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谨之垂下头,看着专心为他处理伤口的陈潇潇,清了清嗓子,故作随意的问:“哪个不长眼睛的惹妳不开心?”
“没有。”陈潇潇不喜欢打小报告,若事事都要靠别人解决,这跟废物有啥两样?有本事自个儿解决,没本事就认命受罪,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当我眼瞎了吗?”傅谨之没好气的举手敲她的脑袋瓜。
陈潇潇懊恼的抬起头瞪他。
“我一直以为妳有话直说。”
陈潇潇忍不住翻白眼,说得好像他有多了解她似的,转念一想,她好奇的挑起眉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妳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我岂会看不出来?”他感到心虚,这丫头确实不擅于隐藏自己的心情,不过说她喜怒形于色,倒也不至于,他不过是发现了她的小秘密。
陈潇潇一脸狐疑,她虽然不至于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但绝对不会教人一眼就看穿,可她有个坏习惯,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不自觉捏自己的手,因此不时可以看见她手上有红色印记……难道他发现了?
傅谨之傲娇地扬起下巴,“妳忘了我干什么的,我还会看不出来吗?”
“对哦,你如今在大理寺当差,耳濡目染,好歹要跟人家学点本事,要不,怎么混得下去?”
傅谨之脸色微变,“妳好像很瞧不起我。”
这会儿换陈潇潇变脸了,“岂敢?你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我可以瞧不起任何人,绝对不敢瞧不起你。”
傅谨之没感受到安慰,反而脸更臭了,“妳有必要强调衣食父母吗?”
“这不是实话吗?”
“这会儿妳倒知道说实话了。”
“我一直都说实话啊。”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剑眉上扬,傅谨之挑衅道:“妳刚刚就没说实话。”
“刚刚?”
“我问哪个不长眼睛的惹妳不开心,妳说没有。”
陈潇潇一噎,怎么一转眼又让他绕进去了?
“好啦,别顾左右而言他,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谁惹妳不开心?”傅谨之是个很固执的人,没得到答案不会罢休。
陈潇潇瞪大眼睛,半晌,没好气的道:“没有,只是觉得这种日子让人快抓狂了,想出个门也不行,我怕会得忧郁症。”
傅谨之唇角一抽,连忧郁症都出来了,会不会太夸张了?“妳不是大夫吗?”
“呵,大夫就不会得忧郁症吗?”陈潇潇赏他一记白眼。
傅谨之提出个人见解,“这个时代应该没有所谓的忧郁症吧。”
“我会定义出来,而且第一个得。”陈潇潇咬着牙道。
傅谨之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妳不像是那种会得忧郁症的人。”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他没见过比她还懂得经营日子的人,短短半年,她在镇北侯府的奴才圈已经混出绝无仅有的高度,从丫鬟升格为大夫,这样的人会得忧郁症?别闹了。
陈潇潇冷哼一声,并不认为他高看自己,他根本是搞不清楚状况。“从自立自强的新时代女性变成赔钱货,还失去自由之身,你说哪个人不会得了忧郁症?”
也是,从女男平等到男尊女卑,两者之间的差距,他都有些适应不良了,更何况她。
“府里应该没有规定丫鬟不能出门吧。”
“若非奉主子之命,当然不能随意出门。”其实,如果奴才够大牌,人际关系够好,哪用得着领差事,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出门,要不,埋在其他权贵大户里的钉子如何送消息出去?虽然她不清楚宅斗宫斗,但一些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略一思忖,傅谨之下了个左右兼顾的决定,“以后妳想出门就出门,只是出门前得跟何总管打声招呼,别教人以为妳成了逃奴。”
转眼之间,陈潇潇心中的郁气尽散,一张笑颜比天边的彩霞还灿烂。“真的吗?”
这就是“变脸”吗?不过,她笑起来可真是好看!傅谨之清了清嗓子道:“我的承诺从来不打折扣。”
陈潇潇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个人其实挺好的。”
傅谨之倒抽一口气,咬着牙道:“我的伤口还没好。”
“我看差不多了。”说归说,为了答谢他刚刚给出的通行证,陈潇潇还是放轻动作,帮他的伤口缠上白布。
“虽然我准妳想出门就出门,但没事还是少出门,毕竟这里是一个权势更重于是非的时代,还是皇城这样的地方,出个门有可能不小心惹到权贵。”
陈潇潇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轻重。”
“妳知道就好,我可不想动用关系救妳。”
“这种事还用得着你说吗?你就是想救我,也要知道上哪里救我。”陈潇潇不是瞧不起他,说起来他也是个外来者,大理寺应该还没混熟吧。
傅谨之张开嘴巴又闭上,能够用半年模清楚京畿每个巷弄,掌握出入每个地区的人,这已经很了不起了,相信大理寺和刑部没有一个人做得到。
“好啦,明日换药就可以让伤口透透气。”陈潇潇提起自己的医药箱,临走前还不忘交代一句,“以后好好爱惜生命,我还要靠你护着。”
“放心,我会护着妳一辈子……”话出口,傅谨之突地打住。怎么会说出一辈子呢?虽然是同乡,可不表示他们要一辈子绑在一起。
还好某人早就出了书房没听见,要不,生出误会怎么办?
既然能够出门,陈潇潇绝对不会客气,住在这个城,却不清楚这个城的面貌,这不是很可笑吗?虽然对那种喜欢留下“到此一游”的举动,她深感不齿,但可以理解他们的心情,穿来这儿,她也想好好的一游。
出门前,陈潇潇已经做过调查,基本上皇城区分四块,东为权贵地盘,西为小吏平民区,南为商贾集中地,北为外来讨生活的贫民区。
单从属性,就可以看出四个区域的特色,镇北侯府位于东城,不过她最感兴趣的是西城,主要是这里比较不会惹上麻烦,更符合她的身分。
西城最热闹的街道为正兴街和正隆街,两条街成十字,街道两边全是带着院子的铺子,只要能够拥有一间这样的铺子,日子肯定可以过得美滋滋。不过,这种事只能想想,如今的她身上贴有奴才的标签,可没有置产的资格。
陈潇潇打定主意先从正兴街街头逛到街尾,再从正隆街街头逛到街尾,不过刚刚抬脚准备踏入杂货铺,眼角就瞥见一道熟识的身影,陈晋文。
眉一挑,她跨出去的脚步立即转了方向,看着陈晋文进去仁心堂,她觉得应该跟过去瞧瞧。只是还没等她穿过街道,就看见陈晋文从仁心堂走出来,她不禁迟疑,是跟着陈晋文,还是进仁心堂瞧瞧?
没等她做出决定,就瞧见蹲在街边的某人突然跳起来跟上去,这是什么情况?
由不得她想东想西,赶紧跟了过去。
陈潇潇没有受过训练,左转右转,两三下就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还好对方也是跟踪者,速度不快,她才没将人搞丢。可是一转眼,她就笑不出来了,突然遭人捂住嘴巴拖进巷弄,今日是她的末日吗?
“妳在搞什么鬼?”
听见傅谨之的声音,陈潇潇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一把扯开捂着嘴巴的手,她转身瞪人,“你干啥吓人?”
“妳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陈潇潇想了想,指着自己,“我不就是黄雀吗?”
“错了,真正的黄雀还在后面,妳只是一只螳螂。”
陈潇潇瞪大眼睛,“我被人家盯上了?”
傅谨之好想敲她的脑袋瓜,她不是高材生吗?“妳可知道跟踪的人是谁?”
“不知道。”
傅谨之气笑了,“不知道妳还敢跟踪?”
“他跟踪陈晋文,我就跟踪他啊。”
“我预料妳会死得很快。”
“你干啥咒人死?”
“妳连自个儿招惹的是什么人都不清楚,难道不会死得很快吗?”他只是实话实说。
嘟着嘴,陈潇潇恶狠狠的瞪着他,冷静下来也知道他所言不假,这么莽莽撞撞的跟踪人,万一惹上京城的地痞流氓,真的会死得很快。
“虽然我答应妳可以自由出门,可不许妳乱来,别忘了,现在的妳可是我的丫鬟,某一部分妳代表我,一旦发生意外,妳落入对方手上,人家还以为是我授意的,若不幸对方跟我的政敌有关,我的麻烦就大了。”
陈潇潇一听,气势顿时弱了下来,“我又不是故意的。”
“是啊,妳不是故意,妳只是没认清楚自己的身分。”
陈潇潇炸毛了,“你有必要强调我丫鬟的身分吗?”
“这不是事实吗?”
“……”对,这是事实,她的日子才会过得如此憋屈。
“不要以为这儿是西城,住的大部分都是平民老百姓,他们有一点胜过妳,他们是自由之身。”
陈潇潇好气,可是再生气也不能揍人,因为他是她的主子。
“若是妳没能力约束自己,以后还是别出门了。”他平心而论。
“你已经答应我了。”
“我答应妳,但妳要懂得尊重我,不要给我惹麻烦。”
陈潇潇觉得很无辜,但又无法反驳,为了防止她惹麻烦,他当然可以禁止她出门。
“陈晋文是谁?”
陈潇潇紧抿着嘴,不想回答。是谁又如何?难道可以改变他的立场吗?
“妳不说我也知道,陈晋文是妳的亲人。”
陈潇潇撇了撇嘴,他们同姓陈,她又这么关注,若他猜不到,那就奇了。
“无论妳遇到谁,今日这种事再发生一次,妳连申诉的机会都没有,我不会再允许妳踏出大门一步。”傅谨之觉得对付她还是用威胁比较省事。
“知道了。”嘴上这么说,她却忍不住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愣了下,傅谨之的唇角不自觉上扬,还伸手模她的头,“孩子气。”
陈潇潇懵了,怎么画风一下子转了一百八十度?
“走吧,回去了。”傅谨之转身走向刚刚闪进来的侧门。
回过神来,陈潇潇连忙道:“等一下,我还没逛街。”
“今日到此为止。”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去仁心堂。”她也没心情逛街了,但想去仁心堂看看。
虽然穿来这里就遇到被卖的状况,可是进镇北侯府之前,得了傅谨之的同意,她先回家收拾行李,因此很确定陈家并不住在皇城里,而是在城外的明花村,搭马车进城要一个时辰,其他交通工具可能要花上半日,因此陈家约十日才进城一趟,前几日陈晋文才来镇北侯府找她,今日怎么又来皇城了?
傅谨之转身看着她,“这是为何?”
“呃……我要去买药材。”
“府里多的是药材,过几日我帮妳弄的药房就好了,那里备齐了整个京城可以买到的药材,若是缺了,妳只要告诉何总管,他会采买送过去给妳。”
陈潇潇恨恨的咬牙切齿,这个人一定是故意的!
“好啦,可以回去了吧。”
陈潇潇懒得跟他纠缠,回去就回去,反正这会儿去仁心堂也不见得有收获,不过,还是得找个机会去一趟。
虽然随时想去仁心堂都可以,但陈潇潇喜欢今日事今日毕,尤其傅谨之下了一个指令—— 不可以连着两日出门,除非得到他的许可。这不是摆明要吊着她几日吗?她又不敢真的跟他闹,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都算是她的上司,她想跟他吵、跟他闹,真的要好好衡量,免得偷鸡不着蚀把米。
辗转反侧睡不着,陈潇潇索性出了房间,坐在围栏上撸猫。
她原本想赏月,但是半夜喜欢出游的皮皮见到她,立马靠过来,为了防止皮皮爬到头上撒野,她只能将牠抓进怀里,然后就不自觉的撸起猫来。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只要走一趟仁心堂,便能印证她的怀疑。
最近她有空就搜寻原主的记忆,但太久远的事情原主也记不清楚了。总之,陈家的日子还算不错,甚至有能力供应小弟读书,不只是因为她爹有一手打猎的好本事,也因为她娘是大夫,医术得到认可,明花村附近村落的居民生病都会找她娘看病,爹还常常陪娘上山采药,偶尔采到高档的药材,爹娘可以一整年不工作。
正因为如此,娘竟然为了五十两银子卖了她五年,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真正疼爱子女的人家,绝对不会为了五十两卖孩子。还有,娘是大夫,肯定有固定往来的药铺,若需要昂贵的药材,凭着交情先赊欠,不至于得不到通融。
再三琢磨,她的结论还是如同之前的怀疑—— 娘将她卖给傅谨之是基于保护,这一点待她去了仁心堂,确认娘跟仁心堂的关系后便能确定。
“怎么不睡觉?”傅谨之悄悄来到她身边。
陈潇潇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难道因为我不让妳去仁心堂,妳就睡不着觉?”
“你不知道事情做到一半的感觉很差吗?”她口气很差的道。
“我这是在保护妳。”
陈潇潇微微挑眉,“保护我?”
“我不是说妳是螳螂吗?”
陈潇潇怔愣了下,“你是说有人会在那儿等着我?”
傅谨之点了点头,“我不知道妳去仁心堂的目的何在,只怕妳一靠近仁心堂,就会被人家盯上,所以短期之内,妳最好不要踏进那儿半步。”
陈潇潇斜睐着他,“我真的被盯上了?”
“若不是妳被盯上了,我不会轻易出手。”他在这儿不过混了半年,觉得暂时老老实实过日子比较稳妥,谁知道吃个饭就遇见堂而皇之跟踪人家的她,后面还缀着一条猥琐的尾巴,这么明晃晃的麻烦他能置之不理吗?
陈潇潇张着嘴巴半晌,模了模鼻子,“我没有经验嘛。”
“妳的意思是,下次遇到了,还会再来一次?”
“呃……我会更小心一点。”
“妳再小心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陈潇潇恼怒的瞪着他,虽然他说的是事实,但也用不着一直泼冷水吧。
傅谨之毫不在意她的不悦,自顾自的又道:“妳最好记住,妳只是一个外来者,张扬的亮出爪子对妳一点好处都没有,低调才是王道。”
没错,低调才是王道,可是,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憋屈的感觉。
“仁心堂就在那里,又不会长脚跑了,妳何必如此着急?”
“我刚刚不是说了,我就是不喜欢做事做一半。”
傅谨之叹口气,摇着头,“妳得学习忍耐,这是为妳好。”
陈潇潇没好气的哼了一声,甩头,她还不够忍耐吗?从自由之身变成奴才,若还不知道凡事不能由着性子,她早就没命了。
咬着下唇,陈潇潇努力控制情绪,压低声音道:“我不可能一个月不出门。”
“我不是教妳不出门,避开那儿就好。”
无论能否接受,陈潇潇知道他确实是基于安全考虑才如此要求。
“夜深了,妳还是赶紧上床睡觉,早上爬不起来,挨了罚,可怪不了别人。”
她哼了一声,跳下围栏,将皮皮往地上一放,转身回房睡觉。
来到这里,除了失去自由之身,陈潇潇最恨的就是不能赖床。她一直觉得赖床是很幸福的事,明明醒过来了,却宁愿蹭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这说明什么?她用不着赶着起床干活,有时间可以随意挥霍,这不是一种幸福吗?
此时天亮了,她却完全不想动,谁教她睡不到两个时辰,连平日一半的时间都不到,这对她而言简直是酷刑。总之,她豁出去了,什么都不管,只想赖床。
哗啦一声,某人的幸运瞬间灰飞烟灭,还整个人被浸湿了。
陈潇潇不慌不忙的坐起身,瞪着罪魁祸首,“妳是什么意思?”
“日上三竿还在睡,妳以为自己是谁?”玉茜不齿的冷哼一声,“还没飞上枝头当凤凰,就以为自个儿是凤凰,我还没见过像妳这么不要脸的人。”
陈潇潇强忍着满腔怒火,双脚移至地上,冷冷的抬头看着玉茜,“妳是野蛮人吗?不知动口不动手吗?”
“我也想动口不动手,可惜妳睡得像只死猪一样。”
死猪?陈潇潇唇角一抽,这个女人嘴巴可真坏!“妳确定动过口?我自信警觉性很高,若是妳出声唤我,我不可能没听见。”
“我唤妳前前后后有一刻了,若是妳不信,可以问玉容。”
眼睛微微一瞇,陈潇潇相信玉茜不会在这事上头说谎,玉容性子正直,其实不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丫鬟,幸好她的主子是傅谨之,他非常重视奴才的品性,玉容深得傅谨之看重,因此没有人敢动她。
“怎么了?妳不会以为玉容偏袒我吧。”玉茜出声打断她的思考。
“我可没说。”
“妳不相信玉容,还可以问其他人,见到我唤妳的人可不少。”
“妳怎么唤我?喵喵叫吗?”一顿,陈潇潇接着咯咯笑,“若是如此,即便醒着,只怕也听不见吧。”
“妳……我犯不着跟妳玩这种把戏。”
“是吗?妳确定不是喵喵叫?”
“我叫得够大声,就是传遍不了整个澄明堂,也足以教妳听见。”
陈潇潇若有所思的抚着下巴,“这就奇了。”
眉心一跳,玉茜目光转为厌恶,深深的看了陈潇潇一眼,“人啊,最好认清楚自个儿的身分,乌鸦就是乌鸦,成不了凰凰。”
陈潇潇张扬的挑起眉,“我何时说过要当凤凰?”
“妳敢说没有这个心思吗?”玉茜瞅着她的眼睛问。
“没有,我看有心思的人是妳吧。”
“妳!”
“我怎样?为何知道妳藏在内心深处的心思?”陈潇潇好笑的摆了摆手,“这有何困难?当大丫鬟的不都以为会升格当姨娘吗?”
玉茜气炸了,愤愤不平的指着陈潇潇,“我才没有妳那么龌龊!”
她一掌拍掉玉茜的手,一副理所当然的道:“若妳没这种龌龊心思,又怎么会认为我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玉茜气急败坏满面通红,可是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我可没兴趣当小妾姨娘,妳用不着将我当成敌人。”陈潇潇再一次摆手,“出去,我要更衣。”
玉茜恶狠狠的瞪她一眼,恼怒的转身离开。
陈潇潇拨了一下湿答答的头发,合理怀疑玉茜刻意朝她颈项上泼水,是企图教她着凉。虽然现在是夏日,但是太不当一回事还是会着凉。
她简单梳洗一下,换好衣服,并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像只小狗在房里四处吸了吸鼻子。
她感觉睡不到两个时辰,但玉茜用了一刻钟唤她,她竟毫无响应,这说明什么?她被人家下了迷药……不,正确说法是,她在沉睡时吸入含有迷药的烟雾,而且此人算准时间,待药效散去,她醒来时意识会有些迷糊,见外面天色不是很明亮,直觉以为是卯初,再算一下她过了子时方睡,还不足两个时辰,赖一下床也无妨,怎知已经入了人家挖的坑里。
陈潇潇并没有闻到迷药的味道,这在她的预料中,房门一开,残留的迷药味很快就会散去,再加上玉茜提了水往她身上泼,顺势将附依她身上的迷药洗去,怎么可能还闻得到迷药的味道?
看样子,她不能再不长心眼了,今日的算计明显出自玉茜之手,很可能只是想整一下她,但也有可能为了更大的计谋进行铺陈。
唉!她还以为有傅谨之罩着,用不着面对后宅阴私,更别说自己有医术傍身,没人敢跟她过不去,可如今看来她太轻敌了,女人的嫉妒心有很多种,主子只要待妳与众不同,妳就注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叹了口气,陈潇潇打起精神,拿起浸湿的被子走出去。
“啊—— 嚏—— ”陈潇潇用手绢捂着鼻子,觉得今日真是不顺,不过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好像着凉了。
“妳还好吗?”玉容担心的靠过来。
陈潇潇努力挤出笑容,“没事,可能是有人瞧我不顺眼,偷偷骂我。”
玉容一时怔住了,不知道如何反应。
陈潇潇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她可不承认自己如此虚弱,一盆冷水就病了,仍坚持道:“究竟是谁那么讨厌我?骂几句就好了,干啥一直骂个不停?”
回过神来,玉容提醒道:“妳要当心一点,病了可不能侍候。”
陈潇潇不解的眨着眼睛,这是什么意思?
“病了侍候主子,万一传染给主子,怎么办?”
陈潇潇立马明白了,这就是阶级的差别待遇,奴才病了,不能靠近主子,可是主子病了,奴才得近身侍候,若因此被传染了,只能怪奴才的身子太不争气。
“这几日妳要当心一点,一旦起不了床,就会被送到庄子上。”
“原来如此,我真是太小看某人了,手段比我以为的还高。”她还以为玉茜今日之举只是为了整她,没想到人家图谋的更大,若是遇到必须将她送到庄子的情况,傅谨之也莫可奈何,而寻常人一旦去了庄子,小命只怕保不住。
“嗄?”
陈潇潇笑着摇摇头,“没事,我待会儿吃药就好了。”
玉容怔愣了下,“对哦,我都忘了妳是大夫。”
“我的医术还不错,寻常的小病还不至于教我下不了床。”陈潇潇状似不经意的朝着玉茜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就好。”
陈潇潇微微挑起眉,“妳担心我被送去庄子?”
顿了一下,玉容婉转的道:“庄子上的条件不好,一个风寒往往反反复覆折腾上一两年,一两年后主子也记不得妳了。”
“府里经常有丫鬟被送到庄子吗?”
“那倒没有。”
略微一想,陈潇潇就明白了,“不值得成为对手的丫鬟犯不着送到庄子。”
闻言,玉容尴尬一笑,没错,若非主子看得碍眼想要送走,一般落到送往庄子的丫鬟都是前途可期,才遭人算计。
“凡是人都会生病,尤其入冬,生病的人肯定更多,想必爬不起来的也不少,若因此必须送往庄子,庄子怕是住不下吧。”
迟疑了下,玉容抿了抿嘴,轻声道:“玉茜不是什么恶人,只是习惯了大丫鬟的光环,无法忍受别人不将她放在眼里。”
陈潇潇歪着头看着玉容,两眼瞪得好大,“我有不将她放在眼里吗?”
“妳看不上她不是吗?”
“我怎么没发现?”陈潇潇突然气虚了,因为骨子里她还是上一世那个拥有专业的医生,而玉茜这个人没多大本事,脾气却很坏,她难免就瞧不上眼。
“妳是有大本事的人,妳看不上我们这种一出生就是奴才的人,我可以理解。”
“对不起,我一直以为自己的态度很好。”
“妳的态度没有不好,只是刻在骨子里的骄傲是抹不去的。”
“……”她不敢自诩学霸,但也是个高材生,从小就有骄傲的本钱。
“妳不要太小看玉茜,没有本事,她当不了四爷的大丫鬟。”
“是。”她不认为玉茜有多大本事,但后台绝对够硬。镇北侯府的奴才大都是家生子,像她这样的空降部队真的少之又少,而且不可能摆放在重要的位子上,主要是为了安全考虑,毕竟半路买进来的很有可能是别人埋的钉子,因此大户人家还是会从奴才的子孙里寻找侍候的人。
“对了,妳最近还是别出门。”
闻言,陈潇潇不由得苦笑,“大家对我出门一事是不是很介意?”
“这倒不是,只是这事最容易教人逮到小辫子。”
陈潇潇明白了,玉茜可能会藉此对她出手。“我记住了,谢谢妳。”
“妳是大夫,能够待在主子身边再好不过。”
“主子身边有妳这种忠心耿耿的丫鬟再好不过。”这是陈潇潇的真心话。
“这不是应该的吗?”
陈潇潇嘿嘿一笑,她们根本不是同等级的人,无法达成共识,还是少说几句吧。
玉容不是非要陈潇潇给出响应,反正该说的都说了,她还是赶着干活去。
陈潇潇对自己的医术绝对有信心,不过,这不代表她是铜墙铁壁、不怕冷,事实上,她是个极怕冷的人,所以睡得再深沉,半夜冷风一吹,她还是会打哆嗦醒过来。
半夜醒来看着敞开的窗子,她并未放在心上,只当自己睡前忘了关,可是连着三日醒来面对相同情景,而她又记得睡前确认过都关了窗,毕竟天气渐凉,入夜更能强烈感觉到冬天的脚步近了。眼前的情况明明白白告诉她事情不对劲,有人在算计她,当然,她直觉想到是玉茜,问题是,这三日玉茜休假回家探视父母,换言之,连成为嫌疑犯的资格都没有,这可教她伤透脑筋了。
陈潇潇坐在台阶最上方,双脚并拢,双手交叉环抱,下巴枕在双膝之上,脑子不停的思索,若不是玉茜,那会是谁?当然,这不表示玉茜没有嫌疑了,玉茜可以收买人帮忙,只是她觉得玉茜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将把柄送到其他人手上,除非她是个蠢的。
其实,玉茜在她眼中不是什么聪明人,又不是爱慕傅谨之盼着当姨娘,干啥跟她过不去?
“妳在想什么?”
陈潇潇完全没有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脑子一一将澄明堂的人过滤了一遍,实在找不出哪一个会跟她过不去,基本上,她人缘不差,毕竟她懂医,绝大部分的人都希望跟她交好。
傅谨之用力推了她一下,待她回过神抬头瞪他,他举起右手敲她的额头,“妳想什么想得如此专注,说来听听。”
“没……”陈潇潇突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妳着凉了?”傅谨之很自然的伸手模陈潇潇的额头。
她不由得一僵,心跳莫名加速,感觉心脏好像要迸出胸口。
“好像有一点发烧。”
“小事,没什么,我吃个药就好了。”陈潇潇慌乱的推开他的手。
“妳都发烧了。”傅谨之觉得她太轻忽了,这个时代医术落后,小病也可能要了人命。
“发烧没什么不好,人在生病的时候发烧,算是一种保护的本能,适度发烧可以提升免疫系统,甚至有研究显示退烧药会压抑免疫反应。”
“停!”傅谨之举起双手打断她。
陈潇潇冷冷的道:“我说完了。”
傅谨之忍不住瞪人,半晌,有些恼怒的道:“虽然妳是大夫,但我发现妳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发烧了还坐在这里吹风,也不怕晚上烧起来,病情加重,明日爬不起来。”
“我已经吃过药了,晚上包着被子好好睡上一觉,相信明早就会好多了。”前提是,没有人嫌弃她病得不够重,半夜又偷开她房间的窗子。
傅谨之一副不相信她的样子。
陈潇潇翻了一个白眼,“我是大夫。”
傅谨之站起身,率先走下台阶,“妳跟我来书房一下。”
“干啥?”陈潇潇突然生出一种心慌慌的感觉,是不是发烧的关系,怎么感觉整个人都乱了?
傅谨之回头瞥了她一眼,“妳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丫鬟?”
陈潇潇唇角抽动了下,还真的忘了。
“赶紧跟上。”落下话就走人。
陈潇潇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可别因为发烧就胡思乱想。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傅谨之示意陈潇潇在软榻的一边坐下,然后从多宝槅上拿下一个匣子,放在榻几上,接着在软榻的另一边坐下。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问。
傅谨之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颗药丸,“妳能否查出这玩意儿的成分?”
陈潇潇拿起匣子,放到鼻子前面闻了闻,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我鼻子这会儿不太灵光,闻不出来。”
“这玩意儿应该不是一两样药材制成的,妳的鼻子就是通了,应该也闻不出来有哪些成分吧。”
陈潇潇撇了撇嘴,“你少瞧不起人了。”
他惊讶的挑起眉,“妳可以闻得出来?”
“我不确定,但是分量足够,应该可以闻出来,不过,真的想确定所有的成分,可能得尝过吧。”
闻言,傅谨之不由得皱眉,“非要尝过不可?”
“你没听过神农氏尝百草吗?”陈潇潇轻拍脸,努力驱散越来越不适的感觉。
略微一顿,傅谨之不安的道:“我知道神农氏的传说,样貌奇特,除了头和四肢,全身都是透明的,就是水晶肚,只要尝到的药草有毒,内脏就会呈现黑色,因此什么药草对人体哪个部位有影响可以轻易知道。后来神农氏服了太多毒草,积毒太深,又因试了断肠草,肠子节节俱断,死了。”
陈潇潇彷佛听见一群乌鸦从头上飞过。“那是神话故事,不用太认真。”
“是妳说神农氏尝百草。”
陈潇潇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上头纠缠。“总之,你只要知道味觉比嗅觉更可靠。”
“我是担心这玩意儿的成分有问题,会危及妳的性命。”他知道试药不是好事。
“你放心,又不是大量,不会有事。”何况她当然会先做检验再入口,只是懒得和他多说。
“妳需要多久的时间?”
陈潇潇感觉头越来越重,不由得甩了甩头,想甩去那种昏沉的感觉,“待我感冒好了,一两日应该就可以确定了。”
傅谨之很快就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唤明安请大夫,不过让陈潇潇拦了下来。
“我只要好好睡一觉就好了,不过,可以借你的书房吗?”若今晚再遭到算计,她真的不能保证病情不会加重,而澄明堂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傅谨之的书房,大概是这儿有重要的文件,书房外面不时有暗卫守着,闲杂人根本靠近不了。
傅谨之直接起身走过去抱起陈潇潇,这举动吓了她一跳,不过这会脑子昏昏沉沉,她又无力反抗,只能由着他将自己放在屏风后面的卧榻上。
“妳就放心在这儿好好睡上一觉。”
“谢谢。”陈潇潇翻了身,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傅谨之俯,静静的看着她半晌,伸手模着她的额头,温度未明显上升,只是还发着烧,实在教人不放心。他转身吩咐明安去取冷水和毛巾过来,一边守着她,一边用冷毛巾帮她降温。
陈潇潇真的很了解自己,好好睡一觉醒来,精神果然恢复了大半,再吃个药,基本上就好了。不过,还没等她重新生龙活虎,门房前来告知,她家里出事,请她赶紧回家一趟。
虽然此事透着怪异,但她不能不管,赶紧收拾东西去找何总管,可何总管不在,她只能交代小厮传达便匆匆出了门,找了一辆骡子车赶回明花村。
“这是怎么回事?”陈潇潇原以为会白跑一趟,没想到家里真的有麻烦了,整个家好像经历台风肆虐,从里到外,满目疮痍。
“姊姊怎么回来了?”陈晋文吓了一跳。
陈潇潇微微挑眉,“不是你们让我回来的吗?”
“我们让妳回来?”
陈潇潇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很显然有人在算计她,对方是真知道她家出事还是凑巧……她原本就觉得有一个很大的谜团罩着自己,如今感觉更不妙了。
“爹娘和运儿呢?”
“爹陪娘出诊,我送运儿去学堂后便上山采药,只比妳早一步进门。”
陈潇潇觉得脑子更混乱了,当她接到通知时,对方正潜入家里作乱,若说凑巧,她认为可能性不大,倒像是存心教她回来见到这个场面,目的是什么?刺激她,好教她乱了阵脚曝露出什么吗?
这样的推测好像合理,可是她一点头绪也没有,怎么自乱阵脚?
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爹娘呢?家里被人搜得底朝天,爹娘绝对不会毫无感觉,只是对方图谋什么,为何要她回来,这要等爹娘回来解答了。
暂且搁下脑子里的思绪,陈潇潇开始动手整理,同时提醒陈晋文,“你先进屋内检查一下,可有什么东西丢了?或者,有什么地方被仔细搜索过?”
陈晋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进屋内检查。
一个时辰后,姊弟两人终于坐下来喝茶歇息。
“怎么样?”
陈晋文摇了摇头,“我不能确定,我和运儿的房间应该没少什么,至于爹娘的房间,还是要等他们回来检查确认。”
“哪些地方被搜得最仔细?”她问。
“我觉得应该是书册。”
“书册?”
“对,好多书册都有翻阅过的痕迹。”
抚着下巴,陈潇潇细细琢磨,对方要找的很显然是某本书,而且肯定是绝无仅有的一本书,很有可能是所谓的孤本,可若说陈家有价值连城的孤本,她很难相信,因为家里连医书都不多,这个时代书籍很贵,尤其有专业知识的书籍更是可遇不可求,究竟什么书值得对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姊姊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陈潇潇自嘲一笑,“我连看都看不懂,能有什么想法?反倒是你,最近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事?”
“……没有。”
倾身靠向陈晋文,陈潇潇阴恻恻的看着他,“真的没有?”
陈晋文不自觉的往后一退,支支吾吾的道:“没……真的没有。”
她嗤笑一声,戳了戳陈晋文的额头,“没本事撒谎就别撒谎。”
“……”
“你不说也无所谓,我想知道的总会知道。”
顿了一下,陈晋文不自在的想转移话题,“姊姊还是赶紧回去吧。”
陈潇潇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竟然就要赶我走!”
他忙不迭的摇头,“不是,有人冒充我们请姊姊回来,这明显是在算计姊姊,姊姊还是赶紧回去。”
“我已经回来了,这会儿回去已于事无补,还不如顺道多住几日。”陈潇潇从来不是个好性子的人,任人家算计到这个地步还无动于衷。今日她必须留下来,与娘促膝长谈,她不相信今日之事娘毫无头绪。
“这……”
“我们是一家人,我无法置身事外。”
陈晋文沉默了,是啊,他们是一家人,没有一人可以置身事外,要不,对方何必冒充他们将姊姊骗回来?
他知道娘有心事,也感觉到四面八方如同毒蛇般的目光,他们每日过得提心吊胆,但仅止于此,家里究竟遭遇到什么事,娘为何独独送走姊姊,这只有娘知晓了。
陈潇潇模了模肚子道:“我肚子饿了,先弄吃的吧。”
陈晋文这才想到自个儿也没用午膳,连忙起身进了厨房。
虽然光明正大的回家,但陈潇潇不敢真的留下来住上几日,毕竟她当丫鬟的年资不足,这事落到有心人口中,说不定借机将她打成“逃奴”,为免生出是非,她还是早一点回去比较妥当,只是,她要如何开口,娘才会向她坦白呢?
娘不说,想必有娘的考虑,但她必须知道真相,不是出于好奇,乃因她也是这个家的一分子,不能不管家人的死活,自顾自的躲在权贵的安乐窝里。
反复再三琢磨,陈潇潇得到一个结论—— 开诚布公,说清楚自己的立场,相信娘总会松动的。可是她三番两次靠近娘,娘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转身便去忙其他的事,以至于夜深了,她连破题的机会也没有。
陈潇潇对着夜色重重叹了口气,难道这一趟注定白费力气?
“明日一早就要回镇北侯府了,怎么还不睡?”何芸娘轻声一叹,挨着女儿坐下。
陈潇潇有些意外,娘不是避之唯恐不及,怎么这会自个儿送上门?眉一挑,她大剌剌的道:“娘不是知道吗?家里有事,我如何睡得着?”
顿了一下,何芸娘苦笑道:“妳这丫头以前不会如此直接。”
“如今我是镇北侯府的丫鬟,不可能一直待在这儿,若不直接一点,何时有机会问清楚说明白?”
何芸娘不想说,其实动机很单纯,因为担心越多人知道反而越不好,可是躲躲藏藏那么多年,还是被人找到了,甚至教人紧盯着不放,无论走到哪,都甩不去那股令人窒息的感觉,说或不说在她看来已经没有区别,只是有些事说不得,也是为了保护孩子。
“娘还是不说吗?”陈潇潇开口。
“娘就是想说,也说不清楚。”
“什么意思?”
“娘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只是知道这件事与我师兄有关。”
“娘的师兄?”
“他是个太医,医术精湛,连我师傅都夸他是杏林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
太医?陈潇潇眼睛微瞇,感觉不太妙,他们很可能惹上天大的麻烦。
“师伯如今在哪儿?”
“十四年前师兄摔马从太医院退下来,后来带着母亲妻子返回老家,途中遭遇盗贼,全家死于盗贼之手。”
陈潇潇怔住,死于盗贼之手?
何芸娘瞥了她一眼,接着又道:“妳想必察觉到了,他们死得并不单纯,应该是有人藉盗贼之名杀了他们全家。”
陈潇潇同意的点点头,又不是商队有利可图,盗贼有必要大开杀戒吗?更别说人家是太医,应该有不少靠山,盗贼动这样的人,岂不是太不长眼了?
“官府没有调查吗?”她又问。
“官府调查了,但是一无所获。”
略一思忖,陈潇潇就明白了,“有人压下来。”
“没错,且很可能是权贵,要不,不会没有人站出来为师兄一家申冤。”
陈潇潇忽然觉得心情低落,官场就是这么现实,不是生死至交,又没有利益可图,人家干么为了你一个死掉的人得罪权贵?
“不过,为何会牵扯上娘?”
“师兄就我这么一个师妹,对方在师兄那儿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怀疑到我头上不是很正常吗?”
陈潇潇若有所思的挑眉,怎么觉得娘言词之间带着迟疑?“这倒也未必,若娘跟师伯少有往来,对方应该不会注意到娘。”
“我与师兄往来不多,但与仁心堂的姚师伯往来密切,因此许多人知道我是周太医的师妹。”
“仁心堂的姚师伯?”
“他是我师父的师兄。”
“娘真的不知道对方在找什么东西吗?”
何芸娘摇了摇头,“师兄死得突然,根本没留东西给我,我也无从查探。”
是吗?为何觉得娘应该知道,只是不想告诉她?陈潇潇甩了甩头,这几日身子不适,今日又匆匆忙忙赶过来,没能好好调养,这会儿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东西,脑子实在消化不了,她得静下来慢慢梳理。
“娘想妳,娘会去镇北侯府看妳,以后妳不要随意跑回来。”
陈潇潇微蹙着眉,“即使不回来,我还是娘的女儿,娘以为我能置身事外吗?”
何芸娘张着嘴,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娘为何要将我卖进镇北侯府,我也不想追问了,但是想提醒娘,我的身分再怎么改变也断不了我们的母女关系,娘不要老想着跟我划清界线。”
好半晌,何芸娘才缓缓的道:“娘确实思虑不周,但还是希望妳尽可能待在镇北侯府,不要随意跑回来。”
陈潇潇觉得她们母女俩沟通不良,还是别说了。
“时候不早了,赶紧回房安置,明日一早我让妳爹送妳回镇北侯府。”何芸娘说道。
“难得回来一趟,我要多住几日。”陈潇潇随即起身穿过门廊,走回房间。
何芸娘目送女儿回房,无奈的轻声一叹。
若是可以,她何尝不想将女儿留在身边,可她的力量太薄弱,想守住女儿,只能为女儿寻找强大的庇护。
傅四爷为人正直、嫉恶如仇,镇北侯府更是权贵中的权贵,深得皇上信任,堪称无人可以动摇的靠山。为了将女儿送到傅四爷身边,她费了很多心思,而事实证明,女儿在镇北侯府真的很安全,同时还能护住师兄留下来的东西,这样很好,其他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