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受的教养让她从不骂出不雅字眼,就算遇到再可恶的人,遇上再糟糕的事,她都不曾失控过,可这次她骂了。
她如何不失控呢?任何人碰上穿越这种事,都会是同样的反应吧?
坐在这张锦榻上,看着正在张罗着她的吃食的丫鬟蓉花,她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
她是三十八岁的郑瑞安,也是十六岁的宋得曦。三十八岁的她失足摔下山,穿越在被人掳至废弃矿坑侵害,却因反抗遭到勒毙的宋得曦身上。
三十八岁的她刚历经了母丧及失婚,万念俱灰,无所依恋。她本来是打算到山里寻短的,没想到竟被一位在山里修行的比丘尼撞见。
比丘尼年约四十出头,容貌端庄,慈眉善目,见她在树上打了绳结,只是笑笑地对她说:“孩子,我们聊聊。”
比丘尼看起来不过大她一点,却叫她“孩子”,这本来是荒谬的,但不知为何,她却打从心里接受了这样的称呼。
她想,应该是比丘尼的样貌神似她父亲最珍贵的挂轴上的无名仕女吧!
她父亲是位高中国文老师,教职生涯之中资助了不少清贫学生,而那幅挂轴是一位受他帮助之后出人头地、扬眉吐气的学生张先生所赠。
挂轴是张先生到北京出差时在古董店买的,时代背景不详,画中仕女为谁也不可考,但据当时正寻思着要送份教师节礼物给她父亲的张先生说,自己莫名地被画中仕女吸引,脑中彷佛有声音要他将她带走。
这事,当初张先生讲起时,他们都觉得他像在讲聊斋故事,不以为意。
一辈子勤俭朴实,从未拥有过贵重物品的父亲非常珍惜这幅挂轴,尽管有好事者总说那只是北京胡同里诓人的假货,他也不以为意。
总之她跟比丘尼聊起自己的遭遇,云淡风轻却又巨细靡遗。
母亲怀她的时候已经四十岁,她跟唯一的姊姊相差十二岁,四十八岁才又迎来第二个孩子的父亲相当疼爱她。
可在她高三那年,疼爱她的父亲过世了。父亲过世不久,家中惨遭祝融。
幸运的是,公寓虽然烧了,但因为父亲有保险理赔及退休金,再加上从前共事的同事及受他帮助过的学生帮忙,她们母女三人的日子还过得下去。
她大学念的是商贸,然而由于她对珠宝设计相当有兴趣,便平时打工赚钱以学习珠宝设计,大学毕业后,在老师引荐下便进入知名的珠宝公司上班,从小职员爬到了采购部经理的位置,负责采购及品牌代理。
那年,她才三十岁。
三十二岁的生日那天,经由客户介绍认识她的前夫——周传玺。
他是上市生技公司的小开,身形高瘦,长相斯文,谈吐优雅,饶富品味,还出国留过学,完全是她喜欢的样子。
不只她及母亲姊姊喜欢他,他的父母对她的学经历亦相当满意,因此不到一年时间,他们便结婚了。
对于一个普通教师家庭长大的孩子,这样的婚姻算是风光的。
每当看见在亲朋好友对母亲说“哎呀,妳家瑞安真是嫁了个好人家,郑老师在天之灵也可安心了”诸如此类的话,母亲脸上及眼底那藏不住的喜色时,她便更加确定自己的抉择是对的,是足以报答父母恩情的。
也是因为这样,当她被打落十八层地狱时,为了不让母亲失望伤心,甚至为了不让母亲“蒙羞”,她选择报喜不报忧,选择强颜欢笑。
婚后在公婆要求下,她辞去喜欢的工作,专心做周家的媳妇,以及做生育的准备。
教师家庭长大的她,和婆家人格格不入,为了融入婆家、为了成为称职的媳妇,她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许是因为压力过大,结婚两年的她未能怀上孩子,于是在婆家的要求下,中西医并进,就为了让肚皮有点动静。
她像是尝百草的神农,不管婆婆得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偏方,她都要吞下去。
她也像是个针包,为了排卵受孕,不断地打针吃药。
她跟丈夫的床笫之事,再也跟爱或激情无关,全是为了孕育下一代。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次又一次的身心受创,她得了忧郁症,但冲击接踵而至,先是母亲过世,不久婆家向她摊牌,说是周传玺的秘书已为他生下一个儿子,希望她签下离婚协议书。
她签了,什么都不要地离开了周家。
双亲都不在了,她再也不必担心让谁伤心让谁失望,她只求一个解月兑。
“昨日死,今日生。”比丘尼耐心地听完她的故事,脸上始终带着恬淡沉静的微笑,“人生于世,所有好的坏的,皆非偶然,而是因果。既然妳选择结束,那从现在这一刻起,便是全新的开始,全新的生命。妳要过不一样的人生,做不一样的选择跟决定,妳要断开过往,舍弃执念,离开苦痛,当个全新的人。给自己一个改变的机会,或许妳就会看见不同的人生风景。”
这些话明明是那些心灵鸡汤般的老生常谈,她过去听得多也看得多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比丘尼的话,她却听进去了。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决定给自己机会的时候,却在下山的途中发生致命的意外。
人生于世,所有好的坏的,皆非偶然,而是因果。
若真如此,那么她重生在十六岁的宋得曦身上,也是因果吗?是什么样的因果呢?
“庆小姐……”就在她想得出神时,蓉花出声了。
她回过神,便看见二姊姊宋得庆走了进来。
宋得庆年二十一,是宋家长子宋觅的二女儿。宋觅的长女宋得安多年前嫁给岳阳最大矿主寸铁山之子寸延龄,可却在怀胎七月时染疾,一尸两命,当时,宋得庆刚嫁往南方珠宝商周家不久。
不料,几个月后,宋得庆的丈夫也因不明疾患过世,周家人以她克夫不祥的罪名,将她送回娘家。
这位二姊姊跟宋得曦年龄较近,过往是能说上话的,尤其是在寸铁山向宋家提亲,欲迎娶十六岁的她为寸延龄的第二任妻子后,姊妹俩走得更亲近了些。
原主青春正茂,容貌端丽姣好,身形婀娜多姿,受众多男子所瞩目,难免心高气傲,她向往像安山府那样繁华富丽的大城,也欣赏那些懂得吟诗作对的风雅男子,这岳阳城里只懂得开山采矿的那些粗莽男人岂入得了她的眼?
可无论她对翩翩美男子有再多的想象及渴望,也无法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她得嫁给年长自己十岁,先前还喊他一声姊夫的寸延龄,而他,压根儿就不是她心里的良配。
“妹妹,妳没事吧?”宋得庆一脸担忧地走了过来。
蓉花机灵地移来一张绣墩搁在床边,宋得庆坐下,立刻就抓起了宋得曦的手,“我听说妳醒了,就赶紧过来探望妳了。”
宋家兄弟俩的宅子紧邻着,中间隔着一道墙,有门相通。两家人来来去去,方便得很。
“谢谢二姊姊关心,我没事了。”
“妳……”宋得庆秀眉一蹙,像是要说什么又突然打住,转而说:“蓉花,给我沏壶热茶来。”
“是。”蓉花答应一声,转身便走了出去。
得曦看着,觉得她好像是刻意支开蓉花。
转过脸来,宋得庆怜悯地注视着她,“妹妹,遇到那种事,妳一定吓坏了吧?”
那种事?她想宋得庆指的是她被掳走的事吧?
她被掳走并丢弃的那个废弃矿坑就在宋家宅院后面不到三里路的地方,通往矿坑的路是条黄土路,两边杂草丛生,罕有人至,却是他们宋家孩子们幼时玩耍的地方。
话说回来,掳走她的人为何知道那个矿坑呢?是宋家的人,还是熟识的人?
回想起这件事,还真让得曦不安,不知此人是临时起意或是预谋犯案,若是预谋犯案,那便是具有针对性,也就是说……她仍有危险!
那天原主是收到尤管事的儿子尤松涛约她见面的纸条,才会往那条路上去的。
尤松涛虽是管事之子,却因为天资聪颖,跟在少爷身边伺候书读得不错,尤管事求了恩典,把他月兑离奴籍,生得又十分俊俏,完全是原主喜好的类型。
两人是郎有情妹有意,但碍着身分,却是发乎情、止乎礼,从来不曾做过什么逾矩之事,在她与寸延龄的婚事底定后,尤松涛更是刻意地回避她,以免触景伤情。
这样的人,会在这时候行凶吗?
还是说尤松涛忍受不了了,想在原主出嫁并成为别的男人的所属物之前占有她?却因为她奋力抵抗,担心事迹败露,才会一时失手勒毙她?
可在原主的记忆中,从来不曾见尤松涛颈子上挂着凶手戴的白玉环。
这事,还真是越想越觉得诡谲。
因为是连宋家人都鲜少行走的小径,所以她两天前回宋家的路上也没遇上什么人,更没人看见她样子有多狼狈。
回到家时天色已晚,她从惯走的侧门进入,当时家里人正心急火燎的寻找她,见她回来,就像寻回了珍贵的遗失物般。
看她模样狼狈又一身泥巴,她爹娘及哥哥赶紧问她去了哪里,她一五一十的说明,只避开收到尤松涛邀约字条的部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她若轻易说出,可能会害到尤管事跟尤松涛。
之后,他们告诫她不得说出此事,也严令跟她接触过的仆婢们三缄其口。
她就要出嫁了,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就算她完璧归赵、毫发未伤,也必然会影响她的婚事及宋家的名声。
只不过这事欺得了墙外的人,却瞒不了墙内的人,隔着墙的伯父家也知道这事。
“这事瞒得紧,想不到还是传到隔壁去了。”
宋得庆微顿,尴尬地说:“我……我是偷听到的,妳就假装我从没问过吧!要是我爹娘知道我偷听他们说话,我可有罪受了。”
“二姊姊放心吧!”她反手握着宋得庆的手,拍了拍,“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宋得庆被婆家以克夫罪名送回岳阳后,就一直委屈着。
宋觅原想着把她嫁进周家,让她给周家生几个娃,母凭子贵,将来也能多少给娘家添点光采,博点好处,没想到才嫁了半年,周家少爷就死了……
她回娘家后,娘家人虽没把她送到庵堂,可爹娘、两位哥哥及两位嫂嫂都视她如粪土。她在娘家的难处,得曦是明白的。
“二姊姊先忍着,待妹妹有能力时,定拉二姊姊一把。”
宋得庆的遭遇让她想起曾经的自己,虽然具体的事由不同,可都受尽了委屈,身不由己,她心有戚戚焉。
宋得庆感激地看着她,然后轻轻地碰触她颈子上还十分明显的勒痕,眉心一拧,心疼地说:“这么清楚的指印,看来……那人是死命地掐住妳。”
“嗯。”她脑海中出现那可怕的画面,身体不自觉地又紧绷起来。
宋得庆神情严肃,“妳可有看见他的样貌?”
她摇头,“他蒙着面,除了两只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
“是吗?”宋得庆眼珠转了两下,话锋一转,“妳呀,要是早听我的话离开岳阳,就不会发生这事了。”
寸家向宋家提亲后,原主不止一次跟宋得庆说她一点都不想嫁给寸延龄,当时,宋得庆还很讲义气地帮她寻了逃跑的路子,想助她离开岳阳。
可原主明白她一跑掉,就会为宋家、为爹娘添上麻烦,最终还是决定乖乖嫁进寸家。
“二姊姊,我不能给家里添乱。”这不只是原主的命,也是她的命,如果偶然其实都是因果,那么她没理由逃避。
“可妳乐意吗?”宋得庆一脸同情,“妳明明喜欢的不是延龄哥。”
宋得安还在时,宋得庆还喊寸延龄一声姊夫,可自她被婆家送回岳阳后,就像从前一样喊他延龄哥了。
得曦忖了一下,“如果这是老天爷的安排,我就面对它,只不过……寸家娶我进门,就是为了让我给他们传宗接代,这事……我不愿意。”
“咦?”宋得庆微怔。
“我是人,不是下蛋的母鸡,不是生猪仔的母猪。”
“二姊姊帮妳。”宋得庆扬起眉睫,抓住了她的手,并欺近她,小心翼翼又神秘兮兮地说。
因为原主的记忆,她对寸延龄这个人可是一点都不陌生。
他有着北方男儿高壮精实的体格,以及带着侵略感的深邃五官;他总是穿一袭灰黑或灰蓝的劲装,还有不常剃除的落腮胡……
他有着低沉的嗓音,豪放的性情,因为跟花满楼的少东家赵亦欢是至交,因此常常出入声色犬马之地。
他浑身上下充满着野性的气息,以二十一世纪的说法来形容他,那就是“行走的费洛蒙了”。
有道是各花入各眼,青菜萝卜各有所好,他是好看,却不是原主中意的,当然也不是过去的她所喜欢的类型。
不过正如比丘尼所说,昨日死,今日生,如今的她获得重生的机会,那便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她决定迎来一个全新的、不重蹈覆辙的自己及人生。
经过了一整天的婚礼后,得曦便先回新房候着还在应酬宾客的新郎寸延龄,因为是第二次娶亲,婚宴似乎不像上次那么闹腾,当然,这也是顾虑了宋家大房的心情。
寸家没有其他女眷,院里除了喜婆外,就只有由寸老爷寸铁山拨过来的老人仇嬷嬷,还有先前就在院里做事的小厮山明、丫鬟水秀,以及她的陪嫁丫鬟蓉花。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外面传来骚动的声音,想是寸延龄回来了。
赵亦欢等几名要好的兄弟们说要闹洞房,可到了居院外,就让寸延龄给赶走了。
进到洞房,由着喜婆主导,完成了一些仪式……坐福、撒帐、合卺及合髻,所有人就退了出去。
结婚是件累人的事,古今皆然,差别是……当时的婚礼,她是在爱着周传玺的情况下进行的,而如今,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并没有爱。
思及此,这才意识到她今天都没有正眼看清楚他的脸。
抬起眼睑,她看着眼前身形高大,早已褪下婚袍的寸延龄,只觉就如同原主的记忆那般,他是个外型跟气质都相当粗犷的北方男儿。
浓密且长的三角眉,炯炯有神的黑眸,高挺的鼻子,饱满的唇瓣,平整的下巴……他剃胡修面过,但显然剃得不是太干净,还能看见微微冒出皮肤表面的胡碴。
她向来喜欢白白净净、身形偏瘦的男人,同时也喜欢男人有着修长的、骨节微凸的十指,可她发现他的手很大,手指头就像他的身材般强壮,彷佛一使力就能捏死一只羔羊。
虽然她的心理年龄足足长了他十二岁,也不是不曾经历过情事的人,但不知怎地,她竟感到紧张。
得曦偷偷地倒抽了一口气。
没事的,一切都不是偶然,是因果;一切都是体验,是全新的人生。她为自己做最后一次心理建设。
突然,寸延龄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她吓了一跳,惊慌地看着他。
“妳怎用这种眼神看我?好像妳是第一天看到我似的……”
他说话了,一如原主记忆中那般低沉有磁性。
好吧,他的声音倒是很合她胃口。
“咱们是直接来?还是妳想聊聊?”他问着这话的时候,语气有点轻蔑,似乎不把她当回事,她都还没回答,他的大手已经落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妳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迎上他的黑眸,得曦不自觉地轻咬嘴唇。
她知道今晚要做什么,也知道那件事非发生不可,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何他眼底看不见一丝对小妻子的怜惜?
因为是第二次娶妻?因为……女人对他来说只是生孩子的工具?
那天二姊姊来看她,知道她不想当生猪崽的母猪,隔两天就偷偷地给她寻来避子丹,说只要早晚服用一颗,便有避免怀胎之效。
既然洞房是避不开的,又不必担心怀孕,她是不是干脆把今晚当作一场满足欢愉的体验,至少这样她也开心啊!
之前的她跟周传玺上床都是为了怀孕,甚至在她答应离婚前,他们至少有年余不曾有过亲密行为。
周传玺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是近四十年的岁月里唯一的一个男人,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机会尝试新滋味。
素食吃多了,现在她就来吃肉吧!
“春宵一刻值千金。”得曦眼底闪着跃跃欲试的光,直勾勾地望向他,“将来多的是说话的时间。”
闻言,寸延龄陡地瞪大了眼睛,像是惊讶于她的直接和毫不羞涩,转瞬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眼中闪过一线精芒,抓起撒满花生跟桂圆的锦被一抖,然后便将她压到喜被上。
他的大手霸道地将她按在底下,接着快速地扯开了她的外衫,看着身上只剩一件单衣跟红肚兜的她,他目光凌厉。
虽然对这种事不陌生,可这副才十六岁的身子却是从来不曾有过体验的,得曦有点紧张,甚至有点惶然,她虽然注视着身上的他,呼吸却有点急促。
“放心吧,虽然我不想浪费时间,但还是会好好待妳的。”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俯身欺近,她眼前一暗,就感觉到他带着侵略气息的唇辗压着她的嘴唇。
“唔……”她本能地挣了一下,却让他牢牢地扣住,他吻得她快不能呼吸,整个身体都绷得死紧,“等等……”她推开他的脸,奋力地吸了一口气。
可也才吸了一口气,寸延龄便攫住她的脸,比刚才更狂狷地封住她的口。
她的娇弱身躯受制于他强健的体魄,动弹不得,全身发烫。
老天爷啊!她从来不曾被这么强悍又霸道地需索着,他像只饿慌了的狼,而她是只小羊……这种感觉让她感到不安,却又新奇且……喔不,她居然感到兴奋?
……
次日一早,仇嬷嬷跟水秀抱着那几条被褥出来时,脸上的表情是有点暧昧的。
寸延龄一袭轻松的衣袍,腰带也是随意地绑着,就坐在廊下吹风。
“二少,折腾了一晚,你在这儿坐着做什么?”仇嬷嬷挤眉弄眼,低声地说:“快进屋里陪新娘子吧!”
寸延龄的视线瞥过她们手上抱着的被褥,那抹红入了他的眼。
他不自觉地皱起浓眉,然后又露出了些许的疑惑。
这是他第二次娶宋家女儿,跟过去一样,不是什么情投意合,而是跟大部分的人相同,因为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是人生必须的任务,所以听从父母之命。
寸宋两家自高祖那代便有深交,虽非血亲,却以兄弟相称,互敬互爱,两家的高祖携家带眷来到岳阳采矿掘煤,慢慢地积累身家,各自开枝散叶。
到了祖父那一代,寸家发现了能赚来更多银两的金属矿,两家慢慢地有了差别。
也许是丧志,宋家兄弟的父亲宋景孝染上了赌瘾及酒瘾,渐渐地败了上一代累积下来的家产,最终甚至连几座煤矿坑都保不住。
因为宋景孝对祖父曾有救命之恩,祖父一次又一次地对宋家伸出援手,不求回报。
宋景孝因酒瘾伤身,四十岁就过身了,祖父买下宋家保不住的矿坑,交由宋家两个儿子打理,可说是仁至义尽。
祖父过世前不断嘱咐父亲不要忘了两家情谊,毕竟没有当年宋景孝的舍命相救,寸家血脉早已断绝。当时宋家两个儿子都已成家并育有儿女,祖父还叮嘱父亲若能与宋家结亲自然是最好的。
父亲事父母至孝,当然没敢忘记祖父的嘱咐。
他的上头本来还有个哥哥寸延年,可哥哥十七岁便死于矿坑灾变,也因此给寸家延续香火命脉及跟宋家结亲的责任便落在他头上了。
他奉父命娶的第一任妻子是宋家老大宋觅的长女宋得安,她是个寡言文静的女子,有点无趣,跟他也谈不来。不过婚姻不就是如此,吃饭、睡觉、生养孩子、孝敬父母……大家都一样,他倒也没太多要求。
得安怀胎七月时急病过身后,他父亲便寻思着给他续弦,毕竟他已是寸家的独苗,身负繁衍子息的重责大任。
因为有报恩的想法在,父亲首先考虑的还是宋家女儿,只是当时宋得庆已嫁往南方商业重镇沂安,宋家老二宋衍的女儿又太小,加上他自己也不甚积极,这事就这么搁着。
这期间,宋得庆虽然回到了岳阳,可她毕竟嫁过人,还是被以不祥之罪名送回娘家,父亲自然没将她列入考虑,宋家也没脸拿恩情要他娶。
等了三年,他始终没续弦,宋得曦满十六了,宋家就觉得有机会了,便上门来死活都要把宋得曦嫁进寸家,父亲终究答应了。
寸延龄想着,不自觉地回头瞥了一眼,又露出困惑的表情。
在他迎娶宋得曦之前,其实从好兄弟赵亦欢那儿听说一些关于她的事。
她看似天真无邪,实则不然,喜招蜂、好引蝶,贪恋男人欣赏的目光——赵亦欢是这么形容她的,他不是个随意道人长短的人,这么说自然是有所本。
赵亦欢曾多次在茶肆里遇见带着蓉花出游的宋得曦,据他所说,宋得曦眉眼带媚,喜与陌生男子眼波交流,且他也曾亲眼目睹宋得曦与宋家管事之子尤松涛在专供男女偷情的小茶房里幽会。
她不是什么宜室宜家的女子——赵亦欢是在烟花之地长大的,对女子存着一份怜惜,因为见多识广,并不认为女子在这世上生活,必须完全符合《女诫》,寸延龄几乎没听他评断过任何一位女子,可他却这么说宋得曦。
他想,赵亦欢应该是基于兄弟情谊,不平他得娶一个可能已不清不白的女子为妻,才会说出这些话吧?
不可否认的,这些事实让他对宋得曦有了一点偏见,觉得他又没有逼着宋家嫁女,是宋家坚持要嫁,他又不是没有选择,凭什么要他娶这样的女人?
昨晚,她所表现出来的爽脆直率,让他误解更深,而对她稍嫌轻率,甚至发现她在他身下时,也没有太多未识人事的雏儿该有的羞赧、惊惶及矜持,使他越发地狂放及粗蛮。
可当他对她做得更多,便发现她其实还是个不谙人事的丫头,尤其是在他直捣黄龙、长驱直入之后……老实说,有点懊恼及后悔。
虽说她跟尤松涛有几分情愫,但显然他们两人之间并无逾矩之事,是他误会了,既然如此,他不该计较这些,毕竟谁年少时没有个恋慕之人?她既然已经放下,他应该更怜惜她、更温柔待她。
忖着,身后传来蓉花的声音——
“少爷,少夫人洗漱更衣好了,问是否该去向老爷敬茶……”
他起身,不发一语地走进屋里,蓉花则识相地把门带上,站在门外候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