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娇妾 第十章 护卫太子受重伤 作者 : 简薰

皇宫,御书房。

十二月中,大寒。

皇上近年沉溺长生之术,这一年多来,都由太子批阅奏章,负责守卫皇帝的总侍卫队,自然跟着皇帝在后宫另辟的炼丹之地,而守卫太子的太子侍卫队,则因为太子的关系到了御书房。

皇上说奇怪也奇怪,明明不掌政了,但也不禅让,让太子名不正言不顺的处理政事,但这种事情天下任何人都不能讨论,只能默默接受安排,最精锐的队伍,在宫中守着丹炉,次精锐的队伍,守着御书房的太子。

天气冷,御书房烧起炭来。

太子批阅着奏章,殿内数十人服侍,却静悄悄的。

项子涵站在太子身后,一个多时辰一动也不动,目不斜视,若不是如此,也不可能年纪轻轻就被拔擢当太子总侍卫长。

落针可闻的御书房中,太子突然一声叹息。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太子心情不好,谁敢在这种时候往枪口上撞,当然越安静越好,最好太子不要注意到自己。

太子放下笔,“子涵。”

项子涵往前半步,“属下在。”

“西瑶族来信说今年下半年无雨,稻物欠收,希望我朝能援助一百万斤的稻谷米粮,来日愿以一百二十万斤返还,你怎么看?”

“西瑶人不可信。”

“哦?”太子来了兴趣,“怎么说?”

“属下在西疆过了十年,西瑶人那是从骨子里的不可信赖,属下住的地方西瑶跟东瑞人混住,西瑶人千方百计想占便宜,今日借油盐,明日借柴米,哪怕家中万事俱备,他也会找借口上门借蜜饯借枕头,而且无论如何不轻易归还,更甚者还会说没有那回事,是原主记错了。”

太子惊讶,“如此赖皮?”

“属下有一说一,绝不打诳语。”

“如果打了契约呢?”

“西瑶人的契约最不可信,西瑶官府镇日忙碌,就是因为西瑶人都不遵守契约,人人忙着告官,民间跟民间还能找官府,国家跟国家之间要找谁?到时候西瑶国两手一摊,除非我们派兵攻打,否则他们不会还的,但为了讨回米粮派兵攻打,又显得我泱泱大国缺乏同理心。”

太子皱眉,“这倒难办,这一百万斤米粮可是我们农民辛苦种出,怎能随意给人。那如果让他们送质子过来呢?”

“西瑶国王会放任那质子到老死,也不会花一百二十万斤米粮换人回来的,西瑶王不缺儿子,退一步说,西瑶人贪婪,是不是真缺米粮,没人知道,也许他们就只是想找个借口囤粮而已。”

“这,本宫真的闻所未闻。”太子自然知道西瑶人不守信,可没想到可以撒泼到这种程度,“不过我们东瑞国想收服四海,就不能不管这些信息。”

“属下大胆,有个建议。”

“说。”

“西瑶国产黄金,不如让西瑶国拿黄金来抵押,如果他们舍不得黄金,可见不是真的饿,如果他们拿黄金来换了,好歹有个抵押品,黄金不怕潮湿不怕火,有的是时间等他们拿米粮来把金子换回去,西瑶王舍得儿子,但绝对舍不得金子。”

太子还有点犹豫,“这样会不会显得我们天朝无度量?”

“或者请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入宫商议?”

太子想了想,“王贵,你怎么看?”

王贵是太子的内侍,一听扑通跪下,尖细的声音响起,“奴才眼光短浅,觉得有抵押品好些。”

“可是传出去,会显得我东瑞不够大气。”

王贵磕头,“可是听项大人的意思,那西瑶国赖皮成性,是不会归还米粮的,到时候天下人怨之,恐怕……”

太子一凛,恐怕更不好收拾。

一百万斤米粮援西瑶,肯定瞒不住,西瑶国赖皮,那也瞒不住,到时候天下人笑他昏庸,他也无法制止。

要黄金当抵押虽然不大器,但至少能保得米粮归还。东瑞国内还有上万乞丐呢,凭什么白送米粮给西瑶国?

太子想想,“有道理,明日上朝本宫就提这方法,看看群臣还有什么建议。”

项子涵躬身,“理当如此。”

王贵磕头,“太子殿下英明。”

这就是宫廷,这就是御书房,很多人想跟太子讨论西瑶国借米的事情,可是太子在第一时间跟亲近的侍卫跟内侍讨论了。

所以说,项子涵虽然只是个四品侍卫,项家门户却更荣盛,那可是能左右太子想法的职位。

“太子殿下,刘昭训到。”

太子露出愉悦的神情。刘昭训是海南进贡的美女,才十八岁,容貌十分抚媚,太子很是喜欢,赐了昭训名分,在东宫伺候。

刘昭训是特别训练起来的,东瑞话已经大至能通,也懂得宫廷礼仪,更知道自己受宠,受宠的女子不一样,想去哪就去哪。

于是端了自己亲自蒸的燕窝,来到御书房求见。

太子果然让她进去了。

“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待在东宫?”

“想见太子殿下。”刘昭训说。脸上笑着,内心却是很凄苦。

离乡背井不说,还永远生不了孩子,因东瑞国高门不能有混血的孩子,所有异族美女都得喝绝子汤。

没有孩子的女人没有依靠,等三五年后不受宠爱,就只能在宫里等待老死,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但她原本的命运不是这样的,她是武官的女儿,从小武艺高强,想每天跟丈夫驰骋马上,当个女将军,然后一起用晚饭,一起睡去,除了舞刀弄剑,她会煮饭,会做衣服,能当个好娘子。

然而这一切在她十三岁时变了调,她被来到家里访问的贵人看中了,被带走,从此被训练成宠物。

要能文,她开始学东瑞文字。

东瑞崇尚武艺,所以她也必须有点力气,原本就是武官的女儿,骑马射箭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盘,她的武艺在这几年练习得更出色。

她的短刀舞练得特别好。

然后有一天教她的人说时机到了,把她送上船,她跟着其他十几个少女一起到了东瑞,在晚宴上像个商品一样被挑选。

太恨了。

她一点都不喜欢太子,但她知道太子如果死了,她的祖国会遭殃,那样很好,训练她的人不管是谁,都会死于东瑞兵下,包括她狠心的爹娘。

她当然可以选择太子留宿时杀人,不过那样太子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会很无趣。

她想看太子惊惶的眼神,想看侍卫惊慌失措的表情,想看宫女内侍只能尖叫,却一点也不敢靠过来的样子。

那一定很有趣。

她是武将家的女儿,从小武艺高强,一定可以成功的。

她走到太子身边,端上了燕窝,用不太熟练的东瑞话撒娇说:“妾身蒸了很久,殿下趁热喝。”

太子微笑,“好。”伸手就要拿碗。

她突地伸手抽出软刀,一把就朝太子的心刺下去。

眼见要得手了,旁边却有一人格开她。

她往后退了一步,持着软刀就冲上去,这人她见过几次,不先杀他,难杀太子。

“王贵,保护太子先走。”那人道。

她从怀中抓出迷药一洒,自己已经先吃了解药,不怕。

就见那人闪开时晃了晃。

她一笑,心想,得手了。

脚踩两下,鞋尖露出短刀,就踢了出去。

那人失了原先的灵敏,被她刺中了一下,她正高兴,没想到那人伸手一格,接着一拳头打在她脸上,她整个人往后倒去,口鼻溢血。

迷糊中只听见一声巨响。

她勉强睁开眼睛,是老天帮她吗?御书房屋顶那百斤重的横梁居然落下,老天保佑砸死太子,这样就算她永远回不了家乡,也瞑目了。

可是就在她快闭上眼睛时,看到那个她没打赢的人影朝太子冲了过去。

胡云喜看着熟睡的文哥儿跟武哥儿,心里说不出的满足,孩子就快一岁了,会走会跑会说话,模模肚子又想,虽然想再怀孕,但想起宫中的叶才人,还是再缓缓吧,万一弄得跟叶才人一样无法再生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够了儿子,这才看帐本。

上个月的收益是三百二十七两银子,挺好的。项子涵说银子是死的,只要银子够了,都拿来买铺子,所以这两年,她一直是这样做的,两年增加了八间铺子,效率还可以,以后两个哥儿就算平庸无奇,靠着收租一辈子也不用愁。

“小姐,喝点参汤。”熊嬷嬷的声音。

熊嬷嬷是跟着胡云喜一起过门的,当然也是因为项子涵的宠爱才会破例,不然一般妾过门,哪让妾带人哪。

胡云喜端起参汤,一下子喝了半杯。多亏项家家底厚,不然像胡家已经是八品官,参汤也只有杜太君能喝。

胡云喜见熊嬷嬷欲言又止,觉得好笑,“嬷嬷有事就说,不妨。”

“那,老奴僭越了。”

“嬷嬷说吧。”

“老奴觉得,既然项大人愿意把铺子改成小姐的名字,小姐不如接受这份好意,也给自己一个保障。”

胡云喜微笑,“项大人有这心意,我已经很高兴了,人跟人之间贵在信任,我信任他,不用改。”

“小姐。”熊嬷嬷苦口婆心,“不敢隐瞒小姐,我们上次回胡家,老奴去厨房看几个老姊妹时,听了紫苑一些事情,大少爷现在一门心思全扑在谭小姐身上,可就在几年前,大少爷还信誓旦旦,非紫苑不娶,嬷嬷担心……”

“嬷嬷,我也想过,可我想通了,我如果凡事留一步,倒显得我对项大人不够信任,不够真诚。我是真心想跟他过一辈子,想让他知道,我是拿真心跟他相处,而不是防着他。”

熊嬷嬷无奈,“那小姐好歹藏点银子。”

“我藏银子做什么,我在项家又不愁吃喝。”

“项大人肯定会下迷魂汤,小姐现在连嬷嬷的话都不听了。”

胡云喜一阵好笑,靠到熊嬷嬷身边,“嬷嬷别这样说,我在这项家,除了项大人,能依靠的只有嬷嬷了。”

毕竟是自己从小女乃大的小姐,熊嬷嬷怎么可能真的生她的气,“小姐有好好喝药,还算听话。”

“我有眩晕之症,嬷嬷可得好好照顾我。”

熊嬷嬷心软又无奈,觉得小姐真傻,铺子换名,这是多少太太女乃女乃求之不得的承诺,小姐居然不要,自己又劝不动,只能说小姐长大,有自己的意见了。

“胡姨娘。”屠嬷嬷的声音从远到近不过一下子,而且没等通报就推门而入,“请恕老奴无礼,胡姨娘快到梅太君那里。”

熊嬷嬷惊讶,因为屠嬷嬷满头雪花,竟是着急得连伞都没撑了,“老姊姊快点进来烤一烤……”

“哎,不烤了,胡姨娘快点,梅太君等着呢。”

胡云喜奇怪,梅太君掌着长房三十几口人,一直很镇得住,今日屠嬷嬷怎么会急成这样?“屠嬷嬷可知道什么事情?”

“宫中来人了。”

宫中来人?这关一个妾什么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胡云喜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突突的跳着,一下子心慌起来。

熊嬷嬷取了貂裘大髦,又拿了暖手炉塞进她的手,这才打伞出门。

一路上胡云喜一直在想,到底什么事情?

宫中来人,自有一品诰命夫人梅太君接待,如果说是圣旨懿旨,摆香案也得半个时辰,根本不用这么急。

难道是陈皇后赐下正妻了?

她能想到的坏消息就是这个了。

陈皇后就是看不过她,要让她难受所以赐下一个妻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觉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算了。

只要项子涵平安就好。

上次那个疯狂宫女划伤的手,好大一道口子,连疤痕都触目心惊,养了半个多月这才结痂月兑落。

她连作了好几天恶梦,都是梦见他……呸,不会的。

胡云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加快脚步。

梅太君住的松竹院门口已经有人在等她,不用通传,直接就进去。

“见过梅太君。”胡云喜行礼。

梅太君忧心忡忡的样子,“来了?”

“是,还请太君赐教。”

梅太君一字一句说:“宫中有乱,子涵受伤了。”

胡云喜只觉得背脊一颙,自己刚才心有不安,原来如此。

她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心跳的声音极大,天气冷,但额上却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全身不受控制的颤抖。

项子涵受伤?

伤了哪里,他可疼痛?他在宫中,不知道太子有没有派给他最好的太医,她听说薛太医止血最有名……

脑子一片喧嚣,胡云喜告诉自己要冷静,可却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们才在一起两年,他千万不能有事。

想哭,但不能哭,他受伤了,自己得当她的支柱。

不知道姨娘身分能不能进宫看他,如果不行,她就伪装成丫头,随项夫人入宫,总之,一定要亲眼看看他,不然她无法放心。

梅太君道:“子涵伤重,就在宫中治疗,传话的人说短时间内好不了,我想这几日给子涵找个正妻,好入宫照顾他,等你有了主母,也能随着主母入宫。”

这时候胡云喜已经不去想嫉妒的问题了,项子涵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东瑞国讲究礼教,妾室是什么,就是姨娘,姨娘是什么,就是下人,一个四品官受伤,绝对没有叫一个下人入宫伺候的道理,能入宫照顾的只有正妻跟子女。

胡云喜抖着身子,“是,一切听从太君安排。”

梅太君宽慰,“你还算受教,人选我也有了,要快就二房那边的章蓉蓉吧,她虽然父母双亡,寄居我们项家,但要往上推,也能算是二品门第的嫡孙女,配得上子涵。”

“是,妾身以后一定好好侍奉章小姐。”

“你能懂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就好,你已经有两个儿子,哪怕是正妻入门也不用担心,现在一切以子涵为重……”

两人正在说话,牛嬷嬷的声音传来,“梅太君,章太君跟章小姐到了。”

胡云喜就知道,梅太君喊她来的同时,早已经盘算好要喝章蓉蓉的孙媳妇茶,刚刚不是跟她讨论,而是告诉她结论,不管她接不接受,梅太君都会代替项子涵娶了章蓉蓉,因为项家一定要有人进宫照料才行。

想起项子涵的伤势,胡云喜忍不住红了眼眶,不知道伤得多重,连家都不能回了,只怕短时间内好不了。

等明日,明日她就可以跟章蓉蓉入宫,亲眼看看项子涵,只要再熬六个时辰就可以见到他了……

章太君带着章蓉蓉进来了,众人一阵见礼。

章太君只是赖皮,但绝对不是傻子,见气氛凝重,顿时也不敢像以前一样插科打谭,只道:“大嫂让我们祖孙过来,不知道什么事情?”

梅太君道:“之前你不是想把侄孙女放到子涵房中吗?我现在替子涵允了,而且是正妻,明早开祠堂喝媳妇茶。”

章蓉蓉大喜过望,“梅太君说的可是真的?”

“我何时说过假话?”

章蓉蓉看了胡云喜一眼,“胡侍妾……不反对?”

项家再大,那也是有围墙的,章蓉蓉住在项家,自然免不了听说项子涵宠爱胡云喜的事情,帐本跟钥匙都给了,这还不算宠吗?

“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梅太君继续,“子涵现在受伤,宫中休养,你当了我们大房的六孙媳妇,第一件事就是入宫去照料他,这样可能接受?”

章蓉蓉一怔,还来不及说话呢,章太君就先发制人,“受多重的伤?会不会影响日后生活?”

“这我不知道。”

“大嫂真不知道?”

“传话的人又不是太医院的人,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弟妹,老实跟你说,要不是现在紧急要个正妻入宫照料,无论如何我不会看上你的侄孙女,但子涵受伤,那就没什么好挑的,蓉蓉,现在就问你可愿意奉茶给我?”

章蓉蓉为难,项子涵的品貌虽然不错,可是“受伤”两个字太含糊了,他也许是想邀功,所以装伤重,这样当然没问题,可要是他真的伤重,那自己不就倒楣?她听说有些武将受伤后得一辈子躺床,她可不想嫁给一个废人。

“我,我……”

“章小姐。”胡云喜跟着开口劝,“项大人前途大好,等他伤好了,马上可以给章小姐申请四品诰命服,章小姐穿着回娘家,多风光啊,而且您之前不是一直很想进入光煦院吗,现在项大人受伤,您去照顾他,他一定会感动的。”

章蓉蓉正举棋不定,听到这话来气,“项大人伤得多重没人知道,万一得躺床个三五年呢,你怎么不入宫照顾他?”

“我想,可是没资格,我得跟着主母才能进宫。”

“哦,所以想利用我?”

胡云喜道:“是条件交换,章小姐的身分难出嫁,项大人又刚好需要一个正妻,是互取所需,可不只是单方面的利用章小姐。”

梅太君点头,“章小姐应该明白自己婚事困难在哪,家族没落,父母双亡,没有靠山,没有嫁妆,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入一品门第当正室,条件就是得先入宫伺候子涵,岁月悠长,章小姐不会吃亏的。”

“可万一项大人伤势很重怎么办?”章蓉蓉想的是,万一她过门后,项子涵扛不住伤势,死了怎么办?自己就莫名其妙守寡了,她才十七岁,青春貌美,才不要在大宅中穿着丧服过一辈子。

胡云喜见她不太愿意,加入了开导大军,“可章小姐先前不是说很喜欢项大人吗?还一直要项大人给您机会表现,现在不就有个机会?”

胡云喜现在最担心章蓉蓉不点头,因为妾室身分低微,除非陈皇后有令,她是不可能入宫的。但陈皇后都害她一辈子是妾室命了,当然不可能为了她破例,她现在什么都可以,只要能让她亲手照顾项子涵,别说正室,就算梅太君把项子涵两个平妻都一起娶了,她也不会有怨言的,现在谁能带她进宫,谁就是好人。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胡云喜眨眨发热的眼睛,想哭。

过门两年,每天都在体会温柔。

夏天热,他一个大男人会给自己打伞遮阳,怕她在家闷,初一十五休沐一定带她上山上香,柒宜公主,韶林郡主,大华郡主要她过门聊天,他也是二话不说就同意,从不会觉得她不该出门。

冬天冷,他会给自己暖手,给自己系好大蹩的蝴蝶结,看他粗手粗脚的绑着,好不容易成功后邀功的看着她,那模样说不出的可爱,那时的他不是人人敬畏的项大人,只是她的可爱良人。

她生完哥儿,筋疲力尽,坐月子一个月不能梳洗,又脏又臭,他也不嫌,天天下了职就来看她。人家都说男人疼儿子,可是她觉得项子涵更疼她,回院子的第一件事情不是找文哥儿武哥儿,而是找她。

知道她想母亲,但身为妾室又不能跟娘家来往,坐月子时,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把母亲偷渡进项家,母女相见,自然又哭又笑,京城每个妾室都在生孩子,没听过谁生孩子还能让娘家母亲来看的。

项子涵你千万不能有事,我还想对你好,你若不在,哪怕死后加官进爵,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你在,对我才有意义。

就听见梅太君的声音,“章小姐,你意下如何?”

“蓉蓉不识好歹,不想成这个亲。”

梅太君惋惜,“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蓉蓉不想赌。”

章太君疼章蓉蓉,知道四品诰命夫人很迷人,但她见过大风大浪,也知道能在宫中养伤的侍卫,那伤势是有多重。

蓉蓉年轻貌美,不需要去赌这个。

“大嫂。”章太君一把拉过章蓉蓉,“我们不懂事,还请大嫂见谅,别生我们气,我们就是小鼻子小眼睛,登不上台面,子涵正妻这么大的面子,还是找别人吧,我们这就走了,不在大嫂跟前惹大嫂心烦。”

章太君跟章蓉蓉走后,梅太君一声叹息,“我先前见章蓉蓉闹成那样,要死要活了几个月,口口声声什么都愿意,还以为她对子涵多情深,原来不过如此而已。”

胡云喜也是失望的,妾室身分低微,此刻的她需要一个主母啊。

项子涵,我想见你。

她不是傻瓜,知道一个侍卫无法回家,那绝对是很严重的伤势,何况太子还特意派人来说,代表……

胡云喜抹了抹眼泪,她不哭,他倒下了,她要坚强起来。

深呼吸了几口气,胡云喜往地上一跪,额头扣地,“奴婢不孝,想求太君一件事情。”

“有话起来说。”

“是。”胡云喜站起来,“请太君入宫求陈皇后开恩,给一道口谕,让奴婢可以进宫照顾项大人。”

“我们武将家里不像文官家那样多心思,我三十岁穿上一品诰命服,至今没入宫求过任何事情。”

胡云喜眨眨眼睛,强忍住眼泪,“奴婢不孝,请太君破例。”

梅太君眼中精光一闪,觉得有点替孙儿慰藉,有个好伴侣,但又想试探她,“当年我跟随镖骑南征,一次对战过后,他身受重伤,我照顾了他两个多月,得熬药,得擦澡,这些都是最轻微的,每个时辰都得翻身拍背,不然会长褥疮,每个时辰,就连晚上都一样,我两个月没好好睡过,除此之外,还得喂饭喂水,把屎把尿,那都避免不了,照顾病人没那样简单,既然章蓉蓉这条路断了,你就死心,好好在家照顾文哥儿武哥儿,子涵在宫中,自然有太医童子照顾。”

“奴婢不怕。”

“不怕脏?不怕累?”

“不怕,外人照顾绝对没有奴婢上心,奴婢会照顾好项大人。”

隔日一大早,梅太君穿着一品诰命服入宫了,下午皇后来了口谕,自古孝字当头,没有长辈伺候晚辈的道理,梅太君跟项夫人在家休养就行,宣胡姨娘入宫照顾项大人。

胡云喜在第一时间就驱车前往皇宫。

宫门处,自然有姑姑在等。

应该是东宫的姑姑,胡云喜没见过,于是屈膝,“奴婢见过姑姑。”

那姑姑自称叫做百合,是伺候太子的宫女。项子涵伤重,太子开恩,让他直接在太医院疗养。

皇宫胡云喜走了十年,但没有一刻这样漫长,总觉得东宫好远,这红色的宫道好像没有尽头。

不知道项子涵怎么样,是醒了,还是不曾醒过?昨日梅太君说,当年骤骑大将军足足昏迷了两个月。

她知道自己应该坚强,但还是忍不住滴下眼泪。

一滴,两滴,就这样落在大蹩上,然后融进皮毛里。

百合姑姑看了她一眼,“项大人这回的功劳很大,项大人的两个儿子哪怕是庶子,也会有好处的。”

胡云喜知道这是百合姑姑在安慰她。对宫中的人来说,情意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权势才是真的,百合姑姑是明白的告诉她,哪怕项子涵死了,那功劳都会算在文哥儿武哥儿身上,她这个姨娘不用愁。

可是她不希罕功勋,她希罕的是项子涵,黝黑的脸,温和的笑容,对外人神色严厉,关上门对她百依百顺。

终于,马车停了下来。这是胡云喜第一次踏入太医院。

百合姑姑带路,直接进入二进左侧的大房。

廊下有童子在熬药。百姑姑开了门直接进去。

屋里烧着火盆,很温暖。

进了屏风后面,有万太医,还有另一个没见过面的,众人一阵行礼,他自称金太医,专精内科。

胡云喜屈膝,“项大人受伤,有劳万太医,金太医。”

两人都连忙说不用这样多礼。项大人这回救了太子,功劳很大,这胡姨娘地位虽然低,但却是生有儿子的人,对她客气点总不会错。

胡云喜心脏跳得极快,她入门后其实想直冲床铺看人,可是不行,她现在代表项家,那就得有规矩。

于是苦苦忍耐,直到见礼完毕,她才移步到床边,一看眼泪马上涌上来。项子涵脸色苍白,神色灰败,赤果着身子盖着锦被,身上缠满了白布。

伸手模了模他的脸,还有温度。

胡云喜,别哭,他还活着。

他活着啊。

胡云喜吸吸鼻子,又转身一福,“多谢万太医,金太医照顾项大人,小女子僭越,还想知道主人伤势。”

万太医跟金太医两人互看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推卸责任的感觉,跟家属说病情,那真是身为一个大夫最痛苦的时候。

两人推拒了一下,后来万太医开口,“项大人因为承受了梁柱千斤重力,所以周身多处骨折,快的话养半年,慢的话……慢的话也可能一辈子躺着。”

胡云喜觉得自己听错了,“一,一……”

“一辈子躺着。”万太医也很为难,“这伤实在太重了,昨夜口鼻溢了一整夜的血,好不容易才止住。胡姨娘,老夫知道你跟项大人情深意重,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项大人伤好了,那也只能当个普通人,伤不好,那就是个废人,你要有心理准备。”

胡云喜心疼不已,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胸腔翻搅,捏得她周身疼痛不已,“还请万太医,金太医多多费心。”

“我们自然会尽心的。”金太医苦着脸,“也不瞒胡姨娘,太子下令了,要是项大人医不好,就要把我俩打回白身。”

胡云喜稍稍放心,这么一来,两位太医肯定尽力。

她就这样在宫中住了下来,白天给项子涵喂水喂药,晚上给项子涵翻身拍背,他昏迷中不醒人事,一切吃喝拉撒都由胡云喜亲自张罗。

胡云喜累时,只要想到他还活着,马上力气满满。

她每天都吃得很饱,不让自己消瘦下来。

入宫一阵子后,她才终于听说那日的情况,太子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时,南海进贡的刘昭训突然发难,项子涵让内侍带着太子先走,偏偏内侍跟太子吓得腿软,等他杀了刘昭训,御书房的横梁却在这时候落下,他来不及推开太子,只能以肉身去挡。

太子受惊无恙,他却是全身多处骨折,溢血不止。

她很想念文哥儿跟武哥儿,可是她也知道,这时候项子涵更需要她。

胡云喜在宫中过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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