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日光从落地窗户洒入,白色橡木地板洒落一片温暖美好的金光。
今天不是休假日,但任微煦在生理时钟的制约下,在闹钟声滴滴滴响起的前一刻便醒来了。
她一睁开眼,随着渐渐清醒的思绪,双耳打开接收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声音。
应该是下雨了,她侧过眸,看到窗外的天气灰蒙蒙的,雨不大,窗边有鸟声啁啾。
宁静而美好的清晨,却被一声粗嗄的声音给打破──
“各位先生女士,戴口罩,嘎嘎,口罩口罩。”
“登等登邓,改登机门,嘎嘎嘎嘎。”
一听到那聒噪的、夹杂着中文和英文的声音,任微煦抱头抗议。“任意门,你好吵喔!”
彷佛听到主人的声音,名叫“任意门”的玄凤兴奋的回应──
“Where flying吐吐吐吐,嘎嘎,嘎嘎,flying!flying!”
任微煦的工作是机场地勤人员,与其他想要从地勤转空服员的人不一样,她是考上空姐,飞了半年后,才发现自己比较喜欢地勤的工作。
跟空服员相比下来,地勤虽然采轮班制,但上班的时间比较自由,同时也比较稳定。
在准备空服员考试前,她时常在家里练习面试时所需的广播词朗读练习,中英文台语都有。
也因为这样,她养的玄凤鹦鹉原本就颇具说话天赋,居然在那段期间天天跟着她练习,到最后,开口的全是机场广播词汇,随时随地可以听牠来个几句。
但因为受疫情的影响,导致航空业大萧条,国际线全面停摆,短期内也看不到恢复,机场相关产业纷纷实施无薪假。
即便她身在前几年最夯的宙天航空公司,遇到这前所未有的疫情灾难,也成为放无薪假的苦主。
虽然大老板季泽翔体恤员工,为此制定多项特殊条款以保障员工福利,但无薪假还是不得不放。
这对万分热爱自己工作的她来说,这天外飞来的休假、且不确定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的她来说,无疑是一种煎熬。
今天,轮到她放整整五天的无薪假,一早醒来她就开始忧郁,却又听到那兴奋的家伙反复的机场广播,让“触景伤情”的她忍不住抱头哀怨嘟哝。
“坏家伙,当初练习时真该把你隔离的!”
当然,她的抱怨、碎念完全不影响任意门的兴致与亢奋,持续进行疯狂“插播”。
她习惯了,加上那家伙根本制止不了,只能选择听而不闻,只是既然不用上班,但醒都醒来了,她没有睡回笼觉的想法。
她快速洗漱完,直接换上及膝长版T恤,趿着拖鞋,晃到客厅。
“各位贵宾、Ladies and gentlemen,信号耶火花去进前,不趟离开,卖冻吃烟……嘎嘎!”
原本任微煦的心情郁闷烦躁,听到任意门居然又蹦出一段中英文夹杂台语的空姐广播词,她却忍不住笑了。
“任意门,你说那什么乱七八糟的,要去面试绝对不会过!”
情绪亢奋的玄凤压根儿不理会主人的调侃,兴奋的振翅──
“嘎嘎!卖冻吃烟……要挂嘴掩……嘎嘎!”
任微煦忍不住失笑,上前搓了搓牠嘴边诙谐的圆腮红,才想开口,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嘎嘎!要关机……毋通……麦赛……麦赛……”
手机悦耳的铃声伴随着任意门兴奋的广播词让任微煦的耳朵快炸掉了,偏又制止不了那亢奋的家伙,索性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她看了来电显示,发现是女乃女乃打来的。
她家女乃女乃和一般老人家不一样,经营了一间私立幼儿园,每天忙得不得了,会在这应该已经出门进幼儿园的时间打来,很反常啊!
她连忙接起手机,开门见山急问:“女乃女乃,怎么了?”
任李文意听到孙女紧张兮兮的声音,笑呵呵地开口:“不用紧张,只是有点事需要妳帮忙。”
她的状况家里的人都知道,女乃女乃开口需要帮忙,她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么早就找我,很紧急吼?”
“当然。”任李文意依旧是笑呵呵的。“只是女乃女乃不确定妳愿不愿意帮这个忙就是了。”
就这么突然下了但书让任微煦的心微微一提,忐忑问:“什么忙?”
听出孙女忐忑的语气,任李文意的笑声透过手机那端传来。“不用紧张,这个忙妳绝对可以帮。”
任家除了她,一大家子三代同堂,就连娶进门的媳妇也不例外,全是教职人员,是当地很有名的教育家族。
也许是任李文意当了一辈子的幼儿老师,加上一大家子的熏陶,她温柔端庄、气质优雅,就连生气说起话来,也让人感觉不出半分怒气。
但毕竟是自家女乃女乃,就算她因为工作关系搬出家里很久了,还是很了解那藏在如沐春风语气里的情绪。
任微煦做的是高EQ的地勤工作,什么样的人没遇过,再加上是自家女乃女乃,要应付她……唔,也不能说是应付,应该是说要和她相处,一点难度都没有。
她抛开初时的小小忐忑,微笑着开口问:“那女乃女乃也先得说说,是要我帮什么忙啊!”
“妳最近不是开始放无薪假吗?”
这位老人家不是忙她的事业就已经分身乏术了吗?怎么还有时间关注她的状况?
任微煦收起的危机感应雷达自有意识缓缓窜了出来。“嗯,是已经开始放无薪假没错……”
没等她说完,任李文意笑着截断她的话。“正巧,我们有个老师离职,妳来帮忙代几天课吧!”
任微煦愣了两秒才意会过来。“代课?!”
“说好听点是代课啦!其实就是当小帮手,帮帮老师的忙。当然,薪水会依照工读生的时薪照付。”
任李文意说得轻松,任微煦却是听得胆颤心惊,脑中不由自主浮现某一年,她去幼儿园“帮忙”的画面。
她不讨厌小朋友,甚至可以说是喜欢,但依照世间的定律呢,数大不一定是美!
很多“可爱”的小萌娃聚集起来便会变成很多“可怕”的熊孩子,发出的噪音,比她家任意门还难忍受。
加上现在少子化,每一个孩子都是家长心中的宝,共情能力等于零,打不得又骂不得,比无理取闹的旅客还难搞。
那一次她只帮忙了一天,却比上了一星期的班还累,她想也没想就给了答案。“不不不……我不行!我有年纪了,没办法!”
见孙女夸张的反应,任李文意没好气地开口:“放心,这次妳只是个辅助的角色。刚来的老师对环境、孩子都不熟,能有个人可以帮她,我也放心。再说了,妳这无薪假连放几天,想报名课程,这休假天数还嫌短,无事可做,难不成天天窝在家里跟妳家任意门吵架吗?”
谁不知道,任李文意女士最擅长的就是动之以情说之以理,加上太了解她的情况,让她完全没办法拒绝。
任微煦边听边甩头拍脸,让自己的脑袋瓜子维持清楚思绪,免得一个恍神就被她老人家给牵着鼻子走,然后连自己怎么答应的都不知道。
“我也不熟啊!女乃女乃您要做的就是赶紧上人力银行去找人,随随便便抓一把都比我专业……啊啊啊──”
她正努力说服女乃女乃,没想到话才说到一半,眼角余光瞄到一只比她的手掌还大、还肥的老鼠从阳台的女儿墙、从她的面前缓缓的经过。
不似大肥鼠悠悠哉哉的模样,她心一凛,回头去看自己刚刚走到阳台时有没有把门关好。
任意门虽然算中型鸟,但她没关笼,让牠可以在屋里、笼里自由走动、飞跳,若是遇上饥不择食的大肥鼠,上演追逐战可一点都不好玩。
确定自己有关好门,她暗松口气,正想回话却发现那一只大肥鼠突然定住脚步,目光落在她胸前布料上头印的那只可爱肥鸟上头。
心一促,任微煦很阿Q的想,不知由哪来路过她家的笨鼠不会以为她身上真的有一只鸟吧?
不会扑上来吧?
任微煦仅仅只是设想,却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设想会成真,这想法在脑中才闪过,她便看到大肥鼠朝她扑跃而来──
就算她不怕老鼠,但应该没有人会在肥鼠扑身的诡异状况下,不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中,她完全没发现手中的手机被她十分惊恐的甩开,手机往外飞的同时,任李文意透过话筒传出的忧心询问渐行渐远。
任微煦处在高度惊恐的警戒状态,空着的双手急忙搜寻任何可以攻击的武器。
可那该死的大肥鼠一扑上她的胸前,发现她身上根本没“食物”,敏捷无比的一个溜烟窜到隔壁,消失得无影无踪。
任微煦抓着扫把,却仍勇敢的张大眼扫视四周,最后眼角只捕捉到已窜到隔壁尖细的鼠尾。
混蛋!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好半晌缓过神却意识到一件事。
现在她的两只手紧紧握着扫把……两只手?她惊诧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疑惑的想,那她原本拿在手中的手机呢?
瞬间,她赫然惊觉发生了什么事。
完了,她居然把手机给丢了出去?!
但……丢哪个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