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老仓库\咖喱咖啡\爱读书房
从仓库化身为复合式餐饮的“老仓库”,炎炎夏日里空调放送,里面有大沙发、木椅、和室,还有一间专门为儿童打造的童话书房,老仓库里飘着书香、咖啡香和咖喱香,每天早上九点开门,营业到晚上八点。
自从电视播出,随着网路发达,“老仓库”在有线频道播出的影片在网路上流传开来,点阅率超高。
近日,餐厅里连续客满,人多添了吵杂声,臭了主厨一张脸。
当初以干净卫生看得见,提供健康饮食的概念打造的透明厨房,和用餐区只隔着一面玻璃。
李在仁和助手在厨房里走动、忙碌的身影穿出玻璃,一一被闪来闪去的镁光灯捕捉下来。
原来在网路上暴红的不是老仓库飘香的咖喱、咖啡,也不是店里提供大量书籍的免费阅读区,而是身高一百八十七公分,四肢修长,短发有型,长相又酷又帅的年轻主厨李在仁。
八月暑假期,每天都有热情活泼的可爱女学生趴在玻璃上,拿着相机在拍他。
“阿丁,我给你加薪,去把外面那群女生都轰走。”李在仁尽管面无表情,但搅动着一锅咖喱的身影愈来愈僵硬,他已经忍到极限了,终于给助手下口令。
从玻璃外头仅见白胖胖的阿丁站在主厨身前,低着头认真在和主厨学煮咖喱,而真相是……
“仁哥,又有一张你的照片上传了,你要不要把头再低一点?唔……仁哥,这女生满会拍的耶,把我的背影拍得真好看,我好像有瘦一点。”阿丁是老板为了安抚主厨的情绪,派来负责帮忙挡镜头的,可惜他虽然吨位够,人不够高,挡不了李在仁那张帅脸“外流”。
阿丁站在一锅香喷喷的咖喱前口水直流,为了分散注意力,拿着手机在滑,挂在社群网路上掌握第一手消息。
“……拿去!”李在仁调好咖喱的味道,把大汤勺丢给阿丁。
“仁哥,你想去哪?等会儿晚餐时段很忙,你别乱跑。”
“管好你自己!”
李在仁离开厨房,阿丁赶紧收起手机,转过身来,面对用餐区,摆出最帅的姿势和笑脸,拿着大汤勺搅拌咖喱……
玻璃外头一群女生做鸟兽散,阿丁自认又帅又阳光的笑脸和姿势没人拍,他耸了耸肩,用衣袖抹去口水搅动着一锅香喷喷的咖喱。
曾经只是四面红瓦墙,前门通后门,用来堆积物品的仓库,在何必勤一点一滴的改造之下,逐渐改头换面了。
仓库红瓦墙凿洞,镶嵌了一条细细长长的镂空窗花,引进空气和阳光。这条窗花框是几年前何必勤听到一条国小的围墙要拆除翻新,特地雇用工人去帮忙,花了一番功夫小心保留下来,再镶嵌上去的。
仓库前黄土纷飞的空地植草皮,做园景,成排椰子树下,几张水泥砌成的双人椅,其中一张有可爱的花朵形状,贴着马赛克砖,中间小天使的图案……仔细一看,又是一条小学搬来的。
老仓库装满了一条镇大人们的儿时回忆,到处是……林大礜和何必勤走过的痕迹,儿童书房里有一条国中的桌椅,老仓库的招牌不用石刻、木雕,而是在大门上高挂红布条,请老书法家用金漆写的“老仓库”。
门旁还有两台已经老旧生锈的铁马,曾经林大礜骑着一路护送她回家,也曾经两人骑着摔成一团……两台伴随两人走过无数个珍贵甜蜜的日子功成身退的老古董,她舍不得丢,就当作装饰放在门前。
仓库后面用矮篱笆围起一排平房,门前挂着“游客止步”的牌子,这里是两家人的住所,左侧住着李在仁,右侧住着何家人,中间的客厅和厨房共用,何家两个孩子最常待在客厅玩。
“晓米,万一在仁哥哥是你阿爸的话,那我就变成白雪公主里的后母了……”何豆豆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翻童话绘本,两条小胖腿勉强构到茶几,小脚丫挂在桌面上晃呀晃的。
何晓米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双小脚丫的对面,手里翻着一本古典文学,他对何豆豆的话充耳不闻,看书看得津津有味。
只喜欢看图不爱看字的何豆豆翻到邪恶的后母毒死白雪公主那一页,她也不管何晓米有没有在听,很认真地对他说:“不过你不要怕,我天真可爱又善良,绝对不会像毒皇后一样拿毒苹果给你吃。”
“……你拿的我也不会吃。”何晓米书本拿得高高的,从书后头闷出淡淡的声音。
“为什么?”何豆豆怀里搁着一张盘子,盘子上有蛋糕、有水果,她用手抓着吃,边吃边舌忝手指边翻页,她最近小感冒,偶尔还会咳两声,流点小鼻涕……
何晓米移下书本,露出一双有深邃双眼皮好看的眼睛,看何豆豆盘子搁在肚子上,咳嗽不用手挡,细菌直接喷,鼻涕滴下来用手擦,擦了又拿东西吃
“如果世界上只剩下毒苹果和你用手拿过的东西,我情愿啃毒苹果被毒死,也不要吃沾有你的鼻涕和口水的恶心东西。”他连看都觉得恶心,才刚移下的书本又高高拿起,眼不见为净。
何豆豆正抓着一片水梨吃,听到对面扔来的毒言毒语……
搁在茶几上的小脚丫放下来,绘本摆一边,盘子也搁一旁,何豆豆绕过茶几,两只小手很快的袭向何晓米,一手抓下书本,一手把她啃过的梨子往何晓米的嘴巴里塞——
“你的嘴巴才毒!”
“呸呸呸,脏死了!”何晓米扔了书本跳起来,俊俏白晳的小脸气得涨红,拼命用手挡住何豆豆的恶心水梨攻势。
“我每天早上起来都有刷牙,上厕所也都有洗手,哪里脏?我是长辈,你是晚辈,还敢对我这么没礼貌,我要跟你妈说!”
“爱告状。”
“你再说!”
“知道了啦……阿姨,对不起。”
何晓米在何家的地位就跟名字一样只是一颗小米粒,虽然跟何豆豆同年纪,两人辈分却差了一截。
何豆豆是何家父母复合后生下来的宝贝小女儿,何必勤的妹妹。何家父母定居在大陆工作,何豆豆想跟何晓米一起上学,去年回来同住。
何晓米是何必勤未婚生下来,没有爸爸的孩子。
小时候何晓米总会问他的爸爸是谁,那时他的妈妈就会用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看着他,看着、看着眼眶湿,眼红、鼻子红的笑着哭,然后就紧紧抱着他,把他抱得透不过气来。
现在他懂事了,不再问了,但每次何豆豆一告状,他妈妈不骂人,只是又会看着他眼红、鼻子红的把他搂进怀里紧紧抱住……每次都来,他最怕妈妈来这招了。
话说回来,为什么妈妈总是要抱着他眼红、鼻子红的呢?何晓米思考过这个问题。
看看何豆豆那张又圆又肉的大饼脸,短小的四肢小象腿,无一不是何家的“特产”。
所以从强大的遗传基因看起来,何晓米认为他尖挺的小脸蛋,精致的五官,修长四肢明显都遗传自他那未曾谋面的爸爸。
直白一点说,就是他长得不像妈妈,完全像爸爸。
而妈妈应该是从他的身上看到爸爸的样子,才总是抱着他哭……
何晓米最后知道……他的爸爸应该是死掉了。
他的妈妈是全天下最美丽、最美好的女人,他非常的爱妈妈,所以他判断把优良基因遗传给他的爸爸必然也像他一样深爱着妈妈。
所以,如果爸爸还活着一定离不开妈妈,也会像他一样每天都要看到妈妈,跟妈妈在一起才幸福。
“乖,如果你是在仁哥哥的孩子,将来也可能是我的儿子,我以后要多疼你一点。”何豆豆比较矮,手也不够长,她硬是要模何晓米的头,还踮起脚尖,学大人的口气。
何晓米默默拾回书本继续看,懒得分析给她听。
何、李两家的长辈交情好,外公、外婆回国两家经常一起吃饭,两家人感情这么好,妈妈如果是和在仁叔叔谈恋爱生下他来,早在长辈的催促下结婚了,在仁叔叔也轮不到她,更轮不到她当后母来疼他。
何晓米在想何豆豆的脑袋一定是豆腐渣做的,真是又笨又蠢。
“晓米,有看到你妈吗?”
“没有。”
“葛一格一忙完了吗?”
李在仁前脚还没进客厅,何豆豆已经像蝴蝶一样朝他扑过来。
“妈没在前面吗?”何晓米拿着书本,面无表情。
何豆豆像十年没见到她的在仁葛格似的,抱住他的大腿磨磨蹭蹭,两只小胖腿顺便勾上来,趁机会挂在他身上不下来。
“没见到人。豆豆,我要工作,下来。”李在仁模模何豆豆的头,她黏得很紧,想把她从腿上剥离很不容易。
“我要玩荡秋千。”何豆豆最喜欢挂在他腿上,让李在仁走来走去,把她甩来甩去。
“又玩?”李在仁拿她没辙,只好让她挂着走出客厅,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何豆豆开心的笑声不停。
何晓米放下书本,瞥一眼无忧无虑的何豆豆,看见外头的阳光带着橙红的颜色爬进屋子里。
“……又跑去湖边了吗?”那里是妈妈的秘密基地,有次他找妈妈,江阿姨让他进去,他看见妈妈一个人站在林子入口处,对着摄影机自言自语。
妈妈看到他,还叫他对着镜头打招呼……很诡异。
所以何晓米偶尔也会猜,他爸爸是不是葬在那个林子里?
何家刚搬到仓库这儿来住时,隔着一条产业道路,臭气冲天的人工湖,每当风向一改变就飘来臭味。
当时何家父女都忙,待在家里的时间少。
直到大学时期开始做网拍生意,林大礜决定以仓库为基地,正式向李大叔租借仓库堆放物品,何必勤待在仓库的时间多了,偶尔在附近散步就去捡捡垃圾,打捞湖中的杂物,清理住家周围的环境成了一种习惯。
优闲的散步变成拔草、捡垃圾,把人弄得更忙更累,经常都被林大礜念。
两人分手以后,她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不过几年前突然来了一名专家,带着一批工人,把这片湖和周边的环境重新打造,湖畔旁搬来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刻了两个大字“心湖”,下面两行小字,写了——
浮云一别后
流水十年间
从此,这片“心湖”湖水澄澈若镜,鱼儿自在优游,湖畔周围铺草皮,种植柳树,有一条环湖步道,靠近老仓库附近还盖了一间管理室,有管理员在这儿驻守,维护环境整洁,不再需要她弯腰捡垃圾。
“心湖”虽然没有对外开放,但也没有围起来,坐在仓库外头的庭院就能欣赏一片美景,等于免费帮“老仓库”招揽客人。
何必勤和管理员聊天知道“心湖”和整片林子换了主人,新地主很神秘不曾出现过,连管理员也不知道自己的老板是谁,这里不做商业用途也不是自住,没有人知道地主买这儿做什么。
负责这儿的环境整洁和看管这片土地的管理员是住在附近的一位单亲妈妈,身材丰腰,声音开朗,人很热心,大家都叫她江大姊。
何必勤常邀江大姊到仓库坐,也常带些吃吃喝喝的给她,来来去去混熟了,有次在仓库门口聊天,江大姊看着老仓库的招牌,很好奇现在是不是流行写金漆字挂红布条?
她说在林子的小径路口前也挂着一块红布条,用金漆写字。
那条小径必须穿过环湖步道,神秘地主买下那片林子以后,把整片林子都围起来了,竹木交叉成十字的栅栏绵延,只剩下一个入口。
何必勤拜托江大姊让她进去看,从此以后这里成了她忙里偷闲散步的秘密基地。
她总是驻足在小径路口处,在高挂着的红布条下。
上面金漆字写着:喂,你会不会靠得太近了?
何必勤明知道红布条上面写的是“摄影中,私人用地禁止进入”的意思,但她每每见到这行字就忍不住高高抬起头来,仰望系着红布条路灯上的摄影机,对着摄影镜头直直看
冷不防的凝视,若是刚好有人坐在萤幕前监看录影画面,肯定会被那双圆滚黑亮的眼瞳撞了心脏,心跳暴冲,以为她……看到了自己。
“昨天半夜雨下得好大,打雷闪电的,『你』没被打坏吧?看得到吗?镜头有没有进水?有没有脏了?清楚吗?你还好吗?”何必勤踮起脚尖,对着镜头挥手说话。
喂,你会不会靠得太近了?
你会不会拍照啊?
快点,我饿死了……不对、不对,从那个角度拍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