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烛火摇曳,带动着纪云初投落在墙上的影。
他刚沐浴完毕,带着一身尚未完全褪去的水气移步床的方向。
掀开床幔,有佳人横卧于舒适暖柔的大床之上,只可惜佳人没有对他展现出暧昧勾引,而是等待着他探头进来的瞬间,朝他瞪眼,秀雅面容上的那抹薄凉,像极了窗外那袭凉月。
“你今天为什么要帮我?”
这里是纪云初的房间和他的婚床,而能与他共享这些的人,除了司红瑶根本不做他想。
关于司红瑶的疑问,就要追溯到今日午后,纪云初发觉书房里的一份重要公文失窃一事。
听说那份公文的内容是上奏皇上,关于左丞的人受贿,顺带想要参左丞一笔。
公文被盗实乃大事,就连国舅都被惊动了。
然后好死不死,有下人作证,在公文丢失之前,司红瑶是最后一个进入纪云初书房的人。
但事实上她只是去取琴谱。
自从她嫁给纪云初,他就为她购入了许多琴谱,由于她时常去陪伴他,他便将琴谱存放于书房之内,既方便她拿取,也方便她在陪伴他时读书解闷。
纪云初从未想到,他一心只为他们的方便,竟会成为指证她偷窃的罪证。
国舅听完旁人的指控,几乎当场就想给她定罪,是纪云初阻止了他,并且略施小计,揪出了真正行窃之人。
他会救她,她着实没有多意外,只是自他亡妻画卷的事件以来,她跟他冷战了许久,也已经许久未曾给过他好脸色看了,她不太明白他为何会愿意出手救她。
他想要的,难道不只是听话、肯配合着让他继续回忆亡妻的乖巧的她而已吗?
“我救自己的夫人有问题?”他边理所当然地回答着,旁边了床。
“你救一个只会对你发脾气的女人?你这是想讨好谁?”她可没忘记自己于他是什么样的作用,他这样无比肯定的口吻,只是又一次引发她堆积于心的恼火濒临爆发。
“听听,你这话说得可真可爱,试问一下,我何时不是在讨好你?”想他的一片苦心和英雄救美竟然被她这样误会,没良心哦?
“你有在讨好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你又以为,旁人谁还不知道我们近来的关系一直都剑拔弩张?你又何必假惺惺地再自欺欺人?”
“我们近来的关系怎么了?为何你说的,我完全听不懂?”
“你……”她瞪他,比他上床之前瞪得更为用力,用以告示,他至今为止都强撑着,不愿承认他们早已决裂的行为到底有多么无趣,她瞪着瞪着,甚至还翻起了白眼。
然而对于他们之间的矛盾,他却另有见解,“我可不认为我们近来的关系能称得上剑拔弩张,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道理,哪怕真的有,那就称不上是夫妻,而是相敬如冰的陌生人,你说是吧?瑶儿。”
他是真的没把他们的事当成决裂,她不停发脾气、给他脸色看,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只向主人撒娇,却得不到主人偏爱的猫儿,还是特别记仇,也特别小气难哄的那种。
“既然你都把死的说成活的,你还问我意见?”她不喜欢他用强硬的态度去决定一件事之后还来询问她意见,很不喜欢。
“火气好大,你今晚吃了几斤炸药?”她太牙尖嘴利了,害他忍不住轻声咋舌,“我都不知道我帮我娘子洗月兑了冤屈,得到的不是夫人的香吻或拥抱,而是得到她伶牙俐齿的各种言语嘲讽?还是说,你会更喜欢被国舅带走?”
“那又有何不可?”
“你是说认真的吗?”她问得太无所谓,也太没有半点犹豫了,害他听完之后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你知道国舅讨厌聆风楼的女人,已经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知道又如何?要是真被国舅带走,我就能彻底从你这里得到解月兑。”她在说解月兑两个字时,哀怨气息十分浓重。
她知道国舅不喜欢他们聆风楼的女子,原因是国舅将楼主久不娶妻的责任归咎到她们身上,认为她们全是些乌烟瘴气的女人。
这些,也是他告诉她的,一旦她落入国舅手中,有偷取公文的罪名在先,又加上国舅的个人喜恶,可想而知她一定必死无疑,但她却仍是希望自己能被国舅带走。
那样的话,至少就能像她说的那样,离开他身边,即使离开的方式不太体面。
“瑶儿,我虽然不想劝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劝劝你自己,做人别事事都说得那般洒月兑,否则等到事情无法挽回,可能连我都无法救你。”他也是在提醒她多爱惜自己一些,尽管嘴上说着连他都救不了,但他始终清楚,若事情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还是会拼尽一切去救她。
他本想伸手去触碰那张堆有愁容的美丽容颜,结果手才伸到一半,就被她用手挥开。
☆☆☆
“你救不了我?不会吧?我这张脸可是我最好的护身符。我相信,只要我还拥有着它,那么不管发生何事,你就一定会保护好我。”不得不说,她这张脸真是太好用了,好用到她每日对镜梳妆时,都会隐约有个想要拿起剪刀将它弄坏的冲动念头,好看看在这之后,他还会不会要她。
当然,她始终没那么做,不是因为她舍不得,而是她觉得为了他,没有必要。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近来的行为有点太恃宠而骄了?”他是允许她对他发脾气没错,但是人啊,一旦失去判断能力就会不知不觉地做得太超过,他还是先提醒她,也先打击她一下比较好。
“我恃宠而骄?你有宠我吗?你在宠的,在爱的人,真的是我?”她就是一口咬定他只拿她当替身那般对他呛声。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唯有实话告诉你,其实我并不想那么快揪出那名下人。以前我就隐约猜到他会不会已经被左丞收买,可他一直没有露出马脚,为了不打草惊蛇,也为了钓到更大的鱼,我才会按兵不动,但今日,他诬陷你的做法太蠢了些。”
他所说的蠢,是指她虽然识字,又看得懂琴谱,但也仅止而已了。
她是乐师,而非才女,他每一封上书给皇上的内容又是所谓的非十年寒窗苦读都看不懂的类型,不,应该说每位大臣上奏的内容都是如此,他们自己看来字字行行是毫无阻碍,然而在她看来,那恐怕就是有字天书了,如此愚蠢的诬陷,他想不出手都不行。
“还有,我确实是应该把你交给国舅,即使偷窃的人不是你,但身在同一阵营,又有多年的合作利害关系,只要他喜欢,那我将你交由他定罪又何妨?但你可能还不够清楚,外面的人说我冷血可不是说假的,但对你,我从来都舍不得。”
他本想让她别仗着他的宠爱而那么娇纵任性,但话到了嘴边,他始终不忍,唯有一再言明自己把她看得有多重要。
当然了,关于是否把她当替代品一事,他只需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再好好哄一哄她,他们之间的事就一定能完美解决。
但他说过不要再提,谁都不许去提,这么多年来,那个女人所做过的事都是对他的耻辱,要他与她开心愉快地谈论那件事,不可能。
“不管如何,纪云初,我告诉你……”他不否认拿当她替身,一直没有否认,她就当他默认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今天你是应该什么都不做,直接将我交给国舅,可你却没有。既然你不先下手,那么日后你就别怪我哪天真的做出背叛你之事。”
“若你真有那么恨我,那你就动手吧。”他无所谓的,此刻在他脸上浮现的那抹笑,就只是在笑话一只发狠的猫儿。
“你、你……”他分明知道她是恨他,可她终究是无法下手伤害他的,他分明知道,现在到底是谁恃宠而骄呀?
算了,她记得有人说过,当一个人不要脸的时候,你就不要试图比他更不要脸,因为他可以持续不要脸,而你到了最后可能丢不起这个脸,也懒得再丢人。
于是她不再跟他争辩,直接拉过锦被,转身就想着去梦周公。
她也不是没想过跟他分房,这样她就可以不用日日夜夜都见到他,可他纪云初是什么样的男人?
他说了不会让她走就不会,更不允许她对他疏离,他还是要她的,只是他要的又不是她……
眼里似乎有什么湿热的玩意泛涌出来,抢在它们蜂拥而出之前,她就懊恼地闭上了眼。
她不允许自己哭,也不许自己为他流一滴泪,那太蠢也太傻了,她会鄙视自己的!
☆☆☆
“对了,今天娘派人捎信过来,说我们已经许久未曾去看过他们了,娘很想你,想让你去别苑陪她住几天。”他知道她不想理他,只是恭顺长辈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始终得告知她一声。
“你以为,以我现下的脾气和心境,我能将我们的事隐瞒下去而不被爹娘发觉?”他的靠近所带来的无形压迫,让她不得不再次转身面对他,“我不会去的,你让人回绝掉娘亲。”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隐瞒所谓的我们争吵决裂?我为何要做那样的事?我有何义务?”
“你……难道你真的想让爹娘为我们担心?”
“让爹娘担心又有什么不好?让他们知道,他们还会帮着劝你。”他无所谓的,是她不想让爹娘担心,他却不是,他在意的,始终都只有她。
“总之我是不会去见爹娘的,爹娘年纪大了,我不想他们事事都为我们操心。请你告诉他们,我近日去郊外寺庙上香祈福了,我明日就启程!”她瞒不过难道还躲不过吗?
而且,他知道,只要有聆风楼作为要挟,她就决计不会逃跑,他应该也不会过于限制她的自由才对。
“好啊,我可以帮你,也同意让你到庙里上香。”
果不其然,他说出了她想要听到的言辞。
只是……
“但我有个要求。”他的手伸了过去,轻抚在她的脸颊。
由于这次她想要专心听从他的要求,以便从他身边逃开,她便没有再将他推开。
……
“明日我让几个随从保护你去郊外寺庙吧?”
她在快要睡着之前听见他这么说。
他说话的语调温柔至极,彷佛他爱她极深,彷佛而已……
“不用了,我不要连去庙里给神佛上香都要受到你的人的监视。”她拒绝了他,将他的柔情蜜意推开好远,只因她知道,他的爱并不是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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