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是锦儿姐姐!”
神经再度紧绷,如意立即比个手势,示意何少祺低头躲在木桶里,然后帮他合上盖子。
“对……”她手忙脚乱地擦干身子,并极力稳住语调,“我正在洗澡,姐姐找我什么事?”
“不得了了,有刺客闯入咱们德芳宫了!”锦儿在门外道。
“真的吗?你、你别吓我。”
“骗你做啥?现在乌嬷嬷和护卫兵分数路,正到处在抓人呢!”才说着,几名护卫走了过来。
“这边还没搜过,进去瞧瞧……”
“慢着,里头有人呢!”锦儿立刻挡在前面。
带头的侍卫长却道:“可我们奉乌嬷嬷的命,得详细检查每间屋子,请锦儿姑娘见谅。”
“姐姐,你千万别让他们进来!”刚穿上亵裤的如意,不禁吓白了脸,“我、我才洗到一半,还光着身子呢。”
“这……”侍卫长沉吟了下,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不然,就由锦儿姑娘代劳,到里面帮我们巡一下。”
锦儿立即扬声问:“如意,你觉得呢?”
“……好吧。”考虑到再怎么拖延,那些人终会入内查看,反而对何公子更不利,如意只得答应。“我门闩没上,姐姐直接进来吧。”
“你们给我站远点,不许偷看!”
警告地瞪了瞪卫后们,锦儿才迅速拉开门,闪入浴间。
热气弥漫中,只见如意坐在大木桶里,额头冒着一层汗,似乎已经泡了好一会儿。
“原来你在泡澡,还真会挑时机享受呢。”
“好姐姐,你就别挖苦我了。”如意的唇线僵硬地弯起。
事实上,她是因为紧张而爆出冷汗,深怕锦儿若太靠近,就会发现她身后半掩的盖子下,还藏了个男人。
幸亏锦儿没再往里走,只是随意望了四周,便关了门,对外头的人说:“澡堂里连只苍蝇都没有,哪来的剌客?”
“对不住,打扰二位了。”侍卫们于是往另一边去搜。
暂且松了口气,如意感激道:“多谢姐姐,好在你帮忙挡着,否则我名节就不保了。”
“咱们是好姐妹,客气什么?”临走前,锦儿不忘提醒:“虽然侍卫长已巡过后院,但你也别泡太久,以策安全。”
“我知道了……”待足音远去,她立刻爬起来穿上衣衫。“咳,没事了,你可以出来了。”
何少祺这才跳出木桶,拉下蒙脸布道:“多谢姑娘相助,请受我一拜。”
“不用了!”如意欲阻止屈膝的他,却在触及那对抱拳时,像被电到了似,又急忙缩手,“小事一椿,公子切莫行此大礼。”
“这岂是小事?姑娘为掩护在下,不惜以性命做赌注,甚至……委屈自己坐进浴桶,令何某深感内疚。”
闺誉之于女儿家,往往重于性命,而他不仅撞见如意衣衫不整的模样,还与她共泡在一个浴桶中,纵然两人并无肌肤之亲,但严格来说,他已经损害到她的名节了。
“公子无须挂怀,我那么做也是为了自保,况且你曾救过奴婢,我回帮一次,亦属应当。”
如意表面装得潇洒,其实心里糗得真想去撞墙。
但因情况危急,她别无选择,即使名声受损,即使可能惹来杀身之祸,她也要赌它一赌。
既是出于自愿,她当然不会有怨言,更不希望何少祺因此而自责。为消除彼此的尴尬,她赶忙换个话题。
“对了,公子为什么要夜闯德芳宫呢?”
“实不相瞒,在下是为了探查……”他约略陈述了来此目的。
如意听完之后,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庆幸自己没帮错人。“原来何公子是国舅爷,奴婢真是有眼无珠。”
“不敢当。我和姑娘两度在宫中偶遇,彼此也算有缘,咱们就以朋友的身分相称吧。”他诚恳道。
“嗄?”朋友?
“怎么了?”见她呆愣愣的,何少祺不禁问。
回过神,如意嗫嚅解释:“奴婢只是觉得奇怪,何公子贵为国舅爷,怎么会……想和一个卑微的宫女往来?”
他不以然道:“朋友之道,取决于一个‘诚’字,只要有诚意,即便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何某都乐于结识。如意姑娘古道热肠,能与你成为异性之交,是在下的荣幸,除非——
你嫌弃在下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
“哪儿话!我很高兴能当公子的朋友……”月兑口后,她随即为自己的坦白而难为情。
“那敢情好,你就叫我‘何大哥’,我也直呼你的名,以后若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说一声,我一定会尽力替你解决。”
“是,谢谢何……大哥。”
其实如意也明白,他所谓的“朋友”,就如同她和吉祥那般单纯,可她的心仍忍不住为这拉近的距离而雀跃。
“时候不早,我该告辞了。”
见何少祺蒙上面巾,她不禁问:“你就这样走出去,不是很危险?”
“放心,以我的轻功,应该没问题的。”
“但外头侍卫那么多,又带着弓箭,万一何大哥被发现了,只怕插翅也难飞。”如意想了下,“不如我先带你去一个安全之地躲躲,等戒备松解了,你再乖机溜出宫。”
如意所说的“安全之地”,原来是后花园的假山。
那座假山其实是块挖空的巨石,但前言有水帘遮掩,后面有树丛挡住,因此看不出中间有个大洞,躲在里面,不仅能观察外头的动静,说话的音量也会被水声盖掉,可谓相当隐密。
担心何少祺着凉,如意还拿了件太监的衣裳给他换上,并且偷渡来一碗姜汤,给他祛寒。
想起那碗热呼呼的姜汤,何少祺的胸口就一阵暧烘烘。
阅人无数的他,头一遭遇到像如意这般教厚,又重情义的女子,也是唯一会令他挂念的姑娘家。
虽然她不是什么天仙美女,却有一种温暖亲切、愈看愈顺眼的感觉,而那副毫无心机的憨傻笑容,更让人忍不住想好好疼惜她、呵护她……
“少祺?少祺?”
连声的叫唤,终于拉回何少祺飘游的思绪。
“……呃,抱歉,你刚刚说到哪儿了?”一脸窘然。
哎,真是的!他和皇上正在讨论要紧事儿,怎么转眼间就分了神,想到别人去了。
猜想挚友是因为忧虑妹妹的安危,而心不在焉,东方旭也不以为忤,重述方才的结论:“我是说,距离婚期只剩七天了,可皇后却毫无音讯,所以我决定明儿早朝宣布取消婚礼。”
“万万不可!”何少祺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此举不仅会令百姓大失所望,亦将影响日盛王朝的威望,请皇上三思。”
“但时间紧迫,咱们总不能拖到大典当天,才来因应吧!除非……你有其他的月复案?”
虽然王丞相极力建言,由淑妃取代何皇后,但他宁可正宫继续悬缺,也不愿意让感家一族占尽便宜。
“我确实想到了个法子。”俊唇神秘地勾起,“那就是——由我顶替舍妹出阁,和皇上完婚。”
“你?少祺,你别寻我开心了。”
东方旭翻了翻白眼,觉得这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不,我是认真的。”何少祺振振有词地道:“如果我假扮成少妗,就方便在宫里明查暗访,同时打击那些图谋阻挠婚礼的野心人士,还能帮皇上整顿一下后宫。”
昨日娘亲吵着要找方士来作法,以解除何家的恶运,他才突然想到,不如顺应白眉道长的预言,把自己“嫁”掉,一来可继续追查小妹的下落,二者又能暂时逃避长辈的逼婚。
“妙呀!这真是一举数得的良策。”拍案称绝的东方旭,随即考虑到——
“可婚礼并非儿戏,你要如何全身而退?”
见识过好友精妙的易容术,他倒不怕穿帮,而是担心该怎么收场。
“若是少妗能平安返回,我们就直接交换身份。假使三个月后仍无她的消息,我就当她已经不测,以诈死的方式结束这出戏码,只不过……得委屈皇上当‘鳏夫’了。”
“既然你考虑得这么周详,我自是全力配合了。”见他神色黯然,东方旭不禁拍拍他的肩,安慰道:“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我相信少妗一定能化险为夷的。”
两人就着细节又商讨了一会儿,何少祺才告退,不过他没马上离宫,反倒步向与如意相识的上林苑。
不知何故,他心里才惦着那丫头,明知她有很多活儿要忙,不太可能走出德芳宫,但他仍期待能再见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