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柱寻死?
蒋朝雪小脸狐疑的抬起纤手,抚了抚前额,果真模着了一个肿包。
这一模,奇异的疼痛感迅即蔓延开来,她当下不由得一愣,似是许久不曾有过这样深刻的疼痛感。
她三岁习武,五岁练功,六岁积累内力,甫满七岁那一年,便得学着握住沉甸甸的斩凤刀,即便她是天生的习武奇才,可面对娘亲狠戾的磨练,她几乎是把流血受伤当作吃补。
更甚者,她为了习得娘亲手中握有的那些独门武谱、拳谱,经常练得连腰都挺不直,有时起身下榻还得用爬的。
……千算万算,她没料过自己竟然会毁在杨侑的手上,这口气教她怎忍得下!
眼下,她已然丧失了所有武功,成了这个娇弱无依的忠国公庶女,她该如何是好?
蒋朝雪心思纷乱,自顾自的站起身,在妆镜前的绣墩落坐,望着铜镜中的那张美丽小脸,一剎那竟是觉着万分陌生。
没了武功,没了内力,没了斩凤刀,她该如何活下去?
蒋朝雪沉浸在冥思中,未曾发觉房中的众人已然乱成一锅粥。
魏夫人冷着张脸发号施令,“快把她收拾干净了,随后把人带来正厅。”
“是。”房中女眷不敢怠慢,立即跪身领命。
号令完毕后,魏夫人遂领着两名贴身嬷嬷离去。
魏夫人前脚刚走,一票嬷嬷丫鬟们即刻上前围近蒋朝雪。
正当她们准备上前动手之际,却见蒋朝雪美眸冷冷一瞟,眼底浮动着慑人的杀气。
目睹此景,过去不把这位庶出二小姐放在眼底的女眷们,登时全看傻了。
“谁敢碰我,我便卸了那人的手!”
闻言,众人面色吓得发白,齐刷刷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还是王氏不怕死的靠上前,哭哭啼啼的央求道:“昭儿,妳莫要再这般,叡王府的人来了,咱们可是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蒋朝雪端坐在绣墩上,娇秀可人的笑问,“叡王府又是个什么东西?怎生得罪不起?”
这娇媚中带着一丝威胁的言行举止,又教众人看得直发懵。
这──这真是忠国公府那个唯唯诺诺的二小姐?怕是任何一位熟知颜予昭的人看见她这模样,都要认不得了。
王氏生怕她口无遮拦,恐会得罪了叡王府,急巴巴的张嘴道:“叡王可是当今圣上的嫡系堂兄啊!叡王更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还是治朝内阁的辅臣,叡王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话方说完,外边忽又传来奴仆的催促声──
“王夫人,叡王世子爷亲自上门来确认二小姐的伤势,您可快些让二小姐出来见一见叡王世子爷。”
“叡王世子?”蒋朝雪甚觉可笑的嗤了一声。“怎么?原来我要嫁的人不是叡王,而是叡王世子?”
“昭儿,妳究竟是怎么了?”王氏急得又哭出来。
一旁有位年岁较长的老嬷嬷冷不防地开口道:“二小姐莫不是中邪了?”
蒋朝雪一顿,水眸流转,瞥了那位老嬷嬷一眼,随后她朱唇上扬,娇声娇气的道:“我若是真中了邪,便把整座忠国公府给灭了,妳说好不?”
老嬷嬷被她杀气尽现的眼神震住,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抖了好几下。
外边又有奴仆上气不接下气的高声通传──
“王姨娘,您可赶紧把二小姐拾掇干净了,叡王世子爷正准备上拂星阁探望二小姐。”
果不其然,奴仆这一声喳呼方落,外边的院子便传来魏夫人及其他人的巴结声。
房内的众人陡然变了脸色,七手八脚的上前欲为蒋朝雪梳头更衣。
岂料,蒋朝雪顺手抓起一把珠钗,划破了几个嬷嬷婆子的脸。
须臾,惨叫声四起。
与此同时,房外响起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
“里边发生了何事?为何有人叫得如此凄厉?”
蒋朝雪浑身一僵,水眸随之圆瞠,握住珠钗的柔荑越发收紧,紧得几欲颤抖。
──这嗓子!不会错的,她纵是做了鬼也不会忘记此人的嗓音!
“二小姐!”
在房中女眷们的惨叫与尖叫声中,蒋朝雪一手紧握珠簪,一手抄起妆台上的另一把金簪,赤着一双雪白果足,奔出了闺房。
拂星阁的院落里,粉白相间的木芙蓉开得正盛,四处飘散着粉色桃瓣,一侧花木扶疏的园子里,开落明艳的茶梅,暗香浮动。
蒋朝雪抬起一只果足狠狠踹开房门,秀颜因愤怒而红艳似火,她无预警的一现身,庭院里的一行人齐目望来。
蒋朝雪伫立在廊阶上,瞪大水眸,总算看清被众人簇拥的那抹身影──
男子容貌俊丽似皓玉,身形高大且修长,此时身着一袭藏青色绣墨竹与紫莲的锦衫,顶上乌云似的浓黑长发,以一支温润的青玉簪插成髻。
当男子迎上她冰冷的打量时,竟是微瞇起那双上挑的深邃黑眸,嘴角亦扬开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蒋朝雪顿时如遭雷击。
眼前的男子分明是与她一同坠江的杨侑!
思绪一起,顾不上院落里一众旁人在场,蒋朝雪小碎步奔近,举起手中的珠钗便要刺向那名男子。
岂料,一旁的贴身护卫即刻出手拦下了蒋朝雪。
蒋朝雪虽是内力全失,可早已深深烙印于心、于骨子里的武学招式,自然不可能会忘,护卫一出手,她便以一招变幻莫测的拳法化解。
这一幕看傻了院落里的众人。
那名护卫当下亦愣住,当他回过神来,蒋朝雪已将簪子插上他的肩头。
下一瞬,鲜血的气味儿蔓延开来。
“血!”素来见不得血的魏夫人尖叫一声,晕倒在嬷嬷的怀里。
“颜予昭,妳这是要造反不成?!”魏夫人身旁的忠国公颜鸿铁青着脸,气急败坏的出声责怪。
混乱之中,始终微笑旁观的叡王世子蓦然扬嗓──
“郭斌,停下。”
听见自家主子这声命令,本欲出拳反击的青衣护卫连忙收手。
蒋朝雪瞇起水眸,细细端详起眼前的叡王世子。
两人隔着气急败坏的颜鸿,静静对视片刻,叡王世子方开口言道──
“这位想必就是忠国公府的颜二小姐吧?”
颜鸿力持镇定的解释道:“贤侄,你可别被昭儿吓到,她平时不是这个模样……”
蒋朝雪扬起一抹甜笑,眼神却是满溢着杀气。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忠国公府的颜二小姐,我是武夷教教主蒋朝雪。你又是谁?常阳教大弟子杨侑?”
一身矜贵装束的叡王世子只是笑了笑,“听闻颜二小姐前两日撞柱寻死,只因不愿嫁入叡王府,如今一见,我才明白,原来二小姐不是寻死,而是有疯病。”
“我看你才是疯了!”
蒋朝雪娇斥一声,百褶罗裙下的一双小巧果足迈动,冲着叡王世子奔去,并且高举手中的珠钗,瞄准了他的颈侧便要狠狠戳去。
却见叡王世子脚步轻挪,一手扣住蒋朝雪纤瘦的腰肢,一手截住她手中尖锐的珠钗,轻而易举化解了她的突袭。
见状,颜鸿险些被气得吐出一口鲜血,他厉嗓吆喝着自家奴仆,让奴仆前去阻止蒋朝雪。
一阵混乱之中,叡王世子收紧环在蒋朝雪腰上的大手,逼得她只能贴近他宽大的胸膛。
蒋朝雪几番挣扎,察觉对方的内力极强,对比眼下丧失所有武学根基的她,他只消动动几根指头,便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她击倒。
意识到这一点,蒋朝雪面色惨白,水眸盈满了不甘与愤恨,犹如困兽之斗一般,越发死命的挣扎。
叡王世子一双烁亮的黑眸直盯着她,朱红的薄唇一扬,似笑非笑,却是用着仅有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同她悄声低语──
“蒋朝雪,真的是妳?看来,我们俩的缘分还没死绝,竟然一同借尸复生了。”
蒋朝雪一窒,剎那之间已然忘了挣扎,就这么僵直的瞪着那张俊脸。
叡王世子──杨侑复又笑了笑,低声道:“妳可别胡来,眼下妳不是蒋朝雪,而我也不是杨侑,当下之急是先弄清楚我俩为何会变成这般,而不是杀个你死我活。”
闻此言,蒋朝雪满月复的愤慨方缓过来,她只是睁着一双雪亮的眸子,极其不悦的瞪着杨侑。
“杨侑,真的是你……没想到我们竟然没死,还一起离魂了。”
“离魂?”杨侑眉心微拧,眼底升起几分警戒,问道:“莫非我们会变成这样子,是妳动的手脚?”
蒋朝雪冷笑一声,否认道:“这怎么可能?那当时,你一剑命中我的要害,我怕是都要断气了,又随你一起沉到江底,哪来的气力动手脚?”
杨侑将信半疑的凝视着她,直至一旁的青衣护卫难忍担忧,上前欲动手拉开蒋朝雪,他方松开环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
蒋朝雪的身子实在过于娇小,方才遭他那样抱起,双足竟是腾了空,此刻他一歇手,她一双雪白果足踩在布满落花瓣的青石板上,无意间踢起一地的花泥与花屑。
蓦然风起,一地的落英花瓣,顺着蒋朝雪身子绕圈飞舞。
杨侑一时看怔了眼,好片刻收不回心神。
蒋朝雪却只是抬起一双白女敕柔荑,拂去脸上与发上的花瓣,眸光依旧冷冷的瞪着杨侑。
“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她微瞇美眸,彷佛起誓一般的低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