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内伤,需要疗癒,近乎野蛮的需索,他要她的臣服。
一路上的沉默酝酿的是更大的风暴,英俊优雅的男人在褪去那尊贵王者的伪装后,依然迷人,却带着一丝冷峻的魔魅之气。
回到饭店,齐藤英树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把席舞压在门上,低头便攫取她的红唇。
……
熟悉的街道与院落,连花香都是她记忆中的穗花山奈。
他说要带她来的地方,竟然是这里?
席舞看着近在眼前的家,脚步却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再往后退,直到她跌进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
“怎么了?”齐藤英树明知故问。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席舞心虚不已,连说话时的嗓音都在抖。
他把她抱紧,很温柔地对她说:“住在这里的夫妇是舞冬末的父母,虽然他们不知道我骗了他们女儿的事,但我对他们一直都感到很愧疚,尤其是在舞冬末掉下山崖失踪了之后,他们竟一点都没有怪罪我们,这让我更难过,所以,我每年都会找时间来看看他们。”
说着,齐藤英树低头吻上了她光洁好看的额头。“他们在我心里,就像我的父亲母亲一样,虽然我从未对他们说过,但每次来探望他们,我都可以在他们这里得到慰藉,感觉舞冬末还活着一样,我并不孤单。”
席舞听了眼睛泛红,很是感动。当年她选择不再回来,不再当舞冬末,就是因为太痛太伤,觉得这样离开对大家都是种解月兑,齐藤英树不必因为愧对她而说要娶她,她也不必再活在被所爱的人抛弃及让渡给别人的阴影中……
当时的她,太爱他,也太恨他,她活得很痛苦,怎么做对她而言都是种残酷的凌迟,何况那个家,应该没有人是真心欢迎她,她的存在带给太多人痛苦和无奈,不管是齐藤英树还是齐藤浅羽,甚至是安本香子……
说到底,她这么做唯一对不起的人是她的亲生父母——他们爱她疼她,却必须承受爱女已死的事实,虽然她当时并不是故意的。
她昏迷了一阵,又病了太久,硬是要黑少藏起她的行踪、她的一切,连她的父母也不透露半点,除了不想让他们担心受累,也是不想让齐藤家有任何一丝的线索可以找到她,而当她真的痊癒之后,可以走出来面对人群时,他们早已承认了她已死的事实,她便也就将错就错……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旁偷偷看着他们却不敢靠近,如今,他却要把她带进这个家?何谓近乡情怯,就是她此刻的心境:喜欢却又害怕。
“因为他们就像我的父母一样,所以,我带我爱的女人来见他们,希望他们也可以像我一样喜欢你。”
“他们……会喜欢我吗?”
“一定会。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很像舞冬未,他们看见你一定会开心得眼泪都掉下来,你可不要吓着了,嗯?”
席舞听了,鼻头酸酸的,她真的害怕见着他们两老之后会忍不住哭出来,这让她益发地踌躇不前。
“改天好吗?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你什么都不必准备,因为我都准备好了,所有他们爱吃的爱用的。走吧,我事先说了今天要带朋友来,他们估计已等上许久了呢。”
“英树……”
“乖,就当弥补我心灵的创伤,你那天吻了别的男人不是吗?”齐藤英树突然板起一张俊脸,轻哼一声。“我让你做了我不喜欢的事,今天你也得陪我做你不喜欢的事。”
这样也算是一种惩罚吗?在经过昨夜的激情缠绵之后?
何况,这件事根本不是她不喜欢的事,相反的,是她在内心深处渴望极了的事,不知想上几年几月的事。
席舞看着他,心,更软了,像是要化掉一样。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这样对她好?
又或者,他根本把她当成了舞冬末,不管她究竟是不是个冒牌货?
她的心激动不已,却只能静静地注视着这个男人,什么话也不能说。
她爱他,绕了这许多路,她还是爱着他,他似乎也是爱她的,不管是他的身体他的举动他的眼神,她都可以感觉到他对她的爱,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利用,只是因为他喜欢她。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她一点都不想破坏这样宁静美好的关系。
“我没有不喜欢陪你做这件事。”
“是吗?”齐藤英树挑挑眉。“那就不算惩罚了,我得再来想想有什么是你不喜欢的,可我却非做不可的事才行。”
席舞淡笑着,突然反手紧紧抱住了他。
“我爱你,英树,你知道我爱你吧?”
“嗯,知道,昨天我抱你的时候你说了好多次。”
什么跟什么……
席舞脸一红,羞得不得了,手搥上他的胸。“不理你了!”
“那不行,主人在等我们了。”
齐藤英树牵住她的手,不让她有逃跑的念头,带着她进了院子。
走进舞家的客厅,屋内已传来浓浓的饭菜香,是她熟悉的妈妈的味道,像是早已经知道今天有客人要来似的,正在大费周章准备着。
“你来了,英树,这位应该就是你说的女朋友了吧?”第一个奔来开门的正是舞爸,他笑得很开心,跟齐藤英树打完招呼,一双眼睛就定定地落在席舞身上,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可看得出眼底的激动。
“是的……伯父,我是席舞,很高兴认识你。”强忍住激动的泪水,席舞朝舞爸伸出了手。
舞爸笑呵呵,赶紧抓过她的手拍啊拍,感慨万千,泪水忍不住啊上了眼眶。
“舞爸更高兴看见你,就像看见自己的女儿一样,英树说的没错,你真的很像我的女儿冬末啊。”
舞妈从厨房走了出来,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她,却泪流满面。
席舞看见了母亲的泪,再怎么强忍,泪也终是溃堤……
她边擦泪边笑。“真是的,看见两位这样哭,害我也好想哭……”
齐藤英树伸手替她抹去泪。“席舞真的很像两位的女儿吧?那席舞以后就当你们的女儿好不好?”
嗄?席舞错愕地看着他。“英树?”
“不好吗?”齐藤英树微笑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也是孤身一人,有干爸干妈疼你,你不开心?”
席舞还没回话,就听见舞爸呵呵直笑。
“当然好当然好,我们求之不得啊。”舞爸说着,偷偷低头擦泪。
舞妈终是迈着步伐过来拥抱住席舞。“好好好,我的女儿啊,以后你就一直是我的女儿了……”
席舞看着齐藤英树,终是点点头再点点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阳光照耀进来,菜瓜棚里有小鸟儿跳跃,仔细点听,还有风吹动树梢的声音。
岁月静好。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午后,再一次见到父母亲时的激动与感动,更不会忘记和父母亲再次同桌吃饭,桌上摆满一桌子她最爱的菜时的惊诧与迷惑,而会让她一辈子惦念着的是,因为齐藤英树的缘故,她以后可以名正言顺地叫他们一声爸一声妈,还可以理所当然地尽一份当女儿的孝心。
她生命中的缺口,因他而产生,也因他而填补。
喜怒哀乐,爱恨嗔痴,不管如何,她的爱都因他才终究完整。
十月,日本京都。
在满山遍野一片枫红盛开之际,竟然可见朱色回廊尽头处探出的一片粉樱。
“是品种珍贵稀有的十月樱,喜欢吗?”齐藤英树瞧她惊诧又惊喜的眼神,淡淡地提了一句。
“喜欢就全买给我吗?”席舞笑咪咪地看着他。
“嗯,你要什么给什么。”
“对我这么好?不怕被我骗光光?”
“我人和心都是你的了,还有什么怕你骗?”齐藤英树好笑地看着她,下了车,齐藤家的新管家和仆人都忙奔出来。
“夫人好。”众人齐声,连头都不敢抬。
席舞看了齐藤英树一眼,对这样的称呼感到很害羞又不好意思,不由得嗔道:“谁嫁你啦?”
齐藤英树听了却笑意满满,神采飞扬。
席舞愿意跟他回日本,是他们之间的一大步,当时他感激又开心地笑得合不拢嘴,连黑咖啡喝起来都是甜的。
行李有点多,大家忙着搬东西,刚好齐藤英树接了一通电话,一时半刻好像讲不完,席舞信步走着,往那印象中十月樱所在的尽头行去。
傍晚时分,可能大家都在厨房及各大院里忙活去了,倒是没见到什么人,当席舞终于看见了那比一般樱花大些的十月樱,也同时看见站在一旁的赏花人似乎听到足音,那人稍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只一眼,席舞便认出那人是安本香子。
安本香子也看见她了,原本美丽婉约的面容在一瞬间转为惊恐,她吓得惊慌失措,跌坐在泥泞的地上,连话都说不出口。“你……你……”
席舞微笑着一步步走向她,伸手想将她从泥地上拉起,安本香子却在此时疯狂地尖叫——
“不要过来!你已经死了!舞冬末!你都已经死了那么久了,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她叫得很大声,是发自骨子里的畏惧。
席舞还是淡淡地笑着,轻轻地对她开了口。“当然是报仇啊,一命抵一命,很公平是不?”
“不!那是你罪有应得,怨不得我!”安本香子又叫又哭。“谁叫你要勾引我的浅羽?那几日他夜夜在你房里,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吗?他是我的!你又不爱他,为什么要勾引他?你死了活该!你是罪有应得!苞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听见没有?是你自己一脚踩空摔下去的,不是我把你推下去的,不是我!你凭什么来找我报仇?我香也拜了,纸钱也烧了,你没收到吗?你要多少,我可以再烧给你!你说你要多少啊?”
风吹来,有点凉意,席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对安本香子,不是没有过恨,如果说齐藤英树造成她心里的伤,那安本香子所造成的,则是她长达一年多的身体的伤。那一年,要不是她因嫉生恨把她约到山崖边说话,再出其不意地将她推落山崖,她也不必躺在医院里大半年,还得日日辛苦做复健,甚至不得不在脸上动刀……
可,也因为安本香子,她得以有勇气选择重生,把这里的一切抛下,重新当另一个女人。
就算到头来她还是回到了这里,还是回到了齐藤英树的怀抱,可走过必留下痕迹,至少,她是心甘情愿地回来,至少,她是因为爱而回来,而不是因为被迫与恨。
午夜梦回想到过去时,或许还是会痛,但她的痛会很快被某人的爱给充满而抚平,直到她遗忘的那天。
想着,席舞轻轻地笑了。前尘往事,她本不欲再计较,刚刚也只是出一口恶气罢了,没想到香子激动成那样,看样子倒是个犀利的,明明她的模样已有大半不同,香子却是一眼就认定了她便是舞冬末。
唉,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所以更加耳清目明吗?
席舞转身想离开,却看见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齐藤浅羽——是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不只是因为发型和服装,还有他看着她的神情,错愕又迷惑,不是齐藤英树的气定神闲。
“冬末?”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因为他刚刚听见香子把她当成舞冬末,而这个女人身上确实有舞冬末的影子,不管是背影还是神态……虽然,她长得跟舞冬末其实有点不一样。
“不,我是席舞。”
“席舞?你就是大哥的——”
“未婚妻。”席舞微笑地看着他。“你应该就是浅羽了吧?那个英树的双胞胎弟弟?”
“是。”
“那这位是……”
“我的妻子,安本香子。”说完,齐藤浅羽瞬也不瞬地望住她。“她刚刚好像对你说了什么?”
此时,安本香子看见齐藤浅羽,忙冲过来紧紧抱住他。“浅羽,你也看得见她吗?她是鬼对不对?你告诉她,我没有害她……”
齐藤浅羽伸手拍拍她。“知道了,别怕。”
席舞一笑,看着他。“她可能认错人了,看到我就一直尖叫,你快把她带下去休息吧。真对不起,我好像吓到她了,我不是有意的。”
“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未来的嫂子。”齐藤浅羽恭敬地对她一福。“香子近几年的情绪不大稳定,有时会产生一些幻影幻听,若有冒犯之处,请多见谅。”
席舞闻言,目光再次落到安本香子脸上,只见她还是害怕地瞪着她,双手紧紧抓着齐藤浅羽的胳臂。
有时会产生幻听幻影?
她病了?虽然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她却没有逃掉她自个儿良心的谴责,是吧?
席舞望着安本香子的眼神,不禁流露出一丝哀伤与叹息。
“我先带她回房了。”
“嗯。”
齐藤浅羽拉着安本香子的手往屋里走,转角处,他回头望了院中的女人一眼,那女人仰头看着樱花,笑得一脸恬静,彷佛刚刚那场混乱丝毫没有影响到她,脸上波纹不兴。
是错觉吧?虽然香子识人的本事一流,这回怕也失误了。
若舞冬末真的活着回来了,齐藤家能不兴风雨吗?
轻轻一叹,齐藤浅羽拉着安本香子的手消失在转角处。
齐藤英树从另一道拱门处走出,走到樱花树下由后轻轻圈抱住席舞。“我有告诉过你,我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浅羽吗?”
“有啊,你忘了?”她回眸对他轻笑。
“嗯,忘了。”
她笑了笑。“没关系,你什么都可以忘掉,只要不要忘了你爱我,我爱你,这样就好。”
“嗯,知道了。”
“约定了就一辈子不可以忘记。”
“嗯,约定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应声许诺。
风吹过,落下的樱花飘散在他们之间。
时间彷佛停住了,停在九年前,心动那一年。
经过刚刚香子那一闹,很多事突然豁然开朗了——
他懂了,懂得她不认她是舞冬末,是为了让每个人都可以藉此忘掉过去,再次幸福。
她永远就是那么善良那么可爱那么宽容的女孩……
不管她是舞冬末,还是席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