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儿夜里,范逸带着麾下千户和十数名锦衣卫,纵马上山。
山兴寺位在城郊檀梁山上,依山势而建,因为皇室公主曾到山兴寺为当时病重的皇上祈福过,所以城里的世家女眷此后也跟着上山祈福,至今数十年,香火依旧鼎盛,后院提供香客休息的厢房院子不断扩建,月复地极广。
一行人下了马,在夜色里如鬼魅般进了后院,却见后院外头停着数辆马车,一行人隐在暗处里,见有人带着一行人鱼贯上了马车,不一会马车便朝山下驶去。
范逸一个手势,留下几人在后院里继续盯着,其余的随他上马跟着马车。
一路跟到了渡口,渡口那儿已有一艘船等候,马车里的人被带出,看似要被带上船了他们才现身。
一番打斗后,扣押了对方几人,其余的交给锦衣卫带回北镇抚司。
至于马车里的人,正是这段时间里失踪的人,只可惜里头并没有老首辅的孙子,范逸命人刑讯,相信不久必定有消息。
只是,她如何会知道这些事?他就是为了问这事才去找她的。
范逸把她带回擎天院的书房后才正色道:“你究竟是如何得知山兴寺上的事,甚至知道我是在山兴寺附近遇劫的?”
“……卜算啊,我昨天不是说了?”
“你当我像罗与那么好糊弄?”他看起来像傻子吗?
“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范逸微眯起眼,敛笑的俊脸更具魔性,毛知佳却一点都不脸红心跳,因为她现在满脑子都想着要怎么让他信任自己。
不要以为她是可以被色诱的!
“那些人连朝中大臣的子嗣都敢掳,可以想见后头的势力相当庞大,而他们行事这般隐密,我追查了两个月余也不得线索,你却一语就道破了关键……这到底是为什么?”他脸上笑意不减,可嗓音冷了两分。
毛知佳傻愣愣地看着他,敢情是怀疑到她身上了?是怎样?她好心帮他却被误以为是间谍?还有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
“二爷,我问心无愧。”她恼道。果然当好人太难,她当坏人好了,乐得轻松。
“既是问心无愧,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二爷要我说什么?我一个家中不受重视的庶女,连要踏出家门都不能,还能跟谁勾结吗?况且当初不是我自愿冲喜,是皇上赐婚的。”当锦衣卫的难道不知道要先解读行凶动机吗?
“我如果要陷害二爷,又何必指引迷津?”真是愈说愈气,好心被当驴肝肺,太不值得了!
范逸沉吟着,确实如她所说,光是回门那日看平安侯待她的态度就知道她有多不受重视。“我并不认为你要陷害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会知道山兴寺里的事。”要说是卜算,那无法说服他。
“就说了是卜算……我甚至可以跟你说,你真正的姻缘不是我。”
范逸不语,原来之前他与她提和离,她可以平心静气,甚至迫不及待想离开,全是因为她真能卜算?
“所以真的是卜算出来的?”
“对。”她脸不红气不喘地道。
“好,我信你。”
“……真的?”刚刚不是还在怀疑她?
“没什么不能信,我只是不认为你真会卜算罢了,倒是你刚刚分析的验尸结果,让人……相当惊艳。”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是“她”。
说起她的专业,她总算露出笑容。“其实我也只是初试身手,二爷还是得差人相验,抽丝剥茧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她只是贡献一点心力,让案情可以早点明朗,让她可以住得安稳一点。但仔细想想,他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谁会蠢到闯进他的院子里杀人?住在这个院子里才是最安全的,至于……
“对了,难不成对方是故意这么做的?”范逸直瞅着她,缓缓地闭上眼。
他是累了吗?要不怎会一直把她俩给重叠在一块?实在是她俩验尸分析的方式和心思细腻的解读方式都太相似了。
“二爷,你有没有听见我说话?”难道是昨晚去办差,到现在都还没睡,精神恍惚?
“听着。”
“我说,我觉得凶手是故意把死者的尸体丢进湖里,因为湖畔我看过了,并没有任何脚印踩踏的痕迹,所以湖边并不是第一现场,既不是第一现场又丢进湖里,那是故意要让尸体浮起来,让人早点发现。”
从擎天院要前往主屋必定会经过那座湖泊,不就摆明了是要给二房的人瞧,要不何必这么做?可是,这又是什么用意?
“嗯。”这点他在湖畔时就想到了,所以才会故意试探范遇,没想到他真的心虚了。吊诡的是,他昨晚才找到了一部分失踪的人,今儿个府里就出事……
“你身边不会有奸细吧。”
听见她刻意压低的声响,他一张眼就瞧见她蹙着眉又赶紧将眉心抚平的动作,他想也没想地拉住她的手——
“二爷,你做什么?”不会又以为人是她杀的吧?再怀疑她,她就翻脸!
范逸怔忡着,好一会才松开她手。“抱歉,我大概是太累了。”
“那你赶紧回去歇息吧,横竖你那些事应该有人替你处理。”
“不,老首辅的孙子并没有在昨天那批人里头,我得进衙门一趟,审问为何要抓那些人,又是谁在后头主使。”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有点担心他会过劳。虽然当寡妇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她不希望她塑造的男主角过劳死。
“当锦衣卫的有几个脸色好的?”笑了笑,他起身要离开,像是想到什么,又道:“我并没有将你视为奸细,刚才口气要是不好,你就原谅我吧。”
也不等她回应,他说完就潇洒离开了。
毛知佳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以往隔壁恶人要是真把她气到时,他也总是这样跟她道歉……唉,她又想他了。
近掌灯时分,范遇着人套了马车就出门,在热闹的市集绕了一圈后,马车停在京城第一酒楼扬名楼的后门处。范遇下了车却没进扬名楼,反倒是绕到另一条街,进了一处胡同,从角门敲了门再入内。
下人一路将范遇给领进了外书房等候,不一会有人推开了门,范遇随即起身。
“泽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孟泽东睨了他一眼,迳自坐在主位上。他是孟氏的嫡兄广承侯,不同于平安侯、武定侯这种早就没了实权的勋贵,他还在五军营当差,还有个武臣实职在,而且和护国公府的关系极好,早早就站在大皇子那一头去。
“昨儿个本该运走的货被锦衣卫劫走了。”孟泽东冷声道。
范遇吓了一跳,神色惨白,暗道果然是出事了!
“泽东,今日一早我府里的陆管事被发现死在湖泊里,但看起来像是被杀而不是失足溺死的,你说……这会不会是护国公借此杀鸡儆猴警告我来着?”
当初他会纳孟氏为妾,除了孟氏容貌姣好,更是为了想牵上孟泽东这条线,从中捞得一些好处,而陆管事就是负责替他找船商,将北方的货南运,再将南方的货送到京城。
可昨晚的货被劫走,船只必定也被扣押,要是被锦衣卫层层审下来,大伙都不用活了,也莫怪护国公动怒,严惩他的人。
孟泽东撇唇冷笑道:“这事我可不知道,但昨晚的事肯定跟你的人有关,会不会根本是你的好弟弟干的好事,说不准他早已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想从你这儿下手,可你却蠢得马上来找我,难道你就不会差人传话?”
范遇当场愣住,将今早的事想过一遍,发现确实极有可能。二弟一家子一搭一唱,可不就像是暗示他什么!
“泽东,你说说,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你说呢?”
“我这不就是不知道才来找你?”范遇急得头发都快要白了,就怕一旦东窗事发,牵连甚广,谁都无法月兑身,自己成了代罪羔羊。
“我也不知道,横竖我只知道这些事都是你二弟捅出来的,现在人都被押进北镇抚司了,护国公正想法子将那几个人灭口,可不管怎样,你俩终究都姓范,你要是不想点法子永绝后患……往后,我也不知道要怎么保你。”孟泽东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地道。
范遇岂不明白他的明示暗示,压根不需要他吩咐,自己早就想将范逸除去。可都这么多年了,范逸总能死里逃生,如今成了三品大员,他就算想动手,也不是那般容易的事,一个没处理好,遭殃的就是他自己。
孟泽东一眼就看透范遇的心思,早就知道他是个没出息的,充其量不过就是顶罪的货色罢了,没指望他能干出什么大事。
只不过……范逸倒是个棘手的麻烦,要是不赶紧将他除去,只怕早晚出事。
“范遇,别说我不帮你,横竖我该说的都说了,你赶紧处理,还有,赶紧另找船家将剩余的货送出去,否则再出乱子,任谁也保不住你。”孟泽东把话说完,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把范遇直接赶出去。
就在范遇坐上马车离去后,藏在不远处的几道身影分成两拨,一拨跟着范遇离去,剩下的则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范遇去见了孟泽东?”
书房里,范逸看着今日审讯后的卷宗,眉眼不抬地问着,彷佛意料之中。
“是。”屠昭是他底下的千户,负责蹲点排查。“属下让陈百户带着人各自盯着范遇和孟泽东。”
“很好,让他们定时回报。”
“是。”
“还有,让展清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关在北镇抚司里的人要是有个闪失,我唯他是问。”
“是。”屠昭面有难色地应下,只因展清也是他的顶头上司,让他这个下属去传这个话,他心里有点悚。
待屠昭离开之后,范逸才将卷宗搁下。
在渡口逮着的那些人,骨头一个比一个还要硬,竟然连展清也问不出底,看来身后的人背景相当强大,否则养不出这票死士。
手里有的只是船商的供词,然而却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有人给了一笔银两,要把货物送到檀州。
而从山兴寺被带上马车的人共有十八个,年纪从十一二岁到十七八岁,有的是寻常百姓,有的是商贾甚或官员之子,最大的共同点是,长相都十分俊美。
他能联想到的就是人口贩卖,可谁有胆子在天子脚下行人口贩卖一事?那得要特别的胆肥,再者挑选俊美男子卖到檀州……檀州又不是没男人,何苦要特地从京城里挑选,而挑选的范围又那般广?还有陆管事被杀一案……
佟熙妍只说对了一件事,那尸体是故意丢在湖里的,就是为了让他看见,让他对范遇起疑,着手调查他。
而另一件事便是……行凶之人非但与陆管事熟识,恐怕还是他身边的人。能够自由出入侯府,力气很大又惯用左手,会是谁?
一大早的,毛知佳就被采薇给拉了起来,而且非常强硬,完全没得商量。
“为什么……”毛知佳看着外头微暗的天色,真的不懂采薇为什么这么早就把她叫醒。
“二爷来了,在外间等着呢。”采薇小声说着,脸上有遮掩不住的喜悦。
他来了关她屁事?她好想这么说,但是基于同盟的交情,看在丰厚的赡养费上,她死死忍住了。
“他来就来,你这么开心做什么?”不能骂她的金主,她只好另找发泄窗口。
采薇一愣,二话不说地跪下。“夫人,奴婢绝无二心,奴婢只是以为二爷一早就来找夫人是桩好事,替夫人开心而已,绝不是想爬上主子的床。”
毛知佳被她跪下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赶忙把她拉起。“我不过说笑罢了,你怎么能想那么多?”如果脑袋里都得要塞那么多东西,日子怎么过?
“说笑?”
“说笑的,你……也太认真了。”她不过是随口问问,怎么就想到床上去了?
采薇惊魂未定,也不知道夫人说的是真是假,神情都戒备了起来,教毛知佳好气又好笑。
“采薇,你待我很好,而我也不是什么残忍的主子,我不会将你打杀,你真的……真的不用这么害怕。”她到底在平安侯府时都瞧见了什么,反应大成这样……吓到她了,睡虫都不见了。
采薇直瞅着她,拘谨地道:“奴婢往后会谨守本分。”
她想,应该是她这一阵子太过放松,夫人又太过宽和,才会教她忘了分寸,往后绝对不能再犯。
敢情她说了这么多,采薇都没听进去?也是啦,这年代下人是主子的私产,打杀似乎也没犯法,莫怪采薇会怕。
“不用,你已经够谨守本分,我知道你一心替我着想,你就保持原来的样子就好,刚刚真的是闹着你玩的,你别担心,没事。”她努力卸除采薇的戒备,可惜成效似乎不怎么好,她不禁暗恼自己开错玩笑,一句话就打散了这段时日建立起的情谊。
不得不承认她这个人真的很不会说话,自以为幽默却是伤了人。
“好了,赶紧挽发吧,别让二爷久等。”最终,她只能以此化解彼此的尴尬,一时也不知道该感谢范逸这个好说词,还是恼他无故上门,害她嘴贱伤了采薇。
采薇赶忙向前,动作利落的替她挽好发,换好了衣裳,其间一句话都没说,让毛知佳呕死了,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她解开心防。
来到外间,就见范逸若有所思地端坐着。
“二爷怎么来了?”她带着怨气问着。
范逸抬眼,笑若春风地反问:“来不得?”
最好是都别来!当然,她脑袋想想就好,别再端出来得罪人,因为她很需要赡养费。
“只是问问,毕竟难得。”
她隔着条案坐下,采薇利落地上茶后立刻退到屋外,十足地避嫌。毛知佳看了,心里更怨了。
“有桩事想问你。”
“二爷请说。”快问快滚,晦气。
“你既然会卜算,能否替我算算是谁杀了陆管事?”
毛知佳当场呆住,瞪着他那张笑得很魔性很祸水的俊脸,用力地咽了咽口水,道:“何时二爷办案也需要靠卜算了?二爷身旁不是有罗与?”她努力沉住气,不让他看穿她的慌乱。
老天啊,她真的知道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原以为身为造物主的自己,自然清楚这个事件所有走向,偏偏她设定里没这一段,她哪里会知道凶手是谁?
她的大纲里只有写他在追查人口失踪的案子,但其实她也还没想出人口失踪牵扯到哪些人,因为她大纲都还没写完就穿来,这要怪谁?怪老天耍她?
“罗与近来卜不出卦象,而我有时为了节省时间,也会让罗与卜上一卦,算是找个方向,如今你既然懂卜算,帮个忙应该不为过。”
范逸说得头头是道,完全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毛知佳双眼无神地垂下长睫,暗自忏悔。
……她错了,她不该瞎掰自己懂卜算,可是当初不这么掰,她要怎么蒙混过去?
“其实,我卜算的工具被我摔坏了,所以现在也没法子卜卦。”她愈说愈心虚,内心不断挣扎到底要不要诚实以对,因为她讨厌说谎,而且她记性不好,谎愈说愈多,到时候她忘光光,他要是问起,她肯定露馅。
与其如此,倒不如……承认吧。
敢做敢当,她敢撒谎就要敢坦承,可问题是他若追问她是怎么知道山兴寺上的事,她又要怎么解释?天啊,她到底是给自己找了什么麻烦!
“是吗?你卜算的工具是什么,我让人替你找找。”
“那是特别的卜具,瓷做的,当初是我娘留给我的,我也不知道要上哪买。”拜托,不要再逼她了,她的脑容量不够大,请让她撒她记得住的分量的谎,要是超过三个,她就记不住了!放过她吧,一大早的天都还没大亮,为什么要这样逼她?
偏偏采薇还站得那么远,她连想求救的机会都没有……众叛亲离,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是吗?”范逸低声喃着。其实倒也不是非要卜算不可,只是觉得打铁要趁热,况且也有个机会瞧瞧她。“昨儿个你能将尸体验得这般有条有理,也推论凶手是故意而为,除了这些,你还能想到什么?”
毛知佳暗自松了口气。很好,老天听到她的求救声,终于让他放她一马,问这个她就有把握多了,好歹她是个法医。
“其实我昨天回后院后有想到一个点,那就是凶手有可能是你身边的人。”
“怎说?”范逸微扬起眉。
“因为只有二爷身边的人才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之下,把人丢进湖里。”这是很合理的推断,是不?
“难道就不会是我大哥身边的人所为?”他问着,直瞅着她变得神采奕奕的脸蛋,有种重叠感,彷佛在他面前的,是“她”。
“机率不大,因为昨天看侯爷的反应,他也吓了一跳,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如果是范遇身边的人做的,难道会没问过范遇的意思就动手?再说白一点,杀人灭口这种事,通常都是主子下令,很少有下属揣测而为的。“最关键的点在于,如果是侯爷身边的人所为,怎会蠢到把尸体丢进湖里?”又不是蠢到没边了,对吧。
“那么你认为,这名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范逸哑声问着,眉眼柔了,彷佛凭借着对话,透过她看着某个影子。
毛知佳抿了抿唇,推测道:“凶手是故意把陆管事的遗体丢在湖里让你瞧见,也许就是要你去查陆管事的死因,既要你去查,很可能牵扯到错综复杂的背景,好比是达官贵族、背景雄厚的那群人。旁人办不了,但二爷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就连皇亲国戚都能查,肯定是最适合的人选,而你要查,最好去查你身边的人是否有遭什么大官欺凌过。”
其实方向还满明确的,只是人数众多,恐怕要费点时间。
毛知佳自认为自己推论得完美无比,等着他补充她不足的细节或是给予她赞美,哪知一抬眼,他竟瞧自己瞧得有些出神。
呃……他是睡眠不足吗?如果是睡眠不足,就睡饱一点,不要一大早就来找她,她也想多睡一会。是说,他是不是看得有点久?
毛知佳不自觉地闪避着他的目光,很不习惯被人盯着看,以前隔壁的恶人也很喜欢玩对视的烂游戏,反正她从来没赢过,也不喜欢那种烂游戏。
想不到他也有这种坏习惯,看来她真的把角色个性投射得淋漓尽致,几乎是百分百拷贝了,真是忍不住佩服自己。
是说……他到底还要看多久?不要以为他长得好看点,这样盯着人看她就会脸红心跳、小鹿乱撞?不好意思,她是经过恶人高压训练过的,已经练就心如止水的最高境界了。
顶多……顶多就是有点难为情。
这很正常,因为他太魔性,任何人被他这样盯着看,是人都不能平心静气。
“……二爷,我要用膳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岂料她硬着头皮打破沉默,却换来——
“嗯,差人备膳吧。”
咦,他这意思是:“二爷要在这儿用膳?”
“嗯,一会我要出门,在这儿吃就行了。”
问题是我没邀请你一起用膳啊!可是人家是金主,都发话了,她还能怎样?只好招着手要采薇去备膳。
“跟厨房的说二爷要在这里用膳。”她吩咐着。
采薇应了声,眉眼未抬地离去,她不禁无声叹了口气,忖着要怎么把采薇哄回以前的样子,她可不要一个奴性坚强的朋友。
正忖着,侧脸火辣辣的目光烫着她,终于教她忍不住地问:“二爷为何一直盯着我?”
可千万别说突然觉得她长得美,所以不想放她走,诸如此类没营养又不守信的想法,她一律不接受。
范逸暂时收回目光,唇角笑意淡抹着些许苦涩。“只是觉得你像我的心上人。”
毛知佳瞬间抽了口气,下意识地转开脸。要死了、要死了,他不会真的要把她留在这里吧,她才不要!
收拾好心情,鼓起勇气,她侧眼瞪去,似笑非笑地道:“二爷在说笑吧,二爷又不是头一天见到我,要是我像二爷的心上人,怎会等到现在才发现?”
“是性子像。”
她松了口气,仔细一想,莫非他喜欢的人是佟熙娴?毕竟佟熙娴就是以她己身为范本的……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情节里,他早已对佟熙娴上心?
她很想问,但又觉得这种问题太白目,毕竟她还没有跟他熟识到询问他的感情世界,况且他们现在还是夫妻呢。
“二爷有心上人很好,只要时间一到,什么时候要和离我都能配合,只是二爷要记住咱们的约定,要让我下半辈子生活无虞。”她虽是正室,但实际上是小三,她不想一直背着小三的名。
“当然。”范逸承诺。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是,她就连习惯都相似极了,可如果她真的是“她”,应该会对他产生熟悉感,但她没有。
陪她回门那日,看见她嫡姊的一瞬间,他愣了下,以为是“她”,但一交谈,他就知道不是,萌生的希望瞬间破灭,让他很不痛快,只想离开令人烦躁的地方。
一会,采薇领着几个丫鬟端菜进来,一个个小丫鬟都忍不住偷觑他,而且只一眼就让她们羞红了脸。
小丫头们功力不到家,得跟姊学学才是。
“跟你的丫鬟说,往后别让其他丫鬟踏进擎天院。”待人退下后,他才低声吩咐着。
“好。”很好,非常洁身自爱,真不亏是她的男主角。
她应了声,端碗拿筷,却突然发现一桌子的素菜,连点肉丝都没有,不禁看了他一眼,他倒是神色自如地品尝着,动作优雅得像一幅画。
“怎么了?”他眉眼不动地问着。
毛知佳猛地回神,俏脸烧烫烫的,暗恼自己盯着他出神,收拾好心情,才用轻松的口吻道:“怎么桌上都没荤的?”虽说她习惯吃早斋,但他不是吧,锦衣卫消耗的热量很大,他不可能吃素吧。
范逸朝她那头的菜色看去。“你也吃素。”
“我习惯吃早斋。”
范逸心头一动,端着碗的手微微收紧。“我也是。”
“喔。”难道她在不知不觉中把恶人的习惯也写进去了?她没印象捏。
“你不问为什么?”他试探着,嗓音有点哑。
“为什么?”既然要她问,她也不是不能配合。
“我有个朋友发了宏愿,开始吃早斋,所以我就陪他一起。”他说着,双眼紧盯着她每个神情动作。
毛知佳喔了声,心想她真的太厉害,竟然能设定得一模一样。
眼见她没反应,范逸不禁苦笑了下,心想果真是想太多了。是他期待太多,毕竟在这茫茫人海里,想再见到她,本就太难。
“不过几年前我开始改吃全素。”他突道。
话一出口,他有些愣住,连自己都不理解话怎么就月兑口而出,可他想,也许他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毕竟这些话没法子跟锦衣卫的弟兄说。
“为什么?”难怪他看起来很虚。
“因为我也发了愿,在我与心上人在一起之前,我会一直吃全素。”
“喔喔……”毛知佳为了他的深情而动容。“二爷放心,二爷一定会跟所爱之人在一起。”
这点小事真的不用担心,本来就会在一起,只是被她横亘着……唉,也许她该找个时间去找表哥聊聊,问问那些字画有没有人询价,要是价格合理就赶紧卖一卖,好让她赶紧走人,腾出位置给佟熙娴。
“承你吉言,希望如此。”
“一定会,别担心。”她说着,差点想拍拍他的肩给他鼓励。
放心,她一定会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