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救护车一到医院,大批的伤患立即送入急诊室。
梅靖禹焦灼地在急诊室外等着,没多久,梅华两家人接到消息,急匆匆地赶到医院。
两家人一来到医院,看到满身是血的梅靖禹精神恍惚的站在急诊室前发呆,连忙开口问:“天啊!阿禹你也受伤了吗?”
对上两家人惊慌忧心的神情,他摇了摇头。“不是我的血,我帮忙救人……沾上的。”
医护和救难人员到了事故现场后,十分感激那个自称是医生的男人,专业且迅速的紧急救援减少了大量的死伤,那时刻与男人一起参与救援行动的梅靖禹竟也有与有荣焉的感觉。
但那感觉在看着华朗月浴血的模样,瞬间消失殆尽,心里全塞满了对她的浓浓担忧。
没多久做完伤检的急诊室医生走了出来,说明伤者的状况。
医生说,华朗月只有头部创伤,手部骨折,但孩子的状况却很不乐观,必须马上进手术室抢救。
医生的话让在场的两家人震愕不已,有志一同地望向梅靖禹问:“小月……怀孕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以及接踵而至的质问让梅靖禹震撼的浑身一僵,一股蚀心寒意由脚底窜起冲到脑门,冻结了他的思绪。
好半响他才开口:“怀……怀孕?我不知道小月……”
“臭小子,你怎么会这么胡涂啊!”梅父气得差一点给儿子一拳。
华家兄弟原本就不赞成把宝贝妹妹嫁给像梅靖禹这样轻浮不羁的屁孩,无奈妹妹被爱情冲昏了头,长辈则像被梅靖禹下了蛊,着了魔似的,没了理智,促成了这桩婚事。
婚后见梅靖禹的表现尚可,妹妹一脸幸福洋溢的模样,站在反对婚事的兄弟没多说什么,只希望妹妹幸福。
但原来,幸福都只是假象,妹妹有孕在身发生车祸,而身为丈夫的梅靖禹竟然连自己的老婆怀孕了都不知道?
一向沉稳的华朗清心疼妹妹,出手便是一拳。“混蛋,你是怎么当人老公的?自己老婆怀孕了都不知道?”
华朗清这一拳的力道十足,梅靖禹被打得跌坐在地,嘴角热辣辣的痛,伴着血腥味窜入口中,以及胸臆中无法遏止的疼痛,让他难受的想吐。
医生才刚解说完病情,惊见这一幕,愣了一秒,随即隐忍着火气正色开口:“家属请自制!现在伤患肚子里的孩子状况十分危急,有谁可以签手术同意书?”
华父回过神来,连声道歉后忙将同意书给签了。
护理师接过手术同意书,在医生的交代下匆匆忙忙去准备紧急手术事宜。
见儿子被一拳揍得倒地,梅母也不敢上前扶他,只是情绪复杂、不断地掉着眼泪。
梅靖禹瘫坐在地上,捣着脸被深深的自责给紧紧包围。
突然,一股力道袭来,抬起眼,便看到一脸盛怒的华朗清扯住他的衣领,一把把他揪起,继续出拳。
“我把妹妹交给你,但你没资格和他在一起!你爱自由,你就走,我妹妹没有你会活得更好!”
两家人都知道华朗清的个性向来沉稳,会这么生气也是因为心疼妹妹,而梅家更加了解梅靖禹跳月兑的个性,因为羞愧也不好出手制止。
两个孩子在结婚后是幸福的,梅靖禹的个性也因为与华朗月结婚后收敛了不少,就在两家人都渐渐放心下,没想到竟出了这样的事,做为一个丈夫来说,梅靖禹的确是不及格的。
华父身为长辈,心疼女儿,碍于两家的关系,实在不好多说什么指责梅靖禹,但梅父的心情却是羞愧无比。
华母见儿子气愤难当的把女婿揍得鼻青脸肿,忍不住出声。“够了!真当是在自己家里,不怕警卫把你们撵出去吗?你妹妹才刚进手术室,你就想把她老公处理掉吗?”
华朗清听母亲的话,喘着气收手。
梅靖禹被揍得眼冒金星却是一次也没还手。
在那一下接着一下的痛彻心扉中,他牵挂的除了老婆、孩子的安危,脑中转的全是这一年多来,他与华朗月结婚后相处的点点滴滴。
华朗清说的没错,这段婚姻里,他依旧爱得不羁而自在,他的生活、想法都没有因为身为人夫而改变。
反观,华朗月结婚后是以他为中心的转着。
他笑她跟着笑,他跟同事跟朋友上山下海玩体验刺激的运动,甚至过夜,她也从不会说想跟,不会制止他,硬要他陪她。
她的爱始终很坚定,除了他外,只有跳舞。
她的胸襟很宽,可以无止尽的包容着他当个自我的丈夫……
而他……是个自私的混蛋。
几个小时候,手术结束,华朗月被送进加护病房,两家人的心情却矛盾得呈现一致的茫然。
孕妇无恙,但孩子并没有保住。
医生说,孕期还不到两个月,原本就处在极不安稳的时期,在母体遭受强烈撞击下,即便做了紧急手术,还是无力回天。
这话像在瞬间化作千百万根针,狠狠地插进梅靖禹自责懊悔的心头,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他怎么会没有察觉小月的身体变化……
被狠揍过一顿后沉默异常的梅靖禹,抓着头发,转身去捶身后的墙壁。
华朗清无视他懊悔的模样,淡淡地开口:“爸、妈、梅爸、梅妈,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留下来——”
梅靖禹冲向他,“大哥,拜托,让我留下来……”
华朗清眼神凌厉地冷瞅着他,好半响才肃着声嗓开口问:“混蛋,你还没被揍够吗?”
他知道,华家两兄弟比他的父母亲还要疼宠这个唯一的宝贝妹妹,今天是在警校的华朗法没在现场,否则他死定了。
但即便是两兄弟一起揍他、仇视他,也撼动不了他的决心。
“给我弥补的机会”
没等他说完,华朗清无情地开口:“怎么弥补?你有办法让我妹不发生车祸?有办法让肚子里的小生命死而复生?”想起无缘的外甥,他心痛到了极点。
“梅靖禹,你杀了自己的小孩。”
梅靖禹一张脸脸瞬间褪得无一丝血色。
看着梅靖禹大受打击的惨白脸容,华母心疼又无奈地扯了扯儿子的手,企图缓颊。
“阿清啊,不是阿禹的错,谁也没想到小月会出车祸……至于孩子,或许和咱们没缘分……”
“是啊!阿禹是粗心了点,但咱们都看得出来,两人很努力幸福着,庆幸咱们小月没事,他们还年轻,养些时日,很快就能再怀上了。”说完,华父转向女婿。“到时阿禹可不能再像这次这么粗心啊!”
梅靖禹还没有开口说什么,便听到华朗清以着坚决无比的口气开口:“爸妈,小月还这么年轻就要承受失去孩子的苦还不够可怜吗?你们居然还敢把小月交给这个不负责任的混蛋!”
梅父抢先一步回话:“阿清,我相信这次的教训够血淋淋了,这臭小子会记取教训,我们也会监督他,绝不会再让小月受苦!”
“是啊!是啊!两个孩子都深爱着彼此,不能因为一次意外,就定了死罪……”
“如果爱一个人的心需要人监督,那这种男人不要也罢,我会说服小月离婚,远离伤害!”
见识到这护妹大舅子强硬的态度,梅靖禹有些恼火的回呛:“我不会和小月离婚!我死都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第二次!”
华朗清护妹归护妹,也没夸张到真的想拆散小俩口,只是感叹,梅靖禹被身边的长辈甚至是自己的妻子宠着,是永远不可能成长成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他不惜扮黑脸,让妹妹在幸福之余感到安心踏实。
听到他誓言似的回呛,华朗清仅是冷冷扯唇,没多说什么地转身走到加护病房旁的家属休息区。
梅靖禹跟了上去,找了个位置坐下,静静待着。
华父见状,对着如兄弟般的亲家说:“走吧,我们待在这里也没用,晩点再过来吧。”
“不会又打起来吧?”华母担忧的说。
“你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吗?我们家阿清在扮黑脸哪!”
梅父听了汗颜。“亲家……”
猜得出好友想说什么,华父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自己去琢磨自己的人生吧!”
说完,双方家长一起离开,独留两个男人沉默而煎熬地坐在加护病房外的休息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加护病房外休息区的灯一整夜都没熄,亮晃晃的像是再提醒着病房外的家属,不要轻易松懈心情。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梅靖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生离死别离自己如此的近,心爱的人受着折磨的感觉下,有一种心力交瘁的错觉。
他恍恍地起身,晃到贩卖机买了两罐热咖啡后,走到华朗清身边,把咖啡递给了他。
华朗清抬起眼看了眼前鼻青脸肿的人一眼,接过咖啡后绷着嗓开口:“我不会原谅你。”
“我会让你原谅我的。”他苦涩扯唇,不小心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痛得他柠皱了脸,却牵动脸上的青肿,疼得更加厉害。
华朗清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默默地打开咖啡,灌了好几口。
梅靖禹拿着咖啡罐,感觉暖意贴在掌心,脑中想起妻子软暖的小手握着他的感觉,暗暗在心中发誓,以后他绝对会好好珍惜她……
几个小时后,华朗月由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华朗清如他所言,态度很坚决地把他阻隔在病房外。
只是梅靖禹的沮丧与急着想见华朗月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片刻后他就看到华朗清绷着张脸走出病房。
梅靖禹一与他对上视线,他立即开口。
“小月想见你。”
这话让梅靖禹一扫黯然沮丧的神情,直接便冲进病房里。
一走进病房,梅靖禹看到华朗月惨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感觉心被揪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华朗月看着他走过来,一直隐忍的情绪崩溃,眼泪无法克制地拼了命地往下掉。
惊见她的眼泪,他心里对她的怜惜以及愧疚之情大增地低俯,抱住她,轻拍她的背安抚。
“别哭……别哭……”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宝宝……对不起对不起……”
见她这么自责,梅靖禹心疼极了,不断揩去她眼角失控滚落的眼泪。“傻瓜,怎么会是你的错?”
他的安抚没达到效果,反而惹她哭得更凶,泪水瞬间就染湿了他的指掌。
他索性坐到床边,将她整个人揽进怀里,哀求。“拜托别哭,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这么哭,是想让我心疼死吗?”
华朗月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只要一想到才在她体内刚刚着床,等待成长茁壮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她便感觉内心剧痛,泪怎么也止不住。
她抽抽噎噎地开口:“也许是我觉得宝宝会成为我的阻碍……觉得心里有些慌……有些懊恼怎么让自己怀孕了,但那是我们的爱情结晶啊!我没有不要他……”
这是梅靖禹第一次听到妻子讲这样的话,他哀叹了口气,苦涩地开口:“真的要怪也是怪我大哥说得对,是我太粗心、太放心、太没责任感,没资格当老公……当爸爸……”
他的话让华朗月想起刚刚见到他的第一眼,她猛地止住眼泪,抬起头,看清楚他鼻青脸肿的模样,心疼的抚过他的伤口问:“痛吗?是大哥还是二哥打你的?”
他没回答,只是自嘲地扯了扯唇。“我的确是该打,居然粗心到没发现你怀孕,没多给你一些照顾、一些体贴是个完全不及格的老公。”他抓住她冰冷的小手,柔声问:“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怀孕的事?”
闻言,她苍白的小脸微微一黯。“我也是在你出门前没多久才确定,心想着不想扫了你的游兴,想等你回来再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却没想到……竟然会遇上公车意外……”
果然无常才是人生常态。
梅靖禹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紧紧掐住掌心抑下内心的波动才开口:“这么说或许有点无情,不过我想,孩子没了,或许是一件好事。”
华朗月的心一揪,震惊地抬起头看着他。“阿禹……你……难道……你不想要孩子?”
“不是不想,而是孩子来的时机不对。”想到刚刚华朗月抽抽噎噎说的话,他猛然惊觉,结婚后,华朗月并没有约束他,他依旧自由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
但她不一样,在结婚之前,她一直有着自己的梦。
她有跳舞的梦,也有跳舞的天分,甚至优秀的拿到了可以到国外留学深造精进的资格。
结婚前华朗月便与他讨论过这件事,他是百分百赞成她追求自己的梦想,让她可以在最爱的舞台上继续发光发热。
但他却老是被冲昏了头,完全没有体贴她、保护她,只顾着宣泄自己的私欲,让她怀孕了。
有了孩子,那就表示她必须为了孩子,放弃这许多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大好机会。
以华朗月的个性,当了妈妈,更加不可能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华朗月因为与他结婚,失去了梦想失去了自由,他却自私自利的依然故我,完全没有考虑到她的立场和想法。
他的话让华朗月瞬间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梅靖禹把认真思考后的决定说了出来:“小月……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
他难得凝重的语气让华朗月脸色骤变,紧抓着他的手颤着嗓问:“阿禹……你不要我了吗?你……想和我……和我……”
离婚两个字,她说不出口。
见她惊恐的模样,他没好气地扯了扯唇。“傻瓜,你脑袋里都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但你说……分开……”
他苦笑着将话说得更清楚。“你不是已经拿到德国国立音乐艺术学院深造的机会吗?等你养好身体就出国去吧!”
这是他们之前就做好的决定,但这时听到他说希望她出国的事,华朗月心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你确定……可以等我?”
芭蕾是一条相当寂寞又漫长的道路,如果顺利考进舞团,之后的练习会如何辛苦是可以预料得到的。
这也代表他们的分开不会只是一两年的时间……
她爱他,却也爱芭蕾,也因为如此,华朗月迟迟无法果断做出出国留学的决定。
梅靖禹深深地凝视着她不安的表情,“除非你不要我等。”
“我怎么会不要你等我!我只是怕……只是怕你太寂寞……”
他失笑。“不过是台湾和德国的距离,只要我们有心,千山万水也阻隔不了我们在一起的决心。”
没等她反应,他紧接着把在加护病房外等了一晩,思索了一晩之后的想法说出口。
“我知道芭蕾是你的梦,就算是结了婚,我也希望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希望你将来后悔。小月,我会等你,会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成长成一个足以让你倚靠的男人!等你累了,想生孩子的时候再跟我说,我们再把宝宝生回来!”
他的话,让华朗月动容的红了眼眶,整颗心因为感动而疯狂颤悸着。
见她双眼盈满泪水,随时要哭出来的模样,他捧住她苍白的双颊,警告道:“从现在开始,不准你再掉一滴眼泪!”
华朗月的眼泪还是不小心的滚落。
“唉,看来被你的哥哥们修理是我的宿命”感叹完,没等她反应,梅靖禹便低下头,吻住她软女敕的小嘴。
她的泪、她的伤心全被梅靖禹满是浓浓情意的吻给一一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