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尚有大地色系眼影残迹、眼线晕开一片的眼帘忽地张开,尚未辨识人在何处,铁锤敲打般的疼痛即凌虐她的头。
她欲起身,却发现纤腰被箝制了。
她的床上有人?
怎可能?
她的是单人床耶!
心骇了骇,转过头去,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将她吓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瞪着沉睡中的男人。
他是趴睡,双臂张开,一只垂于床下,一只搂着她,呼息均匀,看上去一时半刻不会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拉开两人距离,好能更看得清楚对方的容貌。
靠!
粗话立刻在脑中冒了出来。
哪个不好睡,睡到了她家总裁?
重点是为什么会睡到了?
指尖用力抵上发疼的额角,以疼制疼,企图唤回昨晚的回忆。
她还记得,是她的两个好闺密潘瑟思跟乔茜带着她去夜店,庆祝失恋一个月。
失恋不可能庆祝,但对那两个女人来说,离开一个烂男人,就该是庆祝的事,还说她在家里哭了一个月已经够了,她们陪着安慰一个月也够了,是该重新振作钓新男人的时候了。
于是潘瑟思提议去夜店。
读书的时候她们还满常去夜店的,就很单纯地去跳舞聊天、喝点小酒,她的男朋友……前男友也是在夜店认识的。
不过出社会后因为身为保险业务的乔茜工作繁忙,晚上常不在家;潘瑟思在考上公务员前是专心准备国考,补习班与家里两点一线的阿宅;她收入不高,生活克制,想多存点钱,因而紧缩娱乐方面的花用,也就越来越少去玩了。
今年更是因为疫情的关系,一次都没踏入,只有偶尔唱唱KTV。
跟前男友程殊翰从相识到交往,已经一年多了。
他是一家国际贸易公司的企画部经理,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岁,是优秀的青年才俊,潘瑟思偶尔会笑她真是捡到的,这样外貌优秀、身高有一八○,国外研究所留学回来的好男人,认识没几天就跟她交往了。
他们俩是一见钟情,因而恋情的进展也快,加上萧谨悦不是那种会用心机吊人胃口的女孩,因而程殊翰一提出交往要求,她很快地就答应了。
乔茜常说她答应的太快,应该钓一钓对方才是。
但萧谨悦有自知之明,怕真钓一钓,人家直接甩头就走了,毕竟他的条件那么优秀,肯定有大把女孩子喜欢。
程殊翰是常春藤名校毕业,她是二流私校,不过还好英文不错,目前担任一家家具与生活居家用品的电商公司的电话客服工作,薪水不多,三万出头,算上年终,平均下来月收三万五。
她很喜欢自己的工作,也在这个职位上游刃有余,但是程殊翰不仅学历远强过于她,收入更是将近她的三倍,她觉得自己是高攀了,乔茜老爱说她顾虑太多,还说女人找个比自己优秀的男人天经地义,这是动物的择偶本能。
萧谨悦会这么想,也是程殊翰常有意无意地透露出希望她能在人生更进一步,要有更远大的规划,懂长进,这样才能跟得上他。
萧谨悦的外貌是出色的,至少当个网美绝对有资格,而且还不用修图,一六五的身高修长纤细,曲线玲珑有致,两人在外型上绝对匹配,但她个性有点内向,不喜欢在大众面前露脸,在看不见脸的电话后面能侃侃而谈,但实际与人交往是慢熟型的,很容易害羞拘谨,要不去当个直播主,搞不好买房的钱都攒下了。
三个女人一块儿租了间房,三房一厅两卫。
主卧套房那间给收入最好的乔茜,潘瑟思虽然之前忙于考公务员,但家里经济不错,一直给予支持,因此她住的是第二大的房间,萧谨悦则是住最小的,坪数大概只有两坪,放个单人床、一张梳妆台,一个塑料衣橱,就没什么行动空间了。
但一个月只要付五千房租,因此天生容易知足的她住得很愉快。
但程殊翰对她的不足不满,她也一直放在心上,因而下班后还去上了日语课程,加强第二外语能力,学习财经投资、还有瑜珈,保持身体状态良好。
但她想她的确是高攀了,也或许是努力错方向了吧。
一个月前,程殊翰告知她想结婚了。
萧谨悦心中一阵狂喜,况且她也二十六岁了,是该考虑结婚的年纪。
含羞带怯的低下头去,等着他屈膝求婚的那一幕,没想到他却提出分手二字。
她一时以为是自己听错,因而颤着嗓再向他确认。
程殊翰深深叹了口气,以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我跟我妈提过妳,但她说妳学历不匹配,职业也不行,如果妳跟潘瑟思一样是公务员的话,那么她还可以无视妳学历的问题,但妳只是小客服,钱赚得少,无法替我多分忧解劳,要是在家专心当家庭主妇教育孩子的话,以妳的学历,恐怕也不容易教出优秀的孩子,更别说孩子的智商是遗传妈妈的,她怕妳生不出像我这么聪明的孩子。”
她傻愣愣地看着他。
明明是晚春,傍晚的阳光灿烂温暖,但她怎么全身发寒呢?
“我也考虑了很久。”他的双手在桌上交握。“我很喜欢妳,妳的外貌是我的菜,但是若要考虑到未来……”他再次长叹,面露惋惜。“是我对不起妳,一开始就不该跟妳在一起的。”
她心急地握上他的手,手心冒汗。“不然我去考公务员。”
虽然她喜欢现在的工作、喜欢公司的所有商品、喜欢办公室的氛围……但为了他,她通通可以放弃,选择他希望的工作。
“潘瑟思花了四年才考上,她在校成绩不是比妳好?妳又没像她家里有钱,一定要一边工作一边备考,等妳考上也过三十了吧?”他蹙了蹙眉头,眉间皱褶带着些许不耐。“到时也不年轻了。”
胸口瞬间像被铁锤狠狠打击,让她连呼吸都疼,豆大的泪珠滚落,看上去楚楚可怜,让人心生怜惜。
程殊翰在那瞬间心软,但随即硬起嗓音。
“都是我的错,妳骂我吧,责备我、恨我都可以。对不起。”说完,他就走了,直到出了餐厅,都不曾回头。
她一开始还不敢告诉闺密她被甩了一事,只敢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哭自己的不足、自己的不优秀,脑子不够聪明才会被嫌弃被甩。
是潘瑟思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逼问她每天早上肿着一双眼睛真的是因为看剧的关系吗?
还逼她说出是哪一出戏这么赚人热泪,让她连看了好几天,天天都哭。
她编不出谎言,只好老实说了。
“真没想到他是个妈宝耶!”潘瑟思难以置信的说。
“我觉得事有蹊跷!”乔茜不以为然地抓着下巴。“他以前言行也不像妈宝啊,有必要查查。”
不顾萧谨悦反对,乔茜利用自己的保险人脉,从与程殊翰同公司的客户口中套出实情。
“他要跟他们公司的总经理女儿结婚了。”乔茜沉重激愤地说出实情,“那间公司的人一直以为他是单身,没有人知道他有个交往一年多的女朋友,而他跟那个总经理女儿交往已经半年了。”
“太过分了!”潘瑟思抱不平,“他脚踏两条船啊!骑驴找马!我们去跟那个总经理女儿说,让他结不成婚!”
萧谨悦不赞成潘瑟思的提议,天生个性加上职业的关系,她待人处世一向圆融,不喜争执,但个性较为有棱有角的潘瑟思一意孤行,真让她找上总经理的女儿海亦薇,告诉她,程殊翰早就有女朋友一事。
没想到海亦薇一点都不在意,还不屑的说,程殊翰是她倒追来的,她早就知道有萧谨悦的存在,但仍一心横刀夺爱。
“是妳朋友条件太差,怪不得我,叫她有办法就抢回去啊,我笑她不敢、没种!”
那得意张狂的笑容,潘瑟思气得连晚上都能梦见。
至此,萧谨悦彻底死心了,因此潘瑟思提议去夜店把男人。
“我们就去散个心,不要把什么男人吧。”萧谨悦如是说。
她也没心情再次开启新恋情,况且,要找到合意的男人来忘掉上一个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潘瑟思才不管呢,一入夜店,那双眼作贼似的到处乱瞟,想找到能接收到她讯号的男人。
搜寻了半天,总算有男人被她勾上了,走过来问她们,要不要过去包厢跟他们一起喝,他们一样有三人。
潘瑟思见对方长得一表人才,二话不说立刻答应,与附议的乔茜一块儿把面有难色的萧谨悦带去包厢。
一进了包厢,即便灯光不亮,萧谨悦也能一下子就发现靳晨朗的存在。
他是他们家总裁,那张过于出色的俊美五官以及运动员般的健壮身材,第一眼就会攫取任何女人的注意。
怎么会……在这里遇见总裁?
虽然知道他不会认识她这个小小职员,尤其公司有两百多人,她与他是在不同楼层上班,一个月有没有见过一次都很难说,但她还是不免忐忑不安。
潘瑟思跟乔茜也发现三个男人中最出色的靳晨朗,但基于朋友道义,决定把最优的男人留给萧谨悦。
“这个男人比程殊翰好,好好把握。”乔茜说着,与潘瑟思很有默契地把她往靳晨朗身边推。
暂时无法明说对方身分的萧谨悦百般推拒,还是被推到了靳晨朗身边。
靳晨朗即对她温柔一笑,害她全身顿时僵硬如木头。
公司里的总裁犹如高岭之花,偶尔看得见,模不着、靠不近,更别提说话了。
她心底是很崇仰总裁的,公司里所有贩卖的商品他一定每一样都确定过,符合他的要求才准上架。
而没有一样商品,萧谨悦不喜欢的。
要是她有钱,有够大的房子,肯定把网站上的所有商品通通买回家。
虽然不可能,但是每天浏览网页,看着一样样合心意的商品,心底也高兴啊,对她来说,这是最疗愈的事了。
尤其当她因为程殊翰而哭泣的时候,她常会拿出手机,看着公司的产品,来一场网页血拚,虽然只看没买,但心情就会变得比较好,也不那么难过了。
她目前使用的床单寝具、马克杯、餐具、记事手账本、芳香精油蜡烛……甚至现在身上背的羊羔绒小包包以及上头挂的外星人挂饰都是公司卖的。
她故意把包包转了方向,免得被靳晨朗认出是自家公司的商品。
靳晨朗见她神色拘谨,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取了个杯子放至她面前,替她倒了酒。
总裁亲自倒酒,小的承受不起啊!
萧谨悦心底默默爬过这句。
“不、不好意思。”萧谨悦有些无措,想着她应该也帮总裁倒酒,可看他酒杯是满的,再倒就溢出来了。
靳晨朗误解她的无措,桌下的二郎腿换了边,低声以玩笑的语气问道:“是不是不敢喝别人倒的酒,怕下药?”
总裁的声音好低沉醇厚,好好听……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与他说话,萧谨悦就像见着偶像的小粉丝,小脸儿都要红了。
萧谨悦慌忙摇头,“没、没有。”
靳晨朗举手招来服务生,叮嘱他开瓶新酒来。
啊啊……总裁您误会了,小的没这意思啊!
僵着一张尴尬脸,萧谨悦完全不晓得该怎办。
她知道靳晨朗一定不晓得她是公司员工,毕竟她是公司的最底阶层,流动率最高的小客服,总裁办公室离她有天边远,一年有幸见着的机会十根指头摊开都嫌多。
但要是哪天在公司偶遇了,他会不会记得她呢?
那场面一定很尴尬吧。
偷偷打量了一下包厢的灯光,这么昏暗,脸应该看不清楚吧……
服务生取了酒来,是一瓶红酒。
靳晨朗挪开萧谨悦面前的威士忌酒杯,换了高脚杯,倒了半杯进去。
“这酒不错,试试。”
“谢、谢谢总……先生!”差点说溜嘴,还好她收得快。
“我叫靳晨朗,叫我晨朗就可以了。”
“晨、晨朗先生好。”天啊,她直呼总裁名字了,好可怕!
“不用加先生。”
“好……”最好她真敢只叫名字不加先生。
“妳叫什么名字?”
“我……呃……”
萧谨悦心想要说实话吗?还是不要的好吧,可再想想她这种小职员的姓名总裁肯定不会注意的……但要是哪天他刚好心血来潮想看人事数据怎办?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坐在对面的潘瑟思擅自作主帮她答了。
“她叫萧谨悦,叫她小悦就可以了。”
“小悦。”靳晨朗微笑侧头看着她。
萧谨悦在心里不断画十字,被高高在上的总裁直呼小名好惊恐啊!
“妳似乎很拘谨,是个性本来就这样?”靳晨朗问。
“她要喝点酒才会比较放得开啦!”乔茜笑道,“小悦,妳把那杯酒干了,否则在这边装矜持很无聊耶!”
她才不是装矜持,是因为旁边坐的是付她薪水的男人啊!
“呵……呵呵……”萧谨悦只能干笑,在大腿上交握的双手握得死紧,指节都无血色了。
“喝啦喝啦!”众人开始鼓噪。
萧谨悦不得不把眼前的红酒喝了。
抿了两口想放下,乔茜立即手指抵着酒杯底,要她再喝。
“妳是不是看有帅哥在旁边,要装气质?不用啦不用啦!我们都知道妳能喝的!”
众人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她是怕万一喝茫了讲错话呀!
“没关系吗?”靳晨朗问。“要真不行别勉强。”
“哇……好温柔啊!”乔茜很是故意的调侃。
萧谨悦快疯了。
乔茜本来就是个很会说一些五四三制造气氛的人,要是平常她会觉得有趣,可这时她是完全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