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知道?那当年他也知道吗?”
“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告诉你,怕你难受尴尬,怕你对他产生想法。”
难怪她提到送橘子给邵爸的刘阿姨时,二哥想也不想就说:“爸不会娶的啦。”
原来,二哥一直都知道?
“二青说,邵爸已经通知他外公外婆,这次是玩真的,他们离婚离定了。”
“二哥还好吗?”
“心情低落是肯定的,再怎样都是他的爸妈,不过他也明白,也许离婚对他们两个都好,与其天天相处、彼此伤害,不如划清关系,留下最后一点情分。”
亦青记得,邵妈病逝前那段日子,她变本加厉折腾邵爸和二哥,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用尽办法不让他们好过。
丢东西、骂人是小事,有一次她竟还点火想把整个家给烧掉,幸好看护发现得早,要不然后果难以想像。
那次她问二哥,“邵妈到底是爱邵爸还是恨邵爸?”
二哥回答,“或许是爱得太深、却得不到相同回馈,就演变成恨了吧。”
裴青顺顺她的头发。“先别担心二青,今天我们有很多事要忙,其他的等明天再说。”
她还是点头。
看一眼手表,五点五十七分。
路妈快要起床做早饭了,裴青说:“我们先去小七买喉糖,你这声音……路妈肯定要逼你去看医生。”
没错,这回打死都不能看医生,亦青和裴青手牵手往Seven eleven走。
早上他们去领钱、备妥用具,下午回到家里准备好好布置一番,路爸去上班没有问题,但得想办法把路妈给支出去。
两人正找不到借口,幸好王婶婶够给力。
中午过后,她拿一把菜刀冲进路家,让妈妈陪她去抓王叔叔的奸。
第一次,亦青认为王叔叔的风流是天大地大、救人于水火的好事。
傍晚时分,路妈满身疲惫回到家里,可见得抓奸是件很累人的事,不过她还是打起精神做晚餐。
晚餐桌上邵青缺席,但裴青到了。
“大青、小青,最近你们多关心一下二青。”路崇光语重心长说。
“好。”
裴青、亦青对视,连路爸都这么说,可见得事情再没有转圜余地。
“大青,你会跟你爸去上海吗?”胡雪芬问。
裴青看一眼亦青后回答,“应该会。”
他未成年,而爸对他多少有几分歉意,最终肯定会把他带在身边。
他已经长大,能够理解爸爸对事业的野心,在某个角度里女乃女乃没有说错,爸爸不是坏人,也不是不想要他,而是心有余力不足。
只是这样的“不足”,对生养他的父母与他生养的孩子有点伤。
认真说来,继母也不是个绝对的大坏蛋,她只是过度计较、过度精明,她不愿意丈夫挣来的资源浪费在一个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身上。
自私是很多人都有的天性。
未来十年,爸的事业将会一帆风顺,子公司连开五家,家产以亿计算,他将越来越忙,忙到每回见面只能偷偷给他塞钱,补偿自己得不到的父爱,这也是裴青很想回台湾却仍然会顾忌父亲的身体而迟迟无法返台的原因。
裴青笃定的回答让亦青低下头,满心不舍。
“如果你想留在台湾,路爸出面找你爸爸谈,要是他不放心你一个人住,三楼还有一个房间,你可以搬进来。”
裴青很感激,前世路爸跟爸谈过这个话题,他本以为急欲丢掉包袱的爸爸会毫不犹豫点头。
没想到路爸的提议激怒了父亲,他说:“我孟哲逸的儿子不需要别人养。”
为此,他恨上父亲。
从台湾出发那天开始算起,整整一年,他不和父亲说半句话。
若非如此,爸也不会坚持不给他电脑手机,让他活得像山顶洞人,爸打定主意要让他和路家、邵家断绝联系。
“谢谢路爸,我也想去上海看看,趁年轻多走走,如果有机会可以到欧美求学的话,我也想争取。”
亦青明白,他的回答纯粹是为了让爸妈放心,更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头,他不会改变。
裴青咬下一大口卤排骨,笑说:“路妈做的菜真好吃,以后就吃不到了。”
听见这么一句,路崇光跟胡雪芬有点心酸,终究是一路看着长大的孩子,不约而同地,两人往他碗里夹菜,帮他夹出一座小山。
“喜欢就多吃点。”
“到上海记得写信回来,缺什么尽管说,路爸给你寄去。”
“路妈这几天多烤一些饼干,你带去吃,吃完打电话回来,路妈再给你做。”
放下筷子,裴青的心也酸涨得厉害,但嘴角的笑意掩也掩不住,那是清清楚楚的关心,是明明白白在意,他们对他的爱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他的人生有很多缺憾,却也很幸运,有这样的真心,让他的遗憾不至于太过面目狰狞。深吸气,他说:“路爸、路妈,谢谢你们疼我。”
“你这么招人喜欢,谁见了能够不疼?”路妈哽咽。
亦青半句话都没说,只是在桌子底下紧紧攥住他的手。
他会回来的,他将改变一切,重新回到她面前,到时他们就能一直一直、永远永远在一起,她要对他有信心,她不仅仅要执着相信,更要顽固相信、冥顽不灵地相信。
吃过饭,路爸帮路妈整理厨房,亦青送裴青出门。
他们走出厨房,在经过楼梯时,两人默契的一个点头,裴青拿起旋关处的鞋子跑上二楼,躲进亦青房间,而亦青装模作样地打开屋门、走进院子,假装把裴青送出去。
洗过澡后,他们躺在床上蓄势待发。
都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也不确定当年发生什么,他们只能用最蠢的方法——守株待兔。
听见上楼声,裴青翻下床,躲到阳台。
夫妻俩走进女儿房间,路妈模模亦青额头说:“好像没那么烫了。”
“我已经好多啦。”亦青这么说,但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么大了还怕看医生?不行,明天再不好,一定要去诊所。”路爸将水壶放在床头柜。
“爸妈晚安,我累了。”
“不回答、想敷衍过去?没这么好的事,早就告诉过你,天气再热也不能……”
眼看妻子就要长篇大论,路崇光连忙跳出来拯救女儿于水火之中。“行了行了,要唠叨也等小青病好后再说,病人要早点休息,别看漫画了,知不知道?”
“知道。”她应完话,立马拉起棉被盖到头顶。
路崇光笑着拉掉棉被,在她额头亲一下,低声道:“宝贝晚安。”
一句话差点儿催出她的泪水,她记得很清楚,“宝贝晚安”是爸爸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从此她不再是任何人的宝贝,从此再没有人对她说过晚安。
“爸晚安,妈晚安。”
夫妻关掉电灯,一起离开女儿房间。
五分钟后,亦青蹑手蹑脚打开阳台落地窗,把裴青放进来。
在黑暗中,裴青感叹。“你真幸福,我常希望有人在睡前和我道晚安。”
她笑了,在他耳边说。“哥晚安。”
“晚安。”他笑了,搜集到人生第一个晚安。
两人道过晚安却没睡觉,黑漆漆的房间里,两双眼睛张得很大。
“哥可不可以告诉我实话?为什么非去上海不可?”她终究忍不住,还是想要再次说服他留下。
重来一次他们都希望改变,为什么在这么重大的事情上面,他不愿意不同?
侧过身,在黑夜里,他寻到她亮晶晶的眼睛。
“第一,我未成年,爸爸握有监护权,这不是我说去或不去就能改变的。第二,大陆是个充满竞争的地方,它可以让人迅速成长,我希望自己足够强大,可以成为你的倚仗。第三,我想试试……”
“试什么?”
“修补父子感情。”
对于亲情,他仍然渴望?亦青明白了,他终究要离开,终究要……深吸气,她再度要求自己相信,相信他终将会为了自己倾尽所有的努力。
握紧她的手,棉被底下大手牵小手,她因为相信而快乐着,而他……清楚不是每件事都可以被改变……
门铃响起,正在看电视的路崇光和胡雪芬讶异,都快十点了,怎么还有人来?
“会不会是二青?”雪芬问。
“应该不会吧,除非是老邵他们出事了?”路崇光从沙发上跳起来。
“你去开门,我给他们弄点热茶。”胡雪芬说完往厨房跑去。
但是等她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发现客厅里坐的是宋唯嘉而不是邵家父子,路崇光面色不豫地坐在他对面,两人都没说话。
胡雪芬将茶水放下,坐到丈夫身边,轻拍他的手背,担心他冲动。
“嫂子真是个温柔的好女人,难怪男人都喜欢她,不像我那个傻表姊,说什么、做什么都让人讨厌。”宋唯嘉不怀好意地冲着胡雪芬笑。
胡雪芬目光一缩,咬紧下唇。
“别废话了,说吧,你这么晚了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喜欢开门见山?很好,我就喜欢你的爽快。”他伸手。“把磁碟交给我。”
“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八天前,我掉了一张磁碟,你捡到了,把它还给我。”他的口气不是猜测,而是认定。
路崇光拧眉看他,久久不发一语。
“我早就说过,没捡到什么磁碟。”
“别再浪费时间否认,整件事情小光都看见了,不然我为什么三番两次找上你?”
空气突然变得安静,两个男人面对面,气氛瞬间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