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邵星河攥紧了拳头,冷冷地盯着这个新来的侍女,她穿着半旧,但浆洗得很干净的简洁布衣,脑后绑着条油光乌亮的大辫子,一看就是穷人家的女孩子。她姿容中上,浓眉斜长入鬓,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的,看起来神采奕奕,英姿勃勃的。
就是……她也和那些个庸脂俗粉一样,看他看呆了?邵星河痛恨这样的眼神,便口出恶言,“哼,贱婢!”
萧楚楚顿时如坠冰窟。
她回过神来,既为自己的失礼而感到羞愧,心头也浮起了淡淡的恼意。这人也真是的,怎么平白无故的骂人呀,真真白瞎了一副好皮囊,哼。
她把头高高昂起,努力不去看他,然后扬着下巴进了屋,在未来的一年里,她就要在这里,和这个讨厌的人待在一起了。哎,真讨厌呀,但她得先去好好熟悉一下环境。
邵星河冷冷地盯着这一身布衣的大辫子姑娘恍若无人一般的直接闯进他的卧室,又去了他的书房,最后还闯进他的花房逛了一圈儿……
他攥起了拳头,心想她要是敢像上一个侍女那样,直接月兑了鞋就躺在他的床上,还嚷着要为他暖床侍寝的话,那他干脆活活打死她算了。
萧楚楚勘验完了这座小院,基本明白了,正屋的三间屋子应该都属于这个口恶面美的七公子,分别是卧室,书房和正屋;东厢空着,摆着几盆半死不活的花,也不知是干嘛用的;西厢房有张小床,不大的衣橱和一个小几子?那大约,这就是她的房间了。
突然有人轻扣门环,“请问楚楚姑娘在吗?”
萧楚楚看了邵星河一眼,邵星河直接给了她一个后脑杓,弯下腰,扶住了一株芍药花。萧楚楚便跑过去开了门。门口站着个十八九岁的漂亮侍女,手里还拿着个大包袱,“楚楚姑娘,这是李嬷嬷让我送来的,里头是给妳穿的侍女衣裳与鞋袜,回头妳就换上。”
萧楚楚点头,接过,“多谢姐姐了。”
那侍女又紧张地问道:“还有,厨房问……七公子今儿想吃些什么?”
萧楚楚转过头,对着邵星河喊道:“哎,你晚饭想吃什么?”侍女一听,被吓了一跳,小小声提醒她,“妳怎么这么喊?要喊他七公子啊。”
萧楚楚便又转过头,对着邵星河重新说了句,“哎。七公子,你晚饭想吃什么?”
邵星河便知道这个新来的侍女是完全不懂规矩的了。他背对着她,莫名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了一丝笑,语气却是冷冰冰的,“随便。”
萧楚楚便对侍女说道:“他说随便。”
侍女快要哭了,每次来问七公子想吃什么,七公子永远都说随便,然后厨房送来的吃食,他永远都不喜欢吃,夫人知道了,只会责怪她们办事不力。
“随便是什么?”侍女哭丧着脸说道。
萧楚楚想了想,“那就要个糖醋肉丸子,炸豆腐拌蒜蓉,还要女敕女敕的红油笋尖,再来个清清淡淡的芙蓉蛋花汤。”他都说随便了,那就随便来几个她爱吃的菜吧。
侍女瞪大了眼睛,看看萧楚楚,又看看一声不吭的邵星河的背影,这是七公子的意思?还是这位新来的楚楚姑娘的意思?
萧楚楚也瞪大了眼睛,奇怪地看着侍女。
最终,侍女落荒而逃。
萧楚楚抱着大包袱,看都没看邵星河一眼,兀自喜滋滋地跑进西厢房,心想在邵府做工真是好,不但月钱高,又发衣裳,还让她一人住一间屋子。哇,不错不错,连丫鬟穿的衣裳都是丝绸的,邵家还真有钱,就是穿着这样的衣裳干活也太不方便了,滑溜溜的……
邵星河奇怪的看着这新来的侍女的背影,因为生得俊美无双,无论在哪儿,做什么,一向都是众人的视线聚焦点。如今头一回被个侍女给无视了?他陷入沉思,心想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没一会儿,又有人过来轻扣门环。
邵星河自然是丝毫不予理会的。
萧楚楚从屋里跑了出来,打开门一看,这回是个拎着食盒的婆子?婆子陪着笑脸说道:“楚楚姑娘,我是来送饭的。”
“多谢嬷嬷。”萧楚楚接过食盒,关上门。好诶,有得吃了,已经饿很久了。她拎着食盒走到院子里的石桌石椅处,将香喷喷又热气腾腾的饭菜摆好了,然后跑去洗了个手,回来坐好,拿起筷子就开吃。
唔,好好吃。糖醋肉丸超美味,肉质鲜女敕弹滑,酸甜开味,油炸豆腐本来无味,淋上了拌了盐末的蒜蓉,味道纯朴但咸淡正好,酥脆的表面女敕女敕的豆腐心……太好吃了,红油笋尖超级下饭,芙蓉蛋花汤清淡解腻,太好吃啦。
等到萧楚楚吃干抹净,起身正准备收拾一下碗筷什么的,去突然看到依旧站在院子角落花树下怒视着她的白衣谪仙……
萧楚楚一呆,看看邵星河,又顺着邵星河的视线,看向了被自己吃得一乾二净的饭菜空碗空盘子。
“哎呀。”她惊呼了一声,“对不起,七公子,我,我把你给忘了……我、我这就给你再叫一份。”说着,萧楚楚赶快跑到门边,扯了扯绳子。
邵星河被气笑了,这女人是来给他当侍女的?一个侍女,居然当着主子的面,享用主子的晚饭,还把站在她面前的主子给忘了?
这女人……不过,她吃饭的规矩礼仪还是有的,就是不知为何,竟然吃得那么香,那么享受?难道说,她点的那几个菜,特别好吃?
想着自个儿也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用过一顿饭了,邵星河便忍下了这口气,心想等会试吃一下她点的菜,要是真好吃,那就算了,要不然……那他就打死她。
哼,不过这女人是故意这么做作的,目的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吧?
萧楚楚打开院门等了等,果然有个婆子跑了过来,萧楚楚连忙吩咐她,说七公子没吃饱,让再准备一份饭食过来。
那婆子呆住,“天哪,七、七公子没吃饱?好好好,奴婢这就去要饭。”
要饭?萧楚楚笑出了声,婆子也意识到了口误,连忙纠正自个儿,“不不不,不是奴婢要饭,是七公子要饭。”萧楚楚哈哈大笑,合上了门。结果关上门一转头,她就看到了俊美的邵星河面上愤怒的表情,以及喷火的眼神,立时止住了笑。
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自己应该干些什么以后,萧楚楚终于有了侍女的担当,问道:“哎……不是,七公子,待会儿你要在哪儿用饭呢?”
邵星河怒视着她,又看了一眼方才她坐着用饭的石桌石椅那儿,萧楚楚明白了。赶快过去将她用过的碗筷收拾好了,放回到食盒里,又把食盒提到门外放着。
这时,门环轻响,萧楚楚又跑去开门。果然,方才那个婆子气喘吁吁的拎着食盒跑了过来,说道:“楚楚姑娘,饭来了,七公子……今天胃口这么好吗?”
萧楚楚嘿嘿笑了两声,关上了门,然后拎着食盒,将之放在石桌上,对邵星河说了声吃饭吧,然后转身进了屋,她得找点儿茶水喝。原来在家里养成的习惯,每天饭后都要饮杯茶水,解油腻且可祛除口气。
邵星河震惊地看着她把食盒放在石桌上以后就什么也不管的走了……
怔忡了半晌,他终于明白过来,这女人真是,真是完全没有当侍女的自觉啊。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要不要朝她发火。但转念一想,她不会侍候人也好,免得像以前的侍女们那样呱噪得很,一天到晚的就想方设法的往他身上靠。
这么一想,他只好自个儿走到了石桌旁,把食盒里的饭菜一样一样拿了出来。然后坐下吃饭。他突然睁大了眼睛,这是他家厨子的手艺?怎么这么好吃?味浓鲜美的酸甜肉丸既开胃又送饭,微辣咸酸的红油笋尖简直不要太好吃,喝上一口清淡的芙蓉蛋花汤解解腻,然后再来一颗肉丸子……
在这一刻,邵星河简直觉得这个世界太美妙。
他一向体弱,动不动就害病,所以母亲总让他吃得清淡些。久而久之的,厨房总送些淡而无味的菜肴给他,简直让人倒胃口。
有时候他是想让侍女去厨房拿些好吃的,可侍女总对着他犯花痴,只要他对她们说上几句话……侍女们的眼神就开始狂热黏人,有的非要喂他吃,有的还想用嘴渡了食物来喂他吃,真把他气个半死,又恶心得不行。
如今这个楚楚……还真是个奇葩,不过,甚合他的心意。
萧楚楚在自己屋里没找着茶水,犹豫了一会儿,她来到院子里,问邵星河,“七公子,我们院子里没有茶水吗?”
正大块朵颐的邵星河顿时将狼吞虎咽的吃相调整为优雅文静,冷冷地说道:“我吃药,所以不能喝茶,会解药的。”
萧楚楚啊了一声,有些失望,但她也没气馁。下午李嬷嬷带她过来的时候,她看到邵家花园里种植着一些可泡水喝的花草。当下,她就去东厢房里找了个小花锄,扛着出了门。
邵星河瞪视着她,不知她又想搞什么鬼,且心里十分不高兴,想着那花锄明明是他的,怎么她也不问一句就拿走了?
但没一会儿,萧楚楚就回来了,花锄好好的扛在她的肩头,手里还拎着几株带着泥的花草?邵星河认得,那是茉莉花,薄荷和艾叶,其实这些在他眼里都不算花,不过是长在路边的野草罢了。
萧楚楚将这几样种在墙角边,然后去洗了手,又跑过来摘了几片薄荷叶,两朵茉莉花儿,重新拿去洗了洗,将花与叶放在杯子里,倒了热水进去。
她不是不知道,邵星河一直在盯着她,她心想,哼,这人真小心眼儿,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嘛,干嘛要偷偷模模的……不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没见过乡下人喝点花草茶?
萧楚楚又跑去拿了个杯子过来,重新摘了几片薄荷叶和茉莉花,如法炮制了一杯,放在邵星河面前,然后跑到一旁喝花茶去了。嗯,味道真不错,茉莉花香香的,薄荷叶泡了水以的,虽然水儿含在嘴里是温热的,但咽下去以后又是凉凉的,很是舒服。
邵星河吃完饭,不动声色地拿起了那杯花草茶,起身离开。他端着这杯水儿一回到屋里,就立刻啜了一口,然后呆住。不就是泡了两片薄荷叶和茉莉花吗,怎么这么好喝?香香的,又暖暖的,但咽下去以后喉咙凉凉的,太舒服了。
他站在窗口,看着萧楚楚正在院子里收拾着他吃剩下的碗碟,不觉有些羞赧,这还是他近两年前头一回吃得这样饱。竟然将所有的饭菜全都吃光了,甚至连糖醋肉丸和油炸豆腐的汤汁都被他用白米饭给蘸得干干净净……吃得粒米不剩。
说来也怪,他怎么就没发觉家里的厨娘手艺这么好呢?以前给他吃的那都是啥。
邵星河对这个楚楚产生了一丝好奇,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楚楚把邵星河用过的碗筷收拾好,放到了院门外,然后拉动了绳子,召来婆子,将食盒收走……跟着就有零星雨点从天而降。
六月天,说变就变,大约说的就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了。萧楚楚被困在屋里整整一个时辰了,这雨还完全没有要停的意思,她索性除了衣,上床睡觉。
大约是她运气不好,刚入睡,才梦到爹爹的病情好了些,就有水滴吧嗒吧嗒的淌到了她的脸上?萧楚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了一会儿的呆,然后飞地爬起身,找到火石打着了火,点灯一看……屋顶漏雨了。
这大半夜的,也不好修理,也幸好小床并不重,萧楚楚费尽力气把床挪到了一旁,又寻了个木盆过来接了漏水的地方,这才又重新躺上床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