了什么?”

孙如意长睫一掀,抬眸直视唇色泛紫的母亲,“女儿不知。”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她早习惯温氏对她的不满,动不动就往她身上添过,一点小事放大成天大的事,有错无错都是她的错,没事也背个大黑锅。

“好个不知,妳自个儿做了什么会不晓得?看来我罚妳跪并没有罚错,妳还是死性不改。”看到她温氏便想到长子,一股无名火油然而生,曾经对女儿的种种喜欢都变成熊熊怒火。

长子未死前,温氏对一双儿女同样疼宠,但是儿子死去的打击令她一蹶不振,只有将心中的空洞和失落转移到女儿身上,以她为发泄点,不然她活不下去。

“请娘明示。”孙如意不愿蒙受不明之冤。

温氏冷冷一笑。“妳还真是冥顽不灵,不把规矩当回事,我行我素不服管教,那我问妳,妳去二房干什么,我缺了妳吃还是缺了妳穿,妳跟人家要银子?”

“就为了这事?”

呵!二房的手脚真快,不得不说煞费苦心了。

一个长年卧病在床的人怎会知晓外头的事,若无人在耳边吹风,耳聋目盲的娘亲岂会一下子神清目明了?

二婶的手伸得真长,其中也不乏孙玉清的献策吧!他们巴不得长房闹得鸡飞狗跳,就此没落。

温氏双目如炬。“这是小事吗?看妳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可见妳根本不把孙府放在心上,妳二婶掌家多年,不是妳能指手画脚的,妳自己要摆好身分,勿有恶行。”

“娘让我退让?”孙如意呵呵一笑。

“是让妳不要忤逆长辈,坏了我们这一房的名声,我和妳爹还要在府中做人。”女儿行事悖伦,不能任由她继续败坏门风。

“一个仵作父亲,一个药罐子母亲,失宠的长子,无能的长媳,娘认为我们长房的名声能好到哪里?”

温氏还当自己仍是当年那个能干的当家主母,自欺欺人一切如常,等她身子骨好了二房便会主动交回中馈。

在原主重生前的记忆里,温氏活不到现在,四年前就该“病故”了,二房正式接掌孙府,她爹也在办差中受了重伤,瘸了一条腿,再娶二婶娘家的庶女。

没有孙玉疏,长房就原主一个孩子,然而二叔、二婶还不肯放过她,将她的剩余价值利用到极致。

不过如今不会了,她的爹娘还在,没有出事,弟弟乖巧听话,一根好苗子,她低调多年就为了不重蹈原主覆辙,但她仍会守护长房,不让人有机会伤害她的家人。

另一世是孤儿的孙如意十分珍惜有家的感觉,一个人的孤独日子她不想再过,有爹、有娘、有傻乎乎的弟弟,即使娘病了,对她也并不和善,但总归还是比当孤儿好。

其实她被亲生父母丢弃时已经懂事了,八岁的她知道爸妈是真的不要她,只带走两个弟弟。

爸爸经商失败,跟地下钱庄借了钱却还不起,母亲又玩股票失利被套牢,欠了一大笔钱,他们决定跑路,所以她被丢下了,再也没有见过亲人。

“妳……妳敢说爹娘的不是!”果然是祸害,祸害了她大哥,还想祸害爹娘。

一股血气冲向温氏脑门,她已经不是气愤了,而是难以置信女儿居然嫌弃爹娘,还说得那么不屑。

“娘用不着生气,妳静下心来想一想便会明白我说的是实情,妳以为如今的孙府还是妳掌家时的孙府吗?咱们府里的天早就变了,如玉的月银是十两,这还只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二婶给了多少我们并不知情,而我呢?我只有五两。”

“妳……妳并不缺……”温氏嘴上发涩,有些苦味。

“娘想说不缺银子吗?女儿是不缺钱,因为我把爹月俸以外的赏银全要过来了,这才手头不紧,能给弟弟添衣添鞋、买笔墨纸砚,从公中我要不到给弟弟读书的束修。”她试过了,二婶塘塞东搪塞西,硬说没这笔开支。

“这……”老二家的真没给银子?

“娘,四哥抢了我的麒麟童子,我和姊姊去讨他还不给,硬说那是他的,我则是说谎的孩子。”看到姊姊挨骂,小胖墩红着眼说出事情真相,他们才不是坏孩子。

“是吗?”温氏轻喃。

“娘,不是我不让,而是不能再让,我们长房已经退无可退了,我跟妳说过我落水是被人推的,妳不相信,可是我还是要说,我看见推我的人了。”

原主落水时看到的只是背影,但是死前她已确实得知害她的人是谁。

温氏不语,心思紊乱。

“推我的人是二哥,他临走前还踩了大哥一脚,将他踩入水里,大哥猝不及防之下喝了不少水,最终才体力不支往下沉。”孙如意缓缓讲述一切。

“什么?”大儿子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恍惚间,温氏看见长子坐在床尾处,一脸伤心的望着她,他还是十岁的模样,全身湿透了,十分失望她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让他们受到委屈。

她好慌,好想伸手抱住早已不在人世的儿子,殊不知手才一动,眼前的身影就渐渐模糊,淡到只留下一点点光影。

温氏再一眨眼,眼前什么也没有,她只看到垂下来的床幔挂勾,麦金色缀粉色珠子的流苏穗子随风轻晃。

“豫儿……”温氏眼底有泪,抬头往两个跪在地上的孩子看去。

是啊,她还有如意和玉疏呢,怎么能整日沉溺在旧事里。

“娘,妳怎么了?”孙如意有些担心。

她把话说重了吗?可急病下重药也是无奈之举,不当头棒喝温氏不会清醒。

温氏将头转向床内,不让人看见她的脆弱,“没事,只是想通了一些事罢了,你们起来吧,不用跪了。”

孙如意怔了一下,顺手拉起跪得双腿发麻的弟弟,“娘,我想弄个小厨房,以后我们长房的吃食就由自己打理。”

“妳是怀疑……”如果女儿说的是真的,长子的死和二房有关,那么……她倒吸了口冷气,脸色一白。

“娘,什么也别说,放在心里就好,该防的还是要防,还有外祖父的六十大寿快到了,我想早点启程,以免赶不上他老人家的寿辰。”

去年生辰逢九,温老爷子并未大肆铺张,也没给京里的温氏送帖子。

温氏顿了顿,面露苦笑,“是了,爹的生辰是大日子,自从妳大哥没了之后我就再也没回去过,实在不孝。”

“娘……”孙如意忍不住鼻酸,她娘终于肯提大哥了。

“把疏儿也带去,让他外祖母、外祖父瞧瞧,打他一生下来就没见过他们,也该和南边亲戚走动走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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