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面小娇娘 第一章 前朝公主拒复国 作者 : 米恩

随着春的脚步到来,一冬的积雪早已化去,枯枝烂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棵棵抽出女敕绿新条的树,枝头的花骨朵都冒了脑袋。满地刚探出头的小草绿油油的,小池塘解了冻,一条条小鱼儿生机勃勃,时不时跳出水面。

这就是春天,万物复苏的春天。

西楚国位于西大陆,土壤肥沃、物产富饶,可说是鱼米之乡,在西大陆上是块人人争抢的香饽饽,因此开国不过短短数十载,至今仍是动荡不安。

西楚国的前朝乃云翔国,云翔开国两百余年,然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就是再贤明的君王,总会生出几个不肖子孙,更别说这国土之香,受众人觊觎。

皇帝人人想当,偏偏也得有命才能当,西楚的开国帝王西襄帝拿下云翔没几年便病重,而他的儿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整整十个。当时的西楚开国没多久,律法也才刚定下,还有一大半还在修法呢,更别说是定太子了。偏偏西襄帝的病来得又快又急,没几日便病得连话都说不出,几名皇子为了这位置,厮杀得十分惨烈,最后由西襄帝的第六子——西南帝争得了皇位。

而这场内乱,十个皇子死了六个,剩下的三名皇子被西南帝给赶去了藩地,无诏不得回京,国家才渐渐安定下来。

有内乱自然也有外患,云翔国虽被灭国,却还有余孽,时不时的搞一搞暗杀,让西南帝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坐得极不安稳。

不过几年下来,西楚国还是渐渐步入轨道,因战争而劳民伤财的部分也慢慢的恢复元气。

正当百姓们以为可以过上和平安乐的好日子时,皇室里又传出了件事来……

比起儿子多到能分组踢马球的西襄帝,西南帝即位至今已近十个年头,竟是连生了五个女儿,却连一个儿子都没有。

十子争储才过去没几年,皇帝无子,那些被分发至藩地的王爷以及开国的勋贵又一次活络了心思。

可被分配到郸州的允王伤了一只腿,是个残疾人士,就是心有余也力不足,而在贵州的钦王倒是想争上一争,无奈封地太远,待他打到京城,黄花菜都凉了,最后便是与西南帝一母同胞的弟弟,在他争储时仍是个女乃女圭女圭的离王了。

离王的封地位于云州,仅离京城约莫千里路,不过十几日就能到达。

没有子嗣,西南帝比谁都急,虽说兄弟们看似安分,可他们的子嗣一个比一个多,就是今朝不造反,他们的儿孙难道不会?

更别提那些虎视眈眈的开国功臣了,一个个眼睛发绿的盯着他底下的龙椅瞧。

西南帝想到这就烦恼,嫔妃一个接着一个纳,就是想生个儿子,可生不出来就是生不出来,为此他急得头发都白了。

早年他只要有烦心之事,便会对着年仅三、四岁的离王诉苦,那时离王年纪小不懂事,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随着年纪渐长,西南帝发觉那比他小十多岁的弟弟竟是天资过人、聪明绝顶,年轻虽轻,却已博览群书,许多他不明之事,离王只要稍稍提点,便能让他豁然开朗。

先帝早逝,太后没几年也跟着去了,西南帝最亲之人就只离王这个弟弟,可以说是什么事都会同他说,就是生不出儿子这事也是一样。允王与钦王无诏不得进京,离王却是不同,当初西南帝压根就没想过让尚未成年的离王去封地,是离王自个儿要求要离京。

他的理由很简单,其他的兄长都走了,他却独留京城,恐会引人诟病。

西南帝听了自是不满,去他娘的诟病!他都当皇帝了,还怕人说三道四?

西南帝不让走,偏偏离王固执,就是不留,两兄弟为此置气,最终还是离王好言相劝,告诉西南帝,他一不愿兄长为难,二向往自由,在他的封地上他就是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何不好?

西南帝最终才妥协,让年仅十岁的胞弟独自前往封地。

既然劝阻不了,他便下了道圣旨,给了离王通行的自由,不论何时要回京都行。

离王离了京城便四处游玩去了,据说不只是西大陆,其他大陆也都玩了个遍,甚至还出海去了邦国,除了十年前曾送生子秘方回京外,便不曾再回来过。

而西南帝真因这秘方生了一名儿子,盼了多年的愿望终于成真,可想而知他有多高兴,对离王也更加信任。

有了继承者,他的压力顿失,总算能在朝会上挺直腰杆子,将那些一直拿什么国不能无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来压制他的言官骂得狗血淋头,将这些年来的场子一一找回。

谁知西南帝得意没多久就出事了,他在儿子的周岁宴上多喝了几杯,竟一脚踩空从高台上摔下来,脑袋瓜子破了个大洞,这一摔把命都给摔没了。

皇帝命危,太子年幼,西楚这好不容易打下的大好江山,难不成又要换人做?

西南帝自然不可能让自己无颜见老爹,吊着命,紧急召回离王,好在离王刚回封地不久,一得到消息便赶回京城。

兄弟两人足足谈了一个多时辰,西南帝旋即让内阁宣立遗诏,立离王为摄政王,辅佐年幼的太子直至他有能力独自上朝,之后西南帝便一命呜呼了。

西楚国两任皇帝皆早逝,西襄王也就罢了,打下江山时好歹已五十多岁,且儿孙满堂,虽说享受没几年,可至少当足了皇帝的瘾。

西南帝就不同了,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了皇位,想方设法填补先帝留下的债务,将那些战死将士的抚恤金给生出来,这一补就是好几年,又因迟迟生不出儿子而苦恼,十几年下来,竟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最终英年早逝,归天时年仅三十三岁。

也不知是这西楚的国号取得不好,还是楚家走霉运,总之百姓再次慌恐不安,深怕战争再起。

百姓们的直觉倒是神准,西南帝立离王为摄政王的消息一传出,不仅远在郸州与贵州的允王、钦王蠢蠢欲动,就是开国功臣大将军林文也欲起兵叛国,好在西南帝有先见之明,早早将离王给召回京,有离王坐镇,京城才不至于大乱。

说起离王这人,当真是足智多谋、算无遗漏。

在得知西南帝命危的消息时,他便做出了各种防范,他让人紧盯驿站来往的信件,更命人先一步偷了林文的虎符,还派兵监守郸州与贵州,这么一来,林文无兵可用,允王与钦王还未行动就被堵死了一切念想,动作之快令众人咋舌。

对方才刚有动作,他却已行三步,西楚如何会出事?

有离王这个摄政王在,年幼的小皇帝一日日长大,终于到了能上朝的年纪,这期间再无波折,这才让百姓们松了一口气。

然而有人欢喜便有人忧,而那忧的人……

“公主!”

云初夏被这一大嗓门吼得手一滑,粉腮顿时与那粗糙的桌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发出砰的一声,吓得一个跳起,捂着面颊一脸迷茫的看着瞪着她的众人,“发生什么事了?失火还是饭给吃光了?”

众人额角一抽,她还好端端在这呢,还有谁会去放火?谁能把饭锅给嗑光?

沈雁菱瞪着双眼,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云初夏,“妳昨夜又跑哪去了?咱们这在讨论大事呢,妳居然睡得着!”

云初夏一点也不雅观的打了一个哈欠,重新坐回椅上,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问:“什么大事?”

沈雁菱见她一点闺阁淑女的礼仪都没有,张了口又要开始念,却被一旁的南琴给拉住。

“菱姨,正事!正事要紧!”

要是让沈雁菱开始念叨,没一、两个时辰是完不了事的,每每这时候,南琴就得出面制止。

沈雁菱这才强忍下一肚子的话,瞪眼道:“在谈复国正事呢,公主妳能不能专心点?”

复国?云初夏一听这词就脑门疼,嘟囔着,“你们这会议的主题怎么终年不换?你们不烦我都烦了……”

“妳说什么?”沈雁菱听不清。

“没事。”云初夏忙端起笑,一脸的认真,“说到哪了?”

这丫头从小便是沈雁菱给带大的,沈雁菱如何会不知她在卖乖?表面认真,事实上早不知神游到哪去了。

她一瞪眼,又想开始训示。

一旁的南吉也跳出来救驾,“方才说到要怎么除掉离王。”

“哦?”云初夏又不是耳根子痒想招人念,有人给台阶,自然顺着台阶下,“那可商量出个大概了?”

一直没说话的胡俊沉声道:“买凶。”

“买凶?”云初夏点点头,一脸的认同,“倒是个好主意,那要多少银两?”

胡俊一窒,卡住了。

沈雁菱见自家老实巴交的丈夫给堵了话,忙跳出来,“我打听过了,这是西大陆最大的杀手组织孤狼的价目表。”

云初夏听见孤狼这名号时,双眸闪了闪,凑近一看,上头的价目一目了然,从市井小民到官居一品,各式各样的价位一一列出。

离王并非寻常官员,而是王爵,且是权力极大的摄政王,皇帝之下就数他的职位最高了,要杀他,价位自然不会低。

“一百万两……”云初夏念着上头的价位,笑了,“南琴,咱们身上有多少银两?”

南琴连忙拿出那比她的命还珍贵的小荷包,点了点,“一共五两又三百一十二文钱……”

“五两多呀……”云初夏再次点头,接着才道:“我算学不好,有谁可以告诉我,这一百万两与五两是差了多少银子?我们还得奋斗多久才能取离王的人头?”

众人:“……”

“呼!总算能睡觉了。”

一回到房里,云初夏立马飞扑至床榻,那榻上虽有股陈旧的霉味,被子也满是补丁,她仍是心满意足,一扒上就不放了。

南琴见自家公主如此没形象,忍不住叹气,又想起刚才的事,道:“小姐,妳好歹给胡叔留点面子……”

平素众人都是喊云初夏为小姐,只有沈雁菱在发火时,才会一时忘情喊出她的真实身分。

云初夏挑起眉,“面子能当饭吃?小琴儿,妳别告诉我妳听得不烦。”

南琴张了张嘴,最后小声道:“是有那么一点……”

“这不就是了。”云初夏耸了耸肩。

“但他们也是为了复国……”南琴叹了口气。

南吉与南琴是兄妹,是胡俊捡来的孤儿,他们与胡俊夫妻都是云翔国之人,也就是西楚国人口中的前朝余孽。

国土被夺、家园被占,是个人都该想着要复国,这念头更是一直在曾是禁卫军的胡俊脑中盘旋着,沈雁菱身为他的妻子,自然是夫唱妇随。

但复国这一词,对当时还没出生的云初夏与南吉、南琴而言,压根儿就只是一个词汇罢了,更何况他们一行人连生活都有问题了,这些年来更是再没旧人找上门。

没人又没钱,是要复什么国?这也怪不得他们三人不融入话题了。

对复国最为反感的便是云初夏了,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她就犯头疼。

说起来她也是倒霉,前世正打算出任务,却遇上飞机失事,眼一睁便来到这陌生的朝代,这就算了,偏偏附身在一个女乃女圭女圭身上!

想她堂堂“红月堂”第一杀手,竟沦落成一个吃女乃的小女圭女圭,这打击有多大?大到她差点忿然绝食,直接再次投胎。

可惜身为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婴儿,拒食是没用的,不吃?无妨,灌就是了。

想到乳娘硬是将那两团白花花的“粮食”压在她粉女敕小脸上的画面,她至今还打哆嗦。

拉了稀稀不哭?没事儿,光着就好。

想到在大街上被人抱在尿壶上拉稀的画面,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与寻常婴儿不同,连笑都不笑?不怕,搔个痒痒不就笑了?

穿越成个小屁孩,她如何笑得出来?没哭就不错了,偏偏每个人都当她有病似的,一个个死命的对她扮鬼脸,那口水沫子喷得她满脸都是,她怎么敢笑?口沫传染可是最毒的。可那些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居然来阴的……

想到那经常便被搔痒痒卖笑的日子,云初夏觉得她堂堂第一杀手的面子、里子全没了。

几次下来,云初夏又羞又怒,悲愤极了,却只能认命当个被人侍候的小婴儿,撒娇卖萌、乖觉的很,就这么一直长到十六岁。

这十六年来,拉拔她长大的胡俊与沈雁菱可以说是如父母一般的存在,无时无刻在她耳根子旁述说着国仇家恨,耳提命面的告诉她要给她的父亲、母亲报仇。

天知道她就是个穿越人士,来的时候连爹娘的面都没能见上几眼,最重要的是,她那对缺根筋的爹娘是手拉着手上山看风景时意外坠崖死的,她是要找谁报仇?

偏偏胡叔就是死脑筋,即便她那本该成为皇帝的爹都死得不能再死了,他仍坚持着要复国,还硬是将这任重而道远的志愿强压在她身上。

照她说,都改朝换代这么些年了,前朝留下的人也早就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他们这几只小猫,是要复什么国?

她无奈,却还是背负着这可笑的国仇家恨,谁让她是云家最后的一根独苗。

无语问苍天后,云初夏决定埋头睡觉,反正这事一时半刻也解决不了,就是天塌下来也阻止不了她补眠。

南琴一转头便见自家公主睡得跟只小猪一般,额角一抽后便退了出去。

说老实话,她十分认同云初夏的想法。

她虽从小便跟在云初夏身旁,可是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

戏文中的公主见过没?见过。

茶楼里说书先生口中的公主听过没?听过。

秀外慧中、温婉娴淑、蕙质兰心、仪态万方、温柔如水、笑容如花……这些在云初夏身上通通都没有!

不是说云初夏长得不好,相反的,她承袭了她那短命爹娘的容貌。

她的生母是云翔国第一美人,生得肤如凝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就像是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她的父亲则是英气不凡,光采照人。

因此她长得十分漂亮,一身肌肤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泉,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虽算不上倾城倾国的美人儿,却也秀雅绝俗,自有一股轻灵之气,美目流转、桃腮带笑之际,说不尽的娇俏可人,就是粗布衣衫也掩不去她那满身风华。

唯一可惜的便是她的性子。

与她那看似温婉秀雅的外貌相较,云初夏的个性着实与端庄优雅扯不上边。

沈雁菱乃正正经经的侯府小姐,若不是生母死得早,继母当家,她也不会嫁给当时还只是禁卫军的胡俊。

虽说如此,她该学的礼仪却是一点也没少,生母在世时还请了宫中的教养嬷嬷来教导过她,而云初夏是她一手带大,怎么也差不到哪去是不?

偏偏她错了,且错得离谱!

明明是自小带到大的孩子、明明一样手把手的教,该学的没学好,一旁的南琴却在耳濡目染之下,学得比云初夏这正牌公主还要好。

这让沈雁菱想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云初夏在外人面前该端的样子还是端得起,只在自家人面前才会如此散漫,恐怕她真会拿块豆腐给撞死算了。

总而言之,云初夏虽贵为前朝公主,却是半点公主的样儿都没有,嗜吃又嗜睡,一没事便赖在床上。

这让南琴忍不住想着,要是真让他们复了国,以小姐这样子……当真能行?

看了眼呼呼大睡的云初夏,南琴叹了口气,默默的出了房。

她想,胡叔要复国一事压根儿比登天还难。

待云初夏再次起床已是午时,她揉了揉双眼,抚了抚肚月复,发觉有些饿,于是下了榻想去灶房寻些吃食。

谁知她才刚下楼,便看见胡俊与沈雁菱坐在椅上,愁眉苦脸的对看着。

她眉一挑,蹑手蹑脚的打算从旁溜过,谁知她才动作便听到沈雁菱的声音。

“阿初,过来。”

云初夏身子一僵,每当沈雁菱不以公主或小姐二字称呼她时,总没好事发生。

虽说如此,她还是转身来到两人面前,“怎么了?”

沈雁菱看着眼前自己一手拉拔大的孩子,抿了抿唇后,才幽幽的开了口,“胡叔和菱姨有件事想和妳商量……”

“想都别想!”她才说到一半,云初夏便立马拒绝。

沈雁菱瞪眼,“我这都还没说完呢!”

这孩子怎就这么耐不住性子?要是以后他们不在她身边了该如何才好?

“妳不必说完,我也知道妳要说什么。”云初夏早没了方才那懒散的模样,沉声道:“复不复国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人。”

这几年来牺牲了多少人?他们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懂的婴孩,所以并不避讳,却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这些年她的身旁少了多少人。

那些曾抱过她、疼过她的叔叔婶婶一个个消失不见,后来沈雁菱干脆不再让任何人见她,却不代表她不明白。

复国?明知是飞蛾扑火,又为何要去做?

她不清楚那些人是死了还是走了,她也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便是这些自始至终都陪在她身旁的人,尤其是胡俊及沈雁菱。

她虽然不是这朝代的人,却足足在这生活了十六年,体验到了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不仅生活变了,就是个性也变了,更能珍惜眼前所有。最重要的是,要不是有胡俊二人护着,她纵使有翻天的本领,也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们对她而言就是父母一般的存在,缺了谁都不能缺了他们。

胡俊张了张嘴欲说些什么,可他天性木讷嘴又笨,只能看向自家妻子。

沈雁菱接收到丈夫求助的眼神,立马道:“我们只有五两银子……”

这些年来,他们过得并不好。

彼时胡俊才当上禁卫军没半年便遇上宫中突变,一路跟随保护着当年的云翔太子,也就是云初夏的父亲杀出一条血条。

亡国之象早有预兆,沈雁菱当时虽年轻,却十分有远见,早在几日前便将所有的财物与银票都变卖成金子,随身带在身上,一得知事情有变,便往与丈夫约定之处赶去。

好在有胡俊与沈雁菱的未雨绸缪,太子夫妻才得以活命,一行人逃出京城没多久,便听闻国灭帝亡的消息,太子痛哭失声,却不敢前去,只能躲躲藏藏的过日子。

然而刚上位的西襄帝十分明白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不停的派人追杀,云翔国太子更是他的首要目标。

沈雁菱身上的金子以及太子带出的金银珠宝,在逃亡的这些年花了七七八八。

直到后来,太子不慎落崖而亡,西襄帝得知此事后,这才稍稍放松了对他们的追杀。

再后来,西襄帝病重,十子争储,自家城墙失火,更是无力管他们这些人,胡俊一行人这才改头换面,偷偷潜进如今的兴安城。

再次回到昔日的家园,人事已非,有些冲动之人双目一红便去搞刺杀,几次下来,他们身旁的人也就愈来愈少了。

这些为了复国而牺牲之人可都是有妻小的,这些遗孤长大后又再次牺牲,留下的孩子又一次成了孤儿……

这些年来便是这么周而复始的循环着,胡俊身为领头人,自然得照顾这些孩子,他们身上的钱财当然怎么也留不住。

如今老的老、小的小,就是要搞暗杀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寻求外力,偏偏这外力所需乃是天价,他们如何负担得起?

于是两夫妻商量了下,南吉、南琴也大了,且经过这些年的教,照顾好云初夏,料理之后的事不是问题,他们便想着不如自己动手,这才会有今日这一幕。

“五两银子怎么了?”几年的相处,云初夏自不会再拿那套放弃复国的大道理来说,因为她深知即便说到嗓子哑掉也是无用,因此拐了弯道:“五两银子难道不是钱?”

沈雁菱瞪了她一眼,“妳别告诉我妳真不知一百万两与五两银子的差距?”

云初夏虽顽劣,却是顶顶聪明,除了不耐烦学习琴棋书画、女红针黹外,她的脑子可是好使的很,自小跟着胡俊习武,武功高强不说,且聪明有才,虽说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然而只要是她看过的诗词歌赋或书籍,都能记牢八成以上,其中又以算学最为厉害。

她从未见过有人不用算盘、不用纸笔就能算出大帐,云初夏是第一个,她不信对方真算不出这其中的差距。

“所以你们就打算抛下我?”云初夏脸色一变,写着满满的委屈。

沈雁菱见她这模样,顿时心疼了。

她与胡俊并没有生孩子,云初夏身分尊贵,她不敢自认为母,却是真真切切看着云初夏长大的,从只会哇哇大哭的小女圭女圭,到牙牙学语,再到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她一直没离开过云初夏的身旁,如今说要走,她如何不难受?

胡俊也是如此,他这辈子除了忠心为国外,最在意疼惜的便是云初夏了,见她这模样,头一个忍不住,“阿初,胡叔也是不得已……”

去他的不得已!云初夏在心里暗骂,试图说服他们,“胡叔、菱姨,说句老实话,如今的西楚国也没什么不好的……”

西襄帝在世时她才刚出世,但她从众人口中得知,西襄帝就是个残酷的暴君,这点从他对他们这些前朝之人赶尽杀绝可以看出。

他杀就杀吧,偏偏对活抓之人实施酷行,针刑、凌迟、棍刑……总之怎么残忍怎么来,与满清十大酷刑有得拚,就为了一举抓住他们这些前朝的余孽。

好在西襄帝是个短命鬼,上位没几年就挂了,接着上位的西南帝虽没他老子那般残酷,却也相差不远,不然他那六个兄弟是怎么死的?

有个残暴的君王,一个个只想着怎么坐稳下的龙椅,压根不在乎百姓死活,这样的国家能好到哪去?

而这一切到离王当了摄政王后有了改变。

离王虽不是帝王,却是真真有着帝王之才,且一心为民的好领导者。

有别于前头的西襄帝与西南帝,离王十分洒月兑,性情温和,但这不代表他就好欺,相反的,在朝政上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不仅赏罚分明,且十分有效率,辅佐小皇帝的这几年更是颁布了许多利民之策,例如宽舒政策、提倡节俭、减轻赋税、释放奴婢、整顿吏治等等。

多年战事,许多人家府上的男丁几乎死绝,离王为免那些老弱妇孺无法生存,特地免去这些佃农的租金,给了他们一口饭吃。

虽说没见过离王,但云初夏心中对他有着很高的评价。在皇权至上的万恶古代,有这么一位真正为国为民的领导者,着实是件幸事,唯一可惜的就是他并非真正的统治者,只是个代班的。

而说到政治清明,云初夏就不得不提起自家政权,她一点也不觉得云翔国被篡位有什么不对。

一个国家的覆灭定有原因,据说她的祖父以及祖辈都长年不理政事,一个沉迷,一个痴迷道术,另一个更离谱,竟学起纣王的酒池肉林……

这样的云翔国不亡才怪,就是没有西襄帝起义造反,也会有南襄帝、东襄帝……如今的西楚国好不容易平定下来,若是离王真出了事,百姓们岂不又要过苦日子?

她相信这些道理胡俊并不是不懂。

胡俊自然懂,理智上他也知道再起战事,苦的便是百姓,可情感上,他是云翔国的人,他的父母兄弟、至交好友全死在西襄帝手中,这个仇他如何能不报?

所以听完云初夏所言,他没有吭声,而是沉默不语。

沈雁菱也是如此,这些年来,云初夏不止一次说过,他们夫妻俩从一开始的愤慨恼怒,一直到如今的闷不吭声。

他们都知道云翔气数已尽,就是……迈不过那个坎儿。

云初夏这都洗脑几年了,自然知道革命不可能一次就成功,晓以大义不成那就动之以情。

她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眼眸瞬时水光乍现,“胡叔、菱姨,你们虽老是以属下自居,可在我心里你们就和我的亲生父母没两样,我自小就是你俩带大,胡叔教我武功、菱姨教我识字,不论你们谁出了事,我都会痛苦一辈子,我不要你们冒险。”

胡俊看着眼前真情流露的女孩,心头一阵感动,忍不住月兑口而出,“阿初快别哭了,胡叔不去就是了……”

以他的性子,如何肯让其他人去送死,自己却躲着藏着?但眼前的女孩不愿他们离开,他自然放不下。

虽然不敬,但他心中的确是将云初夏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别说是掉眼泪了,就是眉头一皱,他都心疼半天。

比起憨直的丈夫,沈雁菱更了解这一手带大的孩子,瞪了她一眼后道:“死丫头,让妳别去戏楼,妳偏去,净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她相信云初夏说的是真话,心里不是不感动,但她也知云初夏从不是这煽情的性子,通常是有所求的时候才会使出这种苦肉计。

胡俊身子一僵,立马用控诉的眼神看向云初夏。

他这都被骗几回了,还中招,真没用!

云初夏的泪水瞬间消失,笑着抱住沈雁菱的臂膀,像只小猫儿般撒娇说:“我不管,你们就是不许去,这是命令!”

动之以情也没用,那就只能来硬的了,谁让她落魄归落魄,在他们心中仍是那尊贵的公主。

最后一招果然有用,就见胡俊身子一僵,最后叹了口气,不甘愿的说:“臣……遵命。”

沈雁菱见丈夫如此,有些不忍,却暗暗的松了口气。

胡俊个性憨直木讷,对她却是极好,夫妻俩成亲多年至今还未红过脸,她一直知道自家丈夫有些愚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复国,他坚持要去刺杀离王,她阻止不了,也只能跟着去,至少两人就是死也能死在一块。

云初夏与沈雁菱一样,都十分了解胡俊,见他郁郁寡欢,知道他定会因这事食不下咽、夜不成眠,于是道:“其实要刺杀离王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胡俊那郁郁脸色倏地一亮。

“筹钱。”她幽声道。

沈雁菱闻言,差点没往她脑袋瓜敲下去,“筹钱?上哪筹去?一百万两就是把我们几个都卖了也筹不出来!”

就是真筹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小皇帝如今还小,只有此时杀了离王,他们才有机会复国。

云初夏挑起那弧度优美雅致的弯眉,拿下自小便挂在颈上的玉葫芦,递给了胡俊,“不是说咱们云翔国的先帝藏了一笔钱财在郳州?”

云翔国一共两百余年,皇帝换了几十个去,其中有昏君自然也有明君,而最出名的就数云建帝了。

据说云建帝深知富不过三代的道理,就算他再如何鞭策子孙,可对于曾孙、曾曾孙、曾曾曾孙,他那鞭再长,命也不够长,想管也管不了。

为此,他极有远见的藏了一笔金银,并留下祖训,只有在国破家亡之际才能取用那笔钱财。

至于开宝库的钥匙,正是那玉葫芦。

胡俊闻言非但没半点高兴的表情,看着手心中玉质上佳的玉葫芦,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那笔宝藏不知是真是假,据太子殿下所言,几代先帝都快将郳州给翻过来了,却怎么都寻不着……”

要是有那笔钱财,他们早就成事了。

云初夏自然知道这事有难度,正是有难度她才会提。

她觉得胡俊就是闲得发慌,只要给他找些事做,他就不会动不动想去送命,于是她更加奋力的说服着,“胡叔,这是最快的方法了,其他人找不到,不代表你也找不到。只要找出这笔钱财,别说是离王了,就是小皇帝的脑袋,你都付得起!”

胡俊一双眉拧得死紧,“妳说的很有道理,可……”可他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偏偏他说不上来。

沈雁菱就聪明多了,瞪了眼满脑袋都是鬼点子的云初夏,说:“这事不必妳操心,我们自有想法,赶紧吃饭去!”

听见这话,云初夏便知有戏,忙应好,“今儿个煮了什么菜?我都快饿死了……”

她昨夜劳累的很,至今都还未吃进一粒米呢。

南琴正好探头出来,笑容可掬的道:“清炒萝卜干、三味甘薯、清阳白玉粥,还有妳最爱吃的黄金芙蓉蛋。”

听着这一道道菜名,云初夏额角一抽。

取了这么个矫情的名儿,事实上就是萝卜干、烤地瓜、清粥还有那再普通不过的蒸蛋罢了。

云初夏忍不住悲愤,她可是正在发育的少女哪!这吃得比尼姑庵的尼姑们还清淡,是要她长成干扁四季豆?

她突然觉得,改行寻宝似乎也不是件坏事……

兴安城外的一座小村落,两旁田野里的小草争先恐后的露出绿绿的小脑袋,各式各样的野花都开了,红的白的粉的黄的,美丽的蝴蝶和蜜蜂忙碌的穿梭其中,汲取花蜜,柳枝迎风飘扬,好似一个翩翩起舞的小姑娘。

虽然是傍晚,外头的天色却是格外的好,那一轮落日此刻就停在河面的上方,将原本灰蒙蒙的河水照得波光粼粼,正应了那句“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云初夏前世虽为杀手,懂的事情却是不少,毕竟要当一名职业杀手,该学的可不只是杀人的技巧,为了潜伏在各式各样的环境之中,她佯装过老师,乔装过医生,更当过舞娘,甚至是扮成男人,可以说十八般武艺皆懂。

而在这女子不得随意抛头露面的朝代,她最常干的便是女扮男装,原因无他,就是图方便。

就好似此时,日阳西落,寻常女子早早打道回府,除了一些生活困顿需要维持生计的妇人外,还在大街上游走的女子是少之又少,就是有,身旁也定有人陪伴着,没一个落单。

而云初夏独行惯了,就是南吉、南琴说了不下百次要跟,她都没让,总是偷偷一人溜出来,几次下来,沈雁菱见管不住,索性放弃,告诉她要去哪儿都行,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平安归来。

这一点云初夏一直做得很好,加上自离王上位后,对他们的追捕几乎可以说是停摆,比以往安全的多,以至于现在她要出门,沈雁菱念归念、担心归担心,却不再像以往那般拚了命的阻止。

毕竟论起打架,就连当年的武状元胡俊都不是她的对手,她不欺人,人家便偷笑了,有谁敢欺到她头上?又不是找死。

总而言之,谁都可能有危险,就她不会。

可她没危险,却不代表那些糟心事不会自个儿撞上门。

“公子快!快跑!”

云初夏看着眼前狂奔的马车,以及那快要从马车上坠下的身影,忍不住摇头一叹。

现在的杀手素质还真不是一般差,这村落人烟虽少,可天都还没黑呢,就这么急着下手,难不成是看准了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确实,在这纯朴之地,周围都是些庄稼人家,这时候早已回家吃饭去了,谁还会在外头逗留?像她这样吃饱撑……不,她还没吃饱呢!该说像她这般闲来无事之人,整片田地也就这么一个,没了。

她本就不是爱多管闲事之人,此情此景,自是少惹事端,双腿一迈,轻巧的便要向一旁移去。

谁知那逃走之人竟是连前头有人都不知,她还来不急躲,就被他突然从马车上跳下来的身子给撞倒。

“有没有搞错……”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云初夏忍不住低骂。

这么大一块地,他哪儿不好跳,偏生跳到她身上,她这是什么运道?

男子也没料到自己会撞上人,他是怕发了狂的马车会将他给甩下,这才趁速度不快时跳下,谁知这么恰巧的跳到身下这名瘦弱的少年身上。

当他望进少年那双明亮得过分的眼眸时,先是一愣,随即拧起了眉,“赶紧走!”

说完这话,他缩在袖口之中的右手微微一动,就等着身后那名少年离开。

然而被压得骨头都快散了的云初夏却没走,反倒有些讶异。

她还以为这男人是来抓替死鬼的,如今听来,似乎真是无意撞上,眼看那刀都要朝他劈下来了,他不仅没跑,反倒是护在她身前,最重要的是,她方才观他跳下马车的模样便知道这人压根儿就不会武,这让她忍不住想,这家伙难不成是傻了?

“公子!”

远处与其他黑衣人纠缠的护卫见此脸色大变,拚了命的想来救人,然而那些刺客又不是吃素的,岂会放行?这一来一往,非但没人赶来,护卫反而因慌乱而受到牵制。

男子感觉到身后之人并未离开,脸色更沉,虽不想伤及无辜,但他若是再不动作,自己这条命恐就没了,正要扬手,却突然感觉到后领有股拉力。

云初夏虽不是好人,但也没狠心到会眼睁睁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人挨刀,于是伸手一拉,将眼前的男人给拉至一旁,“旁边站着。”

黑衣人见到手的鸭子飞了,目露凶光,反手又是一刀,谁知竟被云初夏一个扫腿,整个人倒了下来。

“该死,滚开!”

黑衣人还想起身,云初夏却一个转手夺了他的刀,手脚利落的在他的手腕以及双脚四处划了几下,顿时一阵杀猪般的叫声传出。

其他人闻声看来,就见一名瘦弱的少年挡在他们今日的目标之前,而他脚下那发出惨叫之人正是他们的首领。

这一回脸色大变的对象换了边,黑衣人想去救人,护卫岂会相让?自然又是一场厮杀,其中只要来到云初夏身旁的,都是一样的下场,被挑去手脚筋。

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味,纷争渐渐平息,黑衣人见救不回自家首领,且牺牲愈来愈多,牙一咬放弃了这一次的刺杀。

朱陆见此,立马派了一半的人马前去追赶,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赶了过来,上上下下将男人给看了一遍,“公子你可有恙?”

“无事。”男子身上虽有些狼狈,却是半点伤痕也无,双眸微闪,他看向身旁瘦弱的身影,“敝姓楚,楚少伤,多谢这位小……公子救命。”

他没报出自己的本名楚离歌,而是报了自己的字。

云初夏这才抬眸看向眼前之人。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眼前的楚离歌身材高大,身上衣袍雪白,即便经历一场意外仍是一尘不染。

因背着光,云初夏必须瞇着双眸才能将眼前男子的五官看仔细。

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的颈项格外有光泽;他的背脊挺直,好似那白杨树一样,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他的眼神清澈,就像天山之巅那神圣的池水……更不用说那浓淡适中的眉、长而微卷的睫、比女人还要细致光洁的肌肤,以及那分开来看细致、合起来瞧俊美的脸庞。

在嫣红晚霞的照映下,他就像从画中走出的谪仙一般,炫目得让人挪不开眼。

见了他,云初夏宛若看见一幅充满诗意的画,只觉赏心悦目。

“不客气。”她手一挽,将刀柄递给了他身旁的朱陆。

朱陆看着地上哀嚎不已的几人,眼中满是赞赏,“这位小公子真是身手了得,能否请问是何家的公子?”

方才他离得虽远,却没漏看云初夏那利落的动作,他看不出她武功的门路,只知她下手就只有快狠准三个字能形容,只一会儿的功夫便挑去了对方的手脚筋,速度之快远超他生平所见,最重要的是,眼前的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六岁,这样的年纪能有这般了得的身手,让他起了心思。

“敞姓云,云初,是个孤儿。”云初夏也隐去了最末一个字。

云姓在前朝虽是国姓,如今却什么都不是,西襄帝就是再能杀也无法杀尽天下姓云之人,更何况他都死得不能再死了。

“姓云?”朱陆有些讶异,可见眼前少年目光清澈,丝毫不畏惧,暗骂自己太过小心,这世上又不是所有姓云之人都是前朝余孽,这才直言问道:“既是孤儿,再请问云兄弟家住何方?在哪高就?云兄弟救了我家公子,于我家公子有救命之恩,我们自然得好生报答,待日后上门道谢。”

他对云初夏的功夫十分有兴趣,想招她入府当楚离歌的贴身侍卫,然而该打听的还是得打听,先问得对方的住处、工作之处,若是来历没有问题,才能行下一步。

报答?云初夏双眸一闪,看向一旁的楚离歌,“道谢就不必了,我也不过是自救罢了,谈不上什么救命之恩。”

楚离歌接收到她的目光,显然有些尴尬,毕竟确实是他险些连累了她,“妳救了我一条命是事实,报答是应该的,只要是我能力所及之事,定会极力满足妳。”

闻言,云初夏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变了。

极力满足她?若她今日开口要个几座金山银山,他也肯?

看着眼前男人那真诚却深不见底的眼眸,云初夏下意识要拒绝,却在开口前改变了心意。

转了转黑白分明的双眸,她弯起了唇,“既然楚公子如此大方,那我就不客气了。”

虽不知眼前之人的来历,可她一向不做白工,再说了,买卖一向是银货两讫,恩情也是如此,若是拖拖拉拉何时才能完事?倒不如大方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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