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凛冽公司上班的第一星期,宁慕安觉得自己的精力快被榨干了,特别是注意力一定要高度集中。碰到唐洛凛这样严厉自律的总裁,事无巨细她都要亲力亲为,安排妥当不说,若是达不到他的要求,还要重新再做。
她碰到过唐洛冽一次,他竟模着下巴,笑咪咪地说唐洛凛从未这样手把手教地带别人,她真是好福气,可她根本不想要这样的殊荣啊。
若是说,先前她还觉得他会是她的老公,孩子的父亲。但现在,即便他长着一张颠倒众生的脸,她对他没有一丝绮念,毕竟,这世界上哪有这样子对老婆的老公?
就在早上,因为她整理的会议笔记不够完美,被他整整训斥了十五分钟。
她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被人当小孩子批评,偏偏他说得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令她找不出半点反驳的理由。
要不是第一笔薪水已经提早入帐,而且数字令她很满意,否则她真的想跑路了。
谁知,这天下班,宁慕安回住处的时候,雅梦心喜地告诉她一个消息,公司要派她去新加坡支持半年,这可是升迁的机会。
宁慕安愣了一下,有些不舍地看着她。
曾雅梦笑嘻嘻地说道:“别不舍啦,我很快就会回来,房子也空着,你可以继续住。”
“不用了,打扰你那么久了,我也该回家了。”
“也是,言言还是需要人照顾。”曾雅梦对她做了个加油的手势,“虽然我不在你们身边,但是你和言言爸爸的消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哦。”
“知道啦,八卦小妹!”
“去外婆家了。”言言听到去外婆家,眼睛亮亮的,显得很兴奋。
计程车才将他们送到,他就雀跃地往前跑,两条小短腿迈得飞快,宁慕安只有快步才能跟上他。
“言言,别走那么快,小心走丢了!”宁慕安忍不住叫道,她家在社区最里面,走路进去还有些距离。
宁母在家,所以大门没有锁,言言轻而易举地就把门给打开了。他才进门,就兴奋地叫了一声,“外婆!”
宁慕安在门口,有片刻的怔松,她好久没有回来了,竟有些近乡情怯。可言言已经进去,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来。
宁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宁慕安,满脸惊讶,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你回来了?”宁母说了一句就哽咽了,脸上有责备,有埋怨,更多的是欣喜,“你总算记得回家了。”
“妈。”宁慕安喊出声,声音也有些略略哽咽,她呆呆地望着妈她,突然觉得妈妈老了,鬓角处已经有了花白的头发。
宁母还没来得及问什么,一眼就看到了前头的小团子。她仔细端详了半晌,脸上露出更加错愕的表情,“这……”
言言迈着两条腿朝着宁母飞奔过去,三两下爬上沙发,腻在她边上,萌哒哒地靠在她的身上,“外婆!”
“哪里来的孩子?怎么……”宁母神色复杂,有些语无伦次,更多的是震惊。
言言紧挨着她坐下来,像是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小脸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他笑嘻嘻地说道:“我是言言。”
言言长得好看又可爰,宁母的心被这个小团子给萌化了。可她无法原谅的是,这么天大的事,这些年宁慕安没有和她透露过一个字,一丝一毫都没有!
想到这里,陈年旧事又涌上心来,她颤着声道:“你还有将我当妈吗?你结婚、生小孩都没有和我有一丝商量?这么多年来,你心里还是恨我?”“不是……”宁慕安语塞,解释竟不知从何而起。
“若不是知道我身体不太好,你是不是准备这辈子都不会回这个家,不认我这个妈?”宁母的肩膀轻颤,泪如雨下,“安安,你对我公平一点好吗?”
“妈……对不起。”宁慕安看到妈妈难过,她也忍不住哭出声来,“是我错了。”
言言看到妈妈和外婆哭,他伸出小手这个脸模模,那个脸模模,只是那眼泪他擦也擦不完,他不由扁着嘴巴也是一副快哭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对你爸的死耿耿于怀。可你爸爸去世,你以为难过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宁母的语气轻了下来,有些想隐藏一辈子的事她突然忍不住都说出来,“我更难过啊,我难过他的离世,更难过他对我的不忠!”
宁慕安呆住,有什么如鳗在喉,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的唇抖了几下,随即问道:“妈你在说什么?”
当年她爸爸出车祸躺在医院里抢救,她妈妈请了看护照看,并没有贴身照顾。而且态度疏离,最后爸爸死的那一刻,妈妈甚至都不在身边。为了这事,宁慕安一直埋怨妈妈,觉得她自私,爸爸还没死就想着和他撇清关系。
宁母用纸巾擦了擦眼泪,她定了定神,“我知道在你心中你爸爸是个好父亲,好丈夫,而我也一直这样认为,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很幸福的女人。但那次你爸出了车祸,我才晓得,他外面一直有女人,出车祸的那天,他骗我去出差,其实是和那个女人一起去旅游。那个女人当场死亡,而你爸爸昏迷不醒一直唤着那个女人的名字,我那时真的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真的没有办法面对他,你却怪我,没有让医生全力医治……”
宁慕安呆若木鸡。
宁母摇了摇头,泪珠子不断地落下来,“是他不愿意,他没有活下来的……”
言言的心脏骤然紧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么多年来,妈妈为了保留爸爸在她心中的形象,隐瞒了爸爸最不堪的一面。可她做了什么,她离家那么久,鲜少与妈妈联络,让妈妈孤零零地守着这个家,守着这个伤心地……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不知道。”宁慕安抱着妈妈说了很多很多的对不起。母女俩抱头痛哭之后,宁母只觉得这些年的委屈都淡了不少。
言言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他看到她们哭,被这样的气氛带动,也哭得稀里哗啦,最后还是宁母将他搂在怀里,“小宝贝不哭了不哭了,不怕不怕啊……”
宁母这个时候瞪着宁慕安,语气还是很不好,“现在能说了吧?”
宁慕安笑得很尴尬,“妈……我先前出了意外,从楼梯上摔下来,把脑袋摔坏了,很多东西都不记得,我也忘记言言是怎么来的。”
“这……”妈妈满脸诧异,可安安的这副样子又不像是在撒谎,“你也太不小心了,从小就毛毛躁躁的,这么大的人还摔跤,现在还痛不痛?”
“好多了。”宁慕安笑得很不好意思。
言言在边上接腔道:“妈妈摔得都是血,我好害怕……后来还把言言也给忘记了……”
宁母一想起那个场面,不由地揪心,她双手合十,幸好没有事,否则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了,那你老公呢?你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老公……”宁母小心翼翼地试探,下面的话她咽下去了,她的眼底不由地流露出落寞的神色。她女儿的终身大事,她竟都没有参与到,这些年她甚至想着亲手送她出嫁的场景,想到这里,她眨了眨眼,眨去眼中的微微湿润。
“他……”宁慕安哑口无言,她突然有点难以形容她和唐洛凛的关系。
言言凑到宁母的耳边小声道:“爸爸工作很忙……”
宁慕安没有吱声,因为这件事,她觉得并没有那么简单。至少,她至今都没有感受到,她和唐洛凛是一对正常夫妻。
如果是正常夫妻,他不会待她如此冷淡。
“工作忙?再忙能比得过为他生儿育女的老婆吗?”宁母声音拔高了一些,她见宁慕安没吭声,只觉得胸口被什么堵得厉害,又生气又难受,怎么说她也是自己从小护到大的女儿。
如今她独自带孩子回来,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想到这里,她不觉得悲从中来,恨自己当年放她一人在外地工作,才有了今日的果。
“好在你还记得妈妈。”宁母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呼了一口气,毕竟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管她的女儿在外面遭遇了什么,她永远都是她的小心肝。
“那当然了,妈妈才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只有在妈妈面前,她才可以永远肆无忌惮地当个小孩子。
把事情说开后,母女俩坐在客厅,言言在一旁玩,宁母眼底浮现出笑意,拿了旁边的苹果削给言言吃,她和女儿聊天,了解女儿现在在台北找到工作,不由满意地舒了口气,“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好好陪陪妈妈。”
“是!”宁慕安满口答应。
“你就安心工作,孩子我帮你带,不管如何,妈妈永远站在你这边。”宁母不忍再对安安苛责什么,毕竟这些年她孤身一人在外也不容易,也不知有没有人疼,有没有人爰的。
“谢谢妈妈!”宁慕安感动连连,忍不住俯身去抱住她,亲昵地去蹭了蹭。
“你呀……”
宁慕安此刻叹了一口气,今天知道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力太大了,而且现在她自己的生活都还一团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宁母知道自己也问不出什么,她揉了揉言言的脑袋,“他长得真可爰,虽然和你不是特别像,但是一样可爰,让人一看就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
是啊,宁慕安心里想,虽然她忘记了儿子,可看他一眼,就想把所有的宠爰给他。
这天,终于把言言安顿好,宁慕安便没有后顾之忧。
有了前一周的适应,第二周的工作似乎顺利了很多。第一天下来,竟没有被唐洛凛挑出什么错来,风平浪静。
下班时间到了,宁慕安正准备下班,唐洛凛打了内线给她,“今天晚上有个应酬,你跟我去?”
明明是反问句,可语气令人不容置疑。
宁慕安沉默了半晌,小声问道:“这算加班吗?能不能……不去?”宁母在家带了一天的孩子,也不知她带得住带不住。
唐洛凛回道:“加班算三倍工资。”
“好。”宁慕安满口答应,毕竟养小孩好费钱,周末她带言言买了衣服、女乃粉、玩具、绘本,还给妈妈买了礼物,那笔提早到帐的薪水竟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宁慕安在洗手间化了妆,下去的时候唐洛凛已经在车里等她。她开门的时候,唐洛凛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她平时妆容淡雅,难得见她化得浓妆,看起来很不一样,很妩媚……也很吸引人,比起五年前,她更美了。
宁慕安顿了顿,微微挑眉,“不好看?”
“还可以。”唐洛凛淡淡开口。
司机将他们带到一家私人会所,这里是会员制的场所,一般人进不去。一到里面,只觉得里面金碧辉煌,装饰奢侈豪华,仿若到了人间天堂。
有穿着西装,带着白色手套的服务生热情地走过来,“唐总,康总和姚总已在里面等您。”
宁慕安跟在唐洛凛身后往里面走,越往里走越吃惊,里面很大,若不是有人带路,还真的很容易走丢。
服务生在一处紫门前驻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包厢门被打开,宁慕安看到沙发正中央坐着一个身形略为肥胖的男子,约莫四五十岁,脖子上挂着很粗的金项链,看起来财大气粗。
他的边上还坐着个穿粉红色衬衫的男人,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他手里端着杯红酒慵懒地坐在那里。
角落里坐着个年轻的女孩子,穿着画着浓妆,穿着暴露,正拿着话筒在唱歌,她嗓音沧桑空灵,唱得还蛮好听的。
两人看进来,都站了起来,粉红色衬衫男子勾起唇角,调侃道:“很少看到唐总带女伴来,是新交的女朋友吗?”
“我的秘书。”唐洛凛似乎有轻微洁癖,不喜与人握手,手都没有动过,不过对方似已经习惯并不尴尬。唐洛凛随意地坐一边沙发上,对宁慕安道:“这位是康总,这位是姚总。”
嗯,胖的是康总,粉红色衬衫男子是姚总,宁慕安不卑不亢地伸出手,“你好,康总,你好,姚总,我是宁慕安。”
康总看到宁慕安,那双充满世故的眼睛一亮,他握住她的手,紧紧不放,“宁秘书,你好。”
唐洛凛看着那握在一起的手,竟觉得刺眼,他淡声道:“宁秘书,你坐这边来,把合约拿出来重新看一下。”
“哦,好。”宁慕安忙在边上坐下,把合约拿出来重新校对。
康总笑眯眯道:“不急、不急……来,如烟,替唐总和姚总把酒满上。”那个叫如烟的女人,放下话筒,动作得体地替唐洛凛和姚总把酒满上,然后乖巧地坐在康总的边上,娇媚地笑着。
他们接下来聊得话题很广泛,有些跟业务有关,有些无关,宁慕安是听得云里雾里,她整理好合约就坐在边上不动。她很少接触到这种场合,比起如烟的游刃有余,她倒事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不过她不是很热络的人,也就安静地不说话,就希望顺利地加完班,拿到加班费。
可她这么想着,姚总突然说道:“宁秘书怎么无聊了?是不是我们怠慢了,来来来,敬我们漂亮的宁秘书一杯。”
如烟最会看人眼色,连忙替宁慕安满了一杯红酒,娇娇地笑着,“都是我的不是。”
宁慕安接过酒杯,对着姚总示意,“不敢不敢,理应我敬您才对。”
宁慕安平时被唐洛凛批评多了,自然觉得在关键时刻不能坏他的好事。她接过之后就往嘴里送,只是这酒也太难喝了吧,她喝得又快又急,不由地呛到了,她忍不住咳了两口,又硬生生地憋着,憋得满脸通红。
唐洛凛不由地看了她一眼。
康总哈哈大笑,“宁秘书好酒力,我就喜欢宁秘书这样豪爽的女子,不扭捏。”康总举杯示意,如烟又懂事地替她满上。
宁慕安保持微笑,又要举杯一口气喝完。
看到宁慕安这样的喝法,唐洛凛眼尾微微上挑了一下,他伸手挡了一下,面上淡淡道:“这名贵酒,可禁不起你这样牛饮。”
他握住她的手腕,稍微往下一沉,令她坐在边上,宁慕安有微微的怔松,她有些不明白唐洛凛的意思,不过她不好反驳总裁的话,只是保持微笑。
康总笑道:“这有什么,只要宁秘书喜欢,酒算什么,不够我让服务生再开几瓶。”
唐洛凛抿了抿唇,“意思意思就好,康总想来不会介意的。”
康总也是个聪明人,这话语一听,也笑眯眯地说道:“就是就是,我从来不为难小姑娘。”姚总这个时候笑眯眯道:“宁秘书不敬唐总一杯?毕竟这知遇之恩可大于天。”
宁慕安这才发现自己敬了两位老总,还没有敬过自己总裁。不过也是,他才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她这边才刚有动作,唐洛凛淡淡地道:“不必,她酒品不好,我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宁慕安唔了一声,保持微笑,心里暗暗道,谁酒品不好!
姚总笑道:“既然如此,就让服务生送些果汁。”
如烟在一边有些羡慕道:“宁秘书真是好福气呢!”
康总哈哈大笑,色眯眯地搂着对她上下其手,“你啊……”
一大瓶果汁很快就被服务生送过来了,红艳艳的颜色装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特别诱人好看。宁慕安喝了一口,樱桃草莓的味道,酸酸甜甜,特别可口,她忍不住多喝了两杯。
“很好喝?”唐洛凛突然转头,看到她一口一口品尝着,眼睛亮得仿佛想偷到油的老鼠,不由多问了一句。
“总裁,这个好好喝,你要不要?”不知道是房间里的音乐太煽情的缘故,宁慕安觉得气氛很好,心里很愉悦,看唐洛凛都顺眼了很多,不由地将杯子递了过去想要与人分享。
唐洛凛看着她面色通红,不由地就由她的杯子抿了一口,酸酸甜甜很好喝,不过……这是酒精饮料,这种喝起来没有什么酒味,但是酒精度数还蛮高,他夺了她手里的杯子,“少喝点。”
“唔!”看到被子被夺,宁慕安嘀咕了一声,“小气!”
在场的另外两位老总却面面相觑,他们惊呆了。这唐总可是出了名的洁癖,今天居然喝别的女人喝过的东西,看来这秘书身分不一般。
后来,宁慕安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了,她觉得自己的脸很烫,身体很烫,人还有点晕,有些飘飘然,咦?她喝了很多酒吗,怎么好像醉了呢,脑子都转不过弯来。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走了,又好像有人过来拍她的脸,“走了。”
宁慕安靠在沙发上,半睁杏眼地望着前面的人。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那眉、那眼,清俊而疏离,他的鼻梁挺拔,薄唇的形状也特别漂亮。他的脸庞似被光芒笼罩着,看着尊贵非凡,他的身上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
她突然就想见色起意,“不要,我走不动,你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