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即将进入冬天,天气愈来愈冷,但繁华的京城却没有因冬天到来而显得萧瑟,街道依旧十分热闹。
“二东家您慢走,放心,您交代的我一定照办。天气冷,昨晚那一场雨下下来,今天气温又更低了,您可得穿得暖和些。”美人阁的王管事将赵涵送出铺子大门。
“王管事,你别送了,回去招呼生意吧,我还要到街上逛一逛。”赵涵摆摆手示意王管事赶紧回去顾店。
美人阁每天人潮络绎不绝,尤其是带着百花香的护肤膏上市后,生意更是好得让伙计跟陀螺似的忙得团团转。
绿豆扶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在湿滑的石板路上,“小姐,小心走,前头有一处水洼。”
“不用担心我,你自己小心点倒是真的。”
“小姐,您现在是要去见世子爷,将您熬夜织的手套送给他吗?”绿豆贼兮兮的问着,“这有真爱的滋润果然不一样。”
“好啊,绿豆,你现在会打趣你家小姐了!”
“小姐,天地良心,奴婢哪里敢啊,奴婢是看小姐迷途知返,现在如此幸福,替小姐感到开心。”绿豆连忙喊冤。
“什么迷途知返,说得好像我很没眼光。”赵涵没好气的横了绿豆一眼,却也不能反驳,谁让原主就是个睁眼瞎,不仅害死自己,还拖累了一大家子的人。“不过,小姐,您跟世子爷约在哪里见面啊?”
世子爷正式认祖归宗那天邀请了小姐去观礼,同时将小姐介绍给国公爷认识,国公爷可是直夸小姐,看来小姐嫁进国公府是迟早的事。
一想到小姐很可能嫁进国公府,她的腰就不自觉地挺直了一些。
她就说她家小姐是天生富贵命吧,小将军没嫁成,不还有个世子爷,可不像某人处心积虑地想嫁进豪门,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是最近十分热门的水榭楼。”
绿豆看着一旁摊贩上卖的芝麻糊,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同她说道,“对了,小姐,奴婢昨天上街买点心时遇到了芝麻,就是在大夫人身边服侍的一个三等丫鬟,她被大夫人暗中派去当铺典当东西。”
“什么,大房的人偷偷拿东西到当铺典当?不是吧!”
“是真的,芝麻同奴婢说现在赵家情况很糟,大老爷就是个文人,整天风花雪月,根本不会做生意,跟人合伙被骗了好些银子,然后又得赔给下家,而且好多店铺连连亏损,都关起来了。
“大少爷进出青楼调戏清倌,被狠揍一番,赔了不少银子。还有啊,二少爷被人带进赌场,赌输不少银子,大夫人为了替他还赌债,卖了几间别院跟土地……这一大家子的人要吃吃吃喝喝,老夫人又把持着中馈,不肯将银子拿出来,大夫人只能开始典当一些平常不会去注意又较值钱的物品,想不到这才多久时间,赵家就落败成这样。”
赵涵轻笑了声,不与置评,这种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不是吗?相信父亲听到赵家现在的情况,也只会摇头叹息一声,至于救助赵家,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伤得太深。
“幸好老爷的印刷生意兴隆,您与二少爷合写的那些话本更是十分红火,供不应求。要是老夫人知道二房现在发达了,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时将二房分出来。”
“就是要她后悔,相信我爹知道了也只会摇头而已,要他回本家根本不可能。”
赵老夫人不是爹的亲生母亲,爹又被赵老夫人那样伤害过,还被逼着弃文从商毁了一生,她丝毫不担心爹会起了拯救赵家或是回赵家的心思。
两主仆一边逛着摊贩,一边说说笑。
这时,一辆马车急驰而来,百姓看到后纷纷走避,她们两人也跟着往两旁退去。
就在那辆马车经过赵涵身边时,马车门突然打开,里头伸出一只手,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前用力一拽,将赵涵拽进马车,扬长而去。
“啊,小姐!”绿豆惊呼,不管不顾的追上去,边追边大声求救,“来人啊,快帮忙啊!快救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被那马车掳走了,救命啊!”
此时,客栈紧邻路边的一扇窗子被推了开来,靠窗坐着的女客人露出了一记阴森冷笑。赵涵,你不过是个低贱的商户女儿,敢跟我抢人,让我颜面尽失,那就等着承受代价!“既然您好戏已经看到,是不要回府等待好消息?”
女子又扫了眼街道上发了疯似的推开人群拚命向前追去的绿豆,“哼,既然我得不到,别人也别想得到,走吧!”
而此时,依旧追着马车的绿豆后衣领突然被人抓住。
“绿豆,发生何事情?涵儿呢?”
见到钟暮离,绿豆的眼泪瞬间喷出,直指着前方,“世子爷,小姐、小姐被一辆马车掳走,往那方向前去,奴婢追不上……”
钟暮离毫不迟疑地调转马头,往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这条路直通西城门,加上沿途百姓骂声连连,若是他的判断没错,掳走涵儿的人肯定是从西城门直接出城。
当他赶到西城门时,只见孟飞以一辆横躺在路中间、受损严重的马车为屏障,护着一名女子,吃力的与七八名大汉激烈地厮杀。
见到马车后方有一道银光闪过,直劈孟飞身后护着的那名女子,钟暮离抽出防身的匕首毫不迟疑地飞射而出,直刺那持刀大汉的印堂,对方瞬间倒地,死不瞑目。
钟暮离没有一刻迟疑,脚下一点,持刀飞身向着前方冲去,对那些大汉出手,狠绝冷戾,毫不留情。
因为钟暮离的加入,局势瞬间翻转,因单打独斗早已感到疲惫的孟飞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将那些人交给钟暮离对付,他负责保护赵涵的安全。
钟暮离武功高强,即使那几名大汉武功不凡也不是他的对手,不一会儿已有四五名大汉被削断手臂或挑断脚筋,倒在地上挣扎,只剩下几人做最后的垂死净扎。
这时,钟暮离的手下赶到,见状毫不迟疑地提刀加入厮杀。
有了手下的加入,钟暮离来到赵涵身边,无视孟飞的存在,直接将人搂到怀中,神色凝重的检查她是否有受伤,还好只是轻微擦伤,顿时放心多了。
他弯身将额头抵在她额间,愧疚的说着,“涵儿,抱歉,我来迟了。”说完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看到这一幕,路见不平拔刀救美的孟飞心里实在很不是滋味,喊道:“钟暮离!”
钟暮离拍拍赵涵的肩膀,安抚好她受惊吓的情绪,抱拳道:“孟小将军,谢谢你。”他从与赵涵的简短对话中得知,掳走赵涵的人正要从西城门出城时,孟飞正巧迎面而来,从西城门进城。
前方马车过快的速度很快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两方交错时他好奇地瞄了马车一眼,从飞起的窗帘缝隙,竟看到被人捂住嘴、神情慌张的赵涵,立刻拦下马车,借故与那些人发生争执,砍断车辕,趁乱将她拉出马车,救她一命。
这一刻,钟暮离对孟飞充满感激,若不是他机警,只要出了京城赵涵恐怕就凶多吉少。“我救的是赵涵,不是你,无须你替她道谢。”面对情敌,他毫不客气地道。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还是要向你道谢。”
赵涵拍拍钟暮离的手背,示意她来吧,“孟飞,谢谢你。”
“赵涵,你永远不必跟我客气,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在。”孟飞毫不顾忌地当着钟暮离的面挖墙脚。
“我不会给你那机会。”钟暮离向前搂着赵涵,彰显主权,示威意思浓厚。
孟飞的视线落在他搭在赵涵腰间的手,怒视钟暮离,手中兵器动了动。
钟暮离感受到孟飞身上的凛冽杀气,身上同样爆发出骇人气息,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彷佛在空中大战了三百回合,火光四射。
赵涵看着幼稚的两人,分明都是铁铮铮的男子汉,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一面?真是让人无语。赵涵头疼的按了按额角,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她敢保证若不是因为她在场,他们两个真的会打起来,还是那种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打法。
此时,剩余的几个大汉不是被制伏,便是身受重伤横躺在地痛苦的申吟。
“世子爷,已经全部解决好了。”为首的手下抱拳禀报。
钟暮离松开赵涵,冷然的看了眼那几个大汉,冷声命令道:“全绑回去,必要查出幕后指使者究竟是谁,目的为何。”
“是。”
赵涵看见孟飞受伤了,忙道:“孟飞,你手臂受伤了,必须赶快就医,改天我再请你吃饭表达谢意。”
钟暮离抢先道:“是我们,不是只有你。”
孟飞毫不在意地睐了眼手臂上那道伤口,“你们两人一起请我吃饭就不必了,我担心毁了你的心意。”
有钟暮离在,他还能好好吃饭享受赵涵的感谢吗?自然是不可能,毁了客栈都有可能,这顿饭还是别吃了。
“可是……”
“赵涵,我在战场上受过许多比这严重的伤,你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孟飞撕开衣袖自行包扎。
“涵儿,孟小将军是言而有信的豪爽之人,既然他这么说,你就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
钟暮离拍了拍神情愧疚的她,在她耳边小声地告知,“听说孟小将军早年在战场上受伤留下痼疾,需要一种叫做龙铁骨的药材做为药引,寻了多年依旧没有下文。日前我接到飞鸽传书,这次前往东南方海域的船队收购到一株近三百年的龙铁骨,届时以你的名义将这株龙铁骨送到大将军府,也算是还了孟小将军的救命之恩。”
“真的!”她眼睛倏地一亮,随即又一脸纠结,“可是那是你的东西,更是古家商队的,我怎么可以……”
“那是我自己的船队,早在多年前我就另外组了一支船队,与义父家的船队不冲突,你就别放在心上。”
“可是……那价钱肯定很贵,恐怕把我卖了都买不了龙铁骨……”她心里的算盘已经开始打得劈里啪啦响,算着自己的私房钱还有铺子的分红一共可以挤出多少银子。
“傻瓜,我的就是你的,纠结什么。”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带着一抹试探道:“若是你真的这么在意,就把自己卖给我吧!”
她横他一眼,“我是无价的,你买得起吗?”
“无价……”钟暮离唉声叹气了番,“看来我得让手下的商队多出海几趟,捞些奇珍异宝回来,否则娶不上妻子。”
听到他的抱怨,知道了他的心意,赵涵耳朵不由自主地染上一片绯色,面色羞红的低下头,低叱,“胡扯什么,现在这情形……适合说这个吗……”
但软糯的语气一点也彰显不出她的气势,反而取悦了钟暮离,“那好,我会找个黄道吉日好好跟你说说这个问题。”
两人低声亲密的互动,看在一旁孟飞的眼中实在是刺眼得可以,只是也就只是刺眼,好像没有像话本里写的那么难过,那么心痛。
他是不是……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赵涵?或是他将友情误会成了爱情,所以看着他们的亲密互动,他也并不难过。
一番沉思后,他这才有所感悟,看来他对赵涵并不是男女之间的情感啊!
此时,钟暮离派手下调来要送孟飞回去的马车已经到了。
孟飞临上马车之前对钟暮离撂下警告,“姓钟的,日后若是你敢欺负她,对不起她,我肯定不会饶过你!”
“你可以随时盯着我。”
“若是你敢对他不好,我绝对会将她抢过来!”孟飞虽然已经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但还是要威胁钟暮离一番,让他产生危机感,免得赵涵日后受委屈。“你永远不会有这机会。”
“小姐,小姐,大消息,大消息!”绿豆喊得震天价响,冲进赵涵用来研发胭脂水粉的作坊。赵涵一面小心的揽拌着陶钵里的液体,一面斜睨着一脸兴奋的绿豆,“你在街上又听到什么还是看到什么了?”
绿豆的行为是愈来愈浮夸了,常常在外头得到什么消息就冲回府里,一惊一乍的告诉她。
若是在现代,她恐怕就是那些带状座谈节目里的固定班底,因为效果太好,收视率肯定会飙高。
“小姐,您整天待在作坊里,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多大的事情?天塌了?”工作告一段落,赵涵放下手中的勺子。
“是常平王府的天要塌了!”
“常平王府?跟宝珠郡主有关?”绿豆这么说,她第一个联想的便是这事。
“是啊!”绿豆大声说着她的所见所闻,“您知道吗?宝珠郡主跟林之易在客梭里苟合,今天早上被人发现,事情闹得好大,而前去客栈抓奸的人……是赵绢。”
“嗄?什么,这听起来感觉就很精彩啊!”
“就是,就是。”
“快把你知道的都跟我说了吧。”
“小姐,还不是……”难得小姐对这热腾腾的八卦有兴趣,绿豆比手画脚,卯足了劲说着,让故事更为精彩,“您知道的,宝珠郡主跟林家退亲后,就将目标放到了世子爷身上。据说她在荷花宴上就看上了世子爷,但当时嫌弃世子爷是商贾,配不上她,等世子爷认祖归宗后,她就认为世子爷配得上她了,于是让常平王上国公府询问过国公爷的意思,结果被拒绝了。”
赵涵颇为诧异,常平王上国公府试探结亲意愿?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当初掳走她的那些大汉经钟暮离的手下严刑逼供,终于逼问出身分,乃是常平王府的护卫,为此,国公爷上书将常平王给参了一本。
当时她还纳闷,她与常平王府无冤无仇,为何他们要掳走她,想来是这个原因。
绿豆丝毫没有注意到赵涵的心思在另外一件事情上,继续啪啦啪啦地说着,“这事可精彩了,赵绢带人去抓奸时,可是直接把宝珠郡主从床上扯下来狠打了一顿,奴婢听人家说……林之易与宝珠郡主什么衣服都没穿,就这样光溜溜赤果果的被打到门外,好多人都看到了宝珠郡主的身子,那身子上上下下布满红印,奇怪,小姐,为何会如此,您知道吗?”
绿豆末了还很纳闷的看着赵涵,一脸好奇。
赵涵嘴角暗暗抽了下,她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一回是,但这东西能跟绿豆说吗?“不知道。”
“反正这下常平王府的脸是丢大了,宝珠郡主不想嫁给林之易也不成,不过我很好奇,她是为妻还是为妾啊?”绿豆一脸幸灾乐祸。
“她的身分摆在那里,你觉得有可能为妾?反倒是赵绢这么一闹,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她横绿豆一眼。
“未经过明媒正娶便无媒苟合,这样的女子怎么能够成为正妻。”绿豆振振有词。“话是不错,不过你想常平王有可能答应让女儿为妾?何况赵绢不也是无媒苟合?”
“说的也是,这事还真不好解决。若是嫁进皇宫,当皇帝的小老婆还另说呢。”绿豆挠了挠头,认同的点头。
“好了,怎么扯到皇上身上去?小心被听到告上去,你的就头跟颈子就要分家了。”
绿豆瞪大眼,马上用双手捂住嘴巴,“奴婢不说,小姐也不说,就没有人知道了。”
“我可是听到了。”钟暮离低沉浑厚的声音由外往内传来。
“见过世子爷。”绿豆向钟暮离福了福身子,“世子爷来了,奴婢去准备些茶点,今天有小姐亲手做的芙蓉糕呢,小姐知道世子爷不爱吃甜食,特地减了糖的分量。”
“特地为我做的?那我还真得好好尝一尝。”钟暮离眸光温柔的瞅着赵涵。
“就你多嘴,还不赶紧拿过来。”秘密被揭穿,赵涵有些恼羞的斥责绿豆。
“是,奴婢这就去。”绿豆说完便一溜烟的溜出作坊。
钟暮离伸手将赵涵拉进自己怀中,语气幽怨的抱怨,“我最近几天比较忙,没有过来看你,你也没过去找我,是在忙什么?”
“我在调配一种新的香露,可不管怎么尝试,总是觉得少了一个香味。”
“别急,慢慢试总能试出来。对了,绿豆应该跟你说了吧?”
“你说的是今天早上宝珠郡主跟……”她眨了眨眼,顿时恍然,“莫非那事是你做的?”
他搂着她走向一旁用来休息的矮榻,抱着她坐在自己大腿上,毫不否认,“没错。”
尽避心中有所猜测,她还是感到震撼,“这林之易跟你之间的恩怨我是清楚,可你何必这样毁掉宝珠郡主,她跟你有仇吗?”
“她千不该万不该对你动手。”他神情瞬间变得凛冽,语气冰冷,“动你的人,我定让他后悔终生!”
他的语气森寒冻人,她的心窝却感到一片温暖,呐呐的说着,“暮离,谢谢你。”
“小傻瓜,你是我今生为一想守候的人,为你做任何事我都心甘情愿,所以不要对我道谢……”他低头,冰凉的薄唇缓缓覆上她娇艳的红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