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那一天,我之所以会出现在你面前,全是因为我想见你。”
在她惊魂未走之时,他态度直接大方的坦白一切。
“在莱恩热烈追求你的时候,我也喜欢上你,只是,那时的我没有想过要跟他抢。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你。”
笑意缀亮了那张俊颜,杨苡梦却是满脸不敢置信。
她呼吸艰困的吐语:“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怎么可能还喜欢着我?”
他却说:“我从未拥有过你,不是吗?”
她心头一凛,坚定的回道:“没有人可以拥有我。”
他没有反驳,只是附和的说:“我知道。我看得出来,你既不想拥有任何东西,也不想拥有任何人,甚至,你也不想让任何人来拥有你。”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谁能够真正的拥有谁。”她秉持己见的强调着。
他挑了挑墨眉,说:“拥有只是一个词,其实真正的意义,是代表你得到了对方的所有信任,以及绝对真诚的爱。”
她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在这个只讲求利益的世界上,从来就不存在着信任与真诚的爱。”
闻言,黎呈勋沉默了。
他没想过,看似柔弱无依的杨苡梦,竟然把人性与爱情看得如此透彻。
她接着说:“充其量你对我只是好奇罢了。又或者,当年因为莱恩对我穷追不舍的追求,引起了你对我的注意力,你才会误以为自己喜欢上我。”
听见她这套冷静又客观的分析,他也笑了。“你为什么这么千方百计的想把我推开?还是说,其实你是在害怕,害怕你真的会爱上我?”
她不争气的红了颊,嘴上犹在狡辩,“我没什么好怕的。”
抓住她这句语病,黎呈勋的笑容多了几分得意,说:“既然你不怕,那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怕的,不是吗?”
惊觉自己掉入他的文字陷阱,杨苡梦登时有些慌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话未竟,黎呈勋已再次凑近俊颜,吻了吻她的嘴角,这一幕,让入口处的工作人员全红了脸。
杨苡梦也没逃过,此刻她的秀颜已布满红霞,眸光慌乱得不知该摆在哪儿。
“爹地,妈咪,你们不要再亲亲了一”
另一头的尼尔发出童言童语的抗议,反让杨苡梦当下尴尬得无地自容。
幸亏,黎呈勋松开了手,朝着尼尔走去,顺从着尼尔的指示,蹲下高大身躯,单膝触地,一手环住了尼尔小小的肩膀,一手指着窗外远处的高楼大厦,极富耐心的一一介绍起来。
杨苡梦呆立在原地,仿佛刚从一场迷梦中醒来。
手心轻抚过方才被他吻过的唇瓣,耳畔依稀还回荡着他的宣示。
他说,他要追求她,想当她一辈子的丈夫。
她真的无法理解,她是如此的平凡,论美貌,论才能,论家世,她都只能勉强挤进及格边缘。
毕竟,依他跟莱恩的身分,两人的身边想必围绕着众多美貌与才能兼备的女人。
为什么是她?
杨苡梦困惑不已的望向那一大一小,望着黎呈勋温柔微笑的侧颜,望着尼尔满足而咧得大大的笑容,看见这一幕,恐怕旁人真会以为他们是亲生父子。
但,这终究是一场假象。
她不该让尼尔继续把对父亲的感情,投射在黎呈勋身上……但是,眼前她要去哪里找另一个男人来帮助她?
在这个世界上,又有谁会像黎呈勋这样,毫无保留的为她伸出援手,甚至扬言愿意当尼尔一辈子的父亲?
杨苡梦眼中的犹豫越来越浓,尤其是当她看见黎呈勋把尼尔抱上肩头,尼尔像是坐在巨入的肩膀上,眺望着外面的世界。
这一幕,击碎了她的坚持。
她不想再让尼尔失望,不想再让尼尔失去父亲,更不愿让尼尔陪着她颠沛流离。
只要她接受了黎呈勋,只要她不去戳破这一切,尼尔就能得到更好的照顾。
而她只要接受当黎太太就好。
是吗?事情真的有这么简单吗?
一股不安悄然在杨苡梦的心底蔓延……
为什么是她?
更准确一点的说法:为什么是杨苡梦?
当年的莱恩如是回答:“那一天,有个朋友跟我约在那间咖啡厅,当我走进咖啡厅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她。”
黎呈勋至今仍然记忆犹新,当莱恩讲述起他坠入情网的过程,他那一双湛蓝色眼瞳闪闪发亮,仿佛发现了世上仅存的黄金。
莱恩说:“她就站在吧台里,手里拎着一壶咖啡,正在替客人倒咖啡,她抬起头看向我,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了个头,问我需要什么,我呆住了,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她的注意力全不在我身上,甚至没有多看我一眼。”
以白人的标准而言,莱恩的长相无疑是英俊的,他身高一米八,金发蓝眼,五官分明,再加上他那一身时髦的名牌装扮,往人群中一站,他的存在感绝对是强烈得挡不住。
少有女孩能不多看莱恩两眼,也少有女孩能抗拒得了莱恩的魅力。
无论是西方女孩,抑或东方女孩,莱恩的魅力都吃得开,毫无影响。
区区一个咖啡厅的年轻女侍,看见莱恩非但没有多留意,反而把他当作入形立牌一样的晾着,自然而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莱恩神采飞扬的接续着说:“她看我没有反应,就把菜单放在一个吧台的空位子上,示意我过去点餐,我走过去了,她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擦她的杯子,嘴上礼貌性的问我要点什么一老天,Arvin,我走近看她,发现她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是她那种不在乎周遭一切,又一副安然自在的气质,让我觉得她是整间咖啡厅……噢,不,是那条街上最美丽的女人。”
当时的黎呈勋听罢,只是不以为然的挑了挑嘴角,俊脸更是显露出兴致缺缺的神态,没打算加入这场无趣的讨论。
莱恩却没打算就此罢休,兀自抓着他说个不停。
“你一定认为我是出于自尊心,才会注意到这个女孩,Arvin,你错了!我并不是自尊心作祟,我去过咖啡厅好几次,为了就是观察那个女孩,我发现有些亚洲留学生为了向她搭讪,经常在那里流连不走,我每次去总能看见几张熟面孔,但她对这一切没有任何感觉,她甚至不知道有些客人指定要由她点餐,为的就是向她搭讪,她不像那些喜欢被虚荣感拥抱的女孩一你懂我在说什么?”
黎呈勋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莱恩仿佛受到了鼓舞,情绪越发兴奋的说:“她根本不在乎任何人,她只是做着她该做的,当其他女侍纷纷跑来向我搭讪,甚至明目张胆的向我要电话号码,她还是待在吧台擦杯子。”
那一夜,莱恩不停讲述着关于一个东方女孩的好,逼得黎呈勋不得不把这个女孩记上心头。
后来,当他随莱恩一同进到那间廉价狭小的咖啡厅里,当他与吧台里的杨苡梦视线相接,他看清了女孩透彻明眸之下的平静淡然,一股渴望挖掘的冲动油然而生。
他当然相信一见钟情。
毕竟人是肤浅的动物,许多事情往往凭借着第一眼的印象运作。
他与不少美女交往过,不也是一见钟情而来?一见钟情可以把荷尔蒙的高涨合理化,更可以完美的掩饰自己的肤浅,多好用,不是吗?
但他很清楚,他对杨苡梦不仅仅是一见钟情。
他与莱恩一样,仔细观察过这个女孩,意外发现,这个女孩很奇妙。
她的奇妙之处,在于她总像个局外人,用着置身事外的神情在看待眼前的一切。
她很抽离,仿佛人在这里,灵魂却在远端,静静看看周遭的人们嘻笑交谈,静静地做着她手边的工作。
后来,莱恩打听到女孩的来历,甚至喜孜孜地找他分享一只因他的母亲来自于台湾,算是半个台湾人。
“Arvin,我查到了!Dawn来自台湾,她是我们学校的留学生,上个学期休学了,因为她付不出学费这个我也查过了。她的父亲是一间科技公司的总经理,后来涉嫌掏空公款,再加上投资失利,破产了!所以她被迫休学,现在得先筹出学费与生活费,才能继续复学。”
黎呈勋反问:“你想帮她缴学费?”
莱恩'打了个响指,“宾果!”
黎呈勋心底下意识浮上一个念头:像她那样的女孩,应该不会接受莱恩的援助。
果不其然,几天后,莱恩灰头土脸的告诉他:“校务处那边转告我,Dawn拒绝复学,因为那不是她付的学费,即使校务处的人撒了谎,告诉她这是善心入士的捐款,她竟然要求校务处的人把这笔钱捐出去,我的老天!”
黎呈勋发出了意料之中的嗤笑。
莱恩深陷在爱情的苦恼中,不可自拔,因此始终没有发现好友的细微变化。
莱恩更未曾发觉,原先那个一脸不耐烦聆听的好友,慢慢地转变成专注凝神的听着,而且偶尔穿插几句认真的回应。
莱恩仍旧每天上咖啡厅报到,每天送上一束白色蔷薇花,那个女孩依然用着抽离的态度面对生命。
黎呈勋也曾以为自己只是局外人。
后来他才晓得,打从他开始把好友转述的点滴记入心底,当他开始主动探究关于女孩的一切,当他曾经对好友的热情示爱感到妒忌。
他才明白,他早已经在局内许久。
为什么是她?
这个问题他曾经问过莱恩、亦曾经反复扪心自问。
或许,答案就如同莱恩曾说过的那般——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我只记得,当我看见她的第一眼,她就这么走进我的生命,而我无法用言语形容那一刻的神秘与灿烂。”
是的,她就这么走进他们两个男人的生命里,占据了他们心底最美丽的角落。
也许,此刻的莱恩已经开始懊悔莫及,也或许不会,但是他很庆幸,庆幸莱恩已放弃了她,否则,今天的他势必又得面对两难的选择。
为什么是她?
他心中已有答案,只是迟迟不敢面对,如今人事已非,眼前再无阻碍,无论用上什么代价,他都要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总有一天,当她亲口向他问出:“为什么是我?”
他会凝视着她的双眼,并且将莱恩那席话原封不动的奉上。
因为他明白,那样的情景,那样的对话,曾经是莱恩的最大梦想。
他并非是在剽窃莱恩的对白,而是想帮好友完成早已无法完成的梦想。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我只记得,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你就这么走进我的生命,我无法用言语形容那一刻的神秘与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