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醉缘 第八章 作者 : 狼星

第四章

这一夜,寒冰子把自己关在练功房小练内功。

借由静坐调息,在身心完全入静的状态下,身体内部产生静极而动的现象,将意念专注于守窍丹田,练气、练神并练精。

他觉得自己这两天实在太不正常了,这易怒的心神需要重新调整,他不懂自己为何会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伤精劳神,她才进门两天啊!

他原本以为会是一个娇滴滴的千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稍微累一点就哭哭啼啼、忸怩作态,要人哄要人疼的。结果根本不是!

来了一个他想都没想过的怪女人,这女人所有的言行举止都不在他预想范围内,尤其是非常爱顶嘴这点最气人!应该在门规里加上一条“不得跟门主顶嘴”的。这女人……该说她是什么呢?野马?野猴子?

他想着想着,心神又乱了,这样内功根本练不下心,索性收功。

门外,有人敲门了。“门主。”

“进来。”

寒冰子看到来人是朔风子,态度放松。“私底下叫大哥就好。”

四个堂的堂主其实是四兄弟,老门主生了四个儿子,个个出采,所以当年老堂主退位时的新堂主之争,四个兄弟分别打下四堂的擂台彩,赢得众人心服口服,没有人敢说他们是凭借着自己是门主的儿子才能当上堂主的。

“老三与老四可能要过一阵子才会回来。”

“会回来倒还好,可别像爹那样都不回来了。”

“他们出远门时,都有交代好堂里事务给下面的旗主与香主们,想来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想说,不如把曲翎书编入白虎堂,交给老三教好了。只是要等老三回来才行。”

“老三那虎性子,受得了她吗?”

“正是要一个够凶的才镇得住她不是吗?”朔风子意有所指地笑道。

“你意思是我镇不住她吗?”寒冰子眼神一冷。

“大哥是门主,其实也不用下来带人了不是吗?你现在以朱雀堂堂主自居一事,我还没想通是为什么呢。”

“其实也不为什么。一开始只是想要亲民一点,如果她一来我就以门主身分亮相的话,怕她会太过敬畏。一个弱女子来学武,心中想必十分忐忑,故而想先用堂主身分让她习惯习惯。”

“要亲民的话,你还一见面就故意找她麻烦?”

“我哪有故意找她麻烦,我只是做该做的事。你见过哪个门生来拜师时,还带着一串跟粽子似的奴仆?”

“一个弱女子来学武,心中十分忐忑嘛。”朔风子借用他的话取笑他。

寒冰子瞪了他一眼,嗤道:“结果根本就不是弱女子,瞧那野猴样儿,真不知曲老爷是怎么教闺女的。”

“说不定野猴子才适合练武呢。”朔风子倒是挺看好曲翎书的。

“眼下先让她在朱雀堂练基本功,等老三回来了,看她资质如何,再来决定她要分去哪个堂。你不由分说地突然塞只猴子给老三,他可不见得买帐,还是让他自己看过再说吧。”

翌日,曲翎书起了个大早,天都还没全亮,她就把练武场扫完了,然后在金桂的壬房门口贴了张纸条,就兴致高昂地带着元宝出去跑步了。

金桂起身后,看到主子的纸条,再看看练武场,叹道:“这哪叫扫完了呢,根本就是随便拨一拨而已。”于是她只好重新仔细扫过一遍。

之后她到洗衣场去洗衣服,已经有一些早起的师兄在那里了,他们看到金桂过来,便开始主动帮她打水、拧衣,一边做事一边与她攀谈,让她受宠若惊。她从不知道身为女人会受到这么多礼遇。

直到吃早膳时候了,曲翎书还是没回来,金桂不禁开始暗暗担心起来……

『小姐会不会是跑到迷路了?毕竟这儿是三十三里坡,外头的路可不像邔城那样,每条巷弄都像自家厨灶般地熟悉……不过带着元宝的话,应该是不会走丢才是,狗是很会认路的……』

“小师妹呢?怎么还没看到?”

“吃饭是最要紧的,她不是禁不起饿吗?”

“不会是还没起身吧?难道是昨日被朱堂主罚惨了,起不来了吗?”

大饭堂里,大伙儿没看到小师妹,纷纷询问。

“不是的,朱堂主没有罚我们……”金桂放不下心,只匆匆随便吃几口,就开始帮小姐打包留饭,准备出去找人了。

正要走出大饭堂,就遇上朱堂主,她心里暗叫不好,急忙把手里包好的饭盒藏到背后去。

“你家小姐呢?”

果然被问了,金桂急忙解释:“小姐一早就遵照朱堂主昨日的交代,出去跑步热身子了。而且她是先扫完练武场才出去的。”她得特别强调这一点,免得朱堂主又说小姐偷懒。

“她一个人去跑?”

“有带着元宝。我现在就去找她回来。”

“商陆生,跟着金桂姑娘出去找人。”寒冰子转头指示。

“是!”

“找到人就跟她说,大饭堂已经收了,她没饭吃了。没办法守时,就甭吃饭了。回来先罚站桩。”

“是!”

金桂在商陆生的带领下,沿着三十三里坡把他们平常会跑步的路线都找遍了,就是没看到曲翎书。

“我觉得……小姐一定不会照着你们的路线跑,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有正规的路线,她一定是看哪条路新鲜有趣,就往哪儿弯去。”

“她该不会跑到兽道去了吧?”

“兽道是什么?”

“就是很少有人走的山中小路。”

金桂与商陆生开始找有哪条兽道看起来比较像有东西会吸引小姐的,像是有漂亮的花草,或是有奇山异石什么的。

后来果然在某条通往山顶瀑布的路上发现曲翎书了,她在山中小溪边徒手掬水喝,元宝则在下游喝着。

“小姐!我们找您半天了,您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金桂见到人,一方面放下心,一方面又有些气急败坏。

“喔,我就听到有瀑布水声,好奇想看看那瀑布在哪儿,找半天只找到这条小溪,想必瀑布就在山顶吧。”

“您月兑了鞋要做什么?”金桂注意到她光着脚。

“我正打算洗鞋。刚刚不晓得踩到什么,这不会是熊的粪吧?”曲翎书指着鞋底那黑漆漆的东西。

“熊粪?这儿有熊吗?”金桂惊问,一边不安地张望四周。

“我看那应该是野狼的粪,这儿没听说有熊出现过。”商陆生安抚金桂。

“野狼也很可怕啊,要是您出了什么差错,我要怎么跟老爷交代呢!”

“不会的,就算狼出来,我还有元宝可以跟它们说话呢,叫它们别咬我。”

“狗跟狼怎么能相提并论呢。”金桂可不觉得这是可以说笑的事。

“狗跟狼看起来不是差不多吗?好了,先别说那个了,金桂,我刚跌进一堆野草里面,起来后全身黏满鬼针草,好多,拔都拔不完,你帮我拔一拔。”

曲翎书指着身上那些黑色的细长种子,种子上有勾刺,会黏在经过的人的衣服上。这下黏得太多了,要清除可得费一番工夫。

“您怎么会摔成这样,有没有伤到哪儿?”金桂说着就开始动手帮她拔。

“我没事,你别穷紧张。”

“小师妹,我看我们不如先回去吧,你这一身还不如直接换了衣裳比较快。”商陆生建议。重点是再晚些回去的话,门主可能会叫更多人出来找。

商陆生与金桂出去以后,过了一个时辰许,终于把曲翎书带回来了。寒冰子黑着脸站在门口等候他们的大驾。

看到曲翎书回来时一身脏兮兮的狼狈模样,他原本要发火都发不出来了,反而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听到商陆生的回报,发现她不过是跌倒又踩到粪时,寒冰子简直要大笑出声,但他忍住了。

他微勾着嘴角,嘲弄道:“走路不长眼的,踩到粪的感觉如何啊?”

“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了,我踩到的瞬间,就月兑口而出骂了声『你个王八乌龟蛋』!”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全被吓到了。堂堂一个千金小姐说话竟然这么粗野?

“小姐,您怎么可以骂粗话呢?”金桂跟着感到丢脸,虽然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她本来想说来到新地方,至少能改头换面,留给人家一个好印象,没想到小姐还是没维持住。

“就是一股气嘛,不骂不痛快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骂粗话了。”

不是第一次?众人再度吃惊。

“小姐,我们快进去换衣裳吧。”金桂忙拉着她进去,免得让她再多说些什么丢人现眼的话来。

换完衣裳,曲翎书就被叫出来罚站桩了。

当然,在那之前她已经先在房里很快地把金桂帮她留的饭吃完了。金桂要她记得假装没吃,因为朱堂主说过不许让她吃的。

“朱堂主说你出去跑步还贪玩走偏路,最后还要劳动人家去找回来,得先罚你站桩半个时辰。”

商陆生让她站在一棵树荫下,金桂则是抱着主子那件满是鬼针草的衣裳,坐在树旁的石头上认真地一根一根拔。

曲翎书站得直挺挺的,笑道:“不过就是站桩嘛,有什么了不得的,小事小事。我在家也常被我爹罚的,不只罚站而已,还得一边提水桶哩。”

“商陆生,马上去打两桶水过来让她提着。”寒冰子又不着痕迹地出现了。

曲翎书鼓起双颊,气呼呼地:“你这人怎么这样!”

“怎样?我怕罚得太轻,让你给瞧扁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以为站桩很简单吗?站桩跟你爹的罚站可不一样,不是光站着就好了。脚后跟得虚悬,想像脚后跟底下有只虫儿,既不能把它踩死,也不能让它逃了,那刚刚好踩住虫儿的虚悬高度、细微地提足劲儿,脚跟不能真的离开地面。”

“什么?踩什么虫儿?”她一时还没弄懂。

“假想的虫儿。虚悬,可以把三条阳经的经气调动起来。三阳者,一乃足少阳,即胆经的阳陵泉穴,可强筋壮骨;二乃足太阳,膀胱经的承山穴,可祛湿升阳;三乃足阳明,胃经的足三里,增强气血……”寒冰子背着手朗朗说明。

“等等等等……什么经、什么虫的,我都糊涂了!”

“踮起脚尖!”寒冰子下令,曲翎书刚要踮起,他又马上喊:“停住!”

“等等!我还没踮起来……”

“就保持这样,你现在脚的重心在前掌,脚后跟虚浮,但又还没离地,这就是站桩。给我站半个时辰,不准放松。”

“嗄?”她愕然。

“喔对了,商陆生还没把水桶提过来,等一下还要加提水桶。”

“朱堂主,这样站着就很累了,还要提水桶吗?”

“不过就是站桩嘛,有什么了不得的,小事小事。”寒冰子学着她方才的话,故意拉长了语尾,讪笑着。

曲翎书扁着嘴,心里暗忖:『脚跟虚悬不离地,这样你也看不出来我到底有没有虚悬啊,哼!我就实实地站半个时辰,你能奈我何?』

“你别想要偷懒,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有没有真的站桩,到时让我发现你没有确实虚悬的话,午膳就不用吃了。”寒冰子一语道破,让她又吓了一跳。

“你这人真过分,早膳已经不许我吃了,午膳还不许我吃吗?我看我武功还没练成,就要先饿死了。”她开始装出受虐可怜样儿。

“你早膳都吃完了,还在卖什么苦肉计。”

“嗯?”她一愣。

“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那忠心的丫鬟替你偷藏的饭盒。”

金桂在一旁惊得下巴都松了。原来他不是没看见,只是不说破而已。

商陆生把水提来了,寒冰子看着她把水桶提好了才离开。他走了以后,她就开始跟师兄抱怨。

“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还罚人家提水桶。”

“朱堂主罚得够轻了。站桩也是基本功之一,你站一会儿就会有感觉了。”

听商陆生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自己这样站着时,是夹着的,虚悬的是脚跟,用力的却是腰臀,而为了稳住身形,得很专注才行。

金桂往水桶里瞥了一眼,劝道:“小姐,师兄才打不到半桶的水,已经很帮衬您了,想必朱堂主也知道,他没骂商师兄,就是默许放水了。您还是乖乖站桩吧,别偷工减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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