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的马车已停在望海楼门外,受范离命令要护送朱晴雨回府的人也守在马车旁,除了朱府的马车,旁边还停了另一辆在黑夜里也异常华丽的马车,像是怕人家不知道自己家里多有钱似的。
那马车,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漂亮得很高调。那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跟朱晴雨一起吃饭的凤晏。
黑暗的角落里,一辆低调到不能再低调的马车,躲在乌漆抹黑连月光都照不到的一处,里头坐着一个人正静静地观察着那杵在酒楼门前的几拨人马,手里的佛珠滚动着,似在盘算着什么。
事情,似乎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棘手……
不过是一个朱府千金,一个不讨未来夫婿喜爱的姑娘家,不知所踪好几天又衣衫不整的让人从海边捡回来,究竟何德何能让范家不愿直接退了这门亲?这便罢了,那朱晴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主动开口退亲了,范离却是不愿?他实在看不明白,这出戏究竟是想怎么演。
更令人意外的是,怎么冒出个荣小公爷来了?那个在京城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总是不知云游到哪去,一生只懂得玩都不顾家的纨裤子弟,为何突然跑来凑这热闹?是嫌着没事干吗?跑来黔州这里找乐子?
瞧那荣小公爷对朱大小姐频频顾盼的模样,不会是看上她了吧?有没有搞错?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他荣小公爷也想要?或者根本就是想与之一夜春宵罢了?若是后者,那还好办些,等小公爷玩过了也就放手了,可若不是,那岂不麻烦?
“公子。”马车外走近一名平民装扮的人。
“查清楚了没?除了范离,还有谁在查这件事?”
“查清楚了,是荣小公爷的人,虽然刻意不让人知晓,但这里是我们的地盘,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
被叫公子的人轻哼了一声,“说得好像你们有多了不起似的。一个姑娘家都搞不定,尽替我找麻烦!”
来人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头低到不能再低了。他们也不想好吗?天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然可以让一个昏迷中被丢进大海里的姑娘活着回来?这当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公子恕罪。照理说,这朱大小姐不可能还活着……”明知说出来会被骂,但他们真的很无辜啊!
当初这位京里来的公子找上他们这些岩城的地头蛇办事,出的可是天价,好巧不巧地,另一个兄弟也刚好接到了一个要绑架朱大小姐的活儿,两单生意要的都是同一个人,赚的可是两大笔银子,自然没有不接的理。
也不知道朱大小姐究竟是怎么得罪这些来自京城的富贵人家?但生意就是生意,只要钱够多,多脏多黑的事他们都会干,可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被丢进海里的姑娘可以活着回来……光想就让人冒足冷汗。
“不可能?那现在坐在那辆马车上的女人是鬼不成?”想到这个他就来气!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事,竟出了这等细漏,叫他如何向上面交代?想到上头若怪罪下来他就头皮一阵麻。
“这个,小的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当初你们就该一刀把她给砍了!”
“这……公子,意外落水和被杀是不一样的,当初是您说不要节外生枝,这才全须全尾的把她给扔进海里……”这不全照他的意思做了?却落得个办事不力的罪名。
“所以这一切都是本公子的错了?”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
男子轻哼了一声,“无论如何,都得在上头发现这事之前处理好,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在这里混下去!”
这人终是微微抬起脸来,“公子打算怎么做?”
“附耳过来……就这么办……”
☆☆☆
那辆华丽的马车自始至终都在后头跟着,一直跟到朱府,凤晏亲眼见朱晴雨下了马车,在丫鬟的陪伴下进了朱府,这才让车夫驾车离去。
这点,朱晴雨自是注意到了,心里头暖暖地,虽说她一路有范离派的人护送,但荣小公爷此举却显得很是贴心与温柔。
马车上的阿碧却眉头深锁,几次扯开帘子往外望,等进了朱府,她才忍不住问道:“小姐,刚刚那位荣小公爷为什么一路跟着我们啊?”
“可能是怕我们遇见什么危险吧。”
“有范公子的人在,安全着呢。”阿碧努努鼻子,“小姐,奴婢刚刚听人家说,您退了范公子的亲……是真的吗?”
“是真的。”
“为什么?范公子对小姐那么好——”
“就是因为他对我很好,所以我才不想为难人家,陷人家于不义,主动开口退亲是成全他的好,现在大家都知道亲是我退的不是他,以后各自嫁娶皆不相干,他们范家也不必担上不义的罪名。”
“可是小姐,那您怎么办?您都那样了……”阿碧说着低下头去,咬咬唇,不敢再说下去。
朱晴雨好笑的看着她,“本小姐怎么样了?除了受了伤差点被淹死以外,本小姐什么事也没有。”
这样就够惨了好吗?虽说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
“就算是这样,可大家都不这么想……”
“别人要怎么想那是他的事,与本小姐无关。”朱晴雨边说边往里走。
“怎能无关呢?如果大家都这么想,小姐就嫁不出去了啊。”
朱晴雨失笑的看着她。
阿碧好像很执着她可不可以顺利嫁出去这点,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在古代,女子若失了名节,一生就完了,因为古代女子的一生都系在所嫁的人身上,右嫁不了人或所嫁非人,当真是件非常大的大事。
“嫁不出去也没关系,爹爹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可以继承爹爹的家业,将钱庄经营得有声有色,一生不愁吃穿,岂不快活?我还可以——”
朱晴雨话还没说完,就被沉声打断——
“还可以怎么样?一个好好的姑娘家不嫁人,竟想留在家里头终老,这还成何体统?”
开口的正是朱光,他一脸气急败坏的看着她,“范家不开口退你亲是好事,是仁义,你倒好,在大庭广众之下亲自把亲给退了!逞一时之快却赔上一生幸福!你连这算盘都不会打,还能打理什么钱庄?”
何况,因为她的任性妄为,这钱庄是不是还能撑下去都可能是个问题。
“爹爹,勉强来的一门亲事,怎么能称得上是女儿的幸福?”朱晴雨微笑的看着她爹,“女儿要嫁就要嫁给一个真心喜欢女儿的男人,那才是真正的幸福,若只是为了嫁人而嫁,还不如不嫁。”
朱光气得甩袖,哼道:“强词夺理!”
朱晴雨看了她这个爹一眼,把声音放得更柔了,还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爹爹知道女儿说的是对的,只是因为担心女儿再也觅不得良婿,才会气女儿把这么好的一个女婿给亲手推开,是吧?”
虽说不明显,但他这女儿现在是在对他撒娇吗?
“胡说八道!”朱光再次哼了一声,脸上的线条却不禁柔和上几分。
是,女儿说的没错,他自然是担心着她的幸福,但,除了她的幸福,他更担心福德钱庄的未来。
可未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想逼迫她,她是他的宝贝女儿,是前妻留给他最后的东西,若可以,他连天上的星星都愿意摘下来给她。
“放心吧,爹爹,女儿会幸福的,不管女儿以后会不会嫁人,女儿都会让自己过得很好很幸福,我的幸福是掌握在我的手中,而不是任何人,从今天开始,女儿帮您打理钱庄吧,替爹爹分分忧——”
“够了!你别给我惹麻烦就阿弥陀佛了,钱庄的事不必你操心。”朱光淡淡地打断她,眉眼中却浮上一抹忧虑,定定望着自己的女儿,“你当真不愿嫁给范离?若他是真心喜欢你,还是愿意娶你呢?”
朱晴雨一笑,“那他就要想办法把女儿给追回来。”
“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必须想办法让女儿喜欢他,然后答应嫁给他。”
“你不是本来就喜欢着范离吗?”这究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怎么他听了也不是很明白?
那是原主喜欢范离,可不是她喜欢范离。
“爹爹,很多事是会改变的,比如说喜不喜欢一个人,讨不讨厌一个人,可能因为一件事或是一段时间就变了,而一旦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朱光的眉皱得更厉害了,摇头再摇头,“那是因为你年纪太轻,心性不定,要真由着你要嫁不嫁,恐怕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好人家——”
“老爷,先让女儿歇着吧,有话改明儿再说,看女儿也累了,她身子不是刚痊癒吗?亲事的事不急。”元氏突然开口打断了朱光,还对朱晴雨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她快点回房去。
“是啊,爹爹,女儿头有点疼呢,先回房歇息了,明儿再向爹爹和母亲请安,女儿告退。”说着,朱晴雨脚步一旋便走往自己住的院落,转眼就不见人影。
朱光瞪了一眼自己的继室,哼了声,“就你宠着她!她的亲事你不急,我可急死了!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要她真不嫁给范家那该如何是好?”
元氏淡淡一笑,“女儿家终归是要嫁人的,真遇到了喜欢的,你不让她嫁她都会吵着要嫁。”
“可我没那么多时间等她了,这几年福德钱庄要不是靠着范家在黔州的势力打点着,哪能独大到现在,若这亲事真吹了,后果不堪设想,前阵子女儿失了踪,钱庄就很不平静……”说着,朱光一口气陡地窒在胸口,骤咳了起来,这一咳,竟是怎地也停不下来。
“来人!快来人!给老爷倒杯水来!”元氏慌急着叫人,上前连忙伸手顺顺他的背,“老爷,你还好吧?要不要请大夫?”
“没事,就是哙到罢了……咳……”
“水来了!夫人!”一名丫头匆忙端来一杯水递给元氏。
元氏赶紧让朱光喝下水,“老爷你先歇息吧,就算这事再急也不急在这一宿,女儿的话都说出去了,范家那头总会有个态度,到时再看看该怎么做吧。”
朱光苦笑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很多事,他从不让妻女知情,就算偶尔提及也是云淡风轻的带过,所以她们自然不知事情的严重性。
范刺史与他十几年的交情虽说不至于说破就破,但两家当初的情谊全是建基在彼此是儿女亲家上,两家利益相关,生死与共,自然是能张臂撑着挡着便义不容辞,可若这亲事一黄,再让有心人士插上一手,很多变数就产生了。
倒不是福德钱庄禁不起一丝变数,而是当那个变数所影响的范围过大过广时,就不是他一个小小钱庄老板可以控制得住了……
究竟明日会变成什么样?他不敢想像……
☆☆☆
这世间的事,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天方亮,朱家大门就被敲得乒乓作响,门房吓得赶紧跑到朱光住的院子里通禀,朱光可以说是惊跳起身,匆忙穿上衣衫便冲出门去。
“老爷,听说钱庄门口挤满了人,这该如何是好啊?”门房把听来的话依样画葫芦地对朱光说。“说是听闻小姐昨儿在望海楼亲口退了范家的亲,全都纷纷赶早前来提钱来着。”
“岂有此理!难不成我福德钱庄会因一门亲事就马上关门了不成?还赶早?这些个平民老百姓是有几个钱在这里?”
“老爷,不是的……”
“不是什么?不是说钱庄门口挤满了人吗?”
“是挤满人,但来的不是只有平民百姓啊,那些个经营南北杂货买卖的大户,还有邻县城里最大的布庄米行全都来人了,也不知怎么这么快便得到消息,一大早就上门来……”
都还隔着一个城一个县呢,昨晚发生的事竟然能传得那么快那么远?让他连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该死的!这要让他相信没人在后头操纵才有鬼呢!那些个贪图利益无所不用其极的王八羔子!
朱光气得不轻,边走边道:“这亲事都还没确定黄了呢,他们倒是急着全都来提现,把钱庄搬空了也取不出那么多银两来!”
“嗄?老爷,那该如何?”门房一听都懵了。钱庄不就是钱最多吗?竟搬空了还不够?
“该不会真如外头传的,我们的钱庄一夕之间便要倒了吧?”
“呸呸呸!胡扯什么!”朱光一掌便从他头上劈下去,“不会说话就给我闭上嘴,半句话都不要多说!”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说些不吉利的话,真是个乌鸦嘴!
“是,老爷。”门房赶紧垂下头去,忍不住伸手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小的说错话了,该打。”
朱光哼了一声,“我先去钱庄,还有,今天不准小姐出门,听见没有?”
“是,老爷。”
☆☆☆
今儿朱晴雨睡得很沉,睁开眼时,她半个房间都已经被覆上一道温暖的光。
或许是一件心事在昨日落了地,心情放松了,她便觉得了无牵挂分外好眠,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可没想到起床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被告知今天只能乖乖待在家里。
哪里都不能去?爹爹明知道她近来日日都要去港口的。
“我被禁足了?”朱晴雨一脸愕然的看着自个儿的丫头。
阿碧头低低地不敢抬眼瞧她家小姐,“是的,小姐,老爷一早出门就交代了。”
“为什么?因为爹爹在生我的气吗?”
“嗯……是吧……”阿碧的头垂得更低,“奴婢去帮小姐准备热水洗漱吧,顺便叫灶房把预留的早膳给热一下端上来。”
说着,阿碧便匆匆忙忙奔出去了,像是后头有鬼在追她似的。
其实朱晴雨想跟阿碧说她不是很饿,早餐可以跟午餐一起吃,反正现在都巳时了,在现代可是很流行早午餐的,可那丫头走得比飞还快,让她根本来不及开口。
就在朱晴雨洗漱好又吃好,用小帕子抹完嘴后,主院却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声还有一群人吵闹的声音,朱晴雨忙提起裙襦往外走,刚好撞见冲来通报的丫头——
“小姐,不好了,老爷昏迷不醒被人抬回来了!”
朱晴雨一听大惊失色,加快脚步往外走,“为什么会昏迷?受伤了?请大夫了吗?夫人呢?”
“已经去请大夫了!夫人正哭着呢,好像也快昏过去了……这该如何是好啊小姐?”
该如何是好?她也很想找人问问啊!
她才穿过来个把月,回到家后清醒的时间比昏睡的时间还少,原主记忆里关于福德钱庄的一切根本等于零,一整个在状况外的她能如何是好?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一大早钱庄就聚集了一群人,每个都拿着票子说要兑现,听说还有很多大户要把长存抽回来,老爷可能是被这些人气晕了……”
朱晴雨蓦地停下脚步,心神一凝,转头看着那丫头,“那些人一大早聚在钱庄外头嚷着要抽回现金,是因为我退了范府的亲?”
“奴婢……不清楚。”丫鬟的头很快低了下去。管家交代过别多话的,对方可是小姐,要是非议小姐,惹了小姐不快,哪有好果子吃?
瞧瞧这丫头的模样,不就跟阿碧老是回避她视线的样子一模一样?
原来整个朱府上上下下都知晓此事,就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想着,朱晴雨没再多问,小跑步奔进爹爹住的主院里,元氏的哭声像是快没了气息,不断的透过窗子传了出来——
“老爷你可要撑住啊!你若就此一睡不醒,我和女儿该怎么办啊?钱庄的事那么大,我们都不懂,没了你,我们就真的不用活了……”哭着,咳着,元氏似一口气喘不上来。
房里传来一阵劝慰声——
“夫人您当心身子啊!要是您也倒下,那朱府就真完了!”
“没了老爷,我就算活着也如行屍走肉……呜……”
房门没关,屋里站了好多人,全都围在朱光的床边,个个都垂着头一脸忧伤,朱晴雨走进屋时,众人都自动让出一处地来。
“母亲,你别哭了,伤身子。”
元氏一听见朱晴雨喊她,忙不迭回过头来,见她这当女儿的脸上竟一滴泪都没有,还叫自己别哭,气得一个起身,手一扬,啪一声便给了她一个耳光——
“都是你!要不是你任意妄为!任性又自私!你爹爹岂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元氏激动的冲着她骂。
“夫人,您这是干什么呢?小姐她还小,不懂事……”一旁的婆子见状忙要上前拉她,可元氏今日是彻底发了火,手劲大得连婆子都拉不住,婆子不敢使劲扯,便让元氏给甩了开。
“不懂事?那今儿我就让她懂事些!”说着,元氏气得扬手又给了朱晴雨一个耳光,“钱庄变成这样,你爹爹变成这样,都是你这个不孝女造成的!若是你爹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给我滚出朱府,再也不要回来了!”
朱晴雨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脸庞热辣辣的疼,甚至可以感觉到尖利的指甲刮破她细女敕脸颊的刺痛感。
若原主的记忆无误,这应该是这位继母第一次动手打她吧?方才在屋外听继母哭声气若游丝的,这两巴掌打在她脸上却是力道十足得很。
老实说,她现在有点不知该怎么反应,只能定定的望着眼前这个和平时的温柔和善不太一样的女人。
“母亲,我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无论你如何生女儿的气,都不能把女儿赶出家门。”
“我为什么不能?我是你母亲!”
“是继母。”朱晴雨不得不提醒她,语调平平地道:“这府里姓朱的,只有我和爹爹。”
啪一声,元氏再次激动的赏了她一个耳光——
痛!痛死她了!朱晴雨整个人都被这个耳光打偏了去,要不是一旁的丫头扶住她,她恐怕就摔跌在地上了。
“夫人!您快住手!”一旁的婆子这会终是使了点蛮力扯住了元氏。平日元氏根本不是现在这模样的,他们都被她搞懵了。
就算被扯着,元氏还是哭着控诉她——
“你竟敢违逆我?若你爹爹醒着,他铁定打死你!”
朱晴雨淡淡地看着她,“若我爹爹醒着,你这样连打了我三次耳光,他恐怕也不会原谅你。”
“怎么?你不服我这个母亲对你的管教吗?这样瞪着我。”元氏恨恨地看着她,泪流满面,“枉我和你爹爹平日对你千般好万般好,你却是这样报答我们的?”
朱晴雨抬了抬下巴,“等爹爹醒来,我自会好好报答爹爹。”
“你——”
“大夫究竟叫来了没有?”朱晴雨陡地轻喝一声。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外头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大夫来了就快请进来替老爷瞧瞧。”朱晴雨主动开口,一副当家做主的姿态,看似还真没把她的母亲当一回事。“其他人都给我散了吧!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管家留下来,把事情始末给本小姐说清楚。”
“是,小姐。”众人异口同声地道。
☆☆☆
朱光被大夫推论为“脑卒中”,也就是脑血管造成的中风病变,所谓风者,善行而数变,这一昏迷,醒来的机率竟是零?
元氏一听人跟着晕过去,整个朱府都炸了锅似的,大夫被众人的哭声搞得头疼脑热。
朱晴雨静静的走出主院,阿碧赶紧跟上前来,担忧的看着自家主子。
“小姐,您的脸都肿了,还流了血,等会奴婢请大夫过来给您看看……”
“不必了,弄点冰块来吧。”
“可是……”
“快去。”现在的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小姐,奴婢速去速回。”说着阿碧跑开了,偌大的偏院里空荡荡的,冷清得很,连午后的阳光都无法让它感觉温暖些。
本来,朱晴雨觉得自己运气还行,穿越到一个爹娘和睦,家里又是开钱庄的独生女身上,没想到一夕之间风云变色,爹爹可能醒不过来了,而她那平日看起来挺温柔和善的母亲却突然变成一只喊打喊杀的母老虎,那连着三个巴掌打在她脸上,脸很痛,心更痛,虽然她对元氏并没有感情,但这样一夕之间的转变还是让她一时之间有点没法承受,像是瞬间被背叛了的那种难过与愤怒,让她的心久久无法平复。
真是怪异的感觉,他们明明不是她的亲爹亲娘,为什么还是觉得心痛?觉得受伤?
不想了!此时此刻,她一刻都不想再待在家里!
想着,朱晴雨转身穿过长长的回廊,凭着原主的印象,伸手推开略微陈旧的木门,悄悄从侧门离开了朱府。
一堆人挤在朱府大门前,远远地,她便看见范离站在大门前,像个门神一样挡住群众的吵闹与推挤,她的眼眶蓦地一红,突然觉得感动,人家是树倒糊县散,他倒是个好人,朱家是成也范离,败也范离。
假装没看见他,朱晴雨往港口的方向行去。虽说她朱大小姐这阵子在城里很红,但大概没人猜到她会一个人孤伶伶的走在路上,身边一个丫头也没有,所以盯着她瞧的人似乎不多。
一路走来,平静得令人意外。
她来到这几日望海的大石上坐了下来,此时日头高挂,应是正午时分,海面上亮灿灿地映耀着天上的光,刺目得紧,肌肤也感觉热辣辣的,不知是伤口疼还是被晒到发疼?
她屈膝将脸埋在腿间,耳边听到波浪的声音,偶尔还听得见风在耳边吹拂的低呼声,她沉浸在这样宁静又孤独的感觉,浑然未觉不远处有一个男人正静静地望着她。
今日风平浪静,波光激艳是很美,可日正当中,没戴幕篱,没带伞,把自己近乎赤果果的曝晒在日光下,尤其是海边的日光更是毒辣,这女人还真不知道死活。
凤晏眯着眼看她,一旁的随从阿五正替他撑着伞。
“爷?要不先回车里避避日头吧?您都走了一大段路了。”应该说那朱大小姐走了多久的路,他家爷就跟在她后头走了多久的路,要不是他家爷从头到尾杵在她身后罩着她,那朱大小姐恐怕连她家门前那条街都迈不出去。
也不知这朱大小姐是有什么值得他家爷如此用心对待之处?
一个鼎鼎大名的荣小公爷,舍轿不坐,舍马车不坐,偏要跟在朱大小姐身后一路慢慢走过来?真是累煞了他家爷,也苦了他们这些个跟班干活的。
拉车的抬轿的驾马车的,还有隐藏的那些看不见却从头到尾替朱大小姐排除人障路障的隐卫们,全都功不可没啊!
“你们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
嗄?阿五愣愣地看着他家爷。
“爷,您这是?”他家爷怎么突地说出这样的话来?难不成刚刚他把心里话都不小心说出来了?想着,阿五忙不迭捂住自己的嘴,满脸困惑的看着自家主子,“爷,小的刚刚说什么了吗?”
凤晏好笑的拿扇子敲了一下他的头,“你这就叫欲盖弥彰,作贼心虚。”
“是,爷。”阿五头低低的。
“刚刚过来的路上不是让你备冰块了?”
“是,在马车上的冰桶里。”
“嗯,很好……还有伞吗?”
阿五摇摇头,“只有这一把。”
“伞给我。”凤晏朝他伸手。
“爷想干么呢?”阿五忍不住握紧伞柄。
凤晏横了他一眼,直接伸手抢过阿五手中的伞,“你这小子管爷想干么呢!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阿五不说话了,默默地看着他那高高在上的主子往朱大小姐那头走过去……
果不其然,他家爷抢走他手中的伞,就是为了去干一件奴才才做的事——
帮朱大小姐撑伞。
心里千般为他家爷不值啊,可他家爷想干的事,谁敢拦?又有谁拦得住?
凤晏自是没心思理他的小随从心里在想什么,走近朱晴雨,手上的一把伞很直接地就移到她的头顶上,替她挡风遮阳。
他没开口说话,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旁,阳光打在他脸上他不觉得不适,一双黑眸望着海,望着海上的船只,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在她身上时,却刚好对上她仰望的那双泪汪汪眼眸。
她的泪,他不是第一次见到。
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
可却每一次都让他心疼。
“荣公子……你怎么在这里?”朱晴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来多久了?你一直跟着我吗?”
“算是吧。”凤晏扬唇一笑。
朱晴雨有点恍然。所以,刚刚一路走来的平安顺遂,其实不是因为城里的人都认不出她来,而是因为他?
“荣公子找我有事?”
“就只是来看看你,没想到刚好遇见你从朱府偷偷跑出来,便跟来了,又刚好看见你傻傻地给日头晒,怕你被晒昏倒不小心掉进海里,便来替你撑个伞……是不是很感动?本大爷允你以身相许。”
嗄?他说什么?一串话刚听时还挺流畅的,怎么话锋一转变成了最后那句允她以身相许?
一个昨日才认识的男子,今日就允她以身相许,不是风流鬼就是个骗子!他那双闪闪亮亮电死人的眼看起来就是这么昭告天下的。
“我看起来很好骗吗?”本来对他的体贴感到很温暖的心,瞬间便凉了几分。
“是挺好骗的样子,不然怎么会那么笨,主动去退了范家的亲呢?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这么干。”
他是骂她没脑吧?
“我只不过是想要追求自己的幸福而已!谁知道我这个爹爹这么不靠谱……果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倒……”
“你那是山还没倒,自己却把它亲手推倒了。”情况明明不同好吗?所以才说她笨呵。
“迟早要倒的,我才不要靠一座随时都可能会倒下的山呢,这样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那就靠我这一座山吧。整个荣国公府若还靠不住,那这世上恐怕也找不到更大座又更稳妥的山了,如何?”
这话,不知为何突如其来的便从他的口中说了出来,而且说得超级自然又顺口……
他是打何时起想要娶她的?是看她亲自退了范离的亲后开始?还是看见她一脸的肿,却完全不在意旁人目光,孤孤单单的从朱府走出来后开始?或者,更早?在她一再地想跳海的那时?
他迷惑了,可却不困扰。
因为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介意娶她,或者说,为了不想再看见她被欺负,不想再看见她流泪,所以,他乾脆直接娶了她。
方便些。
至少她的人在身边,他不用日夜挂念。
心意定了,这几日来惶惑的心顿时舒坦许多,如今的她不是某人的未婚妻,那她就是他的了。
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她都跟他同床共枕好几天了。
朱晴雨正仰头等着这男人收回刚刚出口的话呢,可这男人却迟迟没有再说第二句话,而是瞬也不瞬地望着她。
不会吧?这男人现在真的是在跟她求婚?
就在她昨日才刚刚退了人家亲,今天家中的父亲倒下,钱庄又面临挤兑,可能有信用破产危机的现在?
他是疯了?还是天生蠢笨?
阳光下的这男人,依然又美又俊,但身子看来单薄了些……难不成这男人病了?所以才急着要找老婆?
朱晴雨呆呆的看着他,竟一时之间找不到舌头回话。
他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呢,若真嫁给了这男子,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神反转,毕竟他说的没错,他可是比范家还要更大的靠山……
不懂得把握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那她就真的是个蠢笨的……
可,这个头却怎么也点不下去。
明明就是超级花美男啊!而且是有钱有身分有地位有权势的极品花美男!要爱上他应该超容易的吧?
可这么美这么好的男子为什么会看上她?
不靠谱!
当真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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