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由于清水湖十分宽阔,搭船赏景的游客又多,唐毅衡三转两绕,便失去了佳人的踪影。
他原想回岸边等候,可是许明珠缠着他不放,游完了湖,又提议去逛市集,直到夜幕低垂,他才得以月兑身。
快马奔向百花苑,他熟门熟路地从后巷进去,甫进后院,却见一道焰火冲向天空。
“桃红姑娘,你在做什么?”
正蹲在地上的桃红,如惊弓之鸟般惊跳起来。“唐、唐大人,你你你……怎么老是闷不吭声就出现?”
有时她真怀疑,这男人是否身怀奇门遁甲之术,不然怎么能神出鬼没,毫无半点声息?
“抱歉,吓着你了。你家小姐呢?”
“呃,小姐……已经睡了。”但她心虚的表情显然在撒谎。
“喔?她这么早就寝,一定是哪儿不舒服,我这就去瞧瞧。”唐毅衡作势要往蔷薇阁走去。
“大人请留步!”慌张地挡住他的去路,桃红见纸包不住火,索性招认,“其实……她自中午就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沉下脸色,他不禁低声骂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笨女人,难道不怕被许昌钰给吃了?”
“大人怎么晓得小姐和许少爷在一起?”天哪,这也太神奇了!
“我白天碰巧在清水湖遇见他们。”唐毅衡接着问:“对了,为什么你没跟在小姐身边?还有,你刚刚放的引信是何作用?”
“因为小姐顾虑到大人或许会上门来,便让奴婢留守,代为掩饰……可是如今时近二更,她仍未返回,奴婢担心她有危险,才发出求援信号,请叶护卫赶来帮忙。”
“叶护卫不是回京城去了吗?”
“没有,他奉王爷之命,暂时留在淮州协助小姐,调查许知府与其它县令贪污的罪状。”
“奉王爷之命?”锐眸一闪,唐毅衡立即听出这句话的含意,“恭亲王何时兼任监察御史一职了?”
哎呀,她竟然说溜了嘴。
“不瞒大人,其实王爷在成亲前就暗中帮着皇上扫除奸恶,而且不仅是我家小姐,王府所有的伶人全是他为了搜集情报而精心培训的密探。”
心知瞒不过精明的唐毅衡,桃红只得据实以告。
“原来蕊儿成为恭亲王府的舞姬,并非因为受到打击而自暴自弃,而是为了伸张正义……”
对于她的义行,唐毅衡除了惊讶,更感到由衷佩服。
毕竟身为密探,不但极为危险,有功也无法受朝廷表扬,还得承受世俗鄙夷的眼光,若没有坚强的志意,如何能含屈忍辱,完成艰难的任务?
“你不用担心,我马上去找她。”如果他没料错的话,这小妮子八成是被许昌钰带回别馆了。
“等等!”桃红又补了句,“大人,其实小姐这些年来从未有过别的男人,请您……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尽管主子警告她不得多嘴,她仍忍不住道出卖情,好让唐大人明了,小姐是多么痴情的女子。
“我明白,我会的。”
颔首致谢后,唐毅衡就如大鹏般咻一声跃出墙外。
桃红见状,先是愣了愣,而后才惊嚷道:“原来他会武功?!”
片刻后,唐毅衡来到许家别馆。
提气一跃,他轻易便翻过高耸的围墙,今晚乌云罩月,正好掩护他鬼祟的形迹。
虽然整修过的孟家老宅较昔日更加奢华,但主要格局未变,也省去他盲目模索的时间。
沿着屋脊梭巡,他才行经西厢,就见许家兄妹在回廊上说话。
“紫老板是哪里得罪你了,你干嘛说她是祸水、狐狸精?”许昌钰的表情显得很不高兴。
“我没骂她婊子,算是客气了。”许明珠尖酸的嘴脸跟白天时的温柔婉约判若两人,“那女人分明不安好心,大哥实在不该带她回来,还让她参观东厢的库房。”
“你别瞧不起人家,紫老板能歌善舞,又懂诗文,是个风雅的才女,若非我拿那些古玩名画当诱饵,她哪会愿意来这儿?”
原以为今天出游应该有机会吃到豆腐,孰料紫老板比泥鳅还滑溜,轻易就避开他的“偷袭”。
整个下午,许昌钰除了偶尔搭搭她的肩、碰碰她柔女敕的小手,什么便宜都没有占到,搔得他更是心痒难耐,于是心生一计,邀她欣赏他父亲的收藏品,才把美人儿拐进别馆。
“才女?我看是爱财之女吧!”许明珠不屑地冷嗤,“说不定她已经探听过这里有不少值钱的宝物,打算顺手牵手呢。”
“你想太多了,紫老板不可能是偷儿的。”
“管她可不可能,库房原就禁止仆佣或外人进入,万一那贱货瞧见了什么不该瞧的东西,你如何向爹交代?”
“这……”被堵得无话,许昌钰不禁恼羞成怒道:“你少拿爹来压我,假使真出了事,我自会负责。”
哼,这臭丫头不但老扯他后腿,还仗着爹娘的疼宠对他管东管西,要不是念及手足之情,他早教她滚远一点了。
“忠言逆耳,我说了那么多,还不是为大哥好。”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行了,我的事不用你啰唆。”他不耐烦地打断妹妹的话,“倒是你自个儿要当心,那唐县令可不是个简单的家伙,你最好别跟他走得太近,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趁许家兄妹正争执不休时,唐毅衡火速奔向东厢。
此处原是孟瑞厚的寝居和书房,可能因为遭祝融毁坏,新的主人将它拆掉重建,感觉比西厢宽敞许多。
从屋檐跳下来,唐毅衡透过窗棂,刚好窥见里面有人正在四处翻搜东西。
“奇怪,到底藏哪儿去了?”孟惜蕊喃喃自语。
因为她听许昌钰提及,他父亲有不少珍贵的收藏品放在别馆,故而冒险来此碰碰运气。
一进库房,她就借口想吃点心,将那个色胚支开,以便搜寻证据,可惜找了半天,除了古玩字画,并未找到她要的东西。
她正打算放弃,忽地背后有人问道:“你在找什么?”
回头看见唐毅衡,她不禁瞪大杏眸。“你怎么晓得我在这里?还有,你是如何进来的?”
“这就叫心有灵犀,只要我闭目凝神,便能感应你的方位,恰巧别馆的东墙有个狗洞,我就钻进来啰。”他开玩笑道。
但孟惜蕊却笑不出来,“你这样贸然潜入,实在太危险了。”
“那你单独跟许昌钰在一起,岂不更危险?”
“我是为了探查证据,不得已才陪他出游,哪像某人,在路上随时都有艳遇……”她酸不溜丢地反讽。
哇,好浓的醋味呀!
但这小妮子会吃醋,就表示她非常在乎这份感情,才会“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砂”,不是吗?
憋住笑意,唐毅衡赶紧澄清,“冤枉啊,我对许姑娘毫无兴趣,若非为了套她的话,我压根不想理她。”
“真的?”闻言,孟惜蕊火气就降了大半。
“小的句句属实,请大人明鉴。”他套用公堂上常听闻的话道。
被逗得忍俊不住,孟惜蕊的醋意也消失殆尽。
但她随即敛起笑容,道:“趁许昌钰还没回来,你快点走吧。”
“不急,我先帮你找证据。”唐毅衡气定神闲地敲敲墙壁,再仔细研究旁边的木柜。
“我刚才已经找遍了,根本没有……”
孟惜蕊话未说完,就见唐毅衡转动放在一旁的花瓶,接着木柜竟霍然移开,露出另一个空间。
“你、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室?”她讶愕不已。
“或许是我今天手气太好了,才胡乱蒙到。”唐毅衡一语带过,便拉着她走进密室里。
其实他在屋顶时,即看出这屋子宽约二十来尺,可是屋内仅约十五尺深,显然其中有文章。
虽然从挂满名画的墙壁看不出任何蹊跷,但对精于兵书与机关布置的唐毅衡而言,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只见密室内摆着大小不一的柜子,除了堆放金银珠宝,还有西域的贡品,而孟惜蕊也眼尖地发现疑似账本的册子,翻开一看,上头记录的全是各县官员及商贾的贿款或馈赠的珍宝。
“感谢老天,有了这如山的铁证,就能扳倒那群贪官了!”她兴奋得几乎跳起来。
“说来我也功不可没,你是不是该好好奖赏我?”唐毅衡乘机邀功。
“没问题,你想要什么?”
“我要……”他突然覆上她的朱唇。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猛,让孟惜蕊毫无招架的余地,只能任那霸舌兴风作浪,随它天旋地转。
稍后,唐毅衡才放开被吻得微肿的小嘴。
“好甜的奖赏,甜得让我真想一口吞了你。”他哑声呢喃着,意犹未尽的沉嗓透出浓烈的。
“你……”恍然回神,她不禁窘红了脸,啐道:“我真服了你,竟敢在敌人的地盘上偷香?”
“人哪,就是要懂得及时行乐。” “何况愈危险的地方才愈刺激呀。”
“别闹了。”孟惜蕊好气又好笑。
“好,不闹你。”他捧起她的小脸,正经地问:“不过,成亲的事,你究竟考虑得如何了?”
“我……咱们没时间谈论这个了。”她没有正面回答,反将账册塞给他,并将他往密室外推,“此地不宜久留,你快把证物带回去。”
又来了!每次一提及婚事,这小妮子就顾左右而言他,分明是存心逃避。
唐毅衡正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屋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托盘给我就好,这里没你们的事了。”
“来不及了,是许昌钰。”孟惜蕊骇然一惊,又将唐毅衡往里头推,“你暂时躲着,我去应付他。”
“可是……”他哪放心让她独自面对那头豺狼?
“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无论发生任何事,你绝不能出来。”
不再给唐毅衡说话的机会,孟惜蕊立即奔了出去,转动机关,合上密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