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幕降临，下过一场雨的城市被雨水洗涤过，带着潮润水气的晚风难得挟着一股清新的气味。
因为公司进了新人员的关系，班表大乱，她有最早三点半就到机场报到的时候，也有凌晨四点才下班。
今天她排到的轮班上完回到家都已经快一点了。
她杵在公寓大楼前，目光不自觉望向前方消防局的方向，心里想见男友，抱抱他，感受一下他的温暖的强烈渴望在心里骚动。
但想是这么想，最后她还是打消了念头。
穆韦的工作危险性高，有时大半夜也有可能出勤，她还是别去打扰他，让他多些休息比较好。
抑下内心的想望，她一上楼便发现楼梯间的灯是暗的。
坏了吗？
她想着明天得找个时间和管理员说一下，边踩着楼梯上楼。
只是踩没几个阶梯，她却感觉身后传来窸窣声响，回过头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就以女人来说，任微煦的胆子不算小，既没发现异样她也没多想，直到顺利进了家门。
回到家，她就把身上的东西往旁一丢，想瘫在沙发上好好赖个几分钟再去洗澡上床睡觉。
但她才坐上沙发，电铃声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听到电铃声，她几乎是在瞬间清醒，下意识就往门口冲。
她真的受够电铃响打开门却没看见人的状况，甚至为了这个状况，上网订了一支监视器，打算让穆韦休假时帮她安装。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这一次当她打开门，一道人影突然由角落冲了出来。
因为猝不及防，她直接被压倒在地上。
“终于逮着你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任微煦只觉一股惊颤寒意悄悄爬上心头。
程圣辉……怎么会是他？
感觉他整个人压在自己身上，夹带着酒味的粗重气息喷吐在她的脸，说不出的恶心与厌恶让任微煦卯足了劲挣扎。
“放开我！”
他咧开嘴，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压制在地上，边嗅闻着她身上的香味边说：“好不容易逮着你，我怎么舍得放？”
男人与女人在天生体型上的差异让她完全无法挣月兑，她恨恨的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做什么？”程圣辉像受了极大的刺激，瞬间激动了起来。“你还问我想做什么？你忘了，上一次我们没做成的事……对！就是你，你害得我上警局，害得我老婆闹着要跟我离婚。所有人……所有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你居然还问我想做什么？”
他愈说愈激动，涨红的脸，青筋爆出的脖子以及像是随时会突爆出来的眼睛，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在上次的下药事件后，她在穆韦的陪同下去警局报了案，之后程圣辉当然被约谈，但他似乎是动用了高层的力量，轻松月兑了身。
之后她和穆韦谈了恋爱，心思全放在爱情，根本没去关注后续发展，如今想来是太大意了。
任微煦愈想愈觉得可怕，挣扎得更厉害，不断踢着脚，却完全是徒劳无功之举，怎么也挣月兑不开。
但即便如此，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任人鱼肉！
“救命啊！救命啊——”她扯喉喊了出来。
一听到她尖锐得几乎要撞破耳膜的尖叫，程圣辉被刺激得濒临崩溃边缘，挥手便是几个巴掌甩了过去。
“闭嘴！闭嘴！”
任微煦被他甩得头昏眼花，却在他下一个巴掌挥来时，使出了吃女乃的力量，用力将他推开。
程圣辉也许是处在疯狂中，加上始料未及，被她突如其来的力道给推得倒在一旁。
见他那模样，任微煦没有害怕的时间，趁机挣扎起身，极其狼狈地爬了出去后，没了命似的往外冲。
程圣辉看着她跑出去，连忙爬起身，红着眼追了上去。
夜很深，惊恐的心跳快得像是随时会迸出胸口，任微煦压着胸口，脑中想着，如果这时手机在手上就好了。
至少……至少她可以打电话求救。
可无奈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赤脚踩在柏油路上的粗砺感让她不安又生气。
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接连着遇到一堆衰事？
思绪在脑中混乱的搅滚着，她的目光却不自觉看向远方那栋仍亮着灯的建筑物，心想，穆韦现在在做什么呢？
出勤务到哪里去救护了？
或者在补眠？
他是不是可以感应到她又发生危险，可以像之前几次一样，适时的出现，救她吗？
☆☆☆
凌晨时分，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随着车速急驶而过，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那声音让人胆战心惊。
这时间，原本在床上补眠的穆韦接获救护通报的勤务派遣令后，火速由床上跳起来，并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装备，搭上车，朝着报案的地点而去。
来到事故发生现场，一开始接获报案的警察已经派遣驾驶前往，却因为现场状况，不得不通知消防人员过来帮忙。
穆韦跳下车，与他同一管区的巡警小高便上前向他报告状况。“韦大，小客车驾驶似乎是为了闪躲对向来车，因为紧张误踩油门，撞上平交道号志灯后卡在铁轨上无法动弹，驾驶卡在座位上，头流血，但意识清楚。”
穆韦看了下现场状况，马上问：“有通报铁路局采取应变措施吗？”
“已经通报了，也压下平交道紧急铃，先行通知列车驾驶了。”
庆幸现在是凌晨时分，不需要实施道路管制疏散人车。
他看了看手表，沉声问：“列车还有多久会经过？”
“十分钟。”
十分钟里要把车子移出铁轨并救出伤患……是要与火车抢快，半分钟都浪费不得，甚至不允许发生一点差错。
“要求列车驾驶减速，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
“知道了。”小高立马拿起无线电做紧急通知联络。
穆韦想到又临时作了补充，“如果可以请列车长疏散前面几节车厢的乘客，务必确保乘客的安全。”
“收到！”
穆韦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后，低身查看趴在安全气囊上的女驾驶的状况，赫然一惊。
女驾驶居然是几天前到消防局送早餐给他的那个女人。
只是这种只在危急事故见面的缘分实在太可怕了，不如不要。
他皱起浓眉，宁定心神，探看了一下车子内外的状况才轻拍女驾驶的肩，开口问：“傅小姐，记得我吗？”
意外发生后，傅雅均只觉得头晕目眩、全身都痛，听到声音，她想抬起的头，却发现自己连这样的动作都感觉痛。
她皱眉痛吟了一声，勉为其难抬起头，看着他许久才激动地开口：“唔……穆……穆……”
确定她认出自己，穆韦安抚的说：“嗯，意识清醒，认得我就好。放心，你只是卡住了，我会救你出来，没事的。”
看到出现的是她暗恋心仪的男人，她心头激动沸腾，眼泪失控的掉个不停。“嗯……我相信……我相信你……”
她话声方落，何全浩便将破坏剪递上。
“傅小姐，我们必须用破坏剪剪开车门才能拉你出来，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
穆韦边说边动作，却听到她发出难以忍受的痛呼声，心里也不免有些急躁。
这可是一般交通意外事故，再耽搁下去，万一火车来了就糟了。
想到这一点，汗不断从他的宽额冒出滴落，他却连伸手抹掉的想法都没有，全心放在把车门卸下的动作中。
片刻后，合几人之力，费了好大的劲才顺利将车门卸下。
一卸下车门，他小心地将人拉出来后，对着何全浩说：“我先做检伤，你和小高想办法把车子推离轨道。”
“收到！”何全浩应声，快速动作。
穆韦在救护车同僚的帮忙下，迅速替她做完检伤才说：“救护车会送你去医院，放心吧！”
傅雅均看着他的脸，颤抖地伸出手拉着，气若游丝地开口，“我好害怕……你……可不可以陪我？”
女人的手冰冷，飘飘的声嗓揉着一丝彷佛随时会哭出来的咽嗓，让穆韦一颗善良热血却刚硬的心无端发软。
但他很快就端正起心情，沉声道：“我们还得把你的车推离轨道，以免造成更大的伤害。”顿了顿，他又补充着说：“放心吧！车上的救护员都是最专业的，他们——”
“我只要你陪我……”说着，傅雅均的眼泪滚了下来。
穆韦面对女人无助可怜的模样，心软得一塌胡涂。
从事消防员这些年来，他的确也遇过不少类似的状况，但每一次都让他感到十分为难。
他的职责是守护民众的安全，如果单单只是为了某一个市民……似乎有点不妥啊！
他正想开口，回车上拿器具的何全浩听到女人的话，边跑边说：“韦大，你跟救护车去吧！车子卡的状况不算严重，这里有我和小高就够了。”
“拜托你……今天就好……”
穆韦看了看现场的状况，再看了看女人可怜兮兮的模样，没有多想，点了点头答应了。
☆☆☆
虽然已经是凌晨时分，医院的急诊室依旧灯火通明，热闹得让人完全感觉不出时间的流逝。
今夜并不平静，一连送进急诊的伤病患，让急诊室热闹得像菜市场。
任微煦意识清醒，但肿着一边脸地躺在担架上，看着自己被送进急诊室，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唉！她怎么又来了？一点都不想跟医院有缘分啊！
“什么状况？”救护车一停下，急诊护理师立即跑近担架旁开口问。
“遇歹徒袭击。目前血压心跳等生理机能都正常。”
该说她幸运吗？
她跑到楼下后，天真的奢望男友会心有所感应的出现救她，却没想到，救她的竟然是同一栋大楼的住户大哥。
那人刚从外县市出差回家，一下计程车就看到她的状况，立刻热心的帮了她的忙并报警。
警察来了之后就将程圣辉那个变态的混蛋带走，她只是受了惊吓，脸有点肿痛，并不觉得自己需要送急诊。
她不想浪费医疗资源啊！但最后还是抵不过两个男人的关切与热情，被送进了急诊室。
护理师与她对上视线，她尴尬的扬了扬唇。“其实我只是皮肉伤，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任微煦不得不说，永明医院的医护素质有够高，难为急诊护理师在这忙翻天的状况下还能投以温柔的微笑。
“既然来了就做个检查比较安心。”
她苦笑，“但我是真的觉得我很好……就真的只是皮肉痛。”
“有时候有些伤的症状不会马上出现，还是不要大意。”
人家护理师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推却，再看着身旁有好几个身上染血、哀号痛呼的伤患经过，她都有种想要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的冲动。
她羞惭地暗暗想着，没办法真的挖洞，只好闭上眼睛不去看，比较不会因为自己的情况感到心虚。
任微煦正想这么做，却突然瞥见一旁有人跟在一床伤患旁边，从她身边有如一阵风似的，匆匆疾扫而过。
仅仅只是一眼，她便认出那一抹高大、穿着橘色制服的身影是她男友。
想到穆韦就离自己这么近，她原本强抑着、不去触及、不去回想的情绪在瞬间起了波澜。
“穆韦！”
她激动地喊出声，但他却像是没有听见，连回头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这对此时的任微煦来说，打击有一点大，她甚至激动地撑起身体想拉他，却没想到手指才碰到他的衣角边边，他便走远了。
任微煦空空的指尖因为没抓着，透着一种遗憾的凉意，但她却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却是彻底寒了她的心。
她在穆韦之后被送进急诊室，与他的伤患只有一床之隔。
她可以清楚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是个女伤患，穆韦站在她的床边，他的一只手似乎是被握着，而他则黑肃着张脸看着对方，空着的那一手，柔情万千的替她拨着黏在额头上的湿发。
任微煦像在瞬间被点穴似的，僵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彷佛连呼吸都停止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女伤患是谁？
认识的人？
若是一般救助勤务，那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让对方牵他的手？为什么要柔情万千的替她拨头发？
瞬间，任微煦遭逢恶徒袭击的恐惧不安，伴随着亲眼目睹自己的男友关切着另一个女人的嫉妒，在她心头掀起了惊滔骇浪。
他的柔情不是应该只能放在她身上吗？
为什么……
任微煦混乱的想，就在这时，急诊医师赶到那张病床，依照他做的检伤标准替伤患做了检查才开口。
“伤患的头部撕裂伤严重，伤口处理后会做个CT检查。”
穆韦点点头。“那交给你了。”
他说完，想抽回自己的手，她泪眼汪汪的哀求。“不，不要你走……”
穆韦觉得自己的义务已经尽到了，斩钉截铁抽回自己的手，语气却十分柔软，“你现在需要的是医生，不是我。”
说完，他往后退了一步，护理师见状，果决的拉上帘子，开始为伤患处理伤口。
任微煦看着他往后退了一步，听到他说的话，大抵猜得出来，病床上那个伤患应该只是他救助的对象。
此时，他高大的背影就近在咫尺的贴在她的病床边，只要伸手，她就可以拉住他的制服一角；只要伸出手，拉住扯动，他就会回过头看见自己。
但不知为什么，看到穆韦对另一个女人展露出本应该专属于自己的柔情时，她的心充斥着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她和穆韦交往的时间不算长，却清楚明白，他应该不是一个四处乱放电、勾搭美眉的渣男。
他善良正义热血热心且专情，只是有一点憨直，有一点粗神经。
因为这样，所以当女伤患因为受伤的不安，因为他英雄式的降临，情不自禁的将情感投注在他身上时，他根本是无知无觉，没半点感受吧？
这个笨蛋！
难道不怕别人对他产生英雄情结，因为他的行为而会错意吗？
任微煦愈想愈生气，明明想快点让他发现她，却又赌气的不想伸手去扯他，让自己陷入莫名的矛盾情绪当中。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正想放弃，却发现穆韦突然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在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任微煦发现自己的心跳在瞬间加速，怦动的像是会随时跳出胸口。
她情难自禁开了口，“穆——”
她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却见男主角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掐了掐眉心，像是万分疲惫的抹了把脸后，转身走开。
任微煦像是被一道从天而降的猛雷给击中的僵住。
现在什么状况？
她被塑胶了？
不不不，依穆韦痴恋她的程度，她很有自信的直接否决掉那个可能。
穆韦见到她只会对她露出心花怒放的傻笑，然后化身为无害的小狼犬，绕着她打转。
所以这状况是……当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时，任微煦的心狠狠一凛。
是因为程圣辉打了她那几个巴掌，让她的脸肿得像猪头，所以穆韦才没认出她来吗？
她下意识碰了碰脸颊，这才发现脸颊肿痛得让她狠抽了口气，轻嘶了一声。
真的这么严重吗？
任微煦心一慌，连忙开口喊：“护理师，请给我一面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