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南门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二胡拉出激昂的乐声,节奏越来越快,站在画板前面、英姿飒爽的女子左一笔、右一笔,浓墨不断往上涂抹,没人看懂她在做些什么,但她窈窕纤细的身子随着音乐舞动,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音乐戛然终止,女子停止动作,她朝众人嫣然一笑,那笑……美得教人怦然心动,男人们脸上有着掩也掩不住的笑容。
女子鞠躬,将画板旋转一百八十度,倏地……
“哇!太厉害了!”
“神乎其技。”
围观百姓惊呼,那是一个男人,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笑咪咪的,模样很是可亲,重点是,他……就站在围观人群中。
“竟然画得一模一样,不可思议。”
“好!”人群中爆出第一个掌声。
“太神奇了。”
无数夸奖从人们嘴里爆出,女子笑盈盈地拿起方才用来招揽客人的铜锣,朝围观群众走去,银角子、铜钱纷纷落进锣里,这么厉害的本事,怎能不鼓励?
“小娘子,这幅画可不可以卖给我?”中年大叔走到她面前,看着画板上的自己,越看越满意。
星星笑弯双眉,古人果真是纯朴,要是她敢在二十一世纪的街头这样干,别说卖画了,对方肯定还要向她索取肖像权费。
“行!大老爷喜欢,有什么不可以。”她转身从画板上取下画。
“不知姑娘要卖多少钱?”
“大老爷觉得值多少,就给多少啰。”
星星不讲价,但众目睽睽之下,衣冠楚楚的大老爷肯定不会让自己漏气。
你以为她是随机挑人画吗?当然不是,那可是经过筛选的,她专挑看起来口袋很深的。
果然大老爷没教她失望,拿起一锭五两的元宝往铜锣上一摆,星星忙不迭躬身弯腰,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大老爷赏。”
送走大老爷,一名年轻少爷排开人群挤身上前。“也给我画一幅像。”
星星细细打量对方,此人俊朗不凡,目光雪亮,颀长的身量往人群一站,鹤立鸡群、雍容贵气,这种人身分不会简单,她犹豫着,会不会一画……画出大麻烦?
原则上她一天只表演一回,就怕看多了百姓失去新鲜感,这活儿做不长久,只是此人眉目疏朗,看起来颇正直……
考虑片刻,她看一眼拉二胡的赵老头,他点头,她便也笑道:“好咧,少爷。”
钉上图纸、拿起画笔,再看一眼年轻男子,她深吸口气。
轻快的音乐响起,星星跳了两个八拍后,朝观众拍手,示意大家随着音乐和她一起鼓掌,啪、啪、啪……掌声应和着节奏,引来更多观众。
她跳舞、她画图,看似随意却都有着布局,原本只是几笔黑色墨汁凝在纸上,渐渐地形成轮廓,只是即使知道她在画人物,但画板没转过来之前,谁也看不明白。
殷祺满面笑容地看着星星的动作,深受吸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这姑娘不简单吶,如果让她在兄长的生辰宴上表演,肯定惊动四座。
在一个重音后,乐声停止,而默契十足的星星同时停下画笔,高举双手,一个漂亮旋身,转动画纸,不意外地,再次爆出如雷掌声。
她笑眼瞇瞇,灿烂的笑靥勾引了百姓的笑,掌声、欢呼声久久不断。
赵老头放下二胡,拿起铜锣朝百姓走去,银钱纷纷落在上头,走到年轻少爷身旁时,左边的侍卫慷慨地丢出二两银子,左边的小厮看看少爷满意的表情,不想丢钱又不敢不丢钱,在万般忍痛的情况下,放进二十文,赵老头不但没嘲笑他,反而大喊一句“多谢小哥赏赐”,惹得他脸红不已。
星星取下画作,递给殷祺,半句不提价钱,光是笑着,她就不信赏钱能少得了。
没想到,他不拿荷包,却从腰间取下玉佩……
玉佩?不会搞出什么定情信物之类的事吧?星星还在犹豫能不能接,玉佩就被丢进赵老头的铜锣里。
不能怪她自我感觉良好,实在是这个原主长得好吶,要是摆到现代,周子瑜都得往旁边让让。
在民风保守的古代,大公子、小姑娘,光是一个眼神都能发展出一篇西厢记,她不得不防。
“小娘子,妳表演这样一场能挣多少银子?”殷祺问。
“不一定,得看观众多少。”
“开个价吧,要多少钱才能请动小娘子到我府里表演。”
“那得看小少爷的府邸有多大。”她笑笑回答,不敢一口拒绝。
不管在什么时候,钱和势往往是串联的,而有钱又有势的人,往往性格带着几分变态,聪明的话,最好避免同他们打交道,否则……
听过某人在某夫人跟前一不小心放个屁,缸门被塞萝卜的传言吗?听过某姑娘长得很美丽,半路遇见某淑女,脸上直接被金钢狼三根爪子画出一朵花的奇谈吗?
要是有人非逼她把猪头画成林志玲……她绝不让自家菊花提早凋残。
“非常大。”他看着她闪闪发光的双眸,胸口一跳一跳地,大喊:选我、选我、选我……瞬间决定用荣华富贵迷上她的眼,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
“大到?”
“满京城没有比我府里更大的宅邸。”殷祺语带暗示,除非笨得过分,否则正常人早该听懂了。
星星确实不太笨,所以她听懂了,再大能大得过皇宫?倒抽气,猛然瞠大的眼睛对上殷祺的笑。
他得意的笑,深信没人会拒绝和尊贵沾上边儿,那代表的可是泼天的富贵吶,但他没想到……
网络发生问题,星星在画面里定格,三秒钟后,她假装没有刚才的对话,朝围观百姓说:“谢谢各位乡亲今日观赏,更谢谢大家的打赏。”
赵老头把东西收妥,她像没事人一样,画架一背,立马拉着赵老头离去。
殷祺一怔,他无法理解星星的反应,转头看向小彰子,问:“爷这是……被嫌弃了?”
小彰子低下头,不敢回答,心里却道:这么明白的事儿,爷还用问?
看着五爷眼睛一直黏在人家姑娘身上,脚步挪都挪不开,这是感兴趣了?不行不行,圣上的差事很急,这时候千万不能心猿意马。
“五爷快点走吧,还得上大理寺一趟,岳大人在等着呢。”小彰子满心盘算,去过大理寺、领回卷宗,还得把五爷送出城,不知道能不能赶在宫里下钥之前回去呢。
“知道了,别唠叨。”殷祺撇撇嘴,心想,无妨,来日方长。
星星走得飞快,转过两条街后,确定对方没跟上,才放慢脚步。
赵老头问:“星星啊,这么好的活儿,妳怎么不接?”
星星苦笑,天底下最麻烦的是什么人?
没错,是女人!就算用美拍加滤镜,并且涂上两公分的厚粉,拍出来的照片也不见得张张满意,要不是为了生计,她绝对不会选择帮女人作画,尤其……那位少爷暗指的对象可是甄嬛姑娘的同事们啊。
那不叫作画,叫作死!
“赵伯,如果前面有一个很深的坑,你跳下去了,要怎么爬出来?”
吭?话题怎么会转到这里?但赵老头一本正经回答,“求救吧,看看有没有人从附近经过。”
“别这么麻烦,只要把脑袋里面的水放出来,就会浮上来了。”
“有道理,可脑袋里面为什么会有水?”
“没有水,我干么往坑里跳?”那个地方,分明是个大到吓死人的坑吶。
赵老头听明白了,抚着胡子呵呵笑起来。
星星抹两下不存在的冷汗,从布袋里拿出半两银子给赵老头。
他连忙摇头,道:“别别别,咱们说好一天一百文的。”
他领着孙女在饭馆里唱小曲儿,爷孙俩儿唱上一天也不过五十文钱,星星找来的时候,一口气就给他这个价,还有什么怀疑的,他立马允下,孙女得攒嫁妆了,当爷爷的不得不拚一把!
没想星星大方,每回得的赏钱多,就会多给个几十上百文的,瞧瞧,两人才合作多久,他都快攒到五两银子了。
“今天加演一场啊,这么晚回去,会不会耽误饭馆的活计?”
“不会。”饭馆掌柜也是个宽厚人,耽误一点儿时间,不碍事的。
“那你快回去吧。”
“行,明儿个见。”他把画箱交给星星后,腿脚利落的离开。
带着轻快脚步,星星心情挺美的,仰天、吐一口长气,她轻哼着曲子往锦绣画坊方向走。
她叫朱星星,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爸爸是画家,一年到头因为开画展,不在家的日子比在家多。
妈妈是漫画家,一个专注认真于画画,始终没有大红大紫,却一本初心,倾尽所有力气在画画上头的女人。
她的哥哥叫做朱阳阳,是遗传爸妈最多绘画天分的一个,但他受不了爸妈极端的生活方式,因此选择当程序设计师,养活自己没问题,养活两个妹妹更没问题,但是她们不需要哥哥养,因为老爸老妈的钱就花不完,但即便如此,她们还是选择自立自强。
为啥?因为她们是二十一世纪的独立女性啊!
姊姊叫做朱亮亮,有一度她深刻怀疑,姊姊是从外面抱回来的,因为她对“美”这件事,完全没有Fu,她人生只要有吃的,就可以过得很开心,看过大胃王比赛没,她就是那种比赛的冠军选手,除了比赛赚点小钱,再当当网红,她没别的事可以做。
对了,她全身上下跟美有关系的,是她那张脸以及让人羡慕到死的身材。
吃不胖,是天底下最好的优势。
太阳、月亮、星星都有了,就像名字代表的意义,哥哥耀眼的才能像太阳,姊姊零缺点的皮相像姣美的月亮,而她这个在夜空闪个不停,却一点点光害就能将她给遮盖过去的小星星……悲摧啊,她从小就毫无反抗地承认自己是只丑小鸭,还是那种熬过寒冬、变不成天鹅只会变成丑大鸭的家伙。
前辈子她活到二十八岁,还是一路往丑字上发展。
一个不会做家事、不够温柔、又丑得让人叹气的女人,有什么价值可言?
幸好她的基因里面还保有几分父母亲的遗传,她的脑袋里内建照相机功能,只要一眼,就能清晰地把影像留在脑子里,以及她有一双媲美Canon高端喷墨打印机的巧手,可以将图像给分毫不差地画下来。
这个本事是不是很了不起?当然,都可以列入金氏世界纪录了。
可惜在照像机和复印机发达的世代里,这个本事半点用处都没有,她很自卑、很哀伤,觉得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爸爸安慰她,“放心,妳家老爸很有名,可以把妳养得白白胖胖。”
啊!中箭!她最大的缺点之一就是“白白胖胖”。
姊姊说:“那么胖却吃不多,可惜了,不然我们可以组成大胃王姊妹征战天下。”
啊、啊!又中箭。相信她,连吸PM2.5都会胖的她,一度有跑到火力发电场自杀的。
哥哥模模她的头,用同情目光看着她说:“胖不可悲,更可怜的是笨,程序设计这么简单的事,居然学不会。”
啊、啊、啊!连三箭!她不死都半残。相信她,设计程序和玩电动是完全不同的两码子事好吗?
妈妈说:“妳跟我学画漫画吧,说不定可以成为第二个藤子不二雄。”
哇呵呵呵,老妈在家里窝一辈子,也没画出半本小叮当啊,不过比起其他家人,这是最振奋人心、最温暖的安慰,所以她乖乖学了。
对了,最狠的是女乃女乃,她说:“可惜现代人的遗像不用画的,不然星星可以去画遗像。”
轮番飞箭上身,她怀疑自己已经变成刺猬的同路人?
总之,二十一世纪的她,对人生充满绝望。
幸好后来她看过一集达人秀,学起表演者,在音乐底下作倒立画,勉强能当街头艺人,糊口为生。
她的生日那天,全家难得地聚在一起为她庆生,那是她活了二十八年不曾有过的待遇。
吹蜡烛时,她对家人说:“如果你们明天早上起来发现我死掉,别伤心,我肯定是穿越去了,穿越成一个世纪大美女,皇子、将军、老板、地主通通爱我的那种大美女。”
抬头,她看见家人脸上融合鄙夷与同情的目光,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蛋糕上。
他们肯定认为除了幻想,人生已经没有别的足以供她活下来的盼望。
然后第二天,她醒来,真的穿越了。
她在破庙里清醒,额头一个大肿包、梁柱上一滩血,以她有限的脑容量猜测,原主应该是自杀的,至于受到什么天大委屈,需要做出这种激烈表达,她就没研究了。
她穿越了,身上除一张代表身分的照身帖之外,其他的一无所有。
但教她深感欣慰的是—— 她真的长出一张人见人爱的白雪公主脸。
漂亮等级……哦,就是问“魔镜魔镜,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是谁?”时,魔镜会回答:“是孙芹。”的那种美丽。
是的,原主叫做孙芹,她美得惊艳、美得无与伦比,美到连她自己在河水里看见倒影都会流口水的程度。
离开破庙后,她往人多的地方走去,进了城,看见包子,忍不住流口水,但口水这种东西属于消化液的一种,无法解决饥饿问题,那一刻,她充分理解无钱寸步难行的真实定义。
她走到妓院门口,可惜大白天妓院不开门,否则她肯定会依靠美貌进去谋求营生。
再然后她走着走着,看见屠夫在切肉,又可惜身上的肉不多,如果身材照前世标准,或许她会考虑以肉易肉。
最最最后……她看见锦绣画坊的招牌,千百颗星星朝她身上撒下,在没有照像机和复印机的时代,还不由着她大力发挥?
她进门,凭借“美貌”跟夏掌柜借来纸笔,用两刻钟将夏掌柜绘于纸上。
然后伙计惊艳、夏掌柜惊艳,连在一旁边挑画的小姑娘也惊艳了。
在小姑娘的强力要求下,她为她画一幅美人画像,这种接近照片的画法,在这个世纪尚未出现,于是……
嘿嘿嘿,她出类拔萃了!
那天,她抱着五两银子和一堆绘画工具走出锦绣画坊。
才五两?算是廉价劳工吧。不过没事儿,是珍珠就不会蒙尘,她花二两银子向一位老婆婆租房子,还包三餐,然后找到赵老头,在街头重操旧业。
短短两天,夏掌柜就找上她,两人谈合作,一幅彩色画像三十两,五五分成,锦绣画坊人脉广,能找到不少想要年轻不留白的顾客。
而最让她占优势的是—— 旁的画师须要模特儿在原地坐上几个时辰,还得好几天才能完成画作,星星不必,内建的照相机功让模特儿免除这份辛苦,因此愿意上门的人更多。
幸运吧,初来乍到就迅速立足,果然穿越无敌、无敌穿越,古代是穿越者的天堂!她突然觉得,二十八岁的生日愿望许得太好。
“朱姑娘来了?”伙计阿全见到她,立刻上前打招呼。
光这个月,朱姑娘替他们坊里赚的钱可多啦,她成为画坊里另一棵的摇钱树,而且他看好她,相信日后的合作,必能让画坊日进斗金。
“夏掌柜在吗?”
“在里头,我领朱姑娘过去。”阿全笑瞇眼。
“不必,熟门熟路了,你忙,我自己进去就好。”说着,她从袖口掏出纸条递给阿全。“照上面的颜料和工具备下,待会儿我一起带走。”
“行,交给我。”
星星往二楼走去,二楼摆的是名家大作,每一幅都得上千两,只不过除非特殊用途或钱多到淹脚目,寻常人家不会上二楼买画。
二楼右侧隔出一间屋子,她敲了敲门,片刻后夏掌柜的脸出现在门后。“朱姑娘来了。”
“我来交图,张少爷、林姑娘的画像完成。”
夏掌柜接过画纸。“姑娘真是快手,才五天吶。”
星星没回答,只是弯弯眉眼,走进屋里。
屋里头一名男子坐在桌边,长得白净斯文,个头不太高,看起来也就一七零不到,但眉眼舒展,一派儒雅温文,让人想要亲近。
夏掌柜关上门后,上前介绍。“这位是锦绣画坊的东家,姓楚。”
“问楚爷安。”逢人先给三分笑,这是拓展人际关系的第一步。
“朱姑娘好。”楚诚璋接过画作打开,果然维妙维肖,便是宫廷画师都没这等本事,若能够延揽此人,定能迅速打响锦绣画坊名气,到时定会有更多名家愿意和画坊合作,拥有越多好画才能吸引越多贵客上门,想到未来,楚诚璋看向星星的目光越发热切。
见东家喜欢,夏掌柜哪还有半点迟疑,连忙把三十两银票双手奉上。
“朱姑娘,这几天上门的客人越来越多,既然妳作画速度快,是不是可以多接几幅?”楚诚璋柔声问。
这人声音真好听,再加上一脸笑,哇哇哇,心蹦蹦跳跳、灵魂快要出窍,不过……皱皱鼻子,一阵脂粉香袭来,她直觉往后靠。
“过完年再说吧,最近我可能会忙一些。”星星拒绝,就算寄人篱下,来到古代的第一个过年,总要爽爽过。
“需要帮忙吗?”楚诚璋凑近问。
那表情说有多诚恳就有多诚恳,诚恳到让心里的小鹿越来越活跃,不过,捧起他递过来的杯盏,她又忍不住皱眉,这味儿……没法儿闻,放下杯子,一口都没喝。
“暂时不需要。”她把椅子往后挪开几分。
竟然没有往他身前凑?懂分寸,楚诚璋对她更满意了。“那行,如果有任何需要,朱姑娘别客气。”
“一定。”
“在下还有件事情想与姑娘相商。”
“楚爷请说。”
“我想与姑娘签契约,往后姑娘的画像只能从锦绣画坊卖出,别的画坊不能拿到姑娘的画作。”
“这是卖身契吗?”她笑着摇摇头,拒签不平等条约。
“我可以让价,往后姑娘拿二十五两,铺子只抽五两。”
一幅画差十两?确实了不起,但……为啥?“不是我不愿意,夏掌柜也知道的,我在街头卖艺,那是笔不差的收入……”
“当然,楚某没有立场要求姑娘不在街头作画,何况姑娘名声一但打响,那是鱼帮水、水帮鱼的事,这里我指的是彩色人像,不是水墨画作。我提这件事,是有原因的。”
“愿闻其详。”
“明年宫廷选秀,不只京城,各地方都会有秀女陆续送画像进宫,往年京城里的画师常常供不应求,再加上许多仕女画往往被画师过度美化或丑化,与本人差异相当大,而皇家那边自然希望画像能与本人越接近越好。
“如果姑娘愿意签下合同,锦绣画坊必会想尽办法为姑娘造势,引起皇家重视,届时求画者众,一幅画像不会只卖三十两价,或许能喊到数百甚至上千两。”
数百、上千两?哇!超吸引人的,这下子小鹿不是乱撞,而是疯狂了。
她很想立即应下,却还是在深吸气后缓声道:“楚爷容我再想想,下次过来时再作答复。”
“希望姑娘能够深思,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确实,这是个赚大钱的好机会,不可轻易放弃,不过……摆谱,懂不懂?头点得太容易,怎能谈出好条件?
她笑得两个小梨窝若隐若现,美得晃人眼,楚诚璋心头一动,笑意更盛,心道,这样的女子,怎容错过?
脚步轻快、心情愉悦,回家之前,她先去一趟当铺,二话不说,把刚到手的玉佩往柜台一拍。
“掌柜的,我要当这块玉佩。”
汪掌柜是个和气人,就算进门当的只是一床破棉被,态度也是温和亲切,要不,日升当铺怎能在京城独占鳌头?
他拿起玉佩,只消一眼……脸色微变、目光收敛,不会吧?他翻来覆去,来来回回看看过几回,再抬眼,又是一脸亲切。“姑娘这玉……打算活当还是死当?”
“死当。”她考虑都不考虑,直接把话给递了。
“姑娘想当多少?”
啥?价钱不都是当铺说了算?怎会问她想当多少,要是她来个狮子大开口,他不得趴在地上哭。
星星反问:“多少都可以吗?”
汪掌柜面有难色,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说:“还请姑娘口下留情。”
啥?它不是玉佩,而是提款卡?想想年轻公子的暗示,夭寿,莫非还真让她碰上四阿哥、八阿哥之流,而这块玉佩是权力身分的象征?狠狠地抖两下,试图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她决定尽快月兑手保平安。
“不为难掌柜,您说这块玉值多少,我便当多少。”反正她永远都不想再看到它。
玉价还好,三、四百两罢了,但玉佩上头那两个字……
算了,人家姑娘没当一回事,他便假装天下太平无大事。“姑娘,要不……我给您五百两,如何?”
五百两?心脏猛抽两下,她忙不迭点头,该签的字签一签、该填的单子填一填,然后美美地抱着五百两银票回家。
星星出了当铺,汪掌柜连忙唤小二把店看好,怀里揣着玉佩,飞快往外跑,不能怪他紧张啊,这块玉大殷朝上下只有三个人有,它代表的意义……非凡吶!
这段插曲,星星自然不知道,她只是像乘了筋斗云似的,飘飘然地回到家里。
有了钱,她的安家计划就能提早实现。
关上门、放下画具,她先把布袋里的银子倒出来,连同之前攒的银票细细数过一遍,不算铜钱的话,有两百七十三两,再加上兜里的五百两……够了!
之前她在京郊的清溪村相中一块地。
初来乍到的,她对土地价值不是太清楚,但地主信誓旦旦说,他的地全是良田,一亩要价十二两,总共有三十亩,不分割卖,要买便一块儿买。
这么粗粗一算,就得三百六十两,是贵还是便宜了,她心里没个成算,她就喜欢那块地离京城够近,来回一趟不过半个时辰。
她喜欢乡下的静谧,却不能不在都市讨生活,因此清溪村对她而言再适合不过。
故而打从知道那块地要卖起,她就卯足劲儿存钱,谁晓得这临门一脚竟是被“阿哥”给踢进来了,深怕田地被买走,她将银票收妥后,匆匆往牙子处走一趟。
这一出门,直到黄昏,她又晕乎乎地踩着筋斗云回来,怀里多了张地契,三十亩地,她星星终也晋身地主阶级,ㄎㄎㄎ……
接下来事儿可多啦。
然后整理行李,然后上街买棉被新衣、锅碗瓢盆、油盐粮食……各项日常所需,然后兜里有钱,她大方地给老婆婆二两银子,就当感激她在穿越初期的照顾。
最最最的然后,她起个大早,雇一辆马车,满满当当地载着新买的家当,志气高昂地回……“家”。
咻—— 一阵寒风吹过,撩拨她孤单的背影。
这是她花三百六十两换回来的……鬼、地、方?
想象永远比现实美好,三十亩田,听起来很漂亮,但是被雪封冻、寸草不生的黄土地,再加上残破到教人鼻酸的老屋……
她应该先过来看看的呀,不能一味相信古代人的善良。
呼,星星站在老房子门前,数不清第几次叹气。
她猜,大概整个清溪村里,找不到第二间比这更破烂的房子。
伸手轻轻一推,嘎……砰!
卡榫坏掉,木门顺势倒地,顺带把生锈的大锁给扯坏,一阵灰尘扬起,星星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呛咳几声。
“噗!”
笑声响起,星星转身,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站在隔壁屋子的大门前,掩着朱红小嘴,冲着星星直笑。
这两栋房子是连在一起的,据说原本住的是已经分家却感情不散的两兄弟,两个房子中间只隔一条五十公分不到的走道,房子背对背相连,后面的房间只要打开窗户,兄弟俩就能相见欢。
哥哥弟弟各有十五亩地,哥哥分的是老宅,弟弟分到新盖的屋子,后来弟弟想做生意,便把地卖给哥哥,弟弟本想留着老宅,过年时可以回来和哥哥团聚,谁知生意越做越好,在城里盖上大房子,过年过节的,弟弟不回村子,反倒是哥哥领着一家人进城相聚。
之后又有某个好事人牵线,弟弟把房子卖给秦寡妇。
后来哥哥儿子考上举人,当了县太爷,便也搬去和儿子团聚,老家这边的房子和土地只能卖掉。
星星买的是大房的土地和祖宅,屋宅比隔壁的年份大、屋龄老,亏得是住这么多年都没整修,夫妻俩抠抠省省的,把攒下来的钱全拿去供儿子念书了。
“小姑娘别生气啊,我可不是在笑妳,我姓秦,秦可卿,妹子叫什么名字?”
她叫秦可卿?差一点点,她就回答“贾宝玉”了。她敛起神,回答:“朱星星。”
“朱家妹子,这门可不是妳弄坏的,林家夫妻节省,那扇门早就坏了,却舍不得花钱修,光盘算着什么时候要搬家,从没想到后来的人要怎么住。”
星星苦笑耸肩,看着倒得七零八落的篱笆,忍不住叹气。
“家里没东西,老夫妇也不怕人偷,幸好儿子成才,要不日子可怎么过?”
秦寡妇走来,她长得娇小,纤腰紧致、胸脯浑圆,保养得宜,一张宜喜宜嗔的瓜子脸儿,挂上不符年龄的清纯笑容,她挽着柔丽的黑发,更衬得颈间白得像雪似的。
“姊姊可知道,村里有谁能帮忙整修屋子的吗?”
“有啊,待会儿过来的陈大汉就能。”
话音才落,一个身子粗壮结实的男人从小路那端出现,看见星星,他微微一愣,紧接着羞红了脸。
秦寡妇摇着朝他走去,身子一软,勾住他粗壮的臂膀,介绍过双方后说:“阿汉,你快过来帮朱家妹子看看,这屋子哪里得修。”
陈大汉闻言走来,从里到外逛上一圈,问道:“不知道姑娘是打算长住,还是暂居?”
“有差吗?”星星问。
“如果长住,肯定得大修,只是这房子都几十年的老屋了,当初盖的时候也舍不得用好材料,与其大修,不如推倒重盖还快些。如果暂住,门和篱笆整理整理,也能栖身。”
盖房子也不是不行,但有心盖,她就不想随便。
“朱家妹子如果想盖屋,趁年前农闲之际,可以找到不少人手,要是过完年,大伙儿都准备春耕,可没时间帮妳,这一拖延,恐怕得拖到三、四月过后了,万一碰到春汛,这屋子也不晓得能不能撑过去。”秦寡妇一双眼睛亮了亮。
盖屋不得寻个做饭菜的吗?小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大家闺秀似的,哪操持得了这些?自然得她来帮帮手。
“请问陈大哥,盖房子得花多少时间?”
“不一定,得先确定要盖多大、盖几间房,要青瓦屋还是土砖房?”
她一个人……“我想盖青瓦屋、高墙院,正房五、六间就够,厨房柴房置物间另计,但我希望每间房能够大一点。”
“多大?”
“普通房间的两、三倍大吧。”都住到古代来了,谁还耐烦公寓的小隔间。
“这么大,姑娘不担心花钱吗?”
“陈大哥能不能先估估,倘若盖这样的房子得花多少钱?”对于物价,她确实没有太大概念。
“青瓦贵,木料倒好,至少得花上百两,如果是土砖房五十两之内有得找。”
只要上百两?一喜,她手头的钱还足够。“房子是要住几十年的,我想盖得坚固牢靠、合心合意些,就算再多上几十两也无妨。”
不怕花钱?那好,只要肯给钱,哪有买不到材料,重点是鲜少有人在年底开工动土,现在恰恰是盖房最好的时机,一声吆喝,谁不想年底再添一笔收入。
“没问题,这事儿就交给我了。”陈大汉拍胸脯保证。
“陈大哥,我知道慢工才能出细活,但我担心若是遇上雪灾,老房子不知道捱不捱得过去,这房子有没有可能在年前完成?”
“是赶了些,不过……我去问问,如果大家愿意每天多做一、两个时辰,应该没问题,倒是村里就一个张木匠,肯定没办法一口气帮姑娘把家具添上,姑娘要不要到城里买些现成的用?”
“行,那就诸事麻烦陈大哥了,不必替我省钱,该给的工钱就给,该用的材料也别省。”
“我明白,既然姑娘赶时间,要不我先进城给妳订木材和屋瓦去?”
“那就多谢陈大哥了。”
“如果姑娘有特别想要的样子,提前告诉我就行。”
“好。”
她刚应声,秦寡妇就勾上她的手,眉开眼笑道:“朱家妹子,这雇人呢,也得给他们吃上午饭,如果要大家赶夜工,也得附上晚饭,妹子要不要直接雇我做饭菜,我的手艺挺不错的,我也不跟妳多拿,一天就十五文钱,妳说行吗?”
还要包三餐?星星没想过,不过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就算秦寡妇要贵了,为与邻居交好,也得点头,这点儿人情世故,她懂得。“好啊,那就麻烦秦姊姊。”
秦寡妇嫣然一笑,道:“我不会让妹妹失望。”说完,勾起陈大汉就往家里去。
陈大汉道:“我答应朱姑娘得先进一趟城里,把事情给办好。”
“呿,磨刀不误砍柴工,能耽误你多少时间。”
话音方落,她的手碰上那话儿,陈大汉迅速红了脸庞,搂着她的细腰进屋。
这时星星已把从马车上拿下来的东西搬进房里,人都来了,不管怎样都得在这里住几天,再不满意也得打扫打扫。
但是、打扫?ㄎ……满头黑线环绕,不是她太公主,实在是他们家有钟点阿姨,她只负责把房间弄乱,其他的不归她管。
而穿越的第一个月,老婆婆待人亲切,不只三餐,她的房间、衣服,老婆婆都顺手整理了,打扫?她是豌豆公主,不是灰姑娘啊!
星星坐在满布灰尘的板凳上,捧着小脸,眼睛看着四周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听说散步有助于思考,于是她在屋里散起步来。
三个房间、一个灶房,都很小,只有靠右的房间大一点,而且窗户还真的跟秦寡妇家相对,这时……
“死相,小力一点啦,你想把我给折腾死啊,啊啊、呜呜、嗯……”
秦寡妇的声音断断续续从窗口飘进来,那个嗯嗯啊啊呜呜哦……很难不引发遐想,她的舒服度随着音量,可窥得些许。
星星听得脸红心跳。
夭寿,这新房子得盖、得尽快盖!要不每天都唱上这么一段小夜曲,还让不让人活了?
突然间,星星觉得消化不良……
不行,她得做点事,不能光听“音乐”,于是她快步走到厨房。
嗯,还是听得到,虽然小声一点点,但隐隐约约的,更教人心悸。
端起木盆,她往屋外走去,接点水回来擦洗擦洗吧,但“盆水”捧到家里,只剩下“杯水”,泼出来的全让她的衣服吸了。
呵呵,很好,房子没整理,倒是先换了一身需要清洗的衣服。
她就不是仙度瑞拉啊!
这时,她突然质疑,为什么白雪公主会做苹果派?她应该连面粉是啥都不懂才合逻辑。
就在胡思乱想间,陈大汉神清气爽走出秦家,而秦寡妇衣服微松、发鬓微乱、笑容微甜地跟着走出门外,朝着陈大汉挥手道别。
她发现星星正在看自己,也不害羞,直接走来,她身上浓浓的欢爱后的气味……悄悄地,星星憋住气。
“妹子,妳怎么不打理房子?”
星星微笑,该害羞的人没害羞,不该害羞的却顶着一张大红脸,半句话都说不出。
秦寡妇生了双火眼金睛,只两眼就发现问题。“莫不是妹妹,不会打扫房子?”
宾果!她尴尬笑两声。
不知道在古代,不会打理房子的女人,要不要上绞刑台?
噗地,秦寡妇掩嘴轻笑,道:“要不,妹妹雇我?”
“好!”想也不想,星星立马接话,只要钱能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秦寡妇呵呵一笑,分明是无耻,可她怎么就……笑得那么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