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的灿烂在静夜里很是迷人,天上似乎镶满了璀璨的碎钻般,那闪闪烁烁的明亮光辉叫人惊叹。
今儿个正是腊八节,整个皇都热闹非凡,街边挤满了叫卖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落,处处灯火,照耀得整个皇都熠熠生辉。
“小姐,妳看,那有戏班子呢!”玄小昭指着不远处的戏班子,兴奋得直嚷嚷。
玄凌菲一路被她拉着,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加上这人潮简直挤得到处水泄不通,让本就不爱凑热闹的她更加没兴趣。
她这才明白,一向身体康健、一年到头从不生病的子莫为何会在小昭说要出门时果断装病,简直是未卜先知、太有远见了!
被迫看了近半个时辰的杂耍后,玄凌菲再也受不了,转身要回去客栈,这才发现原本站在她身旁看杂耍的小丫头不见了。
“小昭?”玄凌菲左右看了下,人实在太多,要在这人满为患的地方找人,压根就是海底捞针,她意思意思喊了一下,见没人响应便果断转身,朝客栈的方向走去。
小昭有脚,腿还长得很,人又机灵,相信她能自己找到回客栈的路。
这么一想,玄凌菲走得更没压力了,她不喜欢太过吵杂的地方,那会让她头疼。寻着来时路,她穿过人群,缓步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梁少,你瞧!那有个落单的姑娘,看样子是个美人!”一名瘦猴一般的男子用下巴努了努不远处被斗篷掩得密密实实的姑娘。
梁菖仲朝他指的方向扫了一眼,眼睛瞬间一亮。“看背影确实是个美人,这姑娘身段不错,堪称极品。”
“少爷,那姑娘全身上下都被斗篷掩住了,您是从哪看出她身段好?”两人身旁的一名矮胖的男子一头露水。
瘦猴男子白了他一眼。“滚边去!没见识的家伙!”
他们哥儿俩的眼神之好,就是包成粽子他们都瞧得出来,更何况那阵阵寒风吹来,现出斗篷里若隐若现的好身段。
那饱满高耸的胸部、柳枝般纤细的腰身、修长的腿儿以及那头如瀑般柔滑的乌黑长发……
依他们阅女无数的眼光,拥有这般身段和秀发的女子,脸蛋肯定也极美,否则为何要覆着面纱呢?不就是为了避开像他们这样的登徒子嘛!
梁菖仲和瘦猴男子对视一眼,勾起了两人才知道的坏笑,便要过去搭讪。
一旁的矮胖男子见状,急急要拦。“少爷,老爷说过要您别再惹事了,上个月刘家姑娘的事您忘了不成?那一次险些就要闹出人命,若是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就是老爷再有钱也摆平不了呀……”
“啰嗦!”梁菖仲一脚把他踹开。“本少爷做事哪里轮得到你管!”
想到那个刘大头的闺女,梁菖仲就有气。刘大头是名捕快,在皇都这遍地是官的地方就是给人提鞋都不配,他梁菖仲的爹是中州长史,虽然只是个六品官,但和刘大头那小小的捕快比可是大了去,他能看上刘大头的闺女是她的荣幸。
谁知道那女人的脸盘儿美归美,却是个泼辣货,不过就是睡了她一次便寻死寻活。他本想用以往的方法解决,偏偏碰到了硬茬子,派去威胁的人不仅被刘大头打了出来,还扬言要告上官府,将他关进牢里。
他见解决不了,只好将这事告诉他爹,他爹听了险些要将他打死,若不是他娘死命拦着,他这双腿肯定断了。好在最后娘付了大笔的银子才将事情压了下来,但他也被他爹给关了一个月,闷得他都快疯了。
现下好不容易能放风,他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刘大头那次是他看走眼,这回他可不会这么傻了。
今儿个是腊八节,有点身分的女子谁不是乘马车坐轿子?就是想逛街,身旁又岂会连个丫鬟、小厮都没有?眼前这女子却独自一人走在街上,那样子可不像是走失,因为她正一路朝着南市走去。
南市什么没有,客栈、酒肆最多,外地来客大多汇集于此,加上那女子的斗篷和皇都这几个月来流行的颜色迥异,衣着更是南方风格,让他大胆推测那名姑娘肯定不是皇都人。
他一日不碰女人就浑身不对劲,整整憋了一个月,眼前送上门现成的,怎么会放过?
婬念一起,他已来到那独身一人的女子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姑娘,这么晚了,要不要本公子送妳一程?”
玄凌菲看着挡在她跟前的两名男子,连话都懒得说,绕过他们便要离开。
梁菖仲见她理也不理,脚程还挺快,又追了上去。“姑娘妳别走呀!相逢就是有缘,妳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嘛……”
他本就猜测这姑娘是个美人,看见面纱上那双漂亮的眸子后,更加确定他的想法,就算这姑娘不理他也阻止不了。
“那不是梁家的梁菖仲吗?”阎承烈喝了点酒,正走到倚纱楼外透透气,却看见皇都的败类之一正在调戏良家妇女,不禁摇头。“这家伙真是不知死活……”
前阵子闹出的丑闻还未消停,这会儿又想惹事,真不明白梁长史这般正直的人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败类来?
他贵为三皇子,却生性潇洒、交友广泛,然而能让他看上眼的人不多,宁夜洛便是其中一个,加上两人因宁夜洛之母的关系,还多了层亲戚关系,自然走得更近了些。
宁夜洛听见他的嚷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一双俊眉倏地拧了起来。“梁菖仲……就是前阵子毁了刘捕快闺女清白的家伙?”
他身为大理寺卿,案子不够大根本呈不到他这来,更何况刘捕快压根就没报官,他会知晓这件事,除了有其他管道,还因为他身旁有个熟知玄玥王朝各地八卦的好友阎承烈。
“就是他。”阎承烈嗤了声。“前阵子才听说他被梁长史关了起来,没想到趁着梁长史参加宫宴时又跑出来祸害良家妇女,就不知道这次会惹出什么事,说到宫宴,我嫌无趣称病不出席,你这小子怎么也没……人呢?”
阎承烈傻眼的看着身旁,寒风萧萧,宁夜洛早已不见人影……
宁夜洛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他一向对女人这种生物不感兴趣,讲没几句话便脸色发白、腿肚子直发抖,更离谱一点的要么惊声尖叫、要么直接昏倒,和她们相处根本就是找罪受。
换作平时,他绝不可能充当英雄,可不知为何他对那有着一面之缘的女子有着不一样的感觉。至于什么感觉,他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她和那些弱不禁风的女子有些不同,让他下意识的前来救人。
他赶到时,正好看见梁菖仲要去拉她,他眉头一拧正要出手,却听见她清冷的说道——
“你确定要送我回去?”被烦了一路,玄凌菲觉得头更疼了。
“这是自然,身为君子,护送落单的姑娘回去是我们的职责。”梁菖仲见她终于停下脚步,心中一喜,连忙正气凛然的拍着胸脯。
“是吗……”玄凌菲也不啰嗦,直接解下自己的面纱,抬起那双始终低垂着的眼眸。“这样,你还愿意护送我回去吗?”
月光下,她那双原本漆黑的眸子闪烁着紫色的光芒,宛如暗夜精魅一般,诡魅的看向他们二人。
本以为捕获了一个美人,正打算好好品尝的两人,看见玄凌菲的右脸时确实被迷得七荤八素,心中暗喜这绝对是自己这辈子遇过最美的女子,可当她转过左脸,两人的笑容瞬间一僵,再看见她那双异于常人的瞳眸后,僵住的脸直接惨白,吓得大喊——
“鬼呀!”
原本色迷心窍的两人吓得转身就跑,哪里还敢逗留。
冷冷看着连滚带爬的两人,玄凌菲勾起了嘴角,正打算覆上面纱,却没想到树旁突然晃出了一个人。
“妳不该这么做。”
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宁夜洛,她怔了怔,压根来不及敛下自己异于常人的眼眸。
宁夜洛看着她那双泛着紫光的眸子,有些诧异,却不惊讶,继续说:“妳不该拿自己的脸当武器。”
对于他说的话,玄凌菲真的傻了。她的确不该拿自己的脸当武器,她答应过爹爹,若不是那两人太过烦人,她也不会这么做,可宁夜洛的反应却让她很意外。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瞳色在月光下或在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时会泛着淡淡的紫光,那异色并不明显,极淡,但细看还是看得出来。
她以为他看见她如同鬼怪般的双眸会吓得脸色发白或是拔腿就跑什么的,没想到会是这么的一本正经,好似她的眼眸和寻常人一样没什么不同。
“你不怕我?”她难得一见的好奇心跑出来作祟了。
“妳是鬼吗?”他问。他确实对她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眸感到讶异,但他身为大理寺卿,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没遇过?
“不是。”她摇首。
“妖精?”
“不是。”
“那妳是什么?”
“我是人。”
“那我怕什么?”他挑眉说。
玄凌菲露出一抹十分美丽的笑容,低声说:“还真是一点也没变……”
“一点也没变?”她的声音混合着风声,几乎是呢喃着,让人听不清,但他却听得十分清楚。“妳真认得我?”
不应该呀!这姑娘的长相这般出众,他怎么可能会不记得,而且一点印象也没有。
玄凌菲一样没有回答他。
宁夜洛却很纠结,正要追问,就听见远处传来叫他的声音,他抬头看去,只见好友阎承烈正往这儿走过来。
玄凌菲见状,忙将面纱覆上,望了他一眼后便转身离开。
宁夜洛见她要走,忙在后头喊,“妳是姑娘,姑娘的特权就是尖叫喊救命,下回再遇到那种人,要么抬起妳的脚狠狠朝他命根子踹去,要么就往人多的地方跑,大声喊救命,可别像刚刚那样自伤,懂吗?”
眼前的姑娘很坚强,不仅与众不同,还能淡然的用自己身上的残缺去吓阻登徒子,她很聪明,却也聪明得让人心疼。
“那多累呀!”玄凌菲没回头,清雅的嗓音在夜色下显得有些空灵。“能用一眨眼的时间解决的事,又何必跑得要死要活?”
她这人最怕麻烦,能省事则省事,再说,她一点也不觉得自曝其短有什么不好,伤害什么的,她早八百年前就无感了。
宁夜洛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看着那没入夜色的窈窕身影,半晌才爆出一阵笑声。
这姑娘看似冷淡,没想到说出的话竟这么逗……
“你在笑什么?”阎承烈一来就见好友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直笑,害他心里直发毛。
“没事。”他摇头,显然不想多说。
阎承烈也懒得问,事实上是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答案,他探头往前方张望。“梁菖仲和那姑娘呢?你不会晚了一步吧?”
说真格的,看见宁夜洛英雄救美时,他可吓了一跳,他这好友虽不至于对女子避如蛇蝎,却也不曾主动亲近,照好友的说法,女人只会哭哭啼啼,一丁点儿事就大呼小叫,是麻烦中的麻烦,他不想找麻烦,索性避得远远的,所以见他去救人,自己还真不敢置信。
“没事,都走了。”一个是吓走人,一个被吓走,他单纯看戏来着。
“走了?”见他一脸平静,看来那梁菖仲应该是没得手,于是勾着他的肩道:“走!喝酒去,顺道告诉哥儿们,头一次救美的感想如何?”
“你哪只眼看见我救美了?”宁夜洛赏他一记肘击。
阎承烈动作麻利的闪过。“不救美你来这干么?看戏?”
看戏?还真有些像……
在离去前,宁夜洛再次回首,看着那早已空无一人的街道。
夜空是一种寂静的暗蓝,到了后半夜一些云雾便化作柔柔薄薄的细纱,遮住了整个璀璨的星河,朦胧的光辉洒落在这个静悄悄的皇都,将皇都装饰得格外凄迷美丽。
玄凌菲并没有回客栈,而是来到了梧桐街。
今儿个是腊八节,人人都去热闹,是来梧桐街最好的时机。
推开那扇被祝融侵袭过的焦黑大门,一股废弃已久的霉味扑鼻而来,里头一片黑暗,但玄凌菲却丝毫不害怕,迈开步伐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屋子,半边的屋舍焦黑一片,很显然遭受过火焰洗礼,被人及时扑灭才只烧毁了一半,倒是外头红枣树安然无羔,经过这么多年,落下的枯叶厚得几乎铺满了整个院子,红枣更是落了一地,再次成为这片土地的养分。
玄凌菲拿出火折子,燃起事先备好的小油灯,踏着枯叶朝那伸手不见五指的厅堂走去。
玄学绍留给她的遗书上写着让她来此寻找遗落的半块玉佩。那玉佩似乎是她生母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当初玄学绍带走她的时候十分仓促,以至于让那块玉佩摔成了两半。
经过这么多年,玄学绍也不知道那半块碎玉还在不在,但那是玄凌菲认祖归宗的唯一证明,他才会让她回玄玥城寻找,并让她找回玉佩后立马去玄府。
可她不想去玄府,一点也不想,但玄学绍的遗言让她不能违背。
回来玄玥城已有一段时日,三个人的花费可不少,当初玄学绍带着刚满四岁的玄凌菲和不到六岁的玄小昭和玄子莫离开玄府,纵使身上带着大笔银两,经过十多年也早就花得差不多了,留给她的银两不过就剩下百来两,这一个多月住客栈外加吃食又花费了不少银子,再这么下去迟早坐吃山空。
这儿是皇都,并非他们过去居住的山林,她毫无根基,就是有谋生之计,想自立自强也得要时间,而她的丫鬟可不会给她时间,打一踏进皇都,玄小昭一张嘴便没停过,不停的唠念着要去玄府,她要是还想耳根子清静,回玄府是迟早之事。
既然早晚都得面对,不如早些把玉佩找回来。
走进满是蜘蛛网的厅堂,她沿着玄学绍留给她的线索一路往他当初捡到她的地方走去,仔细地找寻着。
寒风呼啸而过,刮在这毫无人气的宅子,发出如同鬼魅啼哭的声响,加上宅子里除了玄凌菲手上那彷佛随时会熄灭的油灯外没有丝毫亮光,反倒是那油灯的光打在荒废已久的家具上,显得鬼影幢幢,令人惧怕。
这儿是梧桐街出了名的凶宅,别说是姑娘家了,胆子小一些的男子都不敢只身一人来此,偏偏玄凌菲像没事人一般,慢条斯理的翻找着屋内的每一寸,就像在自个家似的,自在得很。
“看样子是真不见了……”找遍了整个宅子都找不着,玄凌菲这才拍了拍沾染灰尘的衣裙站起身。
既然找不到,索性就不找了,毕竟年岁已久,中间发生过何事她也不知晓,她再这么找也是徒劳无功,或许寻个白日再来,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也说不定。
端着在风中摇曳的油灯,她缓步朝门口走去,就在她准备离去前,脚尖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是……”她看着因她这一踢而飞撞到石阶后落在枯叶上的玉佩,弯将它给捡了起来。
那不是她找寻的碎玉,而是一块完整的玉佩,在月光下显得十分皎洁且明亮,然而就在玄凌菲握住那块玉佩时,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画面犹如洪水一般,剎那间朝她脑中涌入——
两个小婴儿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脸蛋憋得通红,一名美妇神情哀伤的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婴儿,她伸出手抱了哭声较小也较为瘦弱的那个孩子,美妇脸上满满的泪痕,不舍的揽着怀中的婴儿,泪水不停的落在她粉女敕的小脸上。
看着这画面,玄凌菲心口一缩,像是能感受到那名美妇心中的痛,那千般万般的不舍,化作一股窒息般的痛楚,让她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美妇颤抖的将一块玉佩系在婴儿的襁褓上,接着一名黑衣人便抱着那个孩子消失在夜色之中,留下痛哭失声的美妇。
画面一转,玄凌菲看见了一场大火,火舌犹如狰狞的魔鬼,不停向四面八方吞噬,周围的高温像是能在瞬间烧毁一切,火焰不停的蔓延,一路从屋角往正房烧去,四周满是救火的人们,却没能将大火熄灭。
从人们慌张的面色看来,里头似乎困着什么人,就在屋舍将要倒榻之际,她看见一道身影在最后一刻从火场冲了出来,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那救人的男子背上全是火,可他却不急着扑灭,而是将怀中的小婴儿交到了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那被迫抱着婴孩手足无措的身影让玄凌菲感到一阵眼熟,正想看仔细,画面又变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正是宅子外头的红枣树,她看见一名覆着面纱的女子慌不择路的在院子里跑着,玄凌菲看不到她的脸,却能从她颤抖的身子看出她在害怕,然后就看见一块东西从她身上落了下来,似乎是被自己握在手中的玉佩。
她在怕什么?
很快的,玄凌菲就知道她在怕什么了,她躲进了屋里,将手上的烛灯给熄了,正打算将门落锁时,玄凌菲看见一个男人扳住了她正要阖上的门,她大惊失色,转身便跑。
但那男人岂会让她跑?一手将她拉了回来,用力甩到早已覆了厚厚一层灰的床榻上,双手覆上了她细致的颈项……
画面到此为止,玄凌菲也在这时从玉佩传来的记忆中清醒了过来。醒过来的她小脸苍白如雪,冷汗涔涔,整个人彷佛大病一场般,连站都站不稳。
“小姐!”玄小昭一进门就看见往下栽去的玄凌菲,忙上前将她扶住。“小姐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那模样吓坏了前来找人的玄小昭和玄子莫,尤其是玄小昭,在扶住自家小姐时,发现这大寒天的,她身上的汗却几乎要浸湿那用银线绣了紫堇花的袄裙。
“离开……扶我离开这里。”玄凌菲很虚弱,这是她发现自己拥有感应能力后第一次这么的虚弱。
两人见她如此,也不敢多问,忙带着她离开。
直到三人离开后,那红枣树下缓缓浮现一抹白影,那白影十分的模糊,眼神凄凉的望着他们离开的身影……
大雪如一件硕大的鹅毛绒衣覆盖住了整个皇都,丰厚的雪量,让人们露出喜悦的笑容,瑞雪兆丰年,这明显是个好兆头。
寒风夹着风雪灌入窗棂里,吹打着门窗,咯吱咯吱的响声持续不断,好似随时都会被吹塌。
“怎就突然下起了大雪?小姐一直不醒,这可怎么办才好……”看着窗外如鹅毛般连下了好几日都不消停的雪,玄小昭着急不已。“还是没有大夫肯出诊?”
玄子莫摇首,显然已去找过大夫,身上、肩上全是被雪水浸湿的痕迹。
“那可怎么办?这都第三日了……”玄小昭都快急哭了。
那日从梧桐街回来后,玄凌菲就陷入了昏睡,两人见状立马就明白自家小姐定是又碰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玄凌菲拥有着很特殊的体质,只要触碰到某些拥有执念的亡者遗物,就能看见他们生前的记忆。
这并不是什么好能力,除了让玄凌菲从小到大都被当成异类外,还会在读取那些亡者的记忆后身体虚弱,陷入昏睡。
然而以往就是发生这种事,玄凌菲最多也就昏睡一日,从不曾像这次竟昏睡了整整三日不醒,正因如此,玄小昭才会紧张。
玄子莫见状,再次转身而去,玄小昭知道他这是要再去找大夫。
就在玄子莫离开没多久,玄小昭便听见一个细微的声音。
“水……”
“小姐!”玄小昭惊喜的看着睁开双眼的玄凌菲,忙将她给扶起,倒了杯水给她。
玄凌菲像是渴极了,捧着茶杯一口气灌下,连要了三杯才止住。
见她似乎恢复了些精神,玄小昭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如同外头的雪花一般落下。“小姐,你这一次真的吓死小昭了……”
玄小昭平时是话多,可也是因为关心玄凌菲,见她哭得眼泪鼻涕糊成一团,玄凌菲难得有些愧疚。“我没事,就是睡得比较久一点……”
她知道玄小昭肯定是想起自己六岁那年重病的事,她六岁那年在山里捡到了一把破损很严重的弓,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有着触碰东西能看见亡者记忆的能力,毫无防备的拿起那把弓,却看见了一名老猎人握着弓不停的跑,他身后是一只足足有两个他大的猛虎,然而只有两条腿的老猎人怎么可能跑得过山中的霸王,最后竟活生生被猛虎给撕去了头颅,那头颅在落下时还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
那画面对一个仅仅六岁的孩子实在太过骇人,毫无悬念的,小凌菲就这么吓病了,高烧了整整七日,命险些就没有了。
那一回正是玄小昭提议要和她玩找宝物的游戏,否则玄凌菲也不会去捡那把弓,为此玄小昭一直很自责。
但在玄凌菲看来,她具有那样的能力,就是不拿那把弓,也迟早会有类似之事发生,她并不怪她,偏偏这丫头很死心眼,死死记得这件事,只要她一“犯病”便要自责一次。
但这一次倒是真吓到玄凌菲了,她能看到亡者的回忆,并感受到他们的执念及怨恨,却看不到他们的脸,也听不到声音,就像是过路人一般,她很清楚自己就是个局外人。
可这一次不同,在碰触到那块玉佩的时候,她一样看不清画面里的人,却意外听见了声音。回想起当时最后看见的画面,她的脑中甚至还能清楚的浮现那女子绝望的求救声……
玄凌菲从她身上感受到那打从骨子里战栗的恐惧、厌恶以及痛恨,更多的却是绝望与无助,那感同身受的状态让她无法承受。
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能这么清楚的感受到那女子的感觉,当下她只想逃离那个地方,因为直到现在,她都还能感觉到那个女子绝望的情绪……
“小姐,你手上握着的是什么?”玄小昭担忧的看着她的手。
玄凌菲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那块玉,有些诧异。“我一直没放下?”
玄小昭点头。这三天来,她不止一次试着从小姐手中拿走东西,却怎么也拿不出来,她怕伤到小姐,最后只能放弃。
玄凌菲打开掌心,看着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品质上好、玉质细滑、光泽油亮、质感温润如脂,上头的雕刻更是栩栩如生。
这一看就是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若非那里烧死了太多人成了凶宅,连宵小都不敢光顾,这么一块好玉早就被偷走了。
最重要的是,这块玉与她身上的残玉竟是如此相仿……
“小姐,这玉佩……怎么、怎么修好了?”玄小昭诧异的指着她手心中的玉佩。
小姐的玉佩不是碎了半块?
玄凌菲没有回答她,而是吩咐玄小昭将玉收起来,便又沉沉睡去。
她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消化那残留在她心里的情绪。
“娘!我很—— ”
“忙?忙什么?别以为我不晓得,你今日休沐!”
“我是休沐没错,但我和—— ”
“你成日和阎承烈那小子厮混能做什么?他能过门吗?能让我抱孙子吗?”
宁夜洛额角一抽,普天下也就他这口无遮拦的娘敢这么调戏当今的三皇子,让他和阎承烈生孩子?光是想象就一阵恶寒,但他不死心,深吸了口气后再次抗争。
“君子重诺,我和承烈有约在先,怎么能—— ”
“我已经帮你捎信同他说过了,承烈那小子很明理,让我向你转达改日再约。”高晏菁挑眉道,等着看他还有什么理由推月兑。她是太皇太后的义女,名义上是阎承烈的姑姑,他敢不明理?
那个损友!宁夜洛脸一黑,最后只能无奈的叹气。“娘,我不想成亲。”
“你晓不晓得你几岁了?”高晏菁听见这话直接发飙了。“二十了!你晓不晓得别人二十岁孩子都满屋跑了!你却连个通房都没有,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和你爹一样,那方面……有问题?”
儿子坚持不娶妻,和她抗争了两年,一开始推说公务繁忙再等等,后来说没看中喜欢的姑娘再缓缓,再后来竟然直接跟她说他不想成亲?
这兔崽子是要让她这辈子都甭想抱孙了是不是!
“咳、咳咳咳—— ”宁锦和听见妻子这番话,一口茶噗地一声喷了出来,老脸涨红,“我哪里有问题了?我昨晚不才证明给你看?”
一眨眼的时间也算证明?好歹在儿子面前,高晏菁没太让丈夫难堪,瞪了他一眼后才又将目光盯向儿子。
宁夜洛有一瞬间真想将男性的尊严给抛一边,就这么认了,可转念一想,估计他就是认了,他的极品娘亲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说不准除了三餐外加夜宵的叨念外,还得有一堆补药等着他,这一想,他忙义正词严的扞卫自己的清白。
“您别歪想,我正常的很!”
“既然正常,那就告诉娘你为何迟迟不肯娶妻?”高晏菁今儿个也是和他卯上了,他要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她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宁夜洛也知道他娘的个性,为了耳根子着想,他觉得有必要和自家娘亲深谈一番。
“我对那些姑娘没兴趣。”
“皇都的姑娘多的是,你要不喜欢娘给你挑的那些,咱们再挑过就是。”高晏菁心稍稍安了下来。原来儿子只是眼光高,这好办,她就不信整个皇都没一个他看得上眼的。
“娘,我对那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风一吹就倒,连走路都要人扶的姑娘没兴趣。”宁夜洛觉得他有必要说清楚些。
“无妨,那我们就找身体壮一些的姑娘。”高晏菁已经在想着这皇都里谁家的姑娘有副好体格。
“除了不能太柔弱外,也不能太软弱,见到歹人就大呼小叫,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宁夜洛感觉他应该要说得再清楚一些,脑中却浮现玄凌菲吓走梁菖仲时那冷静的反应,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
高晏菁拧眉,思索了一会儿,拍胸脯保证,“行!包在娘身上,娘绝对帮你找到。”脑海再次浮现哪个武官家里有适婚的姑娘。
宁夜洛仍然感到不足,觉得以他娘的智力,他应该一次把话给说明白。
“最好是看到血也能不惊不怕,撞见尸体能够冷静分析,遇到命案能够镇静自如,我也不要求她能替我分劳解忧,但至少要能和我谈得来,不要成日说些诗词歌赋、绣花针线的,最好是能—— ”
“停!”高晏菁愈听脸色愈难看,忍不住喊停。“你到底是要讨媳妇还是找手下?”
这浑小子开这什么条件?这不是逼她去找个屠夫家还是仵作家的女儿给他?不!就是屠夫家的女孩儿也不可能在一旁见习杀猪呀!这兔崽子根本不是眼光高,分明是在找借口。
“当然是媳妇。”宁夜洛觉得他娘这问题挺废话的,他的手下还能少?若不是她坚持,他怎会这么认真的说出自己的择偶条件?
抚着阵阵抽疼的脑袋,她咬牙道:“不用废话,今日午时跟我去水榭茶肆相看卢国公府的卢二小姐!”
还以为这小子开窍了,若是顺着他,恐怕开窍的会是她自己—— 被气得七窍生烟!
“娘,您这都没听完,人选就找好了?很明显是在敷衍。”宁夜洛拧起一双剑眉,看向自家娘亲。
“敷衍又怎样?”高晏菁已经放弃和这浑小子讲道理,指着他鼻头便骂,“你今儿个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半年内,要是没能帮我讨个媳妇进门,我就去隔壁玄府下聘!”
这威胁一出,宁夜洛脸色都变了,“娘—— ”
“别叫我娘!”高晏菁横了他一眼。“去准备准备,等会儿就出门。”
宁夜洛觉得头更疼了,俊眸扫了眼坐在太师椅上的父亲。
宁锦和察觉到儿子求救的眼神,轻咳了声,挺起胸膛站了起来。
宁夜洛眼神一亮,正当他以为父亲终于要拿出身为男人的尊严、为人父亲的肩膀,替他开口说话时,却见宁锦和身子一转,谄媚的对高晏菁说道——
“娘子,别为了这浑小子动气,气坏了身子我会心疼的,来!喝口茶顺顺气……”
“……”这是亲爹呀!
虽然很不情愿,宁夜洛仍然被高晏菁给拖出门。
大雪连下了数日,好不容易在今儿个放了晴,街边随处可见人们在清扫残雪,湿滑的街道也因日阳的高升缓缓干涸。
“这卢二小姐可是皇都里出了名的美人,个性温婉乖顺、知书达礼不说,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是炙手可热的媳妇人选,卢夫人可把这个闺女当心肝一般的疼着,不仅舍不得她嫁人,这皇都里能相看的人家她几乎全看遍了,若不是如此也不会轮到你,等会给我好好表现,知不知道!”
她可不是眨低自家儿子,相反的,宁夜洛有一副好皮相,生得俊美不说,身材也好,最重要的是家世好、家风更好。
宁锦和乃玄玥王朝当朝宰相,而她高晏菁更是太皇太后的义女—— 晏灵郡主,更别提她的小姑子、宁锦和的妹妹是当朝的宁贵妃,光是这些层关系,宁夜洛好歹也算得上是皇亲贵胄。
再说了,拥有这样的家世放眼看去,那个不是纨裤?可她的儿子偏偏不走世族路线,年纪轻轻便坐上大理寺卿一职,非常的争气。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宁家的家风,想当初她会决定下嫁宁锦和便是因为宁家有个规定—— 男子年过四十无后方可纳妾。
这样的家风哪个女子不向往?她当时的情敌没个一千也有八百,占了皇都半数云英未嫁的女子,要不是宁锦和非她不娶,她也没这么简单杀出重围。
这样集万中优点于一身的宁夜洛,怎么可能会讨不到媳妇?
偏偏他就是讨不到,她替宁夜洛安排了近百次的相看,竟然没有一次成功,这可让高晏菁不服了,自家儿子这般优秀,这些姑娘难不成是瞎了眼?
为了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高晏菁做了这辈子最明智的决定—— 偷听。
这一听,她总算明白为何自家出色的儿子会销不出去了……
“听说你饱读诗书,那看过《洗冤录》没?”宁夜洛问着眼前长相貌美的女子。
“洗、洗冤录?”原本因宁夜洛的相貌堂堂,芳心暗许并打算以身相许的卢二小姐一脸的懵。
那啥呀?
“没看过?”宁夜洛有些失望,却不放弃,接着又说:“那么《剖尸案》呢?这本书是冷僻了一些,但里头有很多令人赞叹的大案件,譬如三十年前的溶尸案就不错,凶手是名年约三十岁的女子,抓了数十名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姑娘,妄想提炼出永保青春的密药,将一个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活生生扔进能装下一个人的药炉之中烹煮,想连人带骨给炼成药,未料却提炼出一堆尸油……”
这次不只卢二小姐懵,连高晏菁和一块躲着偷听的卢夫人也都懵了。
尸、尸油?
三个女人脸色发白,卢二小姐还未说话,就见宁夜洛似乎来了谈兴,接着又说——
“除了那起案子,二十年前还有件食人魔案,那人是个屠夫,杀人如宰猪,因为年少时跛了一条腿,时常被街坊邻居给瞧不起,有次失手杀了常上门嘲笑他的邻居,竟着魔似的认为只要吃了人的腿,他那跛了的脚就能恢复正常,因此杀了数十人。
“抓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用晚膳,他的猪舍里埋了数十具尸体,每具尸体都少了一双腿,当时抓拿他的刑官问他,这些人的腿呢?那食人魔竟然笑了,指了指他桌上的饭菜说,都在这了……”
“啊—— ”卢二小姐再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听见这叫声,宁夜洛眉头一皱,低声说了句。“我都还未说那食人魔那日桌上摆着的正是红烧肉呢……”
看着饭桌上那盘红烧肉,卢二小姐再也忍不住的捂着肚子干呕了起来。
宁夜洛见状,非但没有怜香惜玉,而是道:“看样子,这剖尸案你也没看过,无妨,那另一本—— ”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卢二小姐脸色发青,逃也似的夺门而出,速度之快一点也不像寻常的闺阁女子。
方才的芳心暗许、以身相许,不过才一眨眼的时间就成了过眼云烟。
看着那如风一般消失的身影,宁夜洛点了点头,“还行!至少没直接吓晕!就是没什么共同的话题……”
“宁、夜、洛!”随着卢夫人追着女儿离开,高晏菁这才跳出来,气得险些没断气。
“娘?”宁夜洛似乎有些讶异她会在这,放下了筷上的红烧肉,挑起眉道:“您在这正好,省得我回去还得向您解释,您刚刚也瞧见了,卢二小姐跑了。”
他觉得他挺认真在相看,偏偏对方不配合,怪不得他。
高晏菁一口气堵在胸口,颤着手指指着他的鼻头,正酝酿着,就听这不肖子又说——
“娘,您其实没很想要个媳妇是不?”
“啥?”高晏菁以为她听错了,连脾气都忘了发。她不想要媳妇?她要是不想要,何必为他操碎心?
一开始她还以为皇都这些姑娘都瞎了眼,才会看不上她高晏菁的儿子,可为了孙子,她只能忍着气替这个不肖子安排,就是这一回卢家的机会,还是她拉下老脸去求来的,直到刚刚她才大彻大悟—— 不是别人看不上她儿子,压根就是这小子有病!
怪不得外头会有传言说,宁夜洛身为大理寺卿,命格太硬,导致与他相看接触过的女子都会大病一场……
大病一场?她呸!根本是被这混帐东西给吓病的!
宁夜洛慢条斯理的端起茶杯,轻啜了口,那眼神很明显的是在指责她没用心。“娘,您刚刚也瞧见了,那卢二小姐和我谈不到几句就跑了,连正常聊聊天都做不到,您找这样的人来,根本是浪费时间。”
枉费他这么坦白的将自己的择偶条件都告诉娘,结果找来的仍是这种胆子比老鼠还小的。
“你这浑小子!”高晏菁总算将憋着的那口气给咆哮而出。“你那是哪门子的择偶条件?正常人家的姑娘怎么可能会符合这种条件!”
他是想气死亲娘吗?
“那就怨不得我不娶妻。”宁夜洛耸了耸肩。
“闭嘴!”她只差没给这混帐东西几记栗爆。
“你刚刚聊的都是什么话?一下溶尸一下又食人……呕!”想到他方才说的案件,高晏菁忙将视线从桌上的红烧肉挪开。“你跟一个大家闺秀谈论这些事,她不跑才有鬼咧!你要是不喜欢直说就是,何必用这种方法拒绝?”
别说是卢二小姐了,就是胆大如她,也被自家儿子给恶心到了。
不喜欢人家姑娘也不需要用这样的办法,糟踏人又自损名声,这小子知不知道经过今日这一出,他那命硬的传言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我是不喜欢。”宁夜洛也直言。“我说过我不喜欢那种柔弱、动不动就尖叫昏倒的女子,这位卢二小姐的声音还特别高亢,方才我的耳膜险些被她给喊破。”
卢二小姐唯一可取的地方应该就是没有直接昏倒,省去他让人去卢府找人来接的麻烦,在“阅女无数”的宁夜洛眼中,勉强算是能接受的了。
当然,这不代表能成为他的妻子。
“你别跟人说那些恶心事,人家姑娘会尖叫?”她真会活生生给气死。
“娘!”宁夜洛斜睨了她一眼,认真道:“这怎么会是恶心事?要当我宁夜洛的妻子,若是没有点胆子怎么能胜任?我方才说的够隐晦了,细节都还没说她就跑了,连谈个天都聊不来,我娶来做什么?”
“谁让你娶来聊天?我是让你娶来给我抱孙子的!”高晏菁觉得脑仁要爆了,当初生这浑小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塞回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兴趣不合,连个感情基础都没有,要怎么行夫妻之礼?”宁夜洛有着他的坚持。
他对女人没有太大的兴趣,却也知自己是独子,娶妻是迟早之事,他听从母亲的安排挑选合适的对象,偏偏挑不到,这也怨不得他。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高晏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
“我方才不就在培养了?”他挑眉反问。
“……”高晏菁无语了。若那样的对话能当成感情培养,她也是醉了。
正想着要怎么说服这浑小子,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声——
“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