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一日的政事,月上林梢,萧清澜便风火火的来到了紫云阁。
误会解开之后,他更是认定了楚茉,此生再不想别人,只是在踏进紫云阁前,他竟有些近乡情怯之感。
有了在教坊那一段蹉磨,会不会损了她的胆气?她会一如既往的对他热情如火,抑或是收敛了那些真性情,开始对他兢兢业业?
他自然希望是前者,在他面前的她就是最真实的她,如果是后者,他应该会心痛得不成。
总归是他没处理好那桩事,委屈了她。
然而一踏入紫云阁,如彩蝶扑面而来的美人儿马上化解了他的疑虑。
楚茉一见到他,如往常般依恋地就将手缠了上去,娇媚的脸蛋埋进了他怀里,满足地汲取着他身上的味道。
这芝兰玉树、丰神俊秀的男子,只爱她,也只属于她,想想就令人开心。
只她这一抱,萧清澜就什么担心都没有了,爱如珍宝地一把将她抱起,直接入了寝殿。
含香等宫女很识相地退开,陛下待婕妤越好,她们这些宫女的脸面越大,自然是乐见其成。
寝殿内巫山云雨,其乐无比,楚茉在这方面一向很放得开,自也是讨得萧清澜欢心的原因之一,没了隔阂的两个人更能全心投入这样的亲密之中,直教人欲仙欲死,过后仍回味无穷。
楚茉懒洋洋地趴在萧清澜赤果精壮的胸膛上,两人沉默地享受着欢爱的余韵。
突然间,萧清澜像是想到什么,混身肌肉一僵。
楚茉趴得不舒服了,不由纳闷地昂首看他。
他脸色有些古怪地道:“朕已经查清楚避子汤是谁送的,今后若有人再要你喝避子汤,你无须理会,你如今的位分比那些女官都要高了,就算打了她们也是她们的错。”
楚茉美眸幽幽地望着他,“是不是太后让人送来的?”
萧清澜顿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妾身应该也算个宠妃吧?宫中女官胆敢对一个宠妃动手,事后还有勇气欺君罔上,能给那女官这般底气的人不多,除了贤妃就是太后了。”
萧清澜大手摩挲着她滑腻的美背,像是在安抚似的。
他早知她是个聪慧的,只是因为怠懒所以不欲表现,如果她愿意,要在后宫活得风生水起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接下来的话让他更吃惊了。
“妾身还知道魏婕妤买通了春喜,要在妾身喝的避子汤内动手脚……连她上回特地来紫云阁找妾身闲谈,刻意引导谈话的内容,恰巧被陛下听到,这些都是她设计的……”楚茉想起来仍有些不依,明明是甜美勾人的嗓音,却故意说得瓮声瓮气的。
萧清澜有些好笑,轻拍了下她挺翘的臀,“朕早知道魏婕妤设计你,让朕听到你们的对话,不过朕气的是你居然连爱不爱朕都说不出来……”
“不是说那时没想清楚嘛……”怕他翻旧帐,楚茉连忙送上一记香吻,“现在倒是想清楚了,妾身最爱的就是陛下了。”
“油嘴滑舌!”不过他很喜欢。他没好气地笑觑她,“魏婕妤买通了春喜这事,朕却是不知,当初杖责春喜也是她挑拨得太过刻意,引朕不喜。你先前既喝过避子汤,朕改日叫太医替你瞧瞧,以后别再笨得连谁给的东西都不知道就乱喝。”
“谁叫陛下送了嬷嬷来,妾身以为喝避子汤是惯例嘛,当时还难过了很久,以为是陛下不喜欢妾身生下陛下的孩子……”楚茉无辜地咕哝着。
“说你笨还真是夸奖你了,朕……朕再说一次,只有你能为朕诞下子嗣,别人不会有这个机会,你可明白?”萧清澜有些不自然地说道。
他就只对她有兴趣,换个人他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别说子嗣了,连想像对方月兑光都令他倒尽胃口。
楚茉高兴了,笑嘻嘻地在他身上磨蹭,又吻又舌忝的,很快又将萧清澜的火给撩了起来。
瞧他反应热烈,她活色生香地睨了他一眼,嘴角噙着魅惑的笑,默默地拿出了那套秘戏图,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地轻声道:“陛下,妾身去了教坊也不是全无收获,陛下不觉得妾身练了舞之后,身段更柔软、仪态更诱人了吗?这秘戏图上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妾身已经能够做到了……”
萧清澜听得眼睛都红了,只觉外头的人称她妖妃,还真是没说错,除了她这妖精似的美艳及魅力,还有谁能担得起这名号?在他看来,妖妃可不是贬她,反而是种赞美呢。
他搂过她,声音都沙哑了许多,“那还不快试试!”
楚茉轻声一笑,笑声像个小勾子拨弄了下萧清澜的心,于是他终于忍不住翻身压住她,又是一阵颠鸾倒凤。
*
楚茉重回紫云阁,还升了位分为婕妤,魏太后为此气得大病一场,而另一个更崩溃的人赫然是彩丝院的魏红。
魏红不敢相信,楚茉那个妖女不仅位分与她相同了,陛下还夜夜宠幸她,甚至直接向尚食局放了话,有谁胆敢再送避子汤到紫云阁的,定斩不饶!
历代有哪位帝王曾经管到后宫这么细的事情上?偏偏萧清澜就是管了,由此可见楚茉被贬出宫一番折腾后,不仅没有失宠,反而圣眷日隆。
听到尚食局的女官前来禀报不敢再送避子汤至紫云阁,魏红气得直接抓起手边的茶杯扔到那女官身上。
可怜的女官被杯中茶水烫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头上还顶了个大包,却是敢怒不敢言。
谁叫眼前这个是魏太后的侄女呢?
“废物!全都是废物!”魏红气得一拍茶几,“把春喜给我叫来!”
外头的宫女立刻前去唤春喜。
春喜如今在彩丝院并不是大宫女,做的只是一些折衣铺床等轻省的工作,虽是比起在尚宫局时被派去做粗重活儿要好得太多,但只消多了解魏红一分,她就宁可自己仍在干粗活。
魏红表面清秀温柔,事实上压根是个自私残忍的人,只要她一个不开心就有人会遭殃,彩丝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宫女太监被她打残打死,只是被魏太后压下去罢了。
所以当魏红传唤时,正在用金斗熨平衣服的春喜不小心烫了自己的手一下,混身都忍不住发抖。
来传唤的宫女也只是同情地看了眼春喜,心忖好好的紫云阁你不待,偏要自投罗网到彩丝院来,怪得了谁?
后宫里谁不知道,楚婕妤得宠却不骄傲,对下人宽厚温柔,只要有她一口吃的,下面的宫女就有一口。那含香于楚婕妤面前得脸,在后宫走路都有风,偏春喜是个傻子,竟想着背主。
他们都清楚魏婕妤将春喜弄到彩丝院可不是什么报酬,而是方便就近看着人,怕春喜出去乱说话,也方便以后解决了呢。
春喜快步来到偏殿时,魏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见到春喜露面,还不待对方行礼,直接抓起一旁的小鼎就摔了过去。
“就是你这蠢奴!让你办个事都办不好!”魏红越骂越生气,想到自己的谋画没一样成功的,只能将气出在身边人身上,“我连绝育药都给你了,你却被陛下赶出紫云阁,还连累我得救你出来!像你这般蠢奴就该尽早杀了,免得费我彩丝院的食粮!”
那小鼎可是青铜制的,砸在春喜头上,马上就撞出了一个口子,血汩汩的流,她却连擦也不敢擦,只是垂首拼命解释,“婕妤饶命,婕妤饶命,奴婢当初的确是下了药的,在女官第一次送避子汤至紫云阁时就下了。可是那碗汤被楚……楚婕妤打翻了,之后奴婢就被陛下送出了紫云阁,才没了机会……”
这些话魏红已听了千万遍,到如今只觉得是狡辩。尚食局因为负责帝王膳食,内侍省盯得紧,很难直接叫女官下药在楚茉的避子汤里,所以她才特意买通春喜动手。而春喜身为一个卑贱的下人,办事不力还有那么多话说,不是糊弄她这个主子又是什么?
魏红又扔了一个花瓶过去,在春喜身上砸破,直接割得她血都染红了一只手臂,但她那逆来顺受的模样更令魏红大怒,几乎坐不住了,直接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抬脚猛踹,“借口那么多,都是你蠢!你知不知道现在陛下夜夜都留宿在紫云阁?万一真让她怀上皇嗣,我就打死你!你不是待过紫云阁?还不快想想紫云阁有什么漏洞,能再一次给楚茉下药!”
现在内宫六局二十四司都被陛下加强监视着,要从局司里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而且定会留下证据,只能直接从紫云阁下手。
春喜抱着头任人痛揍,不敢反抗,更不敢躲,只能哭哭啼啼地道:“楚……楚婕妤如今受宠,要再动她……奴婢会被杀头的呀!何况……何况奴婢在紫云阁中人缘并不好……”
魏红踹人的动作停了,却不是饶了春喜,反而露出一个阴恻恻的冷笑,“那我还留你何用?你怕被陛下砍头,就不怕我?不如直接打死了!”
如果一直挨揍能让对方息怒,春喜宁可受一阵皮肉之苦。但当魏红连打都不打了,撂下狠话,她反而更怕了,因为她知道草菅人命的事魏红绝对做得出来。
为了保命,春喜只能硬着头皮改口,“不不不,魏婕妤饶命……奴婢……奴婢知道紫云阁有一处狗洞,奴婢亲自去,亲自去……”
“哼!有这样的事你不早说,可是又想欺瞒我?”因春喜这句话,魏红的心火终归是消了些,又慢悠悠的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你在这里给我磕头一百下才准走,三日之内我要看到紫云阁出事,否则你的脑袋也别想要了!”
春喜抖抖索索的磕着头,每一下都是响亮又用力,磕得她头晕目眩,感觉自己就要死去。
下了这样无情命令的魏红似是不觉得这一幕恶心或刺眼,反而带着冷笑饶有兴致地看着。
她不知道,地上那个磕头不止的春喜,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已然燃烧了所有的理智……
*
这日休沐,萧清澜在紫云阁的寝殿中醒来,只觉胸口沉甸甸的,彷佛被什么压着,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他视线微微朝下,看清了究竟是什么压着他,一时无语。
一只修长的玉腿就这么跨在他胸前,他的视线再朝着腿儿的主人看去,只见楚茉不知怎么睡的,头居然跑到了床尾,而且半截身子在外面,一个转身就要翻下床,如果不是他及时拉住她的玉腿,她肯定摔得鼻青脸肿。
然而那不安分的女人,腿儿被他抓住,居然还生气的蹬了两下,萧清澜英俊的脸庞险些中了一记,幸好他闪得快。
这算不算暗算皇帝呢?他僵着脸暗暗想着。
萧清澜无奈地起身,将楚茉抱起摆正,但见她闭着眼开始模索身旁的位置,柳眉紧皱着,彷佛很不乐意身边位置是空的。
于是他又将自己塞回了床上。
楚茉模到了他的胸膛,眉头终于松了,相当熟练的靠了上去,完美的镶嵌在他的怀抱里,继续熟睡着。
瞧她那种孩子似的依赖,萧清澜不知怎么地笑了,索性搂着她又闭上了眼,准备今晨偷个懒。
不知是紫云阁位置偏僻安静,又或是她的存在让他放松,萧清澜真的又睡了过去。
直到日上三竿,早膳时间都过了,寝殿外传来不安的叩门声,萧清澜才幽幽转醒。
身旁被他锁着所以没有再次滚得歪七扭八的楚茉,也揉着惺忪的睡眼,像是一时还搞不清楚状况。
“陛下?陛下可起了?奴才有事禀报。”胡公公的声音由外头传来。
萧清澜轻轻拍了拍楚茉的背,清了清喉才说道:“起了,什么事?”
胡公公的声音听起来似是有些紧张,“陛下,彩丝院的魏婕妤出事了。”
一席话说得楚茉也清醒了,直接坐起了身。
萧清澜眉头一拢,问道:“魏婕妤怎么了?”
胡公公说道:“魏婕妤用完早膳后,突然血崩不止,匆忙请了太医。太医说她正值癸水,却误食了绝育药,才会引起大出血……”
这件事胡公公既然已经知道得这么清楚,恐怕整个后宫都知道了。一想到魏红与魏太后的关系,萧清澜就是一阵烦闷,索性翻身下床,外头的含香等宫女立刻端了水进来服侍清洗更衣。
萧清澜本想叫楚茉再睡会儿,想不到她也起身了,正色道:“陛下,带妾身去吧。”
“你……此事与你无关,你去怕会被太后或魏婕妤迁怒。”萧清澜自是不会让她去受这种委屈。
想不到楚茉摇了摇头,“魏婕妤曾想透过春喜对妾身的避子汤动手脚,如今传出她误食绝育药的消息,要知道现在春喜可是在她那里……妾身总觉得这件事与自己有关。”
被她这么一说,萧清澜心头一动,似乎已经掌握到魏红发生这件意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你便随朕去吧,不要离开朕的身边。”
两人很快打理好了衣冠,由胡公公领路,一行人去了彩丝院。
如今彩丝院外是一片反常的寂静,就连萧清澜入了大殿也依旧只有宫女太监接驾。
他挥了挥手免去那些繁琐的礼仪,迳自带着楚茉等人往寝殿走,越深入,血腥味便越浓。
楚茉轻叹了口气,血腥味若能残留到现在,魏红的情况只怕不妙。
萧清澜听到了那若有似无的一声叹气,在寝殿门口停了步,“你不必同情她,她对你怀有恶意,受到反噬也是迟早的事。”
楚茉瞪大了眼,她一直以为他不信她拥有万恶不侵命格之事,想不到他竟这么说?然而不待她弄清楚,萧清澜已经大踏步入内,她只能快步跟上。
寝殿里除了在床上生死不知的魏红,还有好些人,魏太后与赵贤妃赫然在场。
地上跪着一名宫女,当楚茉看清那人竟是春喜时,对这一切也就心里有数了。
萧清澜等人抵达之时,魏太后正控制不住脾气,亲自上前打了春喜一巴掌。
“贱婢!竟敢谋害主子,诛你九族都不为过!”
赵贤妃在旁不知算劝阻还是说风凉话,“太后凤体贵重,何须亲自处罚这贱婢,让宫人来就好了。”
一旁摩拳擦掌等了很久的内侍闻言一个箭步上前,似是想讨好魏太后,就要对春喜下重手。
“慢着!”萧清澜即使猜得到春喜有罪,可事情未问清楚前,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人被打死,“谁来告诉朕发生什么事了?”
殿内的人这才注意到萧清澜,不过事急从权,也没人在意什么行礼的事,只由赵贤妃代为解释道:“陛下,就是地上这名宫女,名为春喜,她在魏婕妤的早膳内下了绝育药。魏婕妤正值癸水,吃下那药后血流不止,太医说日后她恐子嗣艰难……”
“可查清楚了?”萧清澜打断她的长篇大论。
“确定是春喜下的手,她本人也承认了。”赵贤妃顿了一下,不知是何居心,突然补了一句,“这春喜以前在紫云阁服侍,曾是楚婕妤的大宫女……”
魏太后听得这个,怒火随即升起,就想冲过去掌掴楚茉。
“谁敢!”萧清澜冷冷地望向了魏太后。
魏太后难得见到如此威严的目光,竟愣在当场,迟疑着没有动手。
萧清澜定定地望向了赵贤妃,“春喜会被赶出紫云阁是朕的命令,你言下之意是怀疑朕害了魏婕妤?”
赵贤妃心头一惊,连忙垂首敛目,“妾身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萧清澜冷笑着,却没有再管她,只是看向了跪着沉默不语的春喜,“说出你下药害魏婕妤的理由。”
春喜抖了一下,终于抬起头来,看到不仅萧清澜在场,连楚茉也在时,居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尖锐,“奴婢给魏婕妤下药,是因为奴婢再也受不了了。魏婕妤心如蛇蠍,手段残忍,一有不快便恣意责打残杀下人,奴婢想着在她这里横竖就是个死,那也要与她同归于尽啊……”
魏太后首先勃然色变,“你胡说!魏婕妤性格温柔胆小,岂是你说的那般……”
春喜没有解释,拆下了包在头上的白巾,额头一片惨不忍睹的瘀血,而后又撩起了一边衣袖,上头交错着各种伤痕,甚至还有仍渗着血的新伤,以及看不出是什么伤的丑陋疤痕。
魏太后顿时哑然,就连赵贤妃也有些不忍卒睹。
只有楚茉满心感慨,如果当初春喜不背主,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个下场?
萧清澜仍是一脸平静,“就算她凌虐你,你大可向尚宫局禀报……”
春喜笑得更惨烈了,声音听起来倒像在哭,“尚宫局,尚宫局,如果尚宫局公平的话,奴婢会有今日的下场?”
反正都这样了,她心一横,一口气说出了魏红所有的阴谋,“当初奴婢仍在紫云阁时,魏婕妤便利诱奴婢做她的内应。去年冬至大宴,魏婕妤曾唆使吕才人想污蔑楚婕妤的清白,当时假借襄陵县伯之名请楚婕妤至殿外的那名宫女便是奴婢安排的,后来也被魏婕妤灭了口。只是不知怎么楚婕妤虽出了殿却没中计,反倒是吕才人倒了楣。”
那是因为吕才人傻啊!被人当枪使,活该她被恶意反噬……楚茉不由与萧清澜交换了会心的一眼。
春喜自是不知两人的互动,只是沉重地接着说道:“一计不成,魏婕妤又要奴婢在楚婕妤的避子汤中下绝育药。她买通了尚食局的司药女官,让她们配合奴婢,只是那碗奴婢好不容易才下了药的避子汤被楚婕妤打翻了,因魏婕妤也要奴婢离间楚婕妤与陛下的关系,奴婢才会到陛下面前挑拨,最终受到杖责……”
她蓦地看向楚茉,几近疯狂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愧疚,“在楚婕妤被没入教坊的那段期间,魏婕妤前来尚宫局将奴婢领走,奴婢以为自己要出头了,想不到魏婕妤只是为了监视奴婢,担心奴婢在外头乱说,同时看有没有机会再利用奴婢对楚婕妤不利……
“后来楚婕妤重新受到陛下宠幸,还升了位分,魏婕妤几近疯狂,那阵子她打杀了不少彩丝院的宫女,全都报为急病暴毙埋到了花园底下。她还逼迫奴婢想法子继续对楚婕妤下药,认为奴婢待过紫云阁,一定知道什么漏洞或有人脉可以接近楚婕妤……但奴婢着实办不到,被魏婕妤打个半死,奴婢着实受不了了,才会……才会想拉着魏婕妤同归于尽……”
“胡说八道!”魏太后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知道春喜说的八成是真的,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魏红是那样残忍无道的人,否则对整个魏家的名声来说是一个打击,“如今魏婕妤昏迷不醒,自然由得你这贱婢抹黑她!她平素温柔婉约,根本不可能如你说的那般不堪!”
这回却是萧清澜淡淡地道:“要确认魏婕妤的为人也不难,让彩丝院的宫女太监们验个身,看他们身上有无伤痕就知道。而朕并没有让人送避子汤至紫云阁,魏婕妤有无买通女官,胡公公出马便能问个清楚。还有花园底下总该有几具屍体吧?挖看看就知道了。”
魏太后再一次被逼得哑口无语,她即使心中再急,也找不到任何借口为魏红开月兑,不由心中大恨,恨萧清澜这孽子一点脸面都不留给她这母亲,明知魏红身分特殊,却不给丝毫宽待。
这时候春喜却幽幽地说道:“避子汤是太后让人送的,魏婕妤只是借机下手,想着若事情被揭穿,她也能躲得一干二净。”
魏太后简直听得目眦尽裂,不敢相信侄女连自己都算计,虽说她不介意楚茉被下药,却不能接受替魏红背黑锅。
楚茉听到这里浑身寒气直冒,自己当初想低调的混吃等死,究竟是多么天真的想法?这宫里简直恶意满天飞,她不由有些古怪的看了魏太后一眼。
魏红想向她下绝育药,最后恶意反弹药到自己身上,而魏太后对她的恶意又会造成什么苦果?
萧清澜同样听得心底发寒,这就是他的母亲啊!见不得他好,连他的子嗣都不想见到。
他目光幽深地直盯着魏太后,以一种缓和到令人恐惧的声音问道:“太后,春喜说的可是真的?避子汤是你让人送的?”
魏太后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是又如何?如今你尚未有嫡子,岂可让庶子先出生……”
“中宫无后,岂会有嫡子?太后这是想断绝朕的后嗣?”萧清澜面如寒霜地道。
“哀家……”魏太后仍想辩驳。
“够了!强词夺理,朕不想听。”萧清澜早已对魏太后心灰意冷,如今也只是雪上加霜,不会再更糟了。“太后年老糊涂了,但宫人们可不糊涂,既然无法适时提点太后不要犯错,那么留着也没用,砍了吧!”
这是要肃清承香殿了,魏太后岂能接受?不由尖声道:“哀家不许!”
“太后既然不许,难道就让如此严重的错事蒙混过去?”萧清澜意在言外地道:“太后伤害的并不是朕,而是楚婕妤……”
魏太后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即使她不想以此下台阶,也不得不下。
于是她咬紧牙根,由怀里取出了一块上好的暖玉,这块玉是先太皇太后传到她手中的,意义非凡,原该传给现任皇后,却被她放到了楚婕妤手中,“避子汤之事是哀家想岔了,这便当补偿你,其他的事你也别太计较了!”说完,她自觉面上无光,咬牙切齿地离开,连床上自家侄女的生死也不想管了。
魏太后离去后,萧清澜便将注意力放在今日春喜给魏红下药的事情上,冷冷说道:“宫女春喜屡次心怀不轨,更下药害了魏婕妤,拖下去先打五十大板再枭首示众。”
“谢陛下。”春喜哭泣谢恩,她自知无法幸免,五十大板下去她就死定了,不必等到枭首,陛下这是留她全屍啊!
“魏婕妤心术不正,阴谋诡计多端,即刻废去她的位分,而她残杀虐待宫人之事,待查明后再论罪。至于赵贤妃……”萧清澜若有所思地看着一直想置身事外的赵贤妃,“你管理后宫不力,显然能力不足,朕命你交出一半宫权,此后后宫由你与楚婕妤共同管理。”
此话一出,不仅赵贤妃,连楚茉都瞪大了眼。
“这不公平!”赵贤妃忍不住惊呼,“这些事都不是妾身做的,妾身也是被蒙在鼓里……”
“六局的女官被买通,你被蒙在鼓里?彩丝院失踪了那么多宫人,你被蒙在鼓里?太后假朕之意让人送避子汤,你被蒙在鼓里?”萧清澜有些咄咄逼人地反问。
赵贤妃脸都白了,的确,这些事她都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不想得罪太后或魏婕妤,更想着隔山观虎斗从中得利。如今她的自私心态被这样血淋淋的剥开,竟是显得丑陋不堪。
萧清澜走近了赵贤妃身边一步,低声说道:“楚茉该贬至掖庭,却被没入教坊,你也被蒙在鼓里?冬至大典那日,襄陵县伯被人下了药,你同样被蒙在鼓里?”
他知道!他竟然都知道!
如果说赵贤妃方才只是脸色发白,现在就是全黑了,她后退了一大步,竟是不敢直视圣颜。
“罚你交出一半权力还算轻的。”
萧清澜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也不想再多听一句废话,带着楚茉转身而去。
出了彩丝院,他直接带她回紫云阁,边走边想着她的命格果然厉害,太医说魏红落下了病根,只怕日后不孕,并且身体也不会太好,要不是她想害楚茉,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他不由转头去看楚茉,好奇她的敌人自己把自己搞垮了,她该会是什么表情,想不到她脸上没有喜悦,反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令他忍不住问道:“朕替你处置了害你的人,你又得了块太后的暖玉,怎么哭丧着脸?”
楚茉可怜兮兮地看了他一眼,“妾身……妾身不懂怎么掌理后宫啊。”一想到混吃等死的日子似乎要告一段落,她几乎开始胡言乱语了,“妾身资质驽钝,胸大无脑,就只长了张脸,其他什么都不会,一想到那么多事,妾身的头就痛了起来……”
连胸大无脑都出来了,萧清澜强忍着不笑,正色说道:“没有你想像的那样困难,你的资质朕知道,这些事定然学得会,可不是你说的那般……咳,驽钝。”
“真的?”楚茉狐疑地看着比她还有信心的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掌理后宫……要做些什么?”
“首要之务是甄选宫女,每一个都得挑过,不过近年没有大选,后宫嫔妃不多,无须那么多宫女,所以这事倒不是很繁重。”一开始先来颗甜枣,免得吓坏了她。
楚茉却听出了端倪,俏脸微苦,“近年没有大选,人都不够用了,不就代表着很快就要选?”
还说自己笨呢,这不一下子就找出了漏洞?虽然宫女的需求量不大,但每年都有年老的宫女放出去,自然是随时都要补人的。萧清澜直接忽略了她的问题,又说道:“掌理后宫还需要监督后宫各职司,像这回魏红能买通六局的女官,就是贤妃监督不力。”
“魏红都要贿赂才能让那些人乖乖听话,妾身月俸虽涨到六贯,但比起魏红算是穷得苦哈哈,可使指得动六局二十四司的那些人?”楚茉一向秉持着无为而治的态度,所以才弄出春喜背主之事,现在一次管那么多人,全部一起背主怎么办?
六贯……别的嫔妃都有其他的生财之道,就她傻兮兮的只领月俸,实在连萧清澜都忍不住觉得她穷。
不过为了安抚她,他表面上仍是说得云淡风轻,“你太瞧不起宫廷律例了,不听话的就罚,罚不听就砍了,很难吗?”虽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但严刑峻法一样能奏效。
他继续道:“你还得协助办理宫宴、祭典等等,只要有节日,宫内的各类节事都需先准备起来。下一个应当是乞巧节,届时你带着众嫔妃一起乞巧……”
“妾身手不巧。”她说得斩钉截铁。
“朕觉得你手挺巧的。”他意在言外地看着她,眼神不太正直。
楚茉原本听不明白,后来不知怎么地脸热了起来,不过还是倔强地瞪着这个下流君主,“既然陛下觉得妾身手巧,那妾身可不可以只做一件事?”
“什么事?”
“给陛下侍寝。”这个我擅长啊!楚茉在心中呐喊着。
萧清澜哭笑不得,伸手敲了下她的头,“你放心吧,那些都有定例,你只需照本宣科即可,何况也不是你单打独斗,朕会派有经验的内侍及女官协助你……”他定定地看着她,面对这个一心想贪懒的耍赖鬼,只能拿出深情攻势,“有朕做后盾,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
楚茉哑口无言,他这一句话简直无敌,她再找不出什么理由推托,只是面色如土。
瞧她如此不愿,萧清澜有些心疼了,但他还是狠下心不收回成命,拿出事实对她循循善诱,“楚茉,朕对你的期许可不是只有婕妤而已。今日太后可以欺你,赵贤妃可以欺你,连不受宠的魏红都可以欺你,追根究柢就是因为你的地位不够高。虽说你不怕人陷害,但只要你一日不在最高位,对你的攻击就会接二连三,其中只要有一次得逞,你便万劫不复。你学着掌理后宫,也等于学着如何保护自己,明白吗?”
楚茉瞪大了眼,他这暗示对她而言着实可怕,她又不是傻子,如何听不懂?
就这样傻兮兮的瞪了他半晌,她即使很想大声呐喊妾身办不到,但作为一个嫔妃的本能,仍然弱弱地问道:“一定要吗……”
“你难道希望朕换别人?”萧清澜悠闲地问。
楚茉随即摇头如波浪鼓,很没底限的屈服了。只不过一下子从醉生梦死的米虫变成发愤图强的米虫,总是需要一段过渡时期调和心情才是。
“好吧,妾身……”像是做下了什么沉重决定,楚茉话才一出口,突然脑际一阵晕眩,她本能的抓住了身旁的萧清澜,被他一把搂住。
“你怎么了?”萧清澜吓了一跳,不过是要她掌理后宫,受的打击有这么大?
“妾身不知,就是……头昏……”楚茉勉力说完,直接昏了过去。
旁边的胡公公及宫女侍卫们都想来协助,但萧清澜已抱起了她,快步的朝紫云阁行去,一边说道:“宣太医!”
胡公公这回不敢大意,亲自跑到太医署去请萧清澜最信任的顾太医。
当顾太医疾行来到紫云阁时,萧清澜已在寝殿内焦急地来回走动,都快将地磨穿。
“快看看楚婕妤是怎么回事!”萧清澜连忙来到床边。
此时的楚茉已经转醒,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
顾太医知道楚茉之于萧清澜的重要性,她可是陛下唯一的解药,所以不敢大意,小心谨慎地替她把起了脉。
良久,他突然展颜一笑,起身后长揖到地,“贺喜陛下,楚婕妤这是有孕了。”
有孕了?萧清澜显然被这消息惊得不轻,整个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好消息,不敢相信地再一次确认,“你是说,朕有皇嗣了?”
“是。”顾太医问起楚茉月事的情况,又转向萧清澜道:“楚婕妤有孕,如今该是一个半月左右。”
“朕有子嗣了,朕有子嗣了!”萧清澜狂喜,在一旁转来转去,完全无法压抑心头那种狂涌而出的感动,笑得像个傻瓜似的。
一旁的胡公公见他失态,也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只有他知道这一天对陛下来说是多么不易,陛下原本对子嗣已不抱期待了啊!
楚茉也被这消息惊得呆若木鸡,萧清澜都已经在床边绕不知几圈了,她却仍是呆愣愣的靠坐在床上,低头诧异地看着自己仍平坦的肚子。
萧清澜转得够了,突然很想拥抱楚茉,他一个回身来到她身边,轻轻地抱住她,问:“我们有孩子了,你开心吗?”他问。
楚茉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还没由震惊转换到开心的阶段。
萧清澜知她也是惊喜呆了,笑着问她,“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楚茉这才回过神来,美丽的脸庞渐渐露出笑容,最后喜悦完全藏不住,在她苍白的脸上增添了许多光采,“陛下,我有孩子了!这是不是代表着,我可以先不用管什么掌理后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