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唐城”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其富庶繁华在走一趟大街便可一窥一二。然而在经历几次的战争后,由席氏祖先首先占领这个大城,奠定了后代的国祚基础,一直到一百年后的现在,唐城物产丰饶依旧,甚至更胜过往。
在这歌舞昇平的年代里,唐城不乏许多英雄豪杰、文学才子以及钜富商贾,但是在这人才济济的大城里,却无人不知“唐城四杰”。
其四人之丰功伟业,不需找当地的万事通打听,随随便便拉一名居民,就可以滔滔不绝的背诵出四人的来历以及作为,让远道而来的人们只消一踏入城门,便知晓四人的故事。
这就是唐城,一个坐拥政治、军事、经济要塞的城市,而唐城四杰的故事,依旧在人们的嘴里流传着,从未停止。
第一章
秦凛爱觉得上天真是不公平。
她明明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什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她都可以倒过来背,但是老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身为秦家的子嗣,秦凛爱已过世三年的父亲秦岗是着名的大将军,而秦家三代个个皆是军旅出生。
秦家祖谱最早可追溯至她的先祖父,一直到她的父兄都是剽悍的大将军。
唯有她,拥有三位兄长的么妹想要从军却总是被拒绝。
原先她多想大喊,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在半年前,她的大哥也是当朝一品大将军总算答应她的苦苦哀求,分派了训练新兵事宜给她,并为她求得四品官的将军职务,让她开心了好一阵子。
当时,每日都有事情可以做的生活让她乐不可支,岂知这样的好事只仅仅维持了半年。
“你看,就是她啦!”一道细碎的女声在墙边响起。
“她就是秦凛爱将军?怎么衣服穿得不像女人,倒像男人呢?”另一道刻意压低音量的女声接着响起,话里满是对秦凛爱的嘲讽。
秦凛爱佯装没听见其他人对她的品头论足。
谁教她耳力好,入睡时连一丝风吹草动都可以让她惊醒,更何况是这些在不远处传来的声音呢!
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如此出名,明明只是小小的将军,走在路上却老是被人认出。
就连现在,她退去铠甲,穿着裤装,马上就被眼尖的百姓认出。
她想,她那位居一品官的大哥都没她这么有名气吧?
不过站在她身旁的晴天就没有这么好性子了。
身为秦凛爱的贴身丫鬟,晴天噘着小嘴,黑瞳蓄起水雾,“小姐,您看看,那些人干嘛躲在墙角边对您指指点点的?我现在就去打掉她们的手。”
晴天护主心切,不用想她就知道,这些人一定在说主子的坏话。
“不用了,咱们还是赶紧办事得好。”秦凛爱拉着就要往巷子里冲去的晴天,急忙阻止她闹事。
“可是……”要晴天咽下这口气,她说什么也不服气。
“没什么好可是的了,距离咱们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半盏茶的时间了,咱们没时间惹事。”秦凛爱拉着晴天的手往前拽去,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寿庆非十分重视时间观念是众所皆知,而秦凛爱派人多次下拜帖约见他,总算在前天成功让他答应见她半个时辰,所以她绝对不能迟到,要不然他再次点头见她,就不知何时了。
晴天嘟着小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走,粉唇不断嘟囔着,“我真不懂大爷的心思,小姐您明明就喜欢带兵打仗,而且弟兄们都非常爱戴您,但是为什么突然要您放弃带兵而改派这个工作给您呢?”
秦凛爱偏头浅浅地微笑着,话里头虽然有不甘心,却有更多的心暖。
“这也没办法呀!谁教我是个女孩子。其实大嫂说得对,我一个女孩子家跟一大群男人混在一起,的确是不太妥贴,而大哥也不舍得我这妹妹跟哥哥们一样在太阳底下辛苦操兵,所以才改派这工作给我。”
她知道大哥是心疼她而非瞧不起她,所以她在大嫂的一番劝阻以及大哥的循循善诱下,总算答应将训练士兵的工作交给三哥,自己改做后勤的工作。
反正只要工作有利于秦家军,她什么都愿意做,就算是被逼着跟寿庆非打交道,她也愿意硬着头皮去做!
“其实说得也是啦!瞧小姐老是跟那群士兵混在一起,我看了也感觉奇怪。”晴天望着年长她两岁的秦凛爱,心底有许多的不舍。
小姐明明长得如此貌美,但她老是将乌黑长发紮成俐落的马尾,一对柳眉有别于其他女子的柔弱,反而多了些刚毅的霸气。
她略显狭长的黑眸闪着睿智光芒,高挺的鼻尖下那一双粉唇柔女敕女敕的,让人忍不住将目光锁在上头。
这样的小姐既美丽又带着英气,怎么会被那群不懂她的女孩们说成是男人婆之类的呢!
秦凛爱轻扯着笑不语,向前走去,不稍多久,她仰头望见“第一绣坊”的黑底金字招牌出现在眼前,心底五味杂陈。
她已经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记忆中她还是七、八岁的孩提年纪时,是她的爹亲拉着她小小的手越过第一绣坊的门槛,带着她入内谈生意。
而如今物是人非,许多从前她总是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早已转变。
“小姐,您不进去吗?”晴天站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前,偏头疑窦地望着自家小姐。
被晴天这么一叫,秦凛爱回过神,看着五扇对开大门全部敞开的第一绣坊满是川流不息的顾客,他们越过她与晴天进进出出,里头的伙计们忙里忙外,生意好得不得了。
“嗯!咱们进去吧!”秦凛爱轻扯微笑,抬脚跨过从前总是感觉与山一般高的漆红门槛,走入满是顾客的绣坊里头。
“请问这位小姐需要什么布料?还是您要订制衣裳呢?”一见秦凛爱领着女婢入内,年轻的男伙计急忙上前招呼。
“我们是来见寿掌柜的,烦请小哥通报一声。”晴天有礼地说话。
“要见掌柜?请问有与掌柜约时间吗?”伙计谨慎的问话。
他们家的掌柜可不是说见就见的,如果没有事先约好时间,忙碌的掌柜可不是愿意见人。
“有的,我们家小姐已经与掌柜约好了。”晴天急忙从怀里取出拜帖,呈给伙计,“您看一下,这是拜帖,就麻烦小哥帮我们家小姐拿给掌柜。”
伙计接过拜帖,打开看了一下,发现上头娟秀的字迹写着“秦凛爱”三个字,他急忙抬起头,话里满是恭敬。
“原来是秦将军,您这边请。”
“有劳了。”秦凛爱温柔地轻笑,跟着伙计来到绣坊的后头。
当她跨出绣坊的后门,花木扶疏的林园随即映入眼帘,那整修得宜的花草树木、以奇异石林堆砌而成的假山流水,令她心旷神怡。
这里的一切没有多大的变化,秦凛爱不懂,是寿庆非太过念旧,还是他懒得在生活环境多下一些工夫?
就她所知,五年前他的母亲过世后,他的父亲就将掌管绣坊的事情全部交给他来打理。
虽然目前的当家依旧是他的父亲,但是实际上挂名为掌柜的寿庆非才是第一绣坊以及寿家的主导者。
一主一仆随着伙计穿过回廊,最后来到四周环绕着竹子的独栋屋前。
“掌柜已经在里头等秦将军了,就请秦将军自行入内。”伙计有礼地说话,交代完毕后便旋身离开,留下秦凛爱与晴天站在屋前。
“小姐,您看,这里真美呢!”晴天兴奋地四周张望着,接着再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顿时,脑子清醒了许多。
瞧晴天如此愉悦的模样,秦凛爱只有微笑,没有多做评论,“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里头与寿掌柜谈些事情,马上就会出来了。”
“嗯!我会在这里等小姐出来的。”晴天一说完话,便一坐在屋前的五道阶梯上,有长期等待的打算。
秦凛爱越过晴天,走至掩蔽的房门,抬起白女敕手掌轻轻地拍了拍门,“寿掌柜,我是秦凛爱,我已经依约前来了。”
就在她有礼的声音话落后,一道冷冽、瘖瘂的男声由里头响起。
“进来。”
一听主人邀她入内,她才推开门扉,跨步走入里头。
她首先望见的,是简单中却带着质感的木制家具摆设,尤其是窗户下方放着竹制的躺椅,掳获她的目光。
想必,午后躺在上头,闭上眼享受微风轻抚过的沁凉,会是多么的舒畅与愉悦。
秦凛爱站定在离房门只有三步路的距离,没有打算再深入里头,直到见到寿庆非为止。
她想,毕竟她只是依约前来的客人,怎么好意思走进刻意用屏风遮起,好分隔前厅与后房呢?
四周静悄悄,久到让秦凛爱怀疑方才的声音其实只是幻听。
这时,她开始犹豫,是要放大胆子走入里头,还是再次敲门,确定一下自己的听力是否失灵?
她决定不厌其烦,悄声走出屋外,再敲一次门展现她的诚意与礼数。
心下一有此想法,秦凛爱转过身就想走出尚未阖拢的木门。
一道冷冽中带着疑窦以及不耐烦的口吻突然响起。
“去哪?”低沉的声音停顿一会,在她还来不及回头时又再响起,“把门带上。”
秦凛爱很听话的上前将门关上,顿时,屋内显得有些阴暗。
“进来里面。”声音又再次响起,话里头依然冷绝。
“喔!”秦凛爱就像乖巧的小猫,用力点个头后转过身,却怒火冲冲的发觉她身后哪有人呀!
他是怎么搞的?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像游魂一样,让她只闻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呢?
是没错啦!她今日前来的确是拜托他的,但是又不是让他吃亏。
她可是双手奉上赚钱的好机会,准备送他白花花的银子,所以他不该这样无礼的对她。
没错!秦凛爱是想通了。
虽然她先前有对不起他那么一次,但那也是八百年前的事。
更何况她今日前来,是担任送财童子的角色,没有必要这么听他的话吧?
再怎么说,她好歹也是四品官,基于尊重官吏的态度,应该是他这老百姓上门迎接她才对。
怒气与鸟气加在一起,混合而成的怨气支持着她,令她毫无犹豫地越过绣工精美至啧啧称奇地步的绣屏,走入里端。
在她的眼里,原先应该宽敞的空间,被环绕四周的贴墙书架给占去大部分,书架上头整齐地摆着与女工织法或是染丝以及图监有关的书籍。
她的视线由四周转向眼前,一张漆红木大书桌就摆在压迫感十足的书架中间。
一名高大的男人穿着宽敞黑衣,坐在书桌前,随意紮起的过腰黑发略显凌乱地遮住他狭长的黑眸。
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最后以冷冷的声音打破沉默,“坐。”
“坐?”秦凛爱望着他,呆傻地跟着他说话。
“我叫你坐下来,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她何时变成一只鹦鹉了?怎么净学他说话。
寿庆非没有表露自己心底想法的习惯,冷淡的俊颜找不到与多年友人甚至是爱人重逢的喜悦,只是轻动了下颏,提醒她,后头有椅子可以坐,别像个傻子站在他面前。
“喔!我知道了。”秦凛爱搬椅子来到他面前,与他隔桌面对面而坐。
寿庆非波澜不兴的黑眸,冷冷地盯着她搬来椅子坐下的模样,他望见她穿着深紫色裤装打扮,隐藏了她衣物底下的好身材。
高高束起的乌黑发丝仅仅以金色发簪当成装饰,相较之下,与现下外头兴盛女子插上金步摇比起来少了许多娇媚,却多了她特有的柔中带刚。
但让他感到不悦的是,秦凛爱那细长又白皙的颈子没有黑发的掩盖下,完全地显露出来供人欣赏,着实令他心底很不是滋味。
“我现在可以开始说话了吗?”她想,要是她都不开口说话,他有可能会与她无语地相望一、两个时辰都无所谓。
“你说,我正听着。”她终于是要说话了。寿庆非浅浅地扯了个微乎其微的笑容。
面对他的冷漠,虽然秦凛爱早已料想得到,但心底还是渗出惆怅以及急着想达成任务的着急情绪。
“我今日前来,是因为想拜托寿掌柜一件事。”
相较于她急着想达成任务,寿庆非显得气定神闲,望着她不语。
他不接话是吧?那她只好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寿掌柜能参加三日后的竞标活动。”
“什么竞标?”寿庆非拧眉不解。
他对官府办的竞标活动没有兴趣,因此也不会费心打听。
“是……帮秦家军做铠甲以及穿在里头的单服方面的竞标活动。”秦凛爱很努力地想从他波澜不兴的脸上找到一丝想法。
只可惜,不管她再如何审视,他的表情依旧没变,找不出丝毫感兴趣的模样来。
“我相信寿掌柜也明白,承揽官府的工作需要参与竞标,但是我已经私下跟哥哥们达成协议了,若第一绣坊来参与竞标的话,我们绝对会把工作交给贵坊的。”秦凛爱很努力的解释着,她只希望他能帮帮她的忙。
“第一绣坊已经很久没有做铠甲以及单服了,现在我们的营运方针早已改为布料买卖和普通衣饰订制,对于官家的事情,我们一概不碰,所以很抱歉,我帮不上你的忙。”寿庆非冷冷的拒绝,冷淡的模样根本找不出转圜的余地。
“我知道第一绣访已经没在做了,但是拜托你!”秦凛爱站起身,慎重请托,“以前寿伯伯愿意破例参加竞标,你也就学你爹帮我们一下。”
若不是第一绣坊在五年前,为秦家军特别制作的铠甲与单衣十分轻盈以及通风,让弟兄们穿上厚重的铠甲都不显得笨重,她怎么可能会来求他呢!
“我不是我爹。”寿庆非拧着粗浓黑眉,眼底渗出怒火,彷佛对秦凛爱的话语有着浓浓不悦。
“可是……”
“更何况,先前我爹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才承揽下来的,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就别拿以往的情分来压我。”他不给她说话的余地。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怒气,秦凛爱显得不解,她抿了抿唇,将那粉色唇瓣抿得泛白,还想不出该怎么与他继续周旋。
“还有事吗?若没事,我可以请你离开吗?”寿庆非望着她,决然的下逐客令。
“我……”秦凛爱虽然料到他会是冷淡的对待她,却万万没想到他对她竟会如此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