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千金 第十三章 一家人再享天伦 作者 : 千寻

两人一路说,一路往外走,才刚走到院子,就见李婶领着人进来。

对上眼……意外!那是陈大将军的外甥——那个差点儿被设计的男子。

看见叶曦,郑儒铨快步上前,脸上的笑掩也掩不住。

连日来,每到夜深,他辗转反侧,有满肚子话想对她说,只是真到她跟前了,却红透脸、开不了口,越想说话越憋得紧,局促模样有几分可爱。

叶曦笑问:“有事吗?”

有!用力吸气,最后他只憋出一句,“叶姑娘,我心悦于你。”

啥、心悦!

梁璟朱拧了双眉,拳头攥紧,差一点点就把人推出去。

他一张嘴,叶曦警觉发现,连忙捣住他的嘴巴,她可没忘记他是怎么慰许睿的,丝毫不把人家的自尊放在眼底呀。

慰许睿就算了,谁读他倒楣,身世输、身家也输,就算被活活气死也只能自认倒楣。可人家是陈将军的外甥,他们还要跟陈将军的船队合作啊,倘若为几句口舌闹翻,之前做的全成了白工,又不是傻子,她怎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堵住嘴巴?他居然被……嫉妒出笼、怒火丛生,为什么啊?她爱瑀晟、疼瑀昊,对许睿亲切,现在连只见过一面的郑儒铨,她都要站在他那边?

她对所有人都好,独独对他不客气、不体贴、不善解,他就这么入不了她的眼?眼底冒出火焰,唇舌间吞了涩水,舍不得瞪叶曦,他只能把一双眼珠子往郑儒铨身上黏。

“李婶,请公子进厅奉茶。”丢下命令,她在梁璟朱耳边道:“好了,别看得这么深情款款,你先进我屋里等等,我同他谈谈、马上过去。”

她一面说一面把梁璟朱往自己屋里推,她吓出一身冷汗,心里不断想着六四分成,别怪她市创,接手他的产业总得尽心尽力,她绝不让大买卖在自己跟前崩了。

把人送进自己闺房里,她恳求地合掌膜拜,再丢出安抚目光。“一下下,只要一下下就好,拜托拜托。”说着,把门给关上。

砰!梁璟朱看着门,他……被禁足了?

不对、不是,做人得乐观、往好的方面想,他这是被……金屋藏娇?

“这位公子……”叶曦开口,郑儒铨紧张得差点儿摔掉手上的茶盏,茶水滴在衣服上,丝毫未察。

“我姓郑……”名字还没介绍呢,叶曦已经走到桌边。

“郑公子请坐。”

呼,吐口大气,在她面前,他连手脚都不会摆了,整个人无比窘迫。

叶曦笑道:“你有话想对我说?”

“对。”一阵猛点头,他把茶喝光,深吸气后一股脑儿道:“我照姑娘所说,回去同爹娘谈谈,爹娘考虑过一宿,竟同意我和舅舅上船,谢谢你,要不是你,我这辈子都不能美梦成真。

“知道吗,从七岁跟着舅舅出过海之后,我便对海洋心生向往,大海的神秘、大海的壮阔,大海的无情变化深深吸引着我。

“但是长辈以我是家中唯一嫡子为由,不愿让我跟随舅舅的脚步,成为海上健儿,我以为这个梦想此生无法完成,我以为自己将庸碌一生,没想会遇到姑娘、彻底翻转命运。是姑娘的大恩,若非姑娘当头棒喝,直到如今我仍然醉生梦死。”

这是天时地利人和啊,若没有梁璟朱的建议,亲舅的周全,他的父母仍然不会答应。但叶曦听明白了,这是过度激动下的移情作用。“不是我帮了你,是你帮了自己,你的梦想始终还在,只是缺乏一个碰撞,那天我刚好在,两相碰撞,打火石擦亮火花,点燃你的梦想。恭喜你,希望此行能让你美梦成真。”

“会的,我娘说,你见事透澈是个聪明的好女孩,让我一定要感谢你帮我破局,让爹爹看清楚秋姨娘的真面目。”

“所以秋姨娘……”

“爹爹痛恨后宅手段,即使庶弟苦苦求饶,爹爹还是把她送到庄子上养病,她想再回郑家,应该没机会了。”

任何事娘都可以轻轻放过,但他是娘的底线、谁都不能碰触,过去不对秋姨娘用手段是因为彼此相安,既然秋姨娘不愿求安稳,娘岂会介意对她动手?

“家宅安宁才是兴家之本。”

“对,我想、想……若有聪慧如姑娘的女子为妻,应该能为我稳住后院、为我兴家,不知姑娘婚嫁否?”

叶曦一笑,道:“我有心悦之人了。”

她本是随口敷衍,却在话出口时,心突突跳起,乱了序的心跳中,缓缓浮上一张脸——一张比女子更美、更妖艳的脸。

那张脸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成为她心安的代名词,好像每回一想起他,就会相信自己必定成功,好像恐慌侵袭当下想到她,就会感觉无需害怕。

心安,是喜欢的开端?或是喜欢之后慢慢酝酿出的情感?

心安适了,平定了,莫名地就舒服了,再不怕天塌下来压垮自己,因为知道,即使自己被压在巨石底下,仍会有个男人与她一起躺在大石底下,用他醇厚的声音、温暖的笑脸,告诉她——不害怕,有我在。

叶曦不再说话,郑儒铨看着她淡淡的笑,微微地扬起双眉,他不懂男女情爱,却看得懂她脸上幸福美满。

是真的啊,不是骗人或敷衍,一时间,他羡慕起她心悦的那个男人。

梁璟朱很生气,虽然他很想将叶曦的动作定义为金屋藏娇,但是自我欺骗并不容易,她分明就是为了防止自己嘴臭,薰了另一个男人,她分明就是把对方看得比他更重要,才会决定先应付对方,再回头安抚自己。

有人比自己重要的感觉……烂透了!

没月兑鞋子、躺上床,双手横胸,他侧过身子面对房门、细数呼吸。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越数越火大,她居然和另一个男人聊那么久,相谈甚欢吗?相见恨晚吗?

“后悔了,明天就和陈将军解约去。”他低声道。

“不行,那家伙留在闽州更危险,他还是上船好了。”他改变主意。

“找个人把船凿洞?沉了他!”他觉得这是好想法。

“不行,整艘船都是银子,拿那么多钱给他陪葬不划算。”他推翻好想法。

“行了,就找个人趁着夜黑风高把他丢下船。”

再看一眼房门……还没回来?面对那个无聊无知无趣的男人,能有那么多话可说?呼……气!怒!火大!他用力转身,背对房门。

“年纪轻轻就那么会勾人,勾一个许睿不够、勾梁璟桦,现在又勾上另一个男人,这么会勾,怎么不试着勾勾我?”

“好啊。”

清脆的回音钻入耳里,梁璟朱瞪大眼睛,下一刻猛地跳下床,在她还没看清楚时,他已经出现在身前。“你说什么?”

叶曦笑了。“我说好啊。”

这大概是她人生当中做过最快的决定,没有通过理智、直接从小脑射出的反应。她不晓得自己在紧张什么,是担心电光石火之间,万一没有牢牢掌握,他会迅速从指间溜走?

她真的不知道,但第六感告诉她,不能错过。

是不是她的自我催眠奏效?

是,自我催眠,她常常帮自己煲鸡汤——真正的放下不是原谅或遗忘,而是你终于开始心疼自己;有时你以为是自己太爱他,其实你只是习惯性的为难自己;爱情是女人从灰姑娘变成Cinderella的过程,她不该把自己从Cinderella变成灰姑娘,只为着将就爱情……

郑儒铨喝下她的心灵鸡汤,重新拾起梦想。是不是她也喝了鸡汤,开始心疼自己、不为难自己,开始向往当Cinderella?

大概吧,大概冲动是服用心灵鸡汤的后遗症,所以郑儒铨激动得奋不顾身,而她也……奋不顾身。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我想试着勾勾你,看你能不能上当。”

“你是认真的吗?”

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有这么在乎她吗?“我找不到不认真的道理。你的身分这么高、你的才能这么好、你这么会赚钱、你帅得天理难容……”

“如果扣掉我的身分才能财富和长相,你还找得到喜欢我的地方吗?”他问得好紧张,她千万千万千万别回答——喜欢你和瑀晟的血缘关系。

叶曦失笑,这个男人竟在这种时候计较?“我喜欢你……是梁璟朱。”

他无法自抑地握紧拳头、原地乱跳,他无法自抑地仰头大笑、弯却眉毛,她说喜欢梁璟朱了,没有旁的原因,就因为他是梁璟朱!

天啊天啊……他把满屋子都跳过一遍之后,跳回她面前,长长的手臂一勾一弯,把她收进自己的怀抱里面。

“叶曦,我也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欢……”

有一种工作,在对方忙到快疯颠时,只要轻轻一笑,对方的压力就会在瞬间消弭于无形,那个工作叫做——陪伴。

叶曦陪着梁璟朱、梁璟朱陪着叶曦,他们陪伴彼此,在兵荒马乱的时候为对方鼓励加油,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不同,大家都感觉得到,年长者乐观其成,年稚者……呃、就……

梁璟邺的视线在叶曦和梁璟朱中间流转,心底不满渐渐形成——

画图就画图,干么抬头冲着四哥笑?写奏折就写奏折,干么偷看姊姊?

梁璟邺觉得被忽略、不舒服,但经过年余的教导,他学会想要的东西得自己争取,懦弱永远达不到目的。

所以,他搬起下的圆凳子,小步小步挪到两人中间,把纸摊平、笔墨砚台安置好,再看左右两人一眼,入座,低眉顺眼练大字。

梁璟朱看见他的小动作,没有生气,一气呵成将折子写妥晾干,慢条斯理再读一遍。

倘若他立刻发作,梁璟邺还能松松气,但他动作好慢、好慢……像凌迟处死那么慢,慢到梁璟邺战战兢兢,手一抖、笔划歪到一边。

将折子封妥,梁璟朱像个慈爱的兄长,看着梁璟邺的字说:“字越发好了。”

好?手抖,又歪了。

叶曦噗哧一笑,附和道:“对啊,越发好了。”

“来闽州有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梁璟朱又道。

“可不是吗?”

“老七个头长大许多,身子也壮硕不少。”

“这肯定跟习武有关。”叶曦一句句配合着梁璟朱。

“吴大人是个好师父,苏大人也很好,开春后的童试,他肯定能考得过。”

“肯定的,我对璟邺有信心。”

“一年,他居然能有如此长足的进步,是个好苗子。”

源源不绝的夸奖,夸得梁璟邺心跳加速、呼吸喘促,但不是乐的,而是吓的。

“我同意,再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孩子。”

“既然老七不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有了自保能力,应该可以回京吧。”

送他回去?梁璟邺手抖得连笔都握不住了,丢下笔,他可怜巴巴地望向叶曦。

她耸肩不理,兄弟阅墙这种事,外人不好干涉。

梁璟邺二话不说赶忙将圆凳搬回原位,再不插入两人中间,他满脸诚恳、语带真挚。

“四哥,我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确定?”

“确定!”

“都确定了还在这里做什么?”

反应过来,他飞快抱起叶曦给他做的书包,把东西收一收跑出屋外。

看着梁璟邺狼狈的背影,叶曦忍不住大笑。“你啊,不知道那是未来的皇帝?”

“就是知道,才趁着他没上位之前先欺负欺负,否则以后就没机会了。”

什么逻辑啊?叶曦横他一眼。

“别画了,出去走走。”梁璟朱抽掉她的笔,顺手将披风取来,为她披上。

闽南的冬天不下雪,春天才开始就进入夏天,这种时候她分外怀念打雪仗的日子,怀念娘的念叨声。

“乖乖待在屋里,娘陪你玩花绳?”

“雪有什么好玩的,娘给你开窗子,赏赏雪得了。”

“别玩太久,女孩子家受不得寒。”

从反对到退让,娘从来就赢过自己,每每玩疯了,只好出动大哥、二哥把她拎回来。一进屋,满屋子的温暖,娘焙热她的脸,哥哥寻来被子把她裹成一团。

所有人都说她心太软,但在备受宠爱环境下长大的人,确实学不会仇恨,如果心软是种错误,只怪她受宠过盛。

院子里很安静,所有人都待在房间里,宅子不大,屋子一间挨着一间,每间都透出晕黄灯光,这是个很有人味的家,十几个人住在里面,处处有热闹在上演,但没有心计没有斗争,每人都积极朝着目标前进、奋斗且快乐着,这是种很棒的感觉。

王府即将落成,闽王府座落在新城中心,有这间宅子做模范,王府并没有盖得太大,除前头议事的厅院之外,只有三个院落,每个院子十来间屋宅,王府后院还有一排两层楼的下人住处。

设计图送来时,叶曦笑道:“这么小啊,你住主院、闽王妃住一个院子,如果有外客,小妾通房要挤到哪里去?”

他想也不想,指着一处说:“妻子得跟我同起同居,哪能住到别的院子?这处是给未来儿女备下的,这里当客院,能到王府作客的人不多,是特地留给王叔、王婶和瑀晟、瑀昊的,至于小妾通房,压根儿不会有的东西,干么准备?”

他没有说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甜得腻人的话,却用一间宅子、一张设计图,告诉她、心中所愿。

“搬家后,这里你打算留着还是卖掉?”

村人终于知道他们的身分,也晓得王府已盖好,最近常有人透过李伯来询问,搬家之后这宅子打算怎么处置。

也是啊,甘贝酱、鱼子酱、鱼干酱……让大家攒不少钱,口袋有盈余就想住大房子,这青瓦红砖屋又大气又敞亮,还有人说它的聚财宅子,这不、削尖了脑袋直想往里头钻。

“我想留着。”叶曦回答。

“有打算吗?”

“嗯,酱料越卖越好,经常供不应求,我想让李伯一家留下,李新、李旦颇有些本事,我想让他们当管事,总理酱料买卖。”

“李伯知道你的决定,肯定很开心。”

“对我好的人,我都该对他们好。”

一句话,甜蜜渗入,梁璟朱笑开怀,所以对她好的他,有资格尝到幸福味道。

他试探道:“秦氏有孕了。”

她浅哂回答,“那就太好,爹娘和大哥肯定很高兴吧。”

梁璟朱细审她微小表情,没有勉强、没有伤怀,只有真诚祝福,所以……全然放下了?

“对,还有一件事、刚刚才知道的。”

“什么事?”

“下个月,瑀晟、瑀昊和王妃会过来。”

叶曦惊诧,真的吗?又能见到娘和哥哥?“为什么千里迢迢……”

“父皇派瑀晟来视察商港建设进度。”

“刚好,到时把帐册给大哥看看,让他晓得今年闽州将有多少税收。”

“消息传到父皇耳里,肯定又会有赏赐。”他旁的不要,只求一个封赏——赐婚。

“既然哥哥和娘要来,我得动作加快了。”

“做什么?”

“不是要开酒楼吗?我正在训练厨子和小二,等娘来,要给她尝尝最新鲜的海味。”闽州经济提升,百姓口袋有钱,越来越多人上得起馆子。

他定眼看着她,片刻后忍俊不禁,笑开。

“怎么啦?”她被笑得一头雾水。

“我不想佩服你,但会写书、会画图、会看帐本,生意上又有那么多想法,连做菜也好到无人能出其右。”勾起她的下巴,要看进她灵魂里似的专注。

被他这样看着,她不觉得灵魂被看透,只觉得魂魄被勾动,勾得蠢蠢欲动。

就……跟了吧,跟他携手一生一世,他不会让她当灰姑娘,有他、她将是一辈子的Cinderella。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佩服我?”

他毫不犹豫道:“王叔聘周先生到王府教瑀晟、瑀昊,你颠颠跟上,大伙儿都笑话你,连周先生也问你怎不快快乐乐去扑蝶荡秋千,还记得你是怎么回答的吗?”

“不记得了。”

“你说:‘快乐了童年,就要在中老年付出代价,我想用少壮时的勤奋,换取美好的未来。’周先生觉得好笑,又说:‘读书既累又难,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容易。’

“你回答:‘猫喜欢吃鱼却不会泅水,鱼喜欢吃蚯蚓却不能上岸,老天爷特别喜欢把困难放在前面,不冲破前面那道困难之墙,怎么能尝到甜美果实。’

“周先生震憾极了,对我们几个说:‘姑娘年纪小小就懂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的道理,当哥哥的要更懂得上进。’”

叶曦大笑,那时候她五岁,刚穿越不久,便打定主意大哥在哪里、她就要钻往哪里,她要永远贴在他身边,直到某天发现,他的生命再也离不开自己。

梁璟朱叹道:“年纪轻轻就煲了一手好鸡汤。”

“对啊,还专治无病申吟。”叶曦接道。

梁璟朱呵呵大笑,问:“还记得那只叫瞄瞄的小猫吗?”

听到她给猫取这个名字时,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嘲笑,但后来每次她喊喵喵,猫也回一句喵喵,人猫一句句对着话,像聊天似的,那个场面他百看不腻。

“记得,是只波斯猫,小小的像颗雪球。娘说它珍贵,连根杂毛都没有,大哥说这猫得上百两才买得到,所以……是你寻来的,对不?”

如今想来,许许多多的事都可以找到线头,线头一抽,就会抽出真相——他喜欢她,他对她好。

“对。”饲育太监刚发现母猫怀孕,许多嫔妃就争相抢要,母猫生产之际,他就守在旁边,直到小猫全数诞下,他挑选最漂亮那只。

“怎会想到给我送猫?”曦曦问。

“你去庆元侯府作客,喜欢林姑娘的猫,可是她碰都不让你碰一下,我看见你脸上的失望。”

那时她才七岁吧,一个表情、他看得那样仔细?

七岁的她就被他在乎了?胸口处又被注入一剂甜蜜。

“我能理解林姑娘,我也舍不得旁人碰喵喵,可它四岁就死了。”

“你没有哭,只是手捧着泥土慢慢覆在它身上,你说它会去一个更好的地方,瑀昊、瑀晟都夸你勇敢,但我知道你有多伤心,你只是习惯用平静表达伤心。”

为瑀晟赐婚、对状况外的瑀昊大吼大叫,只有那次,她伤心到再也无法用平静表达。

叶曦轻笑,前世学长也说过,她总是把伤心调到静音模式,伤心不是不存在,只是不愿意令人困扰。

“所以你又让大哥送来一只猫、全黑的。”司马昭之心啊,又想安慰、又不愿让她联想到雪白的瞄瞄。

“可你没要。”梁璟朱道。

“对,我没要。”她拒绝他的好意。

“为什么?不是喜欢猫吗?”

她停顿片刻后道:“你常问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海边?还埋怨我老爱吹海风,说我老了以后会头痛,但我还是一有时间就往海边跑。”

他不知道为什么转了话题,但他愿意顺着她的心意对话。“对,为什么?”

“我喜欢看海浪,因为打上岸的浪花,卷得再远都会回来。”

“所以……”

“我害怕消失、害怕不回来,害怕曾经存在的不再存在,我……害怕死亡。”她说得极其郑重。

然后他终于明白了,牢牢握住她的手,轻问:“你知道我将会死亡,所以刻意拒绝,刻意冷漠、疏离?”

她点点头。“虽然我能用平静表达伤心,却不代表我喜欢伤心、愿意伤心。我的心很脆弱的,需要好好护着。”

他笑着举拳捶捶自己胸口,朝她扬扬下巴,“挺结实的。”

她面露不解。

“我是副好铠甲,能好好护着你的心脏。”

他又喂了,喂她一口幸福、一瓢甜蜜、一杓满足……他总是不停投食,把她喂成无忧无愁的快乐胖子,这样的男人,她怎么能够不珍视?

丢掉害羞、迎头而上,她说:“那就辛苦你了,麻烦你好好护着。”

她郑重地将自己托付给他了。

开心、欢喜,幸福将他淹没,他将她拥入怀里,仰头看着天边月亮,圆圆的月,圆满了他的心、他的爱情。

从来没有过一刻,他这样感激老天,予他一次重生……

“我不会死的。”

“我知道。”他努力改变那么多事,定不会让她面对死亡。

“我要跟你白头到老。”

“老到哪儿也去不了,你还是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

“好,我承诺……”

搬家这天是个好日子,王府大街上,许多店家也选这天开张,鞭炮声此起彼落、热闹非凡。

从买地盖屋,梁璟朱投下大笔金钱与心力,规划出即使是京城也看不见的繁荣街景。

新城区纵横各有十条大街,以及许多纵横小巷,有商区、有住宅区,整个城区有将近四千间铺面及宅子。目前以王府为中心,只完工六成建筑,工人仍继续施工中,即使如此已经有数百家商铺入驻。

梁璟朱只留下三十个铺面,其他的慢慢释出中,汪大总管保守估算,等所有铺面全都卖掉后,不但能回收拿出去的一百万两,还能挣得一百五到两百万两。

这是在没有炒房的情况下,若日后有人看好这城区,房价自会再飙涨。

上个月他又在城西处买下数千亩土地,准备盖书苑。

买地那天叶曦跟去了,她看着放眼望去寻不到尽头的土地,问:“书苑可以由我来规划吗?”

“好。”这是梁璟朱给她的标准答案,不管她说什么、他都点头,如果她做得不周全呢?无妨,他来周全她。

“我想办间女校,行不?”

“行。”还是一贯的正面回答。

“我想再办间技术学校,行不?”

“技术学校?那是什么东西?”

“教人如何做生意、如何种田、如何做菜、如何行军打仗……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在生活中学习经验,如果将经验汇整起来变成课程,通过有系统的教学方式,让有兴趣的人去学,势必能够得到更多人才,这个国家会更加蓬勃发展。”

他看着她,惊艳了,许久才道:“你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肯定很有趣。”

“是啊,很有趣。”

从那之后,他经常与她聊“有趣的世界”,她很高兴,因为终于有人可以和自己谈论不能与外人说的秘密,这让她感觉不再孤单,且满腔思念有了宣泄。

“四哥,我可以跟你住同一个院子里吗?”梁璟邺把王府逛一圈,宅舍不多、占地也不大,里里外外加在一起不到五十间房屋,院子虽修得精致却不够大气。

为此梁璟邺抱怨过,但叶曦却说:“高门大户把宅子修得又宽又大,是为了不让女子抛头露面,想把她们关在宅子里过一生,你希望我被关一辈子吗?”

当然不行,姊姊能干有才华,把她关在后院绝对是糟蹋。

“不可以。”梁璟朱面无表情地拒绝了。

“可是……”梁璟邺还想再争取,没想这时候下人来禀报——

靖王妃到港口了。

“怎么会这么快,应该还要三、五日的。”梁璟朱忙道:“备车,我去迎接王婶。”

“我也去。”

梁璟朱看向她,舍不得离开许家村,她昨晚一夜没睡,同他坐在屋顶上,回忆这一年多来的点点滴滴,说着说着肿了眼睛,最后靠在他怀里小憩,没多久天就大亮了,她的眼睛还红着呢。

应该让她歇歇,免得王嫡心疼,但他无法拒绝她,只能说:“走吧。”

跨上马背,他将她带在胸前,这景象在闽州,百姓屡见不鲜,只觉得闽王心疼人,却没人指责叶曦不守礼节。

“我也要去。”梁璟邺抬脚跟上,但吴先生手脚麻利、一把拎起他的衣领,淡声道:“七皇子,习武时辰到了。”

叶曦引颈翘盼,在找到熟悉的身影时,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跳下马背拼命往前冲,一面跑一面挥手。“娘……娘……我在这里!”

靖王妃回头,看见一个满脸泪水的小姑娘朝自己跑来,展开双臂相迎。

下一刻,叶曦紧紧抱住靖王妃,哽咽喊,“娘……曦曦想您……”

“我的乖女儿。”她推开曦曦,看几眼,再次抱紧。“瘦了。”

“没瘦,是长高。”

“长高好,小时候就常说要长得跟爹爹一样高,爹爹等着呢。”

叶曦听见声音一愣,抬起头,讶问:“爹,您怎么来了?”

“我家曦曦这么能干,皇上若不让我过来看看,我定要翻脸的。”大掌拍上叶曦肩膀,赞赏的目光凝在她脸上,靖王不断点头,满面骄傲。“做得好,不愧是我梁玺耀的女儿。”

她始终是爹爹的女儿……笑了,脸上的骄傲和爹爹如出一辙,谁说他们长得不像?

梁瑀昊掐上她的脸。“拿我的龟息丸做坏事,知不知道我被爹娘念了多久。”

“二哥、二哥、二哥……”看见梁瑀昊,她激动得说不出话,只能不停喊二哥。

他笑得找不着眼,把妹妹的头发揉成鸡窝。“好啦、别喊,哥原谅你了。”

臭小子,什么原不原谅?得了便宜还卖乖!靖王不满地赏儿子后脑杓一记,拉过女儿道:“幸好你提一嘴,你二哥才会想到做龟息丸,那可是好东西,往后再有人受伤动手术就能用上,现在军营里开始采买,等瑀昊赚到钱,叫他给你分红。”

最后,梁瑀晟上前,问:“真的长大了,很心……苦对不?”

他们约定过的,从“辛”到“苦”中间拉长了语气,代表不是“辛苦”而是“心苦”,而另一方必须安慰心苦之人。

他始终知道她心苦,始终知道长大于她,并不容易。

不过叶曦说:“有那么多的事要忙,心、没时间苦。”

打哑谜似的话,旁人没听懂,彼此却都明白了。

梁瑀晟轻叹,说到底最了解曦曦的还是璟朱,知道她伤心的时候,就让她忙得像颗陀螺,转着转着哀愁就转淡了。

“做得好,你让大哥很骄傲。”他模模她的头,像过去那样。她的头就是让他们模着、揉着、敲着给弄聪明的。这是二哥的老话。

一笑,她也像过去那样,勾住梁瑀晟的手臂、脸颊贴上。

自然而然的亲腻,没有隔闵、不尴尬,这让始终盯着叶曦的梁璟朱松一口气,真的过去了。

叶曦也松口气,可以自然而然地回到过去,没有介怀怨恨,没有无措恐惧,曾经的爱情正式变身,成为兄妹之间的润滑剂,多好。

“你嫂子很喜欢你送的镯子。”

“生平第一件作品能受到大嫂青睐,太值得庆祝。收下我的礼物,大哥和大嫂一定要幸福哦。”

“会的。”

“我刚设计出金步摇,龙凤呈祥还没开卖,只做了三支,我打算一支送给娘,一支呈给皇后娘娘,剩下一支就送给大嫂吧。”

“你嫂子肯定很高兴,她怀有身孕、远行不便,亲手做两套衣服,让我给你带过来。”

“嫂嫂真疼我,这里的衣货铺买不到京城时兴的衣裳,瞧我穿得多糟,娘肯定要嫌弃曦曦了。”松开梁瑀晟,她转身赖到靖王妃身上。

“谁让你不好好学女红?”靖王妃戳了她额头一记。

“还念啊,都说了,我没天分。”

“疲懒还振振有词?娘都想到了,足足给你带来两箱春夏季衣服,让你天天换。”梁瑀昊挤到她身边,揽上她的肩。

一家人的亲密看在梁璟朱眼里,笑弯桃花眼,他很高兴,因为曦曦的高兴。

“我就知道娘最疼我。”说着又往靖王妃身上钻。

梁瑀昊一把将她拉回来。“别钻啊,都多大了还撒娇。”

“我活到一百岁,也是娘的小棉袄。”

“你一百岁,娘得几岁啊。”

“我娘是千年妖精,不管几岁都美艳动人,天底下男人,谁都没有我爹爹幸运。”

梁瑀晟走在后头与梁璟朱并肩,看着前方……真好,一家人终于团圆。

“谢谢你。”梁瑀晟道。

“谢我什么?”

“谢谢你抚平她的伤口。”

“错了,那丫头生命力很顽强的,伤口是她自己亲手抚平,我只负责陪伴。”

而未来每天,他也会尽力相陪,直到他老去、直到他无能为力,他仍会祈求上苍,在下个轮回里,给他陪伴她的机会。

“大皇子、二皇子倒了。”吃过饭后,四个男人在书房里,刚坐下,靖王就凝声道。

“这么快?”梁璟朱惊讶。

“大皇子喝醉酒,酒后失言,把曦曦有预言能力的事说出去。话传到皇上跟前,皇上传我去问。”梁瑀晟接话。

“你怎么答的?”

“曦曦的事我还没找他算帐呢,既然他自找死路,我有什么好客气的。趁这回我把曦曦被大皇子活活逼死的事从头到尾说一遍,而秋狩预言一事,曦曦送给可云同心镯的木匣子里附一封信,她编了段故事,解的就是秋狩预知。

“那封信我们都看过,因此当皇上派人分头找上我们询问时,我们都照信上说的讲了。”

“没有事先串供却有相同答案,比起梁璟桦的醉言醉语,我们的话更可信。”

“曦曦信上写了什么?”梁璟朱没想到她还留一手。

“她说和你约好在秋狩中比赛,她怕输,便提前过去放陷阱,却发现有人在林子里囚着一头黑熊,她从小就天马行空、喜欢胡思乱想,脑子里立刻串连起一个刺客谋杀的故事,越想越害怕,想提醒父兄小心防范,却又担心父兄没把她的话当成事儿,才借由作梦说事。没想到会被人听见,误传出去。”

“这话倒与我张网捕猎串在一块儿了。”

“是啊,皇上大笑,两个投机者竟然误打误撞,坏了奸人计谋。皇上还骂你没出息,不敢说自己和一个女娃儿比赛,竟赖到大皇子身上。”

“然后呢,刺客与大皇兄、二皇兄有关,父皇早就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大皇兄才倒?”

“知道曦曦有预知能力,却想强纳她为妾,这意谓着什么?”

“野心?”梁璟朱神情凛然,他明白的,即使是父子,天底下的皇帝都担心龙椅遭人观观。

靖王接话。“同时二皇子密告,大皇子织了件龙袍,皇上大怒命人搜查,没想真的找到。大皇子被贬为庶民,流放边关,二皇子大喜过望,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竟派人半路劫杀,却被皇上派在暗中保护的隐卫抓到,二皇子也遭圈禁了。”

梁璟朱点头,看来三、五、六皇子之争,即将拉开序幕。

男人在书房议事,叶曦和靖王妃在厨房里玩,是“玩”,没说错。

“娘,这盘加了鲜味粉、这盘没加,您试试滋味。”叶曦道。

靖王妃各尝一口,惊呆……“这鲜味从哪儿来的?”

“我做的鲜味粉。”

“就是你之前写信回来,说那个许家村……”

“许家村村民做的是酱,酱有油,可以保存比较久,因此能够做成商品卖到全国各地,但鲜味粉容易受潮,我试过用几种瓶子装,效果都不好,目前没有大量制造。”

“真可惜,上回你随信送回家的干贝酱,我和你嫂子尝过,觉得味道很好,本来想拿它入菜开一间酒楼,念头才刚起,京里已经有人在卖干贝酱。现在鲜味粉又买不到,看来娘没赚钱命。”

她见媳妇把几间铺子经营得风风火火,兴趣被挑起,便寻媳妇拜师,哪知道做生意门道多,没想像的那么容易。

“买不到就自己做呀。娘,鲜味粉制作不难,您买两个下人,留在王府里制作,再拿它去开酒楼,生意肯定会很好。”

“行,你先说说这鲜味粉怎么做?”

她打开放着海货的柜子,从里面取出许多袋子,一袋袋打开。

“海带、虾米、昆布、干贝……这些一定要烘到半点水分都没有,然后加上冰糖和盐磨成粉就行了。很简单的,我明儿个给娘示范一次,要不……我先找个人,把人负责教会后,娘再带他回京就成。”

“太好了,娘的荷包就看你的。”

“小事,娘有女儿当军师,还怕不赚个钵满盆溢?咱今晚先弄个火锅来尝鲜吧,恰好之前我刚让人打了几个鸳鸳锅炉……沙茶酱,吃火锅一定得加沙茶酱……酱油、葱油、柴鱼、虾米、扁鱼、蒜头、辣椒粉、花生……”

叶曦滔滔不绝地说着,听得靖王妃一头雾水,不过看着女儿专注而认真的神情,她很开心,即使曦曦不当王府嫡女,也一样把生活过得意气风发。

但愿另一个嫁到许家的女儿,也能像曦曦一样,把日子往好里过。

当沙茶酱炒好后,靖王妃拿帕子轻轻拭去女儿眉眼间的汗水。

当初瑀昊、瑀晟气呼呼回来,说曦曦在叶家居然要下厨做饭,那时听进耳里简直无法相信,她心疼却无能为力,终归是女儿自己选择的生活。

可现在看着她做饭,看她上扬的嘴角,不心疼了。

难怪璟朱说那丫头跟野草似的,种到哪儿都会长得郁郁菁菁。

可不是吗?不管在哪里,她都盎然地成长着,这样孩子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都让人疼惜。

拉过她的手,靖王妃道:“先别忙,过来、娘有话要告诉你。”

“好。”她挖了两匙洛神花酱,放进特地命匠人烧制的马克杯里,冲水,递给王妃。刚到闽州时看见野地里生长的洛神花,她惊喜不已,此时尚无人拿它来吃,她种下几株,这是今年的第一次收成。“娘,您试试,如果喜欢,也能带到京城卖,除鲜味粉之外,沙茶酱、洛神酱,我可以先做好给您送过去。”

“都说女儿贼,到咱们这里倒成了娘亲贼,哪有娘亲把女儿家底刨光的。”

“这哪算家底,不过是小东西。”

“先别提这个,有件事,娘得先给你透个底。”

“娘说。”

“璟朱写信求你爹,让你爹向皇上说情,颁圣旨赐婚,我没猜错的话,璟朱肯定也写信向皇上求这件事,但皇上迟迟没有点头,这才转而求到你爹头上,知道为什么皇上不允吗?”

叶曦一笑,心底明白,早知道没那么容易。“身分吧,我是平民百姓,但璟朱哥哥是个皇子。”

“没错。大皇子、二皇子陆续落马,而三皇子平庸,五、六皇子就更别说了,生母身分卑微又无出色表现。璟朱母妃身分高贵,再加上经营闽州、能力渐渐显露,若真让他折腾出政绩,这东宫之位怕就是璟朱的了。

“倘若如此,太子妃很可能是将来的皇后,皇帝必定要慎重挑选。此次出京前,皇帝交代你爹几句,道是璟朱若肯替你求侧妃之位,皇帝必会应允,下午我悄悄问过璟朱的想法……”

“他怎么说?”心漏跳两拍,她紧张了。

靖王妃看透叶曦的想法,轻拍她的手背、安下她的想法。“璟朱斩钉截铁回答,这辈子只会娶一个正妻。”

叶曦松口气、轻笑,这样的答案,她还有什么好犹豫?只要他坚定,她便坚定,她很高兴,这次爱情不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还笑呢,娘都快愁白头发了,你已经及笄,婚事却迟迟没个着落。”

“娘,我不急,幸福,值得等待。”

“可女子最美的年纪就这两年。”

“谁说的,我家娘亲不管几岁都是最美的年纪。娘为什么能够这样美丽?那是因为有个欣赏您、爱您,一辈子眼睛里只有您的爹爹。娘,我也想像您这样幸运,这样的男人值得我花时间等待。”

靖王妃被说服了,抱抱女儿,低声道:“娘祝福你。”

门外,跑到厨房觅食的男人们听见母女俩的对话,不约而同地弯了眉毛。

梁瑀昊压低声音,勾住梁璟朱脖子。“听见没,如果你让曦曦难受了,我会给你下一百种毒药,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梁瑀晟加码。“我会找出一百种罪名,把你送进天牢。”

靖王不理会年轻人的吵闹,跨步进厨房,大手一捞、把妻子女儿抱进怀里,将一世的幸运给拢在胸口……

靖王一家在闽州待了月余,返京面圣,下朝后靖王和梁瑀晟就让皇帝召进宫里,说说闽州见闻。

听着能容纳上百艘大船的新港口,陈将军率领英姿飒飒、威风凛凛的海军,一条条拓宽铺平的大马路,新建的闽州大城……皇帝龙心飘了,恨不得插翅飞到闽州。

“那个闽州书院的课程,忒有意思,竟每日还有一堂武课。”

除科考项目,每旬带领学子学习地方庶务之外还得习武,这是想培育文武全才吗?

靖王得意道:“那是我家曦曦提议的,文人体弱,常有人意气风发进考院,却横着被抬出来,这些人日后都是要服务百姓的,倘若没有强健体魄,真的只能待在衙门里收红封了。”

皇帝闻言轻笑。“这孩子想得深、想得远。”

梁瑀晟将一本厚厚的册子呈上。“禀皇上,曦曦已征得闽王同意,打算明年开办女校以及技校,这是她拟的教学课纲,只是初步成形,还有待修改。”

女校勉强明白,就是让女子上的学校,无非认点字,习习礼仪规矩、中馈女红之类的,宫里退下的嬷嬷经常被聘到大户人家教导这些,但是……

“技校是什么?”

“是技术学校,曦曦说了,一个朝代要强盛,不能只靠皇上、官员或文人来支撑,那是全国百姓都要齐心合力的事,团结力量大,农人种出最好的粮食果菜,匠人造出最好的武器工具,商人通有运无……举国上下,蓬勃发展,百姓富足,大梁才能真正的千朝万代。

“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说得正是这个道理,因此想要训练出最好的士农工商,就不能仅仅开设一家书院。”

梁瑀晟的话说得皇帝心潮澎湃,打小他便被教导,国家兴亡全系于一己之身,身为帝君必须更强、再强、又强,没想……团结力量大,这话说得真好。

靖王看着皇上表情,连忙道:“这回去闽州,曦曦为了招待我们,琢磨出鸳鸳锅,不但做了鲜味粉、沙茶酱,还让我们带回一车海鲜做的酱料,王妃考虑过后决定开个铺子卖鸳鸳锅,心想皇上日理万机、微服出巡一回得大张旗鼓,索性让臣弟来问问皇上,倘若皇上同意,回头臣弟便让府里厨娘带材料进宫整治。”

“鸳鸳锅?那是什么,味道很好吗?”

“何止是好,简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行,就让人进宫吧,朕要好好尝尝那丫头琢磨出什么。”

闽州大小事,皇帝听得津津有味,错过午膳还没发觉,最后留下父子两人在宫里用过午膳后继续聊,这一路聊到宫中落钥、才让两父子回去。

临行,靖王才将梁璟朱的“家书”呈上。

是家书不是奏章,一封心诚意挚、充分表达自己无心皇位,只求赐婚的家书。皇上再三读过之后,叹口气,提笔……

跪在香案前,梁璟朱、梁璟邺和叶曦听着太监的公鸡嗓读着圣旨。

皇上封叶曦为县主,赏赐一堆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但……叶曦缺哪个?一点都不缺好吗!

即使如此梁璟朱还是按下不耐、认真将圣旨听完,直到结束都没赐婚两个字。脑火蹭蹭地烧着,梁璟朱咬牙、攥拳头,一张脸红通通的,恨不得把宣旨太监抓起来揍一顿,以灭灭心火。

父皇摆明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他不想当太子、不想入主东宫,啥都不想,就想安安乐乐窝在闽州当个土霸王不行吗?

谢恩时,他一动不动,唯胸口起伏不定。

叶曦发现忙握住他的手,梁璟朱转头对上她的笑历,她轻轻说:“不怕,我等得起。”

轻轻一句话,消了他的怒气。

起身,梁璟朱拉起不阴不阳、诡谲到让人心生恐惧的笑容道:“齐公公远到,我让汪大总管陪您到闽州四处走走。”

“多谢闽王。”齐公公是皇帝身边得用的人,他很清楚四皇子虽远离皇城,但在皇帝眼里有多重要,因此虽然他笑得吓人,也只能假装不知,哼哼哈哈地跟着汪大总管离开。

直待人走远了,梁璟朱一把揪住梁璟邺衣领,说:“去念书、去习武,从现在起夙夜匪懈、努力不怠,尽快给我考上状元!”

梁璟邺不懂,好端端的怎就惹上四哥啦?他满头雾水地小声为自己争取道:“考试这种事……不一定的。”

“谁说不一定,下个月府院试,你不必考得太好,直接给我考个小三元就行。”

就行?小三元有这么好考吗?他再聪明也就是个十一岁的孩子……

“四哥,如、如、如果没考上呢?”

“那你就给我回京!”说着,鸭霸地把人一拉,直接往苏湛怀里塞。

苏湛忍不住想笑,四皇子这是想要……他理解的,只不过十三岁的探花郎不够,皇家还得再出个十三岁的状元郎?这皇家儿子还真是不好当。

“苏大人,小七麻烦您了。”

苏湛拱手执礼。“老夫必定竭尽全力。”

看着满脸委屈、被苏湛带回内院的梁璟邺,叶曦有些不忍心。“璟邺还小……”

“你别被那小子骗了,他贼得很,打从我把他带出京城那天,他就很清楚我要做什么,他即将要成为什么人,他也只能在你面前装无辜,其实心大得很。”

叶曦轻叹,在后宫养大的孩子,哪个有资格简单?简单的都活不长吧。

“你别对他太严苛。”

“谁待他好,他心里有数。父皇要一个太子、我就给他养一个,曦曦,你再等等我。”

她爽快点头。“好啊,咱们还有好多事没做呢,哪有心思想那个。”

梁璟朱一笑,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她永远是体贴的,永远不愿令人为难,在娇养中长大的孩子都会变成这样吗?那么以后他也要娇养女儿,要为她们母女筑起一道墙,守着、护着,让外面的风风雨雨都打不到她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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