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临堺金融集团大厦顶楼,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在天台上,巨大螺旋桨带起的空气旋风依然猎猎作响。
恭敬守在降落点周围的几名西装笔挺高大青年快步迎上前,直升机舱门滑动开启,一名身形颀长如玉的俊美男人优雅地迈足落地,黑色浓密长发以玄色带子束在背后,在风中飘逸挥舞……这一幕非但没有丝毫的脂粉女气,反而让人彷佛有种恍然见到了谪仙凌空翩翩降临于世的震撼和慑人心魄感。
用女宅宅们的话来说,就是二次元的古风美男子跃然于纸上,并突破次元壁来到了真实人间。
只不过这位神秘得很,平常几乎很少出现于人前,少有的一次被正面偷拍还上了头条热搜,但出现的时间很短,当天早上八点五十分上的网路新闻头条,八点五十九分就被火速删除撤下了。
——然后偷拍的那家网路新闻平台一个小时内闪电易主,现任老板姓白名挚,也就是临堺金融集团总裁。
以后,看还有谁敢偷拍自家主子的照片?
“先生,”特助贺简顶着螺旋桨嗡嗡声大喊道:“大小姐在学校受伤了!”
白挚淡淡然地抬眼,狭长深邃迷人的凤眼里清冷如月光。“伤及性命吗?”
“回先生的话,只是左手骨折。”贺简服侍白挚多年,自然知道白家兄妹的相处情况,恭声道。“助理赵岩已经赶过去,但大小姐坚持不就医,她要……您亲自过去。”
白挚修眉不着痕迹地微蹙。
若换作是平素,他不会惯着她这种坏习性,但短短一学期内这个妹妹已经在学校受伤了四次,这回是第五次。
就算是为了引起他的关注,这也太过了。
他瞥了刚刚自直升机舱下来的保镖和秘书一眼,属下们自然马上就领会了老板的意思,又回到直升机内并吩咐驾驶员联络通报核准新的航路。
“下午的会议延后两个小时。”白挚低沉说完就登上直升机。
“是!”
而此刻位于城市近郊的知名大学校舍门口,陆大姊开着灰色休旅车载着宝寐,正停在警卫室门登记进校园。
陆大姊脸色苍白,隐隐惊惶……在望向身旁努力把自己从低调老姑婆方向打扮的宝寐时,神情间揉合了畏惧、怀疑、盼望等等……复杂之色。
宝寐很想回以一个气定神闲的安抚微笑。
可惜一想到自己今天过后又得换工作了,她就是想笑也笑不出来,内心仍旧在狂挠墙壁——
叫你再大嘴巴!叫你多管闲事!该!
“宝……呃,大师,你真的没有问题吗?”陆大姊此刻对她再也没了往日老大姊看顾公司好妹子的亲近感,反而战战兢兢得令人难受。
“副理,不用叫我大师,我不是大师。”她叹了口气。
陆大姊脸色发白。“你不是大师?那、那……”
宝寐看她都快哭了,好像随时就要崩溃,忙软软地道:“没事没事,我虽然不是走大师路线的,但是抓抓鬼、驱驱邪什么的还是小菜一碟啦。”
只除了赚钱和玩股票以外……其他都不困难啊。
陆大姊脸上血色终于恢复了一丝丝,警卫恰好这时把临时通行证递了过来,陆大姊的手发抖着险些没接住。
宝寐稳稳地替她接住了,对警卫一笑。“谢谢。”
一抹美而不自知的妩媚楚楚气息扑面而来,警卫瞬间骨头都软了,结巴地傻笑。“不、不客气……”
饶是陆大姊此刻心情沉重紧绷,还是忍不住目光异样地瞄向宝寐,却见宝寐已经敛眉低首,一脸正经。
彷佛刚刚无意间逸出的潋滟狐媚韵味儿,只是他们的错觉。
“陆同学是在明德楼等我们吧?”宝寐提醒她。
“呃,对,对。”陆大姊赶紧踩下油门。
这座山脚下的大学校园地幅辽阔,也因是依山而建的原故,所以格外郁郁苍苍绿意盎然。
当然,那是在白天。
看着陆大姊紧绷得像根快断的弦,宝寐软软地道:“副理,听说你弟弟在学校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呀?”
“是啊。”提起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弟弟,陆大姊精神一振。“我弟弟真的很认真很优秀,他从小就是个让人很省心的孩子,无论读书、学琴都是,成绩永远保持在前三名——”
休旅车缓慢小心地驶过校园,路上处处树木高大阴凉,竖立着“校园内小心慢行”的牌志。
此刻正逢正午,许多大学生纷纷下课觅食,路上三三两两背着包包边聊天边滑着手机,或打打闹闹……一派青春年华好时光。
徐风习习,阳光朗朗,宝寐隔着车窗,却清楚看见地面上的树影,随着山风吹过,影子摇曳而晦暗,跟随着几个大学生经过的身影,忽明忽暗,枯槁如爪,大学生们头顶上有什么一丝丝地被吸走了……幽冥黯处里隐隐有嘶哑贪婪的吸啜吞咽声。
那是“晦”……
宝寐眯起了眼,脑中念头闪过,终究还是懒得出手。
“晦”是萌生自天地间的阴晦秽气,最喜吸取人的精气元神,尤其越睡眠不足精神不济的,越容易被趁虚而入。
人类是深受上天宠爱的物种,天生体内就有小三昧真火,由元神、元气、元精组合而成,也是一种骨子里被烙印上的保护机制。
以前老一辈人总叮咛自家孩子:晚上走夜路,若听到有人叫唤,千万不要回头。
回头一次,左肩真火(灯)灭,回头第二次,右肩真火(灯)熄,若是听到第三声还回头,头顶百会穴真火(灯)一失,邪祟就敢侵身。
心气正,体强健,妖魔鬼怪自难袭。
可这几个大学生看起来就是平常习惯了熬夜跑趴跟过度沉迷线上游戏,年纪轻轻,大大的黑眼圈和兴奋过度的脚下飘忽,体内三昧真火摇摇晃晃如风中残烛,“晦”这个时候不吸,更待何时?
她目不斜视地和这一切擦肩而过,尚能感觉到“晦”贪得无厌地狼吞虎咽着每个经过它们的年轻身影,地面树影扭曲歪斜的黑色部分越来越扩大……
休旅车来到了明德楼前面的停车位,陆大姊颤抖着手开门下车,脚下踉跄了一下,树荫跟着晃动了下,肆意地伸张出枯瘦暗影就要抓住陆大姊脚下的身影——
宝寐这下不爽了。
……都当老娘是死的吗?
她从口袋里模出一颗薄荷爽喉糖,悄无声息地对着树影一弹而去!
薄荷爽喉糖炸开,大股大股碧莹莹雾气如浪涛般迅速包覆住了整片树木,树荫下的黑影们剧烈蜷曲翻滚着,“晦”们发出了凄厉痛苦的尖叫……不过全被宝寐袖子一挥包走了那能划破满校园猫猫狗狗耳膜的戾气惨嚎——当然,人类这迟钝的耳朵是听不见的。
几秒过后,一大片树木瞬间恢复了青翠葱笼、生机勃勃,恍惚间连周围空气都新鲜了不只好几度。
“咦?”陆大姊下意识深吸了口气,环顾四周,露出迷惑。
“怎么?”宝寐表情很无辜。
“……没什么,就是闻到了很清凉的味道,可能学校有种薄荷吧。”陆大姊不知道为什么,鼻端若隐若现的清新薄荷气息令她焦躁惶惶的心情安稳了许多,看着宝寐的表情也不再那么古怪复杂。
“喔。”宝寐眨眨眼。
“大师……宝、宝寐,我这就打手机给我弟弟。”陆大姊急忙从皮包里掏出手机。
“好。”她微笑。
陆大姊拨出了一次又一次,脸上神色越来越焦急涨红。“这、这小子怎么还不接电话?明明跟他说好了,叫他在明德楼门口等我们的……”
宝寐抬眼看了一下这栋大学男生宿舍A栋的明德楼,有淡淡的阴气,不过可能也因为住着一大票阳刚活泼泼的男生的缘故,阳气重,所以那一缕源自于三四十年旧建筑凝聚的阴气也没什么,顶多是同学们晚上睡觉如果忘记盖被子,容易着凉感冒罢了。
“——他人已经不在这栋楼里了。”她忽然道。
陆大姊一抖,唇色发白。“什、什么意思?他不在这里……难道是出事了吗?”
宝寐迟疑了一下。
陆大姊顿时痛哭失声了。“不!呜呜呜……”
“别哭别哭,”宝寐赶紧道:“我不是说他现在就出事了的意思,只是我想找人问问他的下落,但是我又怕吓到你。”
“……”陆大姊泪水卡在眼眶里,狼狈抽噎呆呆地看着她,半天才回过神来,忙恳求道:“我不怕,只要能救我弟弟,我什么都不怕。宝寐,求求你帮我救他!我、我有房子,还有几百万的存款,只要你能救他,我都给你!”
他们爸妈很早就过世了,她和弟弟从小相依为命,为了能够更好地栽培、照顾好弟弟,她甚至打定主意一辈子单身……所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她都要保住这个弟弟。
“副理,你冷静点。”宝寐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慢吞吞地道:“我可是正经的上班族,还是个领有合格执照的会计师,不能收受不明财务,而且报起税来很麻烦的你也知道。”
“那……”陆大姊愣住。
“放心,我真不是邪教敛财的。”她慢条斯理嗓音娇软地道:“那你待会儿见到什么,就当没看见好了。”
陆大姊的头还没点完,就见宝寐纤纤玉雪般诱人的手随便往空气中一抓,倏地指掌间拎出了一个身穿中山服干瘪消瘦、脸色青紫舌头吐出的老人……呃,鬼。
轰地脑子像是瞬间被雷劈了,陆大姊僵住……看起来像是快晕了。
“你是这里的前任舍监吧?”宝寐笑咪咪地问,一手拎鬼,一手攫过陆大姊的手机萤幕递到它跟前。“请问这位男同学往哪个方向去了?”
“……”陆大姊还在挣扎着努力别晕厥过去。
倒霉(?)的老舍监一看见宝寐,原本严肃固执的死人脾气刹时间化为谄媚阿谀,连忙哈腰拉长了音破碎断续像坏掉了的留声机道——
“回大……人……这……同学……去海乐……楼……了……刚……走……不……久……大概……十分……钟……他最……近常……夜不……归宿……这年头……学……生素质……越来……顽劣……真……叫人……”
“谢了。”宝寐忍耐有限,还没等老舍监如何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完现在的世风日下,就一挥手把人……把鬼挥散无踪了。
被“用”完就丢的老舍监在幽微空气中顿时杯桑得几乎二度中风。
真他娘的人心不古啊啊啊啊……
“它……他……”陆大姊看起来也好像快中风了。
“没事,老人家当了一辈子舍监,积了满肚子苦水也在所难免。”她安慰道,“而且太久没对象说话了,说得不太流利也是可以理解的。”
……重点是这个吗?
陆大姊哑口无言了几秒,脑子恍恍惚惚晃过……我是谁?我在哪?我是在作梦吧……闹钟怎么还没响啊……
“走吧,我们去海乐楼。”宝寐顿了顿,忽然有些心虚地讪讪一笑。“那个,副理你知道海乐楼怎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