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王妃使出浑身解数,百般厮缠,想要勾引穆舜竹成其夫妻之好,再利用枕边软语呢哝来收拢他的心。
男人嘛,在床褥上是最好说话的,历朝宫妃哪个不是如此,手段高杆点的,说不准能哄得男人像傀儡一般任其摆弄。
穆舜竹对于她身上的浓烈脂粉味感到刺鼻不适,她那虚伪奉承的媚态也只会让他觉得俗不可耐。他拨开像条鼻涕勾黏在他身上的王妃,迳自往萧英绍住的客堂而去。
他,不是她可以用媚色驾驭的男人。
而看到穆舜竹来客堂找自己的萧英绍,心下甚是诧异。“将军大人,夜里来找卑职有何要事?”
“跟你讲过几次了,私底下唤我名字就好。不过也罢,还好你是叫我将军,而不是改口叫我殿下。”穆舜竹摊在客堂的炕床上,吐了口长气。
“所以到底是有什么事?”萧英绍纳闷。
“没事,想在这儿睡。”他双手往后脑交叠为枕,一副准备歇息的样子。
“您不是才说过,两个大男人睡一间像话吗。”萧英绍拿他说过的话取笑他。
“那是客栈,小房小床;这儿是王府客堂,宽广到可以让你在这儿打滚翻筋斗,可以躺的地方多的是。”
“怎么不在您自个儿的寝殿睡?还有王妃陪您不是吗?”
“就是有她在才没法子睡啊,你以为我很想跟你睡一间吗!”
萧英绍闻言,心下了然地大笑出声。“也是。大半年才回来一次,王妃娘娘当然不肯让您睡了,是您冷落了人家,得好好补偿才是。”
“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子……不过也相去不远了。总之,我没碰她。”穆舜竹懒得解释了,跟王妃吵的那一架,着实不足为外人道。
“没碰她?为何?”这倒令萧英绍好奇了。
“面对她,我实在提不起那兴致儿;而且,我总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大对劲,她的态度太积极了,积极得好像我没碰她的话就会怎样似的。”
“不就是空太久了吗!”
“空太久会这样吗?男人的话我是可以理解,女人也会吗?”
“这……”其实两人都不是风流公子型的,所以对女人的经验还没多到可以分门别类、品头论足的程度。
“什么东西空太久了?”随着说话声,禹梅的身影也踅进了客堂内。两个男人马上弹起身来,心里同时不安地想着:方才的对话到底让她听去了多少?
“禹梅,你这时候来这儿做什么?”穆舜竹小心翼翼地。
“王妃在那儿发脾气摔东西,吵得人睡不着。我去探看时,侍卫说看见您到客堂来了……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回来第一日就与王妃起口角了?”
萧英绍见穆舜竹颇为头痛的表情,只好代他回答:“长公主殿下,夫妻龃龉,他人还是不要过问得好。”
“那我今夜可以在这儿睡吗?这边离得比较远,听不见她发癫的声响。”
听到她用“发癫”这个词儿,穆舜竹与萧英绍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的确可以想像王妃那种有气无处发,只好拿东西出气的癫狂模样。
穆舜竹叹气。“唉,娶妻娶贤不娶色,嫁郎嫁心不嫁财,真是千古至理名言啊。禹梅,将来嫁了人,可别像你兄嫂那样,让夫婿都不想回房睡了。”
“我不想嫁人,到底是要让人家说几遍!”说罢,就开始满室巡视,找到寝榻位置,开始动手打枕拉被,整理出她要睡的地方。
“长公主殿下……”萧英绍看堂堂公主居然自己做这些事,不由得有些手足无措,转头问穆舜竹:“随侍宫女呢?”
“没有。”禹梅自己回答了。“我没带宫女,侍卫护轿送我过来亲王府后,我就让他们回去了。我讨厌有人成日跟在我身边的感觉,像囚犯被看管着似。还有,以后除了在外的正式场合之外,私下不用再叫我长公主殿下,叫我的名字就好,若是有违,就掌你嘴。”
“那怎么行,长公主殿下……”萧英绍习惯性月兑口而出,随即看到一双星眸不悦地瞪着他。
“自己掌嘴。”禹梅正色道。
萧英绍看着穆舜竹,穆舜竹对他挑了一下眉,再闭上眼睛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嘴角上扬。这是两人长年下来的默契,意思就是“随便你想怎么做”。萧英绍微微笑了。
“请掌嘴。”萧英绍把脸凑到禹梅面前。
“我说的是『自己』掌嘴。”禹梅面对突然接近的男人脸庞,紧张了一下。
“卑职不恭,请长公主殿下亲自责罚。啊,不小心又说了一次,请长公主殿下掌嘴两次。啊,不小心又说了第三次,请长公主殿下……”萧英绍很故意的。
“你!你真以为我不敢打你!”禹梅举起手,用力往他脸上搧了一下。姑娘家软软的手劲,对萧英绍而言根本有如蚊子叮咬,但他随势夸张地滚跌倒地,装出好像很痛的表情,咬着唇说:“还有三掌,请长公主殿下手下留情……啊,不小心又说了,看样子我要被打到牙都没了……”
“你分明欺负人!不理你了!”禹梅气呼呼地转身要回寝榻去睡,没留神台阶,绊了一跤,这一下可跌得不轻,扑了个五体投地。穆舜竹与萧英绍都“噗”地一声笑出来,之后才发现她神情不大对劲。
“怎么了?”萧英绍一个箭步上前关心。
“刚刚跌倒时膝盖先着地……”禹梅站起来,揉了揉左膝头,觉得还好,便自顾自地上床睡下了。
没想到翌日起身,禹梅竟然下不了床,左膝的痛变严重了,轻轻按一下就刺痛得很。她勉强下了寝榻,打理好自己后,再一跛一跛地走出客堂。
穆舜竹与萧英绍很早就起身,正在外庭练晨武对打,看到她扶着门柱,动作不便的模样,萧英绍马上趋前探问:“很痛吗?”
“嗯,昨夜还没有这么痛,怪了……”
“到宫里马上请太医帮你看一下。”穆舜竹皱眉。
“好。那我们早点动身,去跟太后一起用早膳吧。”说着便跛行要出去。
“您不宜再行走。”萧英绍阻止她。
战场上受伤是常有的事,所以从戎者都知道一些基础的伤疾,照他观察她的动作与反应,膝骨有可能碰得错位了也说不定。
这必须先将错位的骨节找出来,整骨使之复位,再用经络推拿,打通气血循环,若不处理而继续走动将加重伤势。
“不妨事。别拿我当泥女圭女圭看,我能走。”
她推开他,继续吃力地往前踏一步,没料到竟被萧英绍一把拦腰抱起,她惊慌地大叫挣扎,而他有力的臂膀仍紧紧地箍住她不放。
“将军大人,麻烦请人备马车。”他就这样抱着她走到亲王府外,直到把人稳稳地放进马车里坐好才松手。
在帮她掩上帘子之前,萧英绍神色严肃地对她说:“听话,不许任性。”眼里有着不容违抗的强硬。
禹梅惊魂未定,掩着那噗噗乱跳的心口,担心痼疾复发……还好,心脉慢慢稳定下来,没有发作。她一下一下地慢慢深呼吸,让自己情绪回稳。
马车前进了,她揭开马车小窗的帘子,看见马车旁侧有匹马,是萧校尉的,再前面还有一匹是舜竹哥哥的。
她微抬头,悄悄看着萧校尉,内心又是一阵悸动。
她从未遇过这样无礼的人,虽然她原本就不爱人家拿她当娇贵公主看待,但遇上一个真敢不拿她当公主看的人还是第一次。而他的无礼……其实是为了保护她。
想到这儿,她脸蛋蓦地浮起了淡淡霞色,不过想起他故意捉弄她的事时,又有些生气,然而生气归生气,倒也感到几分有趣。
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耍无赖的时候让人很想揍他一顿,正经的时候又充满了男子气概。从马车内这个角度仰看他时,又觉得他英俊挺拔,是人中龙凤之材……
就在她看着他出神时,他突然转过头来看向马车这方向,她来不及掩帘,就这样与他四目相交。
她内心惊喊:糟了!他发现我在偷瞧他了……
而他,发现她的目光后,并没有回避,而是报以和煦的笑容。
这笑容对她而言可比朝阳还要灿烂万分。她看着他,痴了……内心暗暗下了决定:她跟定这男人了。
到了皇宫内苑,依例是任何人都要停轿下马,用走的进去。
穆舜竹命宫中侍卫另外备一顶软轿过来,并禀告太后长公主受了伤,延请太医即刻过来诊治。
萧英绍主动把禹梅从马车上抱下来,改安置进软轿里,正要掩下轿帘时,禹梅逮住机会小声问他:“为什么不让舜竹哥哥抱我就好?我是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你这样抱我,难道不怕坏我闺誉吗?”
他同样低声回她:“卑职是将军大人的麾下,粗活儿理当由卑职代劳,何需将军大人出手。”
“粗活儿?抱我算是粗活儿?你以为是在扛大米吗!”她杏眼圆睁。
“您比一袋大米还沉哩。”
“你……放肆!能抱到公主是你三世修来的福气!”她又羞又怒。他竟然说她沉?简直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您不是要人别把您当公主吗?”他低笑。
“但也不是要你把我当米袋啊!”
萧英绍闻言不禁放声大笑,穆舜竹才刚把马牵去绑好,回来就看到这情景。“什么事这么开心?”
“长公主殿下方才说了个米袋的笑话。”
“米袋的笑话?也说来给我听听。”穆舜竹好奇。
“不说!谁都不许再说,谁说了就掌嘴!”她闹别扭,用力掩下轿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