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嫁 第四章 恶人欺压当反击 作者 : 宇凌

迟钝如崔晓莲,不管在现代,还是如今穿越到古代,她脑子里都只有赚钱。

她深信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钱包最好……呃,不对,是靠自己赚钱最好,所以她很年轻就在各种小吃摊兼差存钱,打算早点退休养老。

至于谈恋爱?嗯,这个人生行程永远被她排在存款的目标之后。

所以对于方承炜待她的态度前后不一这点,她除了感到奇怪、有些羞窘,倒没想太多。

现在的她,只想把可丽饼摊早点发扬光大。

毕竟她可欠着名义上的夫君为数不少的债务,而且方承炜花钱如流水,她光想都心疼,一定得早些把银子赚回来不可,然后好好教一教这个没节制的大男人什么叫理财规划!

“陈爷多谢惠顾啊!”一手将装满五份甜、咸口味可丽饼的箩筐递过去,一手接过铜板,崔晓莲笑容满面。

“崔娘子好记性啊!”陈爷很是满意地提篮而去。

崔晓莲手起手落,转瞬间又装满下一筐,白软的羊女乃起司散发着独特香味,教排队的人潮不减反增。

凡是来过三五回以上的客人,崔晓莲大概都记得对方,偶尔抹去零头,有时候多添点莓果或起司,客人也都相当高兴,所以才不过开张半个月左右,可丽饼摊已经变成了西大街最热门的小吃摊子。

就连住在客栈的客人们听说了可丽饼的滋味,也都会让伙计跑腿带几份回去尝尝。

因着这热潮,朱老头的箩筐也渐渐供不应求,最后他将主力放在编织各式小箩筐上,也跟崔晓莲商量,做出各种造型,使得生意变得更好,喜得他近来精神好上许多,看上去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一旁的蔡婶因着不少人在等候时也会顺手捎上几个她家的小馒头,所以生意多添了几笔,但依旧是不敌崔晓莲的可丽饼,她瞧着朱老头因为箩筐生意跟崔晓莲搭上线,每日收入翻了两倍不止,心里忍不住有些酸了。

这天趁着人潮散去,蔡婶犹豫半晌,还是端着小馒头凑了过去。

“我说小莲啊,你这生意越来越好了哪!”

“欸,还不多亏婶儿跟朱伯互相照应。”崔晓莲正啃着方承炜替她买来的热烧饼,表皮酥脆内里夹馅咸香,一旁还备有满满一竹筒的凉茶,让她吃得极享受。

“唉,我哪有照应到你呀,真正帮上忙的是老朱的筐子。”

崔晓莲听着这回应,脑子里转了转,瞄向蔡婶的摊子。

一早上,她带来的料都快卖光三分之二了,蔡婶的馒头才卖出六笼,直觉告诉她,蔡婶是想多卖点,所以才来打探有什么好法子。

“别这么说,有时候人太多我没注意到,还是靠你替我招呼两句呢。”崔晓莲也不介意,毕竟谁不想多赚钱?更何况蔡婶又不是想占她便宜。

“哎呀,你就是嘴甜。”

蔡婶找不到什么好起头的话,心里正愁着,不料崔晓莲却突然丢出一句令她喜形于色的问话。

“对了,我想到一些让蔡婶生意更好的点子,不知道蔡婶有没有兴趣试一试呢?”其实早在之前她对这小馒头有了好评价后,便想了些变化,只是一直没什么机会把建议告诉蔡婶,一方面也是因为双方没那么熟,她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干涉人家生意。

可今天,直觉告诉她就是现在!

“真的?是什么点子?你说说。”蔡婶惊喜地睁大眼。

这可真是刚要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她正愁着这该怎么开口,没想到小莲竟早有主意?敢情这小娘子是连她家生意都放在心上了?真是个值得往来的。

“多添几种口味,然后换个形状。”崔晓莲把自己预先想到的几个点子说了出来。

现代很多人做花式馒头,好吃养生又吸睛,像什么地瓜馒头、芋头馒头、起司馒头,又或是加果干、坚果等等,还有五谷的,不过这些材料在古代不一定好取得,所以崔晓莲仅是先提出可以用容易拿到的芋头、地瓜来作馅,或混入面皮里,这么一来能让外表颜色产生变化,刺激购买欲。

“另外还有一种,就是把馒头作成花形。”

“什么?这成吗?”蔡婶吃了一惊。

“可以的,你照我说的方法试试。”崔晓莲大略把作法说了一遍。

其实后世在考究一些宫廷菜式时,可也看到不少精致度惊人的菜品,只是寻常人家哪有那些精力去研究,再说,即使花大把工夫做出来,一般百姓也消费不起。

相较之下,只是稍微改个外观添点颜色的简单变化,就能让原本朴实的小吃看来差异很大了,而且不怎么费工,价格自然可以一样平实。

蔡婶一听,简直是喜出望外,没想到她说的方法如此简单,让她恨不得立刻收了摊子回家试做。

“多谢你了,小莲,要是生意因此变好,婶子一定重重酬谢你!别的不说,至少天天送你小馒头吃!”

崔晓莲忍不住喷笑一声。

嗯,就这个稍微有点爱计较,但其实心地算好的蔡婶来说,丢出这话就表示她是真心感激了。

“我开张时就说了嘛,希望大家一起和气发财。”

“对对对,一块发财。”蔡婶一边反覆复习着崔晓莲说的作法,想着回家后要试验,一边点头连连应是。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时,一个女音飘了过来——

“那个可丽饼就是这摊?”

听见生意来了,崔晓莲本该立刻回应,但不知怎么地,她却手背颤抖了下。

这反应,跟她头回听见蓝桂柔的声音的反应真像,莫非……

“对啊,就是这儿。”见她迟迟没有回应,蔡婶连忙替崔晓莲出声招呼。“两位姑娘想吃点什么口味的?”

“一甜一咸吧。”

声音再度飘入耳里,崔晓莲重振精神,端起平静无涛的表情回过头,“好的,八文钱谢谢。”

站在摊子前的两名姑娘原本以为蔡婶便是摊主,冷不防地见到背对自己的小姑娘起身收钱,先是一愣,待看清她的长相后,才异口同声地冒出了尖声叫嚷,“扫把星!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音不大不小,但足够引起附近人们的侧目了。

“什么扫把星?”蔡婶错愕地转头看向崔晓莲。

“没事,蔡婶你去忙吧,这儿我来就好。”崔晓莲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哄走蔡婶,然后才转身倒起面糊铺料。

“扫把星,你敢不回答我?你不是嫁给那穷煞星了吗?说!你在这里做什么?”其中一名个头偏高的姑娘毫不客气地开口质问。

她的眉眼与蓝桂柔有丝相似,只是因着年岁轻,脸庞较为圆润,所以尖锐之气略少,但音腔里的酸意可是藏也藏不住。

一身目前县城正风行的桃红衫裙罩在她身上,耳上戴着银珠耳环,纤手上还能见到一对银镯,眼角、唇上还点着胭脂的她,正是蓝桂柔亲生的大女儿崔意珊。

而站在她身后的,自是小女儿崔尔雅了。

虽然也是一身粉女敕姑娘家装扮,但崔尔雅的衣料明显没有崔意珊身上的来得好,少了耳环不说,镯子也仅有一只,两个小姑娘的地位落差由此可见一斑。

“我不叫扫把星,炜哥也不叫穷煞星。”崔晓莲低头忙碌,没打算跟这两个小姑娘应对。

她曾整理过原主的记忆,所以深刻明白这具身躯本能地害怕着这两个小姑娘的原因。

不像蓝桂柔那样在衣食上极尽苛待之能事,这两个黄毛丫头大的才十四,小的不过十二,却成天对她这个姊姊斥责打骂,动不动就是拧她的手臂、打她巴掌、扯她

头发,再不然便是故意把她的鞋丢到鸡窝去,使尽各种欺负人的小手段,完全把她当出气包。

要说原因,自然是因为崔家人上下一心地说原主出身庶出二房,只够格当崔家下人,再加上原主性子怯懦,不敢还手也还不了嘴,长年下来更加畏缩,不敢忤逆半点。

当然,除了出身庶出的二房,还有另一个缘由使得蓝桂柔他们待她极差,那就是长相。

原主这身躯随了娘亲,生得清丽姣美,还有一身晒不黑的白皙肌肤,即使先前给崔家残害得营养不良,消瘦得骨头都跑出来,但如今养了大半个月,方承炜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早就没了先前那番干瘦样子,还添了一股天生的柔媚风情。

反观崔家这两个姑娘,除了眉眼稍有点蓝桂柔的影子,其余的多半是偏向她们的爹,也因此两人即使上了胭脂,费尽心思打扮,却不及素净着一张脸的崔晓莲来得美。

姑娘家多半爱比较,尤其被平素瞧不起的崔晓莲比了下去,这教她们如何不妒恨?在她们看来,这张好皮相就应该生在她们身上才对。

所以,她们各种恶毒的手段尽出,甚至还曾在大冷天给崔小莲泼了一身脏水,逼着她只能在晚上自个儿打井水洗浴,差点因染上风寒死掉。

不回想没事,一回想起来,件件都是戳得人心肝肺一块发疼的恶劣行径。

“我说你是,你就是!克死你爹娘的扫把星,居然有胆勾引男人,为了嫁人连清白都不要了,简直不知羞耻。”崔意珊高傲地仰脸冷哼。

“姊姊,娘不是说了,不能在外头说她……”崔尔雅虽然也对于崔小莲竟然能找到人嫁感到不悦,平日也当惯长姊的跟屁虫,就为了多替自己图谋点好处,但相较于姊姊,她还是比较听蓝桂柔的话,毕竟银钱可都握在女乃女乃跟娘亲手里。

“你住嘴!我教训人轮得到你开口?”崔意珊狠狠地瞪着自家妹妹一眼,口气不悦。

崔晓莲冷眼瞧着两姊妹上演惯常的阋墙戏码,没搭理她们,仅是将可丽饼用油纸包起,放到架上,然后朝着两人再一次迸出冷声,“八文钱。”

崔意珊不敢置信地瞧着崔晓莲的熟练手法,没伸手去拿。

这个没用的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么特别的吃食了?而且这家可丽饼摊是最近火红的点心摊子,就连到崔家饭馆用饭的客人都会带上几份,每回总引起注目,毕竟它时常大排长龙,还有过不到未时便卖光的傲人成果,因此惹来不少人以吃过可丽饼为荣。

虽然里头的青菜,那层薄如脆饼的饼皮,以及夹馅用的肉片,都不是太别致的材料,可就唯独那个白软软的“起司”,不少人有心研究想要仿制,却怎么也做不出来。

偏偏若可丽饼少了那一味起司,整个饼的滋味便硬生生少了一半,所以仿不了可丽饼的人还是只能乖乖到崔晓莲的摊子前排队。

冲着这股潮流,还有不甘落后于人的虚荣心,她们两姊妹说什么也要尝尝看,今儿个才趁着到县城选胭脂时过来碰运气,哪晓得这可丽饼摊居然是崔晓莲的摊子!

“你到底给不给钱?堂堂崔家饭馆的女儿买东西不付帐,传出去可不好听。”崔晓莲看着这两个曾狠狠欺负过原主的小姑娘心里就来气,恨不得拿扫把将她们打走。

“你敢!”崔意珊愤恨地瞪着崔晓莲,不懂先前还唯唯诺诺的她怎会突然变了性子,难道嫁人后长胆子了?

半个月前,她们姊妹俩到县城玩了一趟,没想到一回家就被告知,说崔小莲因为失了清白已经嫁人,娶她的男人还是个一脸戾气的穷煞星,娘亲还要她们少接近荒草地那边。

因为如此,她们好几天都没人能使唤,直到娘亲总算从人牙子那边买了个十二岁的丫头进门,日子才舒坦了。

可身边少了崔小莲,虽不用天天看见她那比自己漂亮的脸,但也少了出气的对象,且新来的丫头不似崔小莲那么懦弱,总能找到借口躲懒,让她们使唤起来都不顺心。

本以为崔小莲就像娘亲说的,嫁给那个气势看来骇人的男子,肯定没半点好日子过,两人又住在破屋里,一穷二白的,迟早崔小莲会被折磨死,所以她们也乐得把此事丢到脑后,哪晓得……这红遍县城的可丽饼,居然就出自崔小莲的手?

而且她还开了摊子?那男人不是穷到快被鬼抓走吗?她哪来这笔银两?

“你们敢赖帐,我就敢说出去。”崔晓莲冷着脸迸声。

“好你个扫把星,居然敢要胁我!”崔意珊虽年仅十四,但吃穿用度向来是家里最好的,因此个头几乎跟崔晓莲一样高,她指着崔晓莲咬牙高声斥道:“不过是个下人,还是个死过一次的人,谁知道你是不是给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附体了?”

她这话一出,顿时就有那正要上前买饼的人顿住了脚步,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姊姊说得是,我听说你分明就是死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又活了,这中间听起来有鬼呀……”崔尔雅从旁附和着。

崔晓莲瞄了眼崔尔雅这只标准的应声虫,她每回总是这样,一边附和别人的话题,一边故意加油添醋引人乱想。

“哼,死人卖的死人饼,谁吃了谁倒楣!”既知可丽饼是出自崔小莲的手,崔意珊登时没了兴致。

“我说你这丫头,都是能议亲的年纪了,怎么说话如此口没遮拦?让人听了去,要说你家教不好了!”一旁的蔡婶实在听不下去,忍不住插嘴了。

尽管她与崔晓莲也不过相识半个月左右,但成天一块摆摊子,崔晓莲为人如何她看得很清楚,这丫头不与人斤斤计较、态度亲切,又懂得拉拔相助他人,若要她在这样的好丫头与眼前这名气焰嚣张的陌生姑娘之间选一个,她绝对是站崔晓莲这边的。

更何况崔晓莲可是刚教了她不少生意上的好点子啊!这种时候,她怎能不出来帮忙说句公道话?

“你以为你是谁?我娘都不训我了,轮得到你来教?”崔意珊在家作威作福惯了,面对眼前这只是个普通市井小民的蔡婶,自是不会客气。

“呵,就是因为你娘从不训你,才养出你这上不了台面的骄纵德性吧!”崔晓莲冷冷哼了声。

突然,朱老头迸出一声闷笑声。

小姑娘们的争执,他一个老头子实在不好插手,可他没想到崔晓莲招呼客人一流,这嘲讽人的功力更是炉火纯青啊!

因朱老头这一笑,顿时身后几个原本要上前买饼,却都站着看戏的客人,全都跟着不受控制地爆出了高低不一的笑音。

崔尔雅见苗头不对,心里暗暗怨恨不听自己警告的姊姊,可明面上还是佯装镇定,端出一张无辜小姑娘的表情,幽幽应道:“不要骂珊姊,再怎么样她也是为了大家的安危着想啊!”

“胡说,她明明就是想赖帐,点了东西又不付钱,还搬出一堆子虚乌有的事来污蔑人。”蔡婶真要给这睁眼说瞎话的丫头气笑了,双手往腰上一叉,她实在对这个突然装起柔弱的小丫头感到厌恶。

“诸位有所不知,这可丽饼摊的摊主,原是我家庶出二房的姊姊,平日里根本不懂如何烧饭作菜,而她甫一出生便克死她的娘亲,没两年又克死她爹亲,前阵子据说落水而亡,却又离奇地死而复生,后来作了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事,赖上一个带着微薄薪饷回乡的军爷,硬是嫁了过去。”

崔尔雅语音微顿,又低声劝道:“现下她突然就开了这可丽饼摊子,大家不觉得奇怪吗?她哪儿来的手艺呢?这饼……说不定有问题呀!珊姊也是想提醒大家而已。”

崔晓莲冷眼看着崔尔雅唱作俱佳的演出,心里着实佩服,这丫头不去当童星可惜了,这么能瞎掰,还即兴表演哪!

而且崔尔雅这番话,污蔑了她与她的可丽饼不说,还活生生将她自个儿塑造成一个好心帮姊姊说话的小姑娘形象,真是一石二鸟的高招。

而果然不出她所料,崔尔雅这话一出口,登时四周人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三个女子有所争执,还能说是自家姊妹拌嘴,但厨艺这回事,可没有什么神仙一点通,能够说变就变好的。况且这年代的人多少有点迷信,在魏家村时,白婶早就把她落水后被神仙点化的事悄悄散播出去,所以不会有那么多人拿异样眼光看她,但这儿可是县城,大伙儿跟她不熟,自是不明白崔家这对恶毒姊妹花多会抹黑人,扭曲事实什么的都是常态。

“噢,但不知这位小娘子所说的『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所指为何?”围观看戏的人潮中突然飘出了一抹清亮音色。

“这事怎么好在众人面前说出口呢?”崔尔雅面露为难,心里头却是得意的。

她用眼角余光瞟了眼崔晓莲,心想她现在应该快哭了吧?被众人这样当面羞辱,依她那个性,肯定会羞惭逃走。

只是崔尔雅没料到,崔晓莲居然用一副玩味的眼神回看着自己。

顿时,她心头一惊,连忙低垂眉眼,装出无辜的样子。

不对呀,这实在不像崔小莲……难不成村里那谣言是真的?她真的被神仙点化开智慧了?

崔尔雅心慌慌,崔意珊却是沉不住气了。

“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成亲前就跟男人不清不白的,正是因此才赶着嫁了人……”

崔意珊努力地败坏崔晓莲的名声,不料却有个带着凉意的沉音传了过来——

“你说我娘子跟谁不清不白?”

霎时,所有看热闹的人都把视线往声音来源转了过去。

方承炜牵着白戈站在人墙外,原本他揣着一罐刚买到的上好蜂蜜,正想来跟崔晓莲献宝,想哄着她晚上再给他烙上两张蜂蜜起司可丽饼,哪晓得便听见有人当街欺负他的好娘子,这教他如何忍得?

这家伙是顺风耳啊,来得这么是时候?崔晓莲瞧着方承炜缓缓排开人潮走近,看他那张黑沉沉的表情,火气就先去了一半,倒是想闷声偷笑。

明明被欺压的人是她,他却表现得一副他才是苦主的态度。

不过,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候有人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这边,感觉真是好,心头就先暖起来了。

方承炜将白戈的缰绳交给路魁恩,转头瞪向了崔家姊妹。

“回话!”他咬咬牙,这句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崔家姊妹见到高大的方承炜走近,心里已先紧张起来,毕竟对方上过战场,那一定是杀人不眨眼,现在又听见他近似恐吓的质问,忍不住互相挨在一块,小脸都吓得惨白。

“那、那是……”崔家姊妹当天不在场,所有事情都是经由娘跟女乃女乃曲解说出来,再加上自个儿胡乱加油添醋的,现下哪回得出话呢?

“说不出来就我来说。”方承炜走到摊子前,挡在崔晓莲跟崔家姊妹之间,居高临下地瞪视着她们俩,“当日我娘子落水,是我下水救人给她渡气,因着我俩原就有婚约,所以我立刻迎她过门,这才是真相!”

这些日子以来,他没少听路魁恩探查回来的消息,知道崔家人因着他撂下狠话,不敢说出他为了救人坏崔晓莲清白一事,胡扯了两人早有婚约,也就顺水推舟,正好拿崔家谎言堵崔家姊妹的嘴。

“噢……原来两位小娘子言之凿凿,却是一派胡言。”那清亮嗓音再度传来,还跟着往火上添油,引得崔意珊愤恨地转头,岂料她这一眼望去,竟看见一名锦衣玉袍的年轻公子,手摇摺扇,一派悠闲的姿态,那俊逸出色的脸庞几乎要叫她看得羞红了脸。

瞧这人衣着打扮皆富贵,这是哪儿来的世家公子?

“我们只是将自己听得的消息说出来罢了,算不上胡说,要怪,也该怪那放出流言的人。”在俊雅公子面前,崔意珊下意识地收敛了脾气。

“是、是呀,珊姊说得对,我可没说谎,我这大姊原本就不擅厨艺的。”崔尔雅不敢迎视方承炜那一脸骇人的表情,光是站在他面前,她就觉得快被一股无形的压力逼到窒息,只好躲到崔意珊身后。

“是我教的。”方承炜毫不犹豫地丢出一句谎话,腔调还理直气壮。

路魁恩飞快瞄了眼,雷打不动的淡然面孔难得地闪过一丝笑意,还是很惊奇的那种。

那年轻公子微一挑眉,摺扇一展,半掩面孔,微眯的眼角泄露了他正在笑的事实。

“原来是你夫君教会你这门好手艺的啊!”蔡婶才不管这是不是事实,她只想反驳这两个心思不正的小娘子,“听见没有?别傻不隆咚的跟着人造谣惹是非!就算她是庶出,同样是姑娘家,你们就该知道名声对女子如何重要!像这样胡乱编派流言害着自家人的小姑娘,将来谁敢娶回去?只怕是给家中添乱、惹是生非!”

崔意珊正值议亲之龄,听见蔡婶这般教训,面色一白,想发火却又顾及那俊俏郎君正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只能憋着满肚子的气。

“大娘说的有道理,若是让我知道谁造的谣,这般诋毁我崔家名声,肯定好好教训那人。”崔意珊佯笑敷衍着。

“呵,也是,宗国律法,轻贱女子名声者,当众杖刑三十,下狱十日,我倒真想看看是哪个人不要命了,嘴巴这么大。”崔晓莲打脸不手软,虽然不晓得崔意珊的脾气突然压抑住了是为何,但能乘胜追击她是绝不会停手的。

“言之有理。”年轻郎君轻挑一双上扬的剑眉,点头附和,薄唇轻吐,“不如现在就请这位小娘子带路,一块儿去找找最早传出谣言的人是谁,如何?”

众人一听宗国律法竟有这条例,都忍不住露出吃惊表情,听这年轻人一提,更是赞成之至。

本来嘛,人家一个小姑娘卖饼养家已属不易,生意红火后有人眼红也是正常,但大家没想到,像这样在背后泼脏水的行为居然是可以告官的!

崔家姊妹听着不禁刷白了脸。

这些话有大半都是娘亲与女乃女乃说的,这事能提吗!

“我……我不记得是哪儿听来的了,瞧公子如此熟悉律法,能否请教公子大名、家居何处?若是改日找着了那罪魁祸首,再请教公子如何教那人得个教训……”崔意珊强装镇定,心里还是对着那俊俏郎君有着一丝恋慕,不由得大着胆子开口询问。

“在下云子良,不过一介布衣、并非什么贵人高官之后,这声公子实在担当不起,还请小娘子莫要妄言,免得为你我二人惹来无端刑罚。”年轻男子收了扇,扯唇轻笑,一双狐狸眼上的长睫毛随着他眨眼的动作搧了搧,衬着他那张脸、淡粉薄唇,煞是惑人。

崔晓莲瞟了云子良一眼,再看看周围一伙人,只要是女的,不论婆妈还是小姑娘,全都露出一脸惊叹着迷的反应,忍不住想笑。

这宛如偶像见面会的现场啊!

不过这年轻人明显是帮着她说话的,不错不错,没有辜负老天爷赏他一张好脸皮。

只不过看崔意珊那态度,摆明着是看上人家了吧?一声声的叫公子,是觉得人家皮相好、穿得好,就默认对方是世家公子了?呵呵,结果人家不过是个平民百姓哦!教你失望了!呵呵。

这宗国律法规定,不是官二代不能随便以“公子”自居的,根据原主早年的记忆,据说前年有个地方富商之子,自视甚高,走哪儿都摆威风,让奴仆都尊他一声公子,喜孜孜地四处游山玩水大摆威风,结果不到三个月,消息传到地方官耳中,立刻就办了他送进大牢,不仅挨了一顿板子,还被罚了一大笔银两。

崔晓莲内心吐槽得过瘾,那头崔意珊却是脸色极为难看。

这男人真不解风情,不懂她是在示好,赞美他的气度像个官家子弟?

即使不是官家出身,光凭那身昂贵的珠光锦,她就知道男人应是出身于哪家富商,而且绝对比崔家有钱多了,要知道珠光锦可是京城一带的富户才用得起的上等衣料,不像普通棉布一疋才几十文,珠光锦可是单单一尺便要价十二两银子啊!

“多谢云公子提醒,可惜今日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聊,我与妹妹先走了。”崔意珊总算是知道了对方姓名,她想着日后有机会再探探此人身家便是,所以找了个借口就想溜。

“站住。”方承炜哪能如此轻易放走这两姊妹?

“姊夫有事?”崔意珊强撑着最后一丝勇气,勉强给了个礼貌的回应,可天知道她多不想认这个一脸戾气的男人,尤其她从来不当崔小莲是姊姊。

“向我娘子道歉。”方承炜板着脸命令道。

崔家姊妹下意识的就想反驳,但崔尔雅却被崔意珊一扯袖子制止了。

这男人看着不好惹,而一旁那云子良还没走呢,她可不想在众人面前坏了自己的形象。

“姊夫,我们也不过是年轻误信了流言,你就这样羞辱我们?”要她给崔小莲道歉?门都没有!

“做错事道歉算是羞辱?这就是你们崔家的好家教?”方承炜喝斥道。

“姊夫何必说得这么过分呢……你口中的崔家也包括莲姊呀。”崔尔雅试图转移话题。

崔晓莲听着她佯装亲近的称呼,只得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不必装亲热,我跟你们不熟。”她冷笑,“我没有你们如此尊贵的妹妹,我不过是个连下人都不如的人罢了,再说我活到这年岁,大伯母从没教过我一星半点,所以这等好家教留着你们自己吹捧吧。”

崔意珊听着崔晓莲句句讽刺,话里话外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气得绞紧了袖里的丝帕,直想扑上前把崔晓莲那张美貌的脸皮给撕了。

“原来你们待这姊姊并不好呀,怪不得见人发达就来闹场子呢。”蔡婶揪住机会,又补上一刀,引来旁人更多的私语。

要你多嘴!崔意珊在心里恨恨地将蔡婶骂了个遍。

“我不管你们过去的恩怨,总之不道歉就上官府。”方承炜的表情越来越难看。

他晓得崔小莲过去在崔家并不好过,如今见着这两个跋扈姊妹,更能猜想从前的惨况了。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他一贯的宗旨,即使对方是女人,他也不会差别对待。

崔尔雅心里一沉。

刚才要是崔意珊听她劝,现在也用不着闹成这样,哼,这个姊姊就是这样惹人烦,老爱压在别人头上,做事却瞻前不顾后,往往闹出一堆糟心事不说,还拖她下水。

崔意珊强行忍耐的火气已濒临爆发边缘,但她仍强撑着不在脸上显露出来,只是那不停翻动的眉峰,已经泄露了她的心思。

她飞快地扫了云子良一眼,心想着就当是在他面前添一分好感吧,然后她忍着满月复怨恨,一脸高傲地仰脸,对着崔晓莲丢出一句听不出半点诚意的回应,“抱歉。”

然后彷佛是想逃离这令她难堪的场面一般,崔意珊拽了妹妹快步越过人群,很快的,两人的背影便消失在街道之中。

“呵,还真有『诚意』啊!”崔晓莲扔出一句嘲笑声,然后转向还没散去的围观人潮,大方道:“不好意思占用大家时间了,不过就如同我夫君说的,我这条命是他救的、厨艺是他教的,所以我既没给山妖水鬼附身作祟,也不是什么邪灵附体,还请大家尽管放心来尝尝我做的可丽饼!”

她落落大方的态度,以及完全感恩丈夫的小妻子宣言,立刻博得了在场众人的一致好感,许多人纷纷凑上前来,有的是只闻其名未曾尝过,有些人是特意前来,全都张口下了订,所以余下的材料立刻卖得精光。

于是崔晓莲向替她出声的蔡婶再三道谢后,早早便收拾材料摊子打算回家,只是她没料到,那云子良居然雇了马车,一路跟着他们走,而且还跟进了魏家村!

现在是怎么样?那个男人跟着他们作啥?总不会是路上帮了她一把,就想来讨功劳?

崔晓莲心中忐忑不安,但瞧方承炜却浑然不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犹豫半天还是开口了。

“炜哥……那云子良一直跟着我们是不是?他到底……”崔晓莲瞧着马车一路随行,她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呀!

“同袍。”方承炜应得简单又干脆。

崔晓莲秒懂,瞬间,各种猜测都被丢到脑后去,取而代之的是喜孜孜的得意。

怪不得云子良会那么凑巧地出现,还一路帮她,甚至刻意回避崔意珊的示爱,原来根本是认识的人嘛!

呵呵,若是崔意珊知道了这事,不晓得会不会直接气到中风?

方承炜一行四人回破屋休息后,趁着天色未晚来到了村长家门前。

一路上由于云子良的长相太引人注目,所以不少人家的闺女都大着胆子凑上来想搭两句话,只是全给云子良极有技巧地避开了。

崔晓莲看着云子良游刃有余的应付众多情窦初开小姑娘,大概可以猜想到过两天崔意珊得知此事时,脸上那精彩绝伦的铁青表情,让她巴不得现在就去敲响崔家大门。

“想什么?”方承炜让路魁恩去叫门,瞧崔晓莲瞄向云子良,心头酸酸地低问一句。

他知道这同袍的长相是挺吸引小姑娘家的,自己虽也生得样貌端正,但一身戾气过重,又不擅言辞,也不爱笑,多半只会吓哭小姑娘,因此当崔晓莲对他毫不畏惧,甚至是望着他时还会闪出晶灿灿的眸光时,他心里相当意外又感动,但如今……

“我在想,崔意珊什么时候会从村里人口中得知,她的心仪之人正是你的同袍?”崔晓莲呵呵暗笑两声。

方承炜不禁挑眉,合着他这娘子并不是怀春心动,对云子良有什么遐想?

“我说,你不觉得子良他……”方承炜舌忝舌忝唇,不知道该不该问。

“他怎么?”

“他那张脸——”

“哦,生得挺俊。”崔晓莲点点头,“怎么?”

瞧她一脸茫然地等着自己回答,方承炜突然有点尴尬,结果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在穷紧张?其实小莲对云子良一点感觉都没有?

“没事。”方承炜心虚地转移视线,听见路魁恩来请他进门,趁机扯开了话题。

一伙四人进了屋,只见一头发丝与胡子都已花白的魏村长早让人泡来茶水,端上瓜子零嘴,正招呼着他们,一阵寒暄后,大家各自坐定,云子良代替方承炜开了口,言明已办妥手续,将那大片的荒草地买下,现在打算盖房子,之后则准备在那片草地上养马。

魏村长听了颇为惊讶,毕竟崔小莲突然成亲的事,虽因崔家人不喜多提,没在村里掀起太多波澜,但方承炜这人本身惹眼,走到哪都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杀伐气势,因此大家虽不敢亲近,背后的闲言碎语跟猜测却不少。

“这听来事情似乎都定下了,我瞧文书也无遗漏之处,不知道各位还需要我帮什么忙?”魏村长扫了眼云子良,总觉得这年轻人不简单,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跟方承炜不同,浑身透着一股子贵气,要不是方承炜说云子良是他军中同袍,他会以为这是哪来的贵人子弟。

“我们打算在村里铺条石板路,方便通行。”云子良直言来意。

“石板路?”魏村长手里的杯子差点滑到地上去。

魏家村虽然规模算大,但可没有县城那样繁华,所以村里都还是泥路,尽管已经压实了,但一遇上大雨的日子,还是容易变得满地泥泞,所以若有条石板路,那自是最好的,不仅往来方便,村里有人拉牛车时也好走许多。

但魏家村虽然人口数颇多,算得上县城附近第一大村了,可也没那么多的银钱能铺石板路呀!

“是的,我同官府打听过了,县城通往村里的道路归官府管,但村里的路可以随村里人心意修整,若村长不嫌弃,就让我们替村里尽点心力,村里人不需出银钱,但必须派人帮忙,每户两人,若有困难再议,不知这样村长觉得如何?”

听着云子良提供的主意,魏村长一双老眼霎时灿亮,神情甚至有些激动,“这可是真的?”

“我不骗人的。”方承炜自始至终没多吭几声,倒是在这个时候放下茶杯,吐出一声挺有魄力的应答。

这事,是他这阵子与云子良相商的结果。

北方这附近既有广大草地,环境也适宜养马,而且地理位置方便,首指魏家村,但他们终究是突然冒出头的外姓人,要想在魏家村站稳脚步,势必得做出有利于全村人的贡献。

而这造桥铺路最是适宜,也最没有什么争议,所以与云子良相商后,他很干脆地答应了。

当然,这其中多少有他的私心,毕竟他现在不只要照顾同袍,还有个妻子需要他……嗯,如果她最后没跑掉的话。

“果真如此,那就太好了!这连络村里人的事就交给我来办,我先代大家谢过了。”

石板路啊,这附近几座村子可都还是泥路的!

没想到突然搬进村的这男人根本不是煞星,而是福星呀!居然能够眼都不眨地拿出一笔银两修路!

“那就有劳魏村长了。”云子良笑着将桌上用红巾包起的盒子往魏村长推去,“日后还有许多事要麻烦,这是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不麻烦,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虽是一把老骨头了,但魏家村的大小事我还是能作点主的。”魏村长笑呵呵地应声,又对崔晓莲连番夸奖,说她真是嫁了个好对象。

崔晓莲自是客气地应了几句,只是脸上表情却有些古怪,一伙人谈完后便离开了村长家,迳直回到破屋里。

一回到家中,没等云子良好好跟崔晓莲打个招呼自我介绍一番,方承炜已经先一步扯了她到一旁去。

“你不是又介意我乱花钱了吧?”刚才在村长家里,方承炜可没错过她脸上略僵的神情,而且她一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让他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修路是帮整个村子的好事,我不会怪你。”崔晓莲哪会不晓得便利的道路能给人们带来多大的利益,不提别的,就是她自己都不爱走出门就双脚沾泥,又怎会因此责怪他。

“那你……”

“我只是在想,你究竟是什么人?”崔晓莲仰起脸庞,认真地盯着方承炜,“最初,我以为你是战后退下来的兵丁,可能杀敌不少,所以领了些赏银,你才能回乡买屋买田讨媳妇。”

“差不多。”方承炜耸耸肩,没多言。

“可我仔细想想后,觉得你应该不只是个普通兵丁。”

“怎么说?”方承炜不禁扬起唇角。

原来她有在注意他?那么……她会猜出他究竟是什么人吗?

“小兵不会有夜明珠,还带着战马回乡,甚至眼都不眨就买大片土地来养马、盖新屋,甚至……”

“甚至什么?”方承炜好奇地追问起来,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能发现多少?

“你说路大哥是你同袍,待他也如友人,但他总唤你一声『爷』,喊我夫人,而云子良……他那身气度太过浑然天成,必然是好人家养出来的,看着身分就不低,可遇上重要的事却是等你决断,对你的态度亦是恭敬。”崔晓莲往频频朝自己瞧的两人扫了眼,淡声续道:“你不是兵,而是将,我说得对吗?”

虽然一开始她就怀疑过,但想着他如此照顾自己,也就没多想,既然他不说,她也不愿去触碰别人的秘密,而且这半个多月以来,他待她极为君子,却也在同时呵护着她,不让她吃半点亏或受委屈,甚至凡事都是她说了算。

她管家,他便由着她去计较金钱;她要做生意,他便出钱出力出人手,从未有任何反对。所以尽管人情上过意不去,虽然可丽饼摊子的收入渐丰,够她租个小院,与他和离独居,但她的直觉却一再挽留她,笃定此刻只身离去不妥,因而让她赖在了方承炜身边。

他待她这般好,她自是不再去多深究他的身分。

但今天,他居然要修路,买大片地是为了养马,这些讯息就让她有点消化不良了。

“不管我是兵、是将,都会好好护着你。”方承炜的笑容益发扩大。

崔晓莲比他想的还要聪敏许多,这纤细的心思可不是每个人都会有,她对他这般注意,代表她也在乎着他吧!

“我又不是睁眼瞎子,你替我做的、你帮过我的,我都看着呢。”崔晓莲听着他明显的讨好,脸上一臊。

这男人讲话不客套、不说谎以外,还直白得教人不好意思。

“看进心里了?”方承炜低头盯着她娇柔泛红的脸庞,心里头那股热意直往头顶上窜去,很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使劲地揉捏两把。

崔晓莲红了脸,成了煮熟的虾子。

这男人可以不要一直逗她吗?对一个这辈子跟上辈子都没交过男朋友的女人来说,这种听来有情话之嫌的回应很容易想太多好吗?

“你听我说完!”制止声少了魄力,倒是像极了娇嗔。

“好,你说。”方承炜闷笑了几声。

没辙,近来他越来越爱逗弄她了,尤其看着她这副被自己撩拨得脸红心跳的反应,真会上瘾。

“过去人人当你煞星,不会来缠你,但既然你要替村里人出钱修路,情况就不同了,尤其养马……那可是个钱坑,能教人把银子当铜钱使。”

方承炜听着她夸张的形容,不由得迸出大笑声。

把银子当铜钱使?真是贴切!

他笑得放肆,惹来一旁云子良若有所思的眸光,以及路魁恩再一次的惊愕。

“笑什么?我是在替你烦恼,也替我自个儿烦心呢。”崔晓莲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要不是两人仅是名义上的夫妻,她一定会狠狠往他的腰上拧一把——虽然到头来可能是她手痛,毕竟他的腰看来就是厚实又肌肉满满……啊!不对!她妄想什么呀!

“钱是花我的,你操什么心?你都猜到我是将不是兵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方承炜真是越听越搞不懂他的娘子了。

过去她急于挣钱,是担心他的银子被她花光,两个人都无以维生,但如今既明白他家底厚不可测,又为何要担心?

果然!听见他亲口承认,崔晓莲重重地叹了口气。

“农村姑娘谁不指望嫁个有钱人过好日子?我是在烦,日后想讨好、想纠缠你的人,一定会不断地凑上来。”崔晓莲很想扒开他脑袋,看里头究竟装了什么,为何老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

一想到原本平静赚钱的好生活很有可能天翻地覆再也回不来,甚至连原本远远躲开方承炜的小姑娘,都会因为钱而巴上来,妄想当小妾之类的,说不定还会想挤掉她这个正妻,她就觉得心累。

嗯……好像还有点心酸。

过去就只有她觉得方承炜好,不会有人来烦他们俩,但之后……一想到要跟很多女人抢方承炜,而且那些女人九成九不是真心的,虽然他们俩也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她就是觉得不爽。

“真是的,结果从头到尾你都在耍我嘛,就我一个人穷紧张,天天想着要早点把银子还你,可是对你来说那笔根本是小钱……说,你有没有在背后笑我穷忙活?”

崔晓莲扁扁嘴,说着就觉得委屈,忍不住往方承炜瞪去。

“没有。”方承炜忙摇头。他哪里舍得笑她?是她总把他的好意往外推吧?

“那你干么不跟我说清楚?莫非你觉得一旦我知道你有钱就会巴着你不放?”只有她被蒙在鼓里,感觉不好受。

“你觉得我脑子这么不清醒,看不出你是什么样的人?”方承炜伸指往她额前一弹,“再者,卸甲归田,从此身分是浮云,何需多言?况且我就喜欢你处处为我打算。”

崔晓莲听得脸红。他这是不计较还喜欢得紧?

“你听我的,不管日后多少女人纠缠,她们缠她们的,我们过我们的。”方承炜对于为钱而来的女人没兴趣。

“不可能,你不知道女人抢起男人来,那手段不输上场打仗的军师,谁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也动心,那我这个『正妻』就尴尬了,尤其别奢望有娘家可依靠,毕竟出自不受宠的庶出二房,绝对配不上你。”崔晓莲认真地摇头,眉眼间净是苦恼跟酸涩。

她不喜欢什么身分差距之类的说词,总觉得要是两人相爱,身分地位根本不在考量之内。但在宗国,这思想就不合规矩了,倘若她是嫡出的小商户之女,或许还能勉强说方承炜现在也不当差,就是个养马的商人,两人很般配,可偏偏不是。

庶出二房这个出身压在自己身上,真是要人命。

“你说得好像你见过。”撇开她这些不知打哪儿听来的话不提,他颇喜欢听她自称为“正妻”。

“欸……听多了城里人的闲言碎语嘛。”总不能说她看过不少古装电视剧,那些宅斗、宫斗的戏码多半在描写女人的心机有多深沉,而她完全不想亲自体验。

“把那些听来的都给我忘了。”方承炜伸出手臂,一把覆上她的双颊,把她的脸蛋硬是往上抬,逼着她正视自己,“你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谁都能误会我、猜忌我、诋毁我、害怕我、怀疑我,但唯独你不行。”

十多年的孤身一人,他原以为自己早已习惯,日后有同袍陪伴便好,哪晓得一时的顺手救人,竟会给自己多添一个日日嘘寒问暖的小春阳?

所以谁要在他背后说话都行,但唯独崔晓莲,他私心地想要她完全的信赖自己、陪伴自己。

“呃……炜哥……”这姿势有点暖昧,而且旁边有人在看呀!路魁恩跟云子良都还站在旁边好吗?

“我这辈子的女人就只有你,不论嫡庶出身。”方承炜完全没去在意自己那两个同袍,低头往崔晓莲凑近了点,几乎是再弯下去一些,鼻尖就能相碰。

他唇间的热气吹拂在崔晓莲的脸上,带起一丝温热的情愫,令她的心口猛烈地跳个不停。

“你懂我在说什么吧?”方承炜幽黑的瞳仁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崔晓莲看,紧紧捧住她脸蛋的双臂,没让她因羞涩而闪避,只是按着她,任性而霸道地索求着她的回答。

“你、你你你……你是说……”崔晓莲的脑子混乱起来。

方承炜是在跟她示爱吗?也太突然了!

又或许,其实她早就有那么点意识到,只是从没去面对过?不然怎么总让他逗得脸红心跳?

“我要跟你当真正的夫妻。”方承炜直白地应道。

轰的一声,崔晓莲觉得自己听见脑袋炸开的声音。

霎时,她的脸庞红得像能滴出血来。

“你这人……说话也太老实……”崔晓莲结巴半天,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说过,我不说谎。”方承炜再度重申,漆黑的眸光望进了她的眼底,“现在,回答我,好、还是不好?”

他说过会护着她。

既然如此,他就会让她丝毫不用担忧,即使只是她心里多想,才惹来那么多无谓的操心,他也不会容许。

“什、什什什么……现在?”崔晓莲扳不开他的大掌,只能任由他这样亲近自己,跳动剧烈的心脏彷佛随时都要蹦出胸口,怎么压抑都止不住那股悸动。

“现在。”方承炜坚定地迸声。

崔晓莲的脑子像猫玩过的毛线球,一团混乱,她觉得自己无法思考,但身体却自然地动了起来。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清清楚楚,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单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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