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苏雪霁一早起来,儿金金已经从外头买了炸糕、浦煮和两块裕褪火烧回来,她看起来精神抖檄,神采奕奕,好像对她来说天下没有什么难得倒她的事情,苏雪霁也不由得精神一振。
“昨夜那油泼面果然不管饱,没吃饱,连睡觉都觉得肚子空空的,不得劲,不过县城里的东西还真不便宜,我就买了几样,一块裕裤火烧居然要五文钱。”这些就花了她将近三十文:心疼。
“昨夜没吃饱,怎么不告诉我,我好让客栈的厨房给你做。”客栈是管一顿饭的,若是要吃别的,只要付现也是给做的,他没想到儿金金吃了面和炸串还觉得饿,早知道他就把自己的份分给她,他还有些吃撑了。
回想起来,她嫁过来,这些天除了烧鱼和去二房吃饭吃得丰盛一点,她应该都没怎么吃饱饭吧?也就是说她嫁给了他,却一直饿着肚子?
亏他还向儿家伯父发誓会好好的照顾金金,结果食言了。
他十分惭愧。
媳妇儿食量大,这回,他记着了,往后他就算自己没东西吃,也绝不让媳妇饿肚子!
儿金金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和粗陶盅,“这不是找补来着了。”
苏雪霁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肚子里的馋虫也随之应和。“你吃了没?”
“自然是吃了,这些是你的,你吃完我们出门时还要把陶盅给还回去。”卤煮带着汤汁,外带的话,自然是用摊子提供的陶瓷碗装回来,吃完洗净,再送还就是。
苏雪霁让伙计送了水,自去梳洗,回来用饭时,见儿金金打开荷包正在数钱,她两手拿着银锭互相碰撞,那声音好像悦耳的仙乐,乐得她眯起了双眼,都还没开口问,财迷媳妇已经满脸都是雀跃的笑。
“我一早去把生花蓼给卖了,药铺的掌柜说花蓼是名贵药材,而且我那些花蓼个头都够大,断面切开一看年分也够,量还多,多到他从来没见过,虽然是没有经过炮制的生药材,他还是给了好价钱,你猜他给了我多少银子?”
苏雪霁瞄了眼桌上的钱数和银票,长眼微微的扬起。“我……猜不出来。”
儿金金竖起五根女敕生生的指头。“足足五百两。”
这回苏雪霁已经学精乖,他把口中余下的汤汁都咽下去才开口,但到底为难了他一个习惯细嚼慢咽的书生,还是呛了下,“你究竟挖了多少的花蓼?”
按他想,半天了不起挖五六斤也就顶天了,这东西和人蔘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药材,不可能漫天生长,随处可挖。
老实说挖了多少花蓼,儿金金真不知道,她是一半用手一半用神识下去挖的,那日回来手还疼了半天,只能说她把那湖畔所有的花蓼都挖了个精光,其实后来也挺后悔的,凡事都该留余地,留下几株茎块,来年也好繁殖生长下去,她却因为一时贪心把它扫光,那地是不能再去了。
不过,生命向来能找到蓬勃之路,也许过个三、五年,那无人之地又是一片繁荣景象,那就留给将来有福的人吧。
“药铺的伙计扛着千斤秤秤了半天,说共有一百一十五斤。”她轻点着下巴,说得轻描淡写,那口气像是卖了地瓜和芋头般轻松。“掌柜的问我哪来那么多花蓼,我跟他说咱们分家,刚分了座山头,就是那里出产的,也仅此一回,往后也没了。”
“他信?”
“为什么不信?我长得这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他要不信我,我就把花蓼拿去别家铺子了。”真没想到县城的药铺、医馆生意这般竞争,她一说要去别家,掌柜架子不端了,要她便宜卖的嘴脸也不见了,殷勤的说要全包下。
这商贾唯利是图的嘴脸,还真是走遍天下都一样。
“把银票和银子都收起来,出门在外,凡事小心为上。”纵使知道她力大无穷,但是一个姑娘家的是怎么一大早把一百多斤带泥的花蓼拉到药铺去的,他没法问,好像一问就会问出超出他理解能力的事情来。
儿金金清晨便去租了辆骤车,拉到僻静处,把空间那些东西全扒拉到骤车上,这才推去药铺的。
谈了买卖、还骤车、买早点,折腾下来也就这时候了。
她飞快的把银票折叠好放进荷包,把所有的银钱都推到苏雪霁面前。“这些太重了我拿不了,你拿。”
苏雪霁也没多想,随手把银子放进荷包里,只是那随之而来的重量让他感受到荷包里不是小钱,带着走实在是负担,于是找来一小包袱装了进去。
“我们去看房子吧。”
他们与店小二说了声便出了客栈,他们先往衙门旁的大布告栏去看了,没有中意的,而衙门边上便是官牙,便走进了牙行。
天气还没冷到要烧炭炉的时候,但牙行里好几个牙子却围着一个炭炉子取暖,聊天喝茶嗑瓜子,见苏雪霁交领直裾,头戴士子巾,可腰带只是布带,脚下也只是布鞋,巾角少了坠,没扇子没穗,腰上也缺了佩,虽是文人打扮,可一看就是没油水的主儿。
唯一可取的便是收拾得简洁清爽,模样雅正端方,倒是一表人材,但模样好也不能当饭吃啊。
跟随的姑娘也是一身布衣,头上别说簪子,腕上连个绞丝蠲子都没有,素面朝天,虽然美则美矣,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们挪一挪步子。
他们这样的态度,别说苏雪霁不喜,儿金金也想换家牙行了。
小夫妻交换了意会的眼神,但还未行动,倒是有个单眼皮、眼神灵活,大概三十多岁的牙子主动过来介绍,“这位公子可是要看房?这几日天气越发的冷,客官来问房的少了,您这会儿来看房子,恰恰是最好的时候。”
“我们欲寻清静的地方住。”苏雪霁也不是那等不给人留情面的人,见人客客气气的出来问,也不拂了他的面子。
牙子姓魏,他殷勤的给苏雪霁和儿金金腾了地方,又给上了茶,“不知公子要租房还是买房?”
“我家娘子看中意就买,要是不合意,就先租房。”
魏牙子看了儿金金一眼,就收回目光,没敢多看。“公子你一看就是读书人,读书人最喜欢清静地方做学问,不过又不好太偏,要上街买着笔墨纸砚的也不方便,夫人要出门买烧饼油条总不好还要走五里地,那不是阳得慌吗?”
儿金金暗自点头,倒是个能言善道的。
“先从买房看起。”苏雪霁决定让牙人领着他们先到处去看看。
一听确定要买房,魏万三的单眼皮都瞠大了几分,房市买卖不管租、买、典向来官牙和私牙竞争的厉害,今日他要是能谈成这笔买卖,赚到手的抽成不少,家里又多一笔进帐。魏万三更加殷勤了。“说起来我们这六安县也就一街一河二坊市,这一街便是状元街,河嘛,就女神河,二坊市呢,指的是状元街与女神河相交的东、西二坊,咱们县里最大的书院、衙门,凡是官办的都在西坊这边,以状元街为界,东坊河岸都是酒楼、码头、市集,连铺子带宅院都在那边,真是热闹到不行。”
魏万三的口才不错,把这六安县的地理环境,日常生活相关的事情都说了个遍,儿金金化成凡人那几日除了和儿银银去过当铺,这县城压根不知道长什么样貌,现在听那魏万三说得口沫横飞,不禁听得津津有味,这牙子不去说书真是屈才了。
儿金金看房是以苏雪霁去学院方便作为考虑的重点,既然书院在西坊这边,东坊她就不去看了。
西坊这里的宅子有两处,一处在状元街后面,靠近私塾书院,是二进的宅子,三间宽的门面,屋里空空如也,连个床榻桌椅也没有,有前庭后院,都不大,约莫就半分多地,可以用来堆放柴火杂物,穿过巷弄就能上街,想买什么都方便,过了风雨桥,小半刻钟便能到书院,角门出去是个广场,广场上有水井,洗衣打水都靠这口井,房主要价八十两。
另一处在女神河边缘,临着河,院子只有一进,进门是回廊,穿过天井,进入上房,家什齐全,精雕细琢的黄花梨木,色泽淡雅明亮,院子里花木带着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
一个大院子,外带一亩种满青竹的后院,三间房,可以说是依山傍水,最重要的是苏雪霁去书院有条近路可以走,不必穿街走巷,估模着只要小半个时辰就能到,要是时间宽裕,他想回家吃个午饭,歇个觉都行。
魏万三领他们经过胡同的时候,两旁的银杏树一片金色树海,映着秋末温柔的太阳,儿金金就有些迈不动步子了,当她再看见后院那一亩青竹,翠影摇曳,凤尾森森,人造的山壁岩缝流淌着由女神河引过来的叮咚水声,伴着风吹竹叶的簌簌声及隐约的嚅啾鸟鸣,犹如天籁,更让她心动的是,前后有院子,还有口井,从前院门到后院都铺着条砖石,就算下雨,也不怕泥淳,临街还不是热闹的街,闹中取静,他们家就两个人,房间虽少,也尽够住了。
儿金金连厨房都没放过,干净明亮还有三个大锅灶,砖砌的台案,取水也方便,她越看越喜欢,心里已经决定要买下这间宅子。
“这间宅子从前是个盐商藏娇的院子,如今要价一百九十五两,不少人来看过,都中意这宅子,觉得幽静,只是一分钱都谈不下来。”一百九十五两,虽仅一进的宅子,但里头家什床铺一应俱全,还价值不匪,真要全部算进去,二百五十两都能卖,唯一坏就坏在这宅子有个凶宅的名……
“这样的房子要价会不会太便宜了?”儿金金听到价钱没喊贵,却是嫌人家卖便宜了。
苏雪霁也看出来儿金金喜欢这房子,只是将近要二百两的宅子哪能说便宜?
魏万三支吾了下,心里一咯噎,不会又要坏在这里吧……本想打两句哈哈带过,哪里知道天性使然,一启齿,却是原本托出,“既然小娘子问了,我也就坦白告诉二位,这宅子出过人命,那盐商在外头养外室,您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不知怎么传进了正室的耳里,月黑风高的晚上,那正房太太带了大批的家丁,不由分说把那外室和贴身侍候的丫头给打杀了,据说尸身丢到乱葬岗,事后,住在这附近的邻居只要一到夜晚子时,便会听到女子的哭泣声,阴风惨惨,也有不信邪的人进宅子冒险,被吓得屁滚尿流,喊爹哭妈的大有人在,至此,这宅子便乏人问津到现在了。”
说完,他都想搧自己嘴巴了,有心想把这经年卖不出去的宅子出售,明明应该说点什么敷衍过去的……
“所以便宜卖啊。”这样处处透着雅致的宅子,家具器物都有,只要人搬进去住就行了,要是嫌弃那些东西经了别人的手,自然就随你处置了,若非有过凶杀案,真要卖,价钱应该可以更往上提个几成不止。
“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何惧邪魔歪道?”苏雪霁与时下的人不同,他不信鬼神,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都归为迷信。
牙人魏万三点了点头,“那位盐商夫人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她于家不缺这点卖宅子的银两,可她光想起这宅子和丈夫的龌龊事,就觉得堵心。若是旁人,我是不与他们说这些的,我看两位态度谦和,又十分有诚意,这才拿出来说……”
眼看这牙子唇齿一碰,又要如同滔滔大江决堤,儿金金摆了摆手。“那这房,我们就买下了。”
神鬼这些东西,你相信就有,不相信就没有,说不信,她又如何借了原主的身子,变成凡人?
她和师兄们一起修炼的时候,也会接到夸父山下百姓的请求,请他们下山斩妖除祟,这些东西见多了,区区一个怨灵还真没往心上搁,了不起,搬进去的时候点上三炷香,让她往别处去吧。
“好咧。”魏万三满脸堆笑,笑得牙不见眼,“那公子可随我回牙行去,我给您办过户。”
“这牙行我去,回头再去客栈把行李搬过来,你留在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整理打扫的。”苏雪霁不想她过于劳累的来回奔波,这点小事他能办妥。
儿金金把他拉到一旁塞钱,“这些银票你一块带去。”
她知道他手上没多少钱。
苏雪霁没能细看,也不知数目,自然收下了银票,就像所有的老夫老妻,钱是媳妇在管,家里有任何开支都得由媳妇那边拿。
人家小夫妻说悄悄话,魏万三自觉的转过头去,佯装眺望外头的景色,等他俩商量好了,便模出一串钥匙来,递给他们俩。“这是宅子各处房间的钥匙,要是不放心,便重新换一把新钥匙也是可以的。”
“手续还未办妥,你就把钥匙给我,合规矩吗?”儿金金觉得这牙子有趣了。
“这不是相信您两位的人品?”
儿金金收下了钥匙,道了谢。
苏雪霁便随着魏万三去了衙门办过户。
魏万三在牙行里已经十多年,对一应事物都熟悉到不行,他带着苏雪霁与屋主在衙门中写了契书,又给清银钱,房契便换了户主。
写房契的时候,苏雪霁说道:“这房契的名字,就落我家娘子名字。”
魏万三没想到房产居然要落妻子的名字,一般买房买地不都写的是男人的名字?“这还真是罕见。”
这位很不一般。
而原屋主于夫人没想到魏万三有本事把她的院子卖出去,除了事先谈好的佣金,又多给了他五两赏银,乐得他叠声道谢。
房钱加上过户税,一共二百两,苏雪霁按着市价给了魏万三一两九钱的抽成,谢过魏万三便辞去了。
苏雪霁出门后,儿金金仔仔细细的又把宅子逛了一遍,见日头正好,她汲了井里的水,担起袖子把堂屋里头的家具都搬出来,八仙桌、一式四张的圈椅、两头微翘的双头条案……一一擦拭起来,擦拭完放在荫凉处晾晒,转头进了房间,也将春凳、绣凳、梳妆台,靠窗的书案、骨牌椅、床榻都细细擦过。
至于帐子、珠帘、被褥枕头,华丽的有些刺眼,也不是她喜欢的样式,便拆下来,拿箱笼装了,准备一会儿上街去买来替换。
接着她又洗刷了灶台,水缸也刷了,然后提水装满,地板还没冲洗完毕时,苏雪霁回来了。儿金金湿着双手,随意在裙兜上一擦便迎了出去。
“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再一起打扫?”苏雪霁一进门就看见窗明几净的堂屋,搬进屋的书箱一时不知该不该放下。
儿金金看得出来他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两个箱笼和廪米从客栈搬回来的,他那单薄的身板,还真是不容易。
为了省那丁点银子怎么就不知变通请个人帮忙呢?算了,读书人也不能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就当锻链体力了。
“渴了吗?先喝杯水再说。”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水,要他自己倒,她趁机把箱笼往屋里搬,可她搬进去也就一放了事,书是太白哥哥的,她就不去碰了。
“你会烧水了?”他还真的渴,喝了一杯,还有些意犹未尽。
“我都看你做过那么多遍,要是再学不会就该糟了,往后你要上书院读书,我总不能每天脖子上挂个大烧饼等你回来煮饭、烧水,我好歹也得学些求生本领,不求人啊。”
苏雪霁想笑又不敢笑。
“够吗?要不要再来一杯?”
苏雪霁为了能早点回来,取了房契后又去了衙门登录做档案,才去客栈把留在那边的行李拿出来,结了帐便往回赶,这一路都没沾到半滴水。
原本一直忍着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一杯水下去反而觉得更渴,遂点了点头。
他也没等儿金金替他倒水,直接走过去拿起茶壶就着壶口咕噜咕噜把一壶水都喝光了。
“欸欸,下回不要这样了,要是渴了,在外头喝杯凉水再回来也是可以的。”儿金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了,这男人都是这样一根筋吗?他这秀才到底是怎么考上的?真令人费解。
苏雪霁把水喝完,人总算缓过气来,舒坦的坐了下来,把荷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这是房契和地契,你找个稳妥的地方收好,屋子钱、中人费加过户税,一共二百两,客栈结了房钱一百八十文,这些是找回来的钱。”
儿金金不关注那些银票和零钱,看了一眼房契。“怎么是我的名字?不该是你的才是?”
“银子你出的,房子自然该是你的。”苏雪霁笑道。
“那好吧,你的我的,左右都一样。”她把零碎的银锭给了苏雪霁,收起银票和房地契,“过几日是十月朔要给先生送节礼,想想要给先生、师母置办些什么,留些银子在身边,手头方便些。”
苏雪霁有一刻失神,以往哪有谁来替他打理这些,都是他自己若有些余钱便买些时节果品,再多一刀好些的纸,就算尽了节礼,他没想到先前只是一语带过,儿金金却记在心上了。
眼看天要黑透了,这才发现屋里没有油灯,何况一整天折腾下来早就饥肠辘辘,便一同出门觅食,顺便到夜市买些急用的东西回来。
走出家门,邻居煮饭炖菜的香味到处弥漫,走在银杏胡同里,闻到的都是人间烟火气,她乐到不行。
苏雪霁看她像闻到骨头香味的小狗,指着前头笑道:“找个地方去吃东西去吧。”
两人出了胡同,沿着石板路往前走,拐过了弯,眼前豁然开朗,从这里出去有许多的店铺住家混合,摊贩林立,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便是县城最热闹的夜市了。
这夜市通常开到三更,天明便成了市集。
“我要吃鲜虾大馆范,浇头要多加,还要一颗大卤蛋,你呢,你想吃什么?”
“我来个不加肉的阳春面就可以。”
两人往一家卖大馆范的面摊走去,找了位置坐下,一个和摊子格格不入的大汉过来问道:“两位吃点什么?咦,这不是苏秀才吗?”
苏雪霁转头一看,站了起来,“……丁大哥。”这跑堂的“老小子”居然是他们在苏家镇仓粮司见过的丁朱华。
不过吃个晚饭也能遇见熟人,天涯真是无处不相逢!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
丁朱华爽朗的大笑,“我方才还以为认错人,这丁记面摊是我爹娘的摊子,我要无事忙就过来跑腿帮忙,他们还嫌我碍事,说我在这里妨碍他们做营生,不是我吹牛,我家面摊在县城里数一数二,没有一样不好吃的,就连我娘亲手做的小菜也是一绝。”
“丁大哥是县城人啊?”儿金金问道。
“就是,当初调到苏家镇,我还想着要两边跑不知得多少年才能再往回调,哪里知道自从认识小老弟之后,县太爷说衙门缺人手,又把我调回来了。”苏家镇也是县太爷的辖地,一个县衙就这么些个衙役、书吏,哪边人手凑不齐,就得去哪边支援,这已经是常例。
“我们今日刚搬来县城。”苏雪霁笑了笑道。
“巧啊,我这几日休沐,休沐日过后便要回县衙应卯了,往后小老弟有事招呼我一声,我当全力以赴。”
“多谢丁大哥了。”
“不说这个了,你们现在住哪里,我打小在这里长大,这县城我熟得很。”他小时候是市井的小霸王,长大了为了不继续混下去,他那在县衙当了一辈子小吏的爹便走了关系把自己的位置腾给儿子,他老人家离开岗位后又闲不住,便和老娘开了这家面店打发时间,哪里知道做着做着,还做出了点小名堂来。
由于自己靠着关系进衙门的,他对苏雪霁这样凭自己实力拿到秀才功名的人是特别的佩服!
“临着河,就银杏胡同走到底,一进的宅子。”苏雪霁没想到丁朱华会问那么细,见儿金金没什么反对,便把地址给了丁朱华。
“你们买了?那处可是县城出了名的凶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啊。”丁朱华皱起眉来。
这苏秀才莫非是叫牙子给骗了?
苏雪霁正要细说,可前头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忙得不可开交的丁大娘吆喝了声,丁朱华立刻回过神。“都怪我这张嘴穷罗唆,贤伉俪吃点什么呢?”
正是饭点,人多了起来,儿金金也想他赶紧走,便重复了一遍菜单,“鲜虾大馆饰两碗,浇头要多加,各加一颗大卤蛋。”
儿金金没照苏雪霁的意思要碗阳春面,反倒叫了两份同样的鲜虾大馆饰。
“稍坐,马上就来!”丁朱华高喊了句,又压低嗓门添了句,“我忙去了啊。”
没等苏雪霁回应,丁朱华快步的往正在忙活的爹娘重复一遍菜单,然后自己先去端菜,不消一会儿,木盘里放了三样小碟的凉拌小菜,往桌上一放,“麻酱拌野蒜苗,爽口解腻,怆拌西葫芦,辣椒爆炒花生米,这几样是送的,二位先用,我一会儿就把大馆范给二位送来。”
苏雪霁张了张嘴,要换菜单的话来到嘴边,丁朱华已经忙别的去了。
“尝尝,我看这西葫芦丝翠绿的皮好看得紧,女敕得不像话,还连皮吃呢。”儿金金挟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直喊甜。
苏雪霁实在也饿了,这当儿两碗大馆饰上来了,那碗公比人的脸还要大,八分满的汤汁飘着绿芹青葱,薄薄的馆饷皮看得出来里头的鲜虾居然是整只的,汤头不只卧着卤蛋,还有四根指头横并这么大一块的肉,不用闻就香气扑鼻,两人不再客气,埋头便吃,一番狼吞虎咽,连汤汁都见底,几样小菜也吃得干干净净。
“我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多东西,胃口被你养得越发的大了。”这样的饱足感,自从儿金金来了以后他觉得越发的丰满了。
“你就是要多点肉,把身子骨养实了,想做什么事都行。”没有健康的身子,想做什么都是空谈。
“娘子说得是。”
两人走到摊子前,付了帐,一大碗的馄饨十五文,肉、卤蛋和小菜都不收钱,苏雪霁付了三十文。
“这好吗?我们白吃了那么多东西。”儿金金可没想到是这个价,小摊子挣钱辛苦啊,何况还是熟识的人,这不是占了人家便宜?不好吧。
儿金金爱钱,可她不兴占人家便宜这套。
“我们与丁大哥争这些小钱想必他不会收,与其在这里计较,倒不如往后有机会多照看着他们一家。”苏雪霁想得更远些。
儿金金见他说得在理,两人便慢慢的往夜市逛去,儿金金想买的东西太多,可也只能紧着先买了灯油和棉被枕头、洗脚的木盆,便打道回府。
两人烫了脚就准备睡觉,宽大的彩漆架子床比起他以前那逼仄的单人火炕,得一个人睡床头,一个人睡床尾才不至于翻不了身,再回想这两日,分了家,看见自己那分得的那荒地、山头,隔天却在县城就买了屋,晚间遇见丁朱华还吃了顿那么多东西的晚饭,身上盖的是柔软温暖的厚锦衾,这些曲曲折折,起起伏伏,悲喜交加……
而这些,若是没有此刻睡在他身边的儿金金,此刻的他应该是如何精打细算的在县城里与人合租一间房,想法子在这什么都贵的地方活下去。
要不是有她,他还在过那些饿狠了才敢去买个馒头掰成两块吃,撑着等书院的正餐,每一文钱都得设法攒起来的苦日子,再说那些个抄写活儿也不是天天有的,有的人还会拿他秀才的身分嘲笑他赚这种小钱,与穷人抢食,又有谁知道他心里的苦楚?过去的日子和这些天比较,如天渊之别。
看看已经睡翻过去的儿金金,想来这两日累坏她了。
头一回,他主动靠近她,把人搂了过来,手模着她软绵绵的腰肢,那是一种他也形容不来的感觉,耳里隐约听着屋外潺潺的河水声,一颗飘忽的心彷佛有了安定处,两眼一阖,也很快进入黑甜梦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