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房内,安静无声,不,仔细点听的话,可以听见呜呜呜的声音。
朱晴雨的嘴巴被一块破布塞住了,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给捆了,刚开始她还不断的试图挣扎,可当船不再晃动,窗外连一点风声都听不见时,她便安静了下来,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
凤二就躺在她身边,自始至终都闭着眼睛睡觉,不管她是在奋力想取出嘴里的破布还是企图解开手上的绳索,抑或是像现在努力的想说些什么,他都一概不理不听不问也不看。
她,令他烦闷透顶。
因为一个女子而搞得自己像个火药弹似的模样,这绝对是他出生以来的头一遭,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快要不认识了。
所以,他得安静下来,他想安静,她自然也得安静。
舱房的门被用力敲了几下,凤二本不想理,可对方像是吃了秤陀铁了心,非得敲到他开门不可似的。
凤二起身走到门边打开门,高大的身子很自然地将整扇本就不大的门给挡住,不让来人
有任何窥探的空间,就算此刻来到他门前的人是这艘船的老大龙七也不例外。
龙七见他像门神一样的守在门口,忍不住嘲弄了他一番,“怎么?连我也防?本大爷又不会跟你抢——”
“说重点。”凤二一脸的不耐。
“重点就是……”龙七正要说,眼角却看见他衣服上一大片血迹,“你这是怎么搞的?你的手臂怎么流了这么多血?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吗?伤口裂开了也不赶快找张哥过来看看!”
“死不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很累。”
“你当然累,都快死了!”
“去你的!”凤二直接把门甩在他脸上。
龙七却伸手挡住了,硬是不给他关门,“那姑娘呢?她不在里面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你的血都流成这样了,她难道不知情?”
“我的伤关她什么事!”讲到她,凤二就一肚子火,说着又想把门关上。
“等一下,我就不能见那姑娘一面?我有事要问她!”
“她没空!”
“喂,你这是干什么?再怎么对姑娘家有占有欲,也不该像你这个样子吧?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真是个胡搅蛮缠的家伙!
“她睡着了还没醒,你别吵了。”
“睡着了?外头又乱又吵的,她能睡着吗?你唬我呢?”龙七还当真没被唬,凭着自己比凤二高壮有力又没受伤,硬是靠着巧劲给挤了半身进去,这一瞧,眼睛都直了,吃惊得嘴巴都快阖不起来,“凤二,你这究竟是……姑娘哪里得罪你了?你这样绑犯人似的绑着人家像话吗?”
凤二不打算看她一眼,所以并没有回头。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想对人家用强,人家不愿意,你才把人家这样又捆又绑的?还把自己的伤口给弄裂了?”
凤二还是不说话。
“喂,大爷我以为你一向怜香惜玉,你却把人家弄成这个模样……啧啧啧,果真人不可貌相……”
“说够了没有?说够了就可以滚了!”
“这不行,这姑娘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是特地来谢谢人家的,既然看见她被人绑了,我身为老大岂能见苦不救?”
“既然你这么爱救,就把她带到你房里去,我不想再看见她!”
龙七挑了挑眉,不知是惊喜还惊吓,“真的假的?我真的可以吗?把她带进我房里?”
“你当然……”
凤二还没说完,龙七已经不管不顾地挤开凤二走进房,长手一探便把卧榻里头的朱晴雨整个人抱过来,伸手便把她嘴里的破布给拿下,她开始狂咳了起来。
“姑娘,你还好吧?”龙七不住地给她拍背理气。
她会好才有鬼呢!朱晴雨咳到泪不断的掉,洒满了整个脸庞。
这模样,连一向粗手粗脚的龙七见了都心疼得紧,等她咳得缓些,忙又替她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姑娘家细皮女敕肉的,被这样的粗绳绑着又耗尽气力的想挣开,纤细的手腕上早已被粗绳磨去一层皮,又是瘀青又是血的,看起来触目惊心的可怖。
朱晴雨一见到自己的双手变成这样,更是委屈,这一哭便一发不可收拾。
那哭声,细细碎碎地,幽幽怨怨地,怎么听就怎么磨人的心……
终究,凤二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瞧向朱晴雨,瞧上她那哭得可怜兮兮的一张小脸,瞧上她那双被他捆绑而血迹斑斑的手,心突然像是被刀割了一下,胸口隐隐地觉得又闷又疼。
明明是她自找的!
要不是她动不动就要跑去跳海,他需要把她绑起来吗?要不是她那张嘴一直对他说那些不知所云的话,他需要把她的嘴巴用布塞住吗?既然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一切都是她活该,此刻的他究竟在郁闷个什么劲?
“姑娘,你别哭了,我叫张哥来帮你上个药吧?好吗?你一定疼死了吧?都怪这个凤二,我带你离开这里可好?”龙七问着,却久久没听到回应。
凤二的耳朵竖得高高的,屏着息,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闷闷的把到嘴边的话给憋进肚子里去。
过了好一会儿,朱晴雨终于开了口——
“不用了,我留在这里就好。”朱晴雨头低低地,“龙老大,你帮我请张哥过来吧,可以吗?”
龙七咧嘴笑了,对凤二眨眨眼,嘴里答着朱晴雨,“当然可以!不过,姑娘确定要留在这里不跟我走?我可以把我的舱房让出来给姑娘睡,我龙七皮糙肉厚的,找个兄弟的房挤几晚就行了,如何?”
真是个很具吸引力的提议呵。朱晴雨差一点就想点头了。
她微微抬起头来望向大胡子,在还没看见他那张脸前,先映入眼帘的是他衣服上那一整片触目惊心的血,她的心微凝,心知肚明那是他为了救她而硬把她扛进房,她又死命的在他怀中挣扎不休的“成果”。
他因为救她而受伤,因为救她而又撕裂了伤口,他应该是被她气得快吐血了吧?所以连自己的伤口一直流着血都放任不理,无知无觉?
大胡子其实是个大好人,舍身救她又用自己的性命相护,在这艘大船上,如果说她能信任谁,大胡子铁定是唯一的一位,如此,她自然该选择留在他身边,这答案根本无庸置疑。
何况,他还受了伤流着血,她又岂能弃他不顾?
朱晴雨再次低下头道:“不麻烦龙老大了,我留在这里就好。”
“好吧,那我去请张哥过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谢谢龙老大。”
龙七朝她挥挥手,正欲踏出舱房的腿又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再次看着她,“我过来其实是要告诉姑娘一声,一切如姑娘所言,真的都恢复正常了,我的罗盘,这艘大船,天空和这大海。”
“我知晓。”朱晴雨点点头。
当外头变得安静无声,船也不再晃动时,她就已经知晓,同时,她更知晓一件事,那就是她这辈子看来是别想回到现代了。
因此,她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对大胡子数次的救命之恩很感激,也很幽怨,这样的心情绝对没有人可以懂。
龙七很难掩饰他的激动与迷惑,“姑娘是如何办到的?姑娘怎么会知道只要离开那一处地方,混乱的一切就都会恢复过来?”
不知情者,就算在大海中航行老练如他,遇到那种可怕的状况,第一个会做的事铁定是先稳住船,不让它因为剧烈的晃动及乱转而翻船,而在还搞不清楚东西南北时也万不可能随便离开原处,免得偏离本来的航道,总之,无论如何绝不会是用她那种方法,不管不顾的随便找个方向冲出去再说,因为没有人知道这样莽撞行事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我只是猜的,因为我曾经在某本书上看过类似这情况的故事,所以便让龙老大试试看罢了,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坐以待毙来得好。”
龙七听了点头笑了笑,“倒是托姑娘的福了,我这就去找人过来。”
朱晴雨也笑笑,没再说什么,看着龙七走出去关上门。
房内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大胡子和她眼对着眼。
朱晴雨没说话,安静又难得乖巧的坐在榻上,凤二的黑眸却是自始至终直勾勾地看着她。
“为什么不走?”在他捆了她又用破布塞住她的嘴,这么恶劣的对待她之后,他实在想不出这女人选择留下来的理由。
“你忘了吗?我当时说了,你若再不松手,就要对我的后半辈子负责,我一辈子都赖着
你缠着你不放,你将永远都摆月兑不了我。”
这话,明明是威胁,是警告,此刻从她的小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在撒娇。
她想赖着他,是真的吗?
如果是真的……
“所以,现在你是在落实你所说的话?”
“嗯,后悔了吧?”朱晴雨坏坏地看他一眼。吓吓他也好,谁叫他刚刚对她这么坏,不管她怎么呜呜呜地叫他都不理。
凤二挑了挑眉,“你确定?”
“嗯……”她圆圆的眼睛闪闪烁烁地。
“既然你确定了,好,那今晚我们就成亲洞房吧,我现在就去叫龙七让兄弟们准备准备——”
见这大胡子当真要开门走出去唤人,朱晴雨牙一咬,忙道:“等一下!我……我说笑的!你干么当真?”
“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既然当初我没放开姑娘你的手,自然应该要为姑娘负责……”说着,脚步没打算停。
朱晴雨真快被他气死,慌忙的从榻上跳下来,跑到他面前,伸长着手臂挡住他的去路——
“我说不必了!我朱晴雨要什么男人没有?干什么要你负责?何况我又不喜欢你这种大胡子,赖上你,我还委屈了呢。”
瞧瞧她那双瞪着的杏眼意志坚定的模样,果真是没打算要赖上他,所以当时的她是真心的想要跳海,而不是为了想赖上他而作戏?
凤二想着,心有片刻的凝滞。
究竟是谁伤了这女人的心伤得这么深,让她伤心到三番两次的不想活下去?又是谁想害她,竟狠心的把她给丢进海底不闻不问?若哪天被他知道这些人是谁,铁定先将他们一顿好打解解气再说!
朱晴雨被大胡子那深不见底的黑眸看得有些心慌慌地,不禁有些脸热,“干么这样看着我?你不会不信我吧?难不成你这个大胡子以为自己是潘安再世?我就这么想巴着你不可?”
“你刚刚说你叫朱晴雨?你姓朱?”
哇咧,朱晴雨的嘴巴张张阖阖半天,她怎么可以笨得把名字报出来?她刚刚是脑袋秀斗了吗?
“我……你听错了!我姓封,不是疯子的疯,是开封的封……但,不管我姓什么,你都不准对外说去,听见没有?”古代女子的闺誉是很重要的,她被一群海盗头子给救起来的事要是被传出去,那她的日子恐怕就真的很难过了。
“我不会说出去。”
“那就好。”
正说着话,未料,她身后的门板被人敲了两下后便直接从门外被推开。
她人刚好就站在门板后头,正前方又杵着高大的凤二,根本来不及闪躲,幸而凤二眼捷手快,长手往前一探便把她捞进怀里还顺势往后退了一步。
“啊!”她一个没站稳的被拉往前,凤二又往后一退,这一扑一抱一退,两个人都没站稳,双双倒上了卧榻。
张宙推门进来,刚好就撞见两人在床上抱在一块的样子,他啊了一声,人便想退出去,凤二和朱晴雨不约而同的叫住了他——
“回来,张哥。”
“不要走,张哥。”朱晴雨忙从凤二身上爬下来,脸红心跳,忍着困窘道:“你快帮大胡子处理伤口吧!他的伤口又裂开了!流了好多血!”
张宙看着她又看着他,嘴巴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你们老这个样子,伤口不裂开不流很多血才奇怪呢。”
“不是你看见的那样,张哥。”朱晴雨的脸更红了,“我刚刚是不小心摔在他身上,没跟他怎样。”
张宙摇摇头,摆明着不信,低头把伤药从医箱里拿出来,“把衣服月兑了吧,我好上药。”
“你先帮她看看吧。”凤二动也不动地继续躺在卧榻上头。
“我不需要!”朱晴雨头摇得跟博浪鼓似的,“张哥,你先帮大胡子处理伤口吧,他流那么多血,不知道会不会……怎么样?”
“我不会怎么样。”
“我不信。”
“把你的手伸出来。”
“我这点小伤根本不碍事……”
闻言,凤二坐起身,整个胸膛都快贴上她的背,“你再不听话地把你的手伸出来给张哥瞧,我也不会让张哥处理我的伤,这样有没有很公平?”
这样也行?他这根本是威胁!哪里公平来着?
可此刻她的背被一股男性身上的热气所笼罩,大胡子靠她靠得那么近,近到她根本无法忽视他在她身后的庞大存在,近到她觉得天气有点太热了,让人口干舌燥。
为了转移自己的心思与焦点,朱晴雨索性牙一咬,乖乖地将两边的衣袖给拉上去,又乖乖地把两只细白的手腕一起伸到张宙面前——
柔女敕的腕上,皮破了,拉扯着肉,渗出的血凝着块,怎么看都是惨不忍睹。
张宙一个凝眉,凤二也一个凝眉,朱晴雨是看了一眼便别开眼不敢看,伸出的手轻轻地颤着。
她怕痛啊!如果可以,她真的一点都不想上药!她宁可让它自然好。
“怎么搞成这样?”张宙看了凤二一眼,凤二的眉头蹙得更紧,半句不吭,再瞧瞧朱晴雨,也是咬紧牙关,像是待宰羔羊,“会有点痛,姑娘你忍着点。”
“知道了,张哥你要弄就快点吧。”早死早超生啊。
她的手一直抖,张宙的药很难上,凤二见了,从她身后探出自己的手各抓住她一只手臂,这才让张宙好处理些。
把烈酒喷洒在一块干净的布上,张宙轻柔地轻拭上她的手腕——
痛嘶了几声,朱晴雨想忍住泪可没忍住,一行泪便滑下了脸颊。
凤二靠她很近,就算她没哭出声,那泪珠串串死命咬住唇的模样却瞧得一清二楚,一颗心也跟着撑得死紧。
就是个爱哭鬼……
他轻骂着,可抓住她的手臂却不自觉地把她给拥紧些。
身后这男人的举动,朱晴雨不是没感觉到,而是假装不知道,她的脸更红了,可能是这男人的举动转移了她注意力的缘故,手腕上的皮肉伤虽然对她来说还是很痛,却似乎没那么痛了。
两只手腕都被丝帕包好了,丝帕还是凤二主动贡献出来的,说她姑娘家细皮女敕肉的,一般的布怕磨痛了她,怕她之后更怨恨他。
他对她的好,赤果果地,就算是冷嘲热讽,她还是觉得一丝暖意沁入心头,虽然,她依然不太搭理他,他也不太搭理她。
这一晚,朱晴雨睡得极沉,沉到第二天竟然没醒过来。
凤二本来以为她只是需要好好睡上一觉便没事了,却发现她在发高烧。
她昏昏沉沉地,每当有点气力睁开眼来,看见的都是大胡子凤二的那张脸,不,与其说她看见的是他那张脸,还不如说是他那双眼,毕竟他的胡子太多了,还真是看不清楚脸,那双眼却是很诱人的,常常闪亮亮的发着光,很是靠近的看着她。
还有他那双手,软软凉凉地,每次当它们贴上她的额头,就会让她舒服得忍不住从嘴边逸出一抹叹息,然后将脸主动地贴上那只手蹭啊蹭地。
这些小举动对她而言都是无意识地,生病的她迷迷糊糊地根本不知晓,可凤二好几次见到她似猫儿般的模样,让他不禁好气又好笑。
龙七亲自端来一碗姜汤,“还没退烧?”
“嗯,不过没那么烫了。”
“后天一早应该就到黔州港了。”
“嗯,知道了。”
“姑娘是说她住在黔州吧?”龙七看了凤二一眼,“你舍得把这姑娘送回黔州?”
凤二眉一挑,扯唇,“什么意思?”
“我是在想,这姑娘都跟你同床共枕了几天,你却没开口说要娶人家……这姑娘回到家中,恐怕会很不被待见啊。”
“我没对她怎么样。”
嗄?龙七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你开玩笑吧?”
“我有必要开这种玩笑吗?姑娘家的贞节很重要,我让她待在我房里是为了方便保护她,不是要欺负她。”
“可是你们都睡了好几天……”
凤二沉了眼,“注意你的措词,龙七。”
“我的措词怎么了?这船上哪一个兄弟不知道你们两个同床共枕好几天了啊?就算你当真没对她怎么样,可在别人眼中你就是已经对人家怎么样了啊,这话要是传出去,就算她是清白的,也不可能是清白的……懂吗?”这小子,不会连这一点人情世故都弄不明白吧?
“所以我才要你闭嘴。不只你,你得负责让所有人闭嘴。”
“就算大家都闭嘴,可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无端失踪这么久,你当她能没事?整个黔州的人恐怕都不会信她还是清白的!”
“所以?”
“所以,你当真不娶人家?我知道你还没娶妻,我也猜得出来你可能家世很好,也许这姑娘配不上你的家世,但当个妾总行吧?”
凤二的黑眸一沉,“她已经有未婚夫,你就不要乱点鸳鸳谱了!何况,她说过她不喜欢我这种大胡子叔叔,你不是亲耳听见了?”
好吧,他是亲耳听见了没错。
龙七皱了皱眉,“你确定她未婚夫还会要她?”
凤二端过他手上的姜汤在唇边吹了吹,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不确定。但,他真的不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别人的未来而担忧,他一再出手救这姑娘是因为他本性如此,跟男女之情无关。
何况,人家姑娘又不喜欢他……
“喂,你不会是嫌弃人家吧?人家姑娘虽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是清雅秀丽。是,她个性是烈了点,和那些老端着的名门闺秀是有点差距,但本大爷就爱这味,你若不想要她,那我龙七要了。我可以马上娶她为妻,只要她愿意。”
“我不愿意。”虚弱的嗓音幽幽地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
一听到声音,龙七开心的咧了咧嘴,朝她走去,“姑娘你终于醒啦?怎么样?身子有没有舒服些?”
朱晴雨扯扯唇,觉得全身上下都冒着一股热气,“我怎么了?”
“发烧了,张哥说可能是你的手伤感染了,再加上你之前待在海里挺久的,身子骨本就不太好,便发起热来,热散了就好,你既然醒了,多喝点热姜汤驱驱寒气,应该就没事了。”
朱晴雨点点头,“谢谢龙老大。”
龙七被她这么温柔的道谢,竟有些不好意思的搔搔头,“那个,你听见了吧?我刚刚对凤二说的话是当真的——”
“龙老大,我已经订亲了。”朱晴雨很快地开口打断他,“也许这一次回去这亲事就黄了,但,无论如何,在范哥哥没有开口先说不要我之前,我是不会背弃他的。”
还真是个懂事又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若他是她的未婚夫,是断然不会因此退婚的,可这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呢?看来这姑娘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爷懂了,姑娘好好休息吧,后日一早姑娘就可以回家了。”
“谢龙老大,龙老大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感激不尽。”
“姑娘这么说,我龙七倒真不好意思了,没管理好下属,还让姑娘受惊又受伤,姑娘真要谢就谢凤二吧!”说着,龙七便挥挥手走出舱房。
龙七一走,凤二看了她一眼,把方才龙七端来的姜汤递到她面前,“喝完它。”
朱晴雨接过来,一口一口慢慢喝下肚。
方才面对龙七,她一张口就可以把话说得一串一串的,此刻房里只有他们两人,她倒是词穷了,不知该说什么,事实上,打从听见他说他没对她怎么样开始,她就说不出心口上的那股窒闷代表什么,明明他说的都是实情,可不知为何他的反应却让她有股被嫌弃的感觉……
是了,嫌弃。
刚刚龙七说的没错,这男人虽然好心地一再救了她,却压根儿没有想纳她的心思,那日说要让龙老大准备婚事洞房也是说笑罢了,这本来也没什么错,在现代,没有一个女人会因为和一个男人在同一张床上睡了几天就会赖着人家娶她。
这里虽是古代,但她不是什么大家世族的千金,他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官家少爷,什么毁姑娘清誉这样的词用在她和这个海盗身上好像也不适当,但……他竟然嫌弃她?好吧,她觉得自尊心有点受伤了,就是这样而已。
明明该是她嫌弃他的,没想到他也压根儿瞧不起她,是因为这样的认知让她不太舒服吧?所以她的胸口老闷着?
“你姓朱,不会是黔州第一钱庄,福德钱庄老板朱光的女儿吧?”
闻言,朱晴雨一怔,呆呆的抬起头来看着他,这男人是巫师吗?难不成他除了会观星象还会算命?“你……怎么知道?我作梦时说梦话了吗?”
她非常确定自己没有提过家世,毕竟这批人是海盗,她怎么可能会对这些人泄露自己的家世及身分?怕被绑架勒赎是一回事,怕这些人知道她是谁上岸后到处乱说乱传这件事倒比较让她忌惮。
凤二扯唇笑了,“不,你刚刚说的。”
“我刚刚哪有说……”朱晴雨一呆,努力回想方才自己可有说了什么话,明明就没有,她只是回答他的话罢了,该死!她中计了!“你……你卑鄙无耻!竟然趁我生病了套我话?”
凤二也不否认,还不住地点点头,“果真发着烧时,人的脑袋瓜会变笨。”
“就跟你说我姓封,不姓朱!”
“是,疯子的疯……”
“就跟你说不是疯子的疯……”
她恼羞成怒的要伸手打他,纤细的手才刚刚扬起便让他抬手给轻轻按住。
“不要乱动你的手,你忘记你两只手都受伤了?”他皱眉,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痛吗?”
这男人,有必要问句话都那么温柔吗?
“不……痛。”就算会痛,被他两只大手温柔地抓着,也不会觉得太痛了吧?她微红着脸把手给抽回来。
凤二又看了一眼她纤细的手腕,“我再帮你涂点药吧,留疤了可不好。”
“不用了,留疤也没什么。”她把双手背在身后,就是没打算再让他瞧。
“怎么就没什么了?就不怕你未来的夫婿嫌弃你?”凤二没好气地道:“还是你故意要让我感到内疚不安?留着疤好气我?”
朱晴雨连连点头,“嗯,你怎么知道?是啊,我就是要留着疤,永永远远记住,曾经有个男人对我这么坏。”
凤二好笑又好气的挑高了眉,“值得吗?为了记住我,还故意要在手上留块丑丑的疤?你这姑娘算术不太好吧,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你也干?”
朱晴雨努努小鼻子,“我其他可能不行,但算术可精得很。”
尤其来到这个连九九表都没人会的古代世界,她光算术这一门技艺就足够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吧?何况她本来就是学管理的,会计学、成本会计的成绩也是一等一的好,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如此,老天爷才让她穿来古代就是个钱庄千金,这职业根本是为她量身订做来着。
闻言,凤二的黑眸微闪,“是吗?倒没听说过朱家的千金有这项才能……”
“你们这些海……海上成员都是混海上的,哪能听说过那些商家小姐的小事?”朱晴雨说完,又觉得不太对的看他一眼,“为什么你好像对黔州很熟?一个朱姓就可以让你猜到我的父亲是朱光……你不会刚好也是黔州人吧?”
越说,朱晴雨越觉得可疑。
难不成黔州姓朱的就只有她爹这一家?不可能吧?
“那倒不是。”凤二淡笑,“只不过本人见多识广而已。”
“我不信。”
“不信又如何?”
“整个黔州,又不只有我爹姓朱,你究竟是怎么猜到的?”
凤二看了她一眼,走到一旁的柜前拿出她先前落海时穿的衣服递给她,衣服上头还放着一个粉色的绣花荷包,上头绣了一个“福”字,“这是那天你换下的衣服及和衣服一起落下的荷包,我已经清理好了,回家前你可以换上。”
朱晴雨接过衣服,瞄了摆在最上头的那粉色荷包一眼,应该是原主平日在用的没错,虽然她印象不深。
“你想说什么?”不过就是个绣着福字的荷包,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吗?
“见了这个,你还是不明白我是如何猜到你身分的?”
完了!他现在是在考她吗?身为朱家大小姐,她究竟遗忘了什么?朱晴雨努力瞪着那个荷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需要知道什么吗?”她故作镇静地眨眨眼。
或许是原主当真太宅了,宅在家里不闻天下事也就罢了,还不闻家中事?否则,她又没失去原主的记忆,怎地被大胡子一问还一头雾水起来?
凤二淡淡一笑,“这个绣着福字的荷包是今年新年时福德钱庄请城里最好的绣娘绣制而成,专门送给钱庄大客户们家中女眷的新年贺礼,为表诚意,每个荷包除了福字,背面还分别绣上各家的姓氏,收到的众女眷都欢喜得很……你这荷包的背面绣的是个朱字,我就随口
就一个荷包而已,一个海盗竟然可以把她的家世猜出来,也不知是她太蠢还是这男人太精明?他不会是把这港口沿岸大户人家的户口全都给查得清清楚楚吧?
古代的户籍制度有这么厉害?
就算有,这男人为什么可以拿得到这么详细的名单?
“你真的是干海盗的?”朱晴雨狐疑的问。
凤二的黑眸闪了闪,“不然呢?”
“我以为你是黔州某城县太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呢。”朱晴雨模模鼻子,假笑两声,“竟连我家钱庄送大户女眷荷包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你都知晓。”
“我知道的,可远比你以为的还要多更多,就算当海盗,也可以当一个称职专业的海盗。”
朱晴雨点点头,不跟他在这话题上绕,免得到时穿帮的是她自己。
不过这事,怎么想都觉得诡异!就算身为海盗得模清那些官员大户人家的底细及来头,可连原主家的钱庄过年送给大户人家女眷的荷包样子都知晓?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可,人家不说,她也不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人家说不是?
何况,她可连刀怎么拿都不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