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入城道路笔直宽敞,并行四辆马车犹有余裕,抬眼望去,绿瓦红墙,飞檐高楼,彰显了这王朝首善之都的张扬繁荣。
人流如炽,车水马龙,商贩吆喝声与马车辘辘声交会耳中,却不显嘈杂,繁华热闹冲击着每个人的心,反而激起了一股兴奋,彷佛到了这里,人人就能大展拳脚,追求到自己一辈子都在作的富贵梦。
白露从马车入了京,便兴致盎然地看着这与宁夏及张平镇截然不同的风景,却奇异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总觉得自己曾看过这样的地方,但那是种很肤浅的认识,就像看了一幅画工精美的图,有景无声,如今身历其境,她竟一下弄不清是真是梦。
更奇怪的是,她有另一种感觉,觉得她熟悉的首都似乎不是这样子的,路上百姓的吆喝声,应该换成尖锐的喇叭声,人们身上的长袄棉裤,应该改为羽绒衣与牛仔裤,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骑马呢?汽车油门一踩,可以在半个时辰内由城门冲到皇宫大门……
“到了!”
左安阳的声音透过车帘惊醒了白露,她才察觉自己竟发了一路的呆,对于刚才自己在想些什么,居然都回忆不起来了。
不过对于自己偶尔会走神,白露已经习惯了,也不纠结这些,将注意力放到这个她未来一段日子要住的地方。
忠义侯府早已接到消息,打开大门让马车直接驶进,白露猜想侯府占地广阅,不过听左安阳说,侯府这规模在京师只是中等,那相府、王府,哪家不是美轮美奂,里头还大到可以乘船游湖,一个时辰景色都没有重复的。
下了马车换乘轿子,白露打量四周,发现虽是深秋入冬,院子里却无落叶堆积,维持得相当清洁,每个下人安分守己地埋头做着自己的事,只有轿子靠近时他们会向左安阳问好,接着便继续工作。
看到此情此景,白露不免在心中猜想,这府里的管理如此严格,不难看出左安阳的母亲是个多么严肃的人。
轿子最后停到了一个小院前,太湖石堆叠成的假山,顶壁一气,状似天然,将小院与外头的大院子隔开,自成风格。
左安阳扶着白露下轿,白露一抬头见到景观,便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两进的小院落,建筑并不精巧,厚檐吊顶,与白露想像的雕梁画栋差距甚远,但却胜在古朴坚实,大气简约。
院子里种着松柏及榆树,还有一些看上去像是牡丹或芍药的花,如今花落,却修剪得整齐,院中有着一小亭,亭中石桌石椅,上面一壶茶隐然冒着烟,还是热的。
白露心想,他日落雪,便拉着左安阳在这小院里煮火锅,吃肉喝酒,多么惬意。
“你以后就先住这个院子,这里叫抱石居。”左安阳说得有些尴尬。“这不是府里最华美的院子,我想你也不喜欢那一套。这里是离主院最远,风景尚佳的一处,我想你住这里可能自在些,就做主替你挑了。”
这是尽量将她与他母亲隔开了?白露相当领情地道:“我很喜欢。”
左安阳原还怕她不喜,听她这么说,也咧出了笑,“那你先安顿着,我回头派几个人给你。还有,我等会儿拜见了母亲之后要先入宫,你……”
“你还怕我被吃了吗?”白露见他如此担忧,觉得很有趣,对要面对左母这件事当下也没那么沉重了。“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不必担心我。你刚回来,说不定你娘也正忙你的事,没空来寻我呢!”
如此通情达理的人儿,真令左安阳又喜爱又心疼。不过时间紧迫,他与她交代了几句话后便匆匆带着人离开。
白露领着两名婢女,好好地参观了一下这座小院。
还真别说,麻雀虽小五脏倶全,前院已让她心悦,后头房间一色的水磨墙,门窗都是原木,无朱漆涂饰,简约舒适,除了基本的浴间及厕间,居然还有一个小厨房,里头锅碗瓢盆佐料食材一应倶全,令人见之心喜。
白露命人将小黑的鸟笼挂在抱石居的正堂,便进西侧的厢房察看,房中布置得十分素雅,中正央是一张茶几与几张椅子,同样摆了壶热茶,窗户左侧是张铺着柔软被褥的拔步床,一座镶着铜镜的杨木梳妆台在窗户之右,屋角还有博古架,上放着景泰瓷细口圆瓶、青花盘、彩锦花胆瓶什么的。最妙的是,窗下摆的是座绣架,另一面的墙边小几甚至还摆了张古琴,墙上则是挂了把琵琶。
这几样东西放这里还真是只能束之高阁了,白露在心中苦笑,不过却也对左母的印象好了许多,虽然左安阳将他的母亲说得十分难搞,但也确实是个良善的人,并不苛待她,连这些陶冶性情的器物都不忘布置。
此时有婢女前来,送来了吃食与洗漱的热水,白露道了声谢,填了肚子将自己洗漱一番后已经是未时末了。
白露思考着该不该去拜见左母,这着实是个两难的问题。
按理说,如果她的身分只是左安阳的侍女就不该去,一个小小侍女还特地拜见侯府老夫人,不是自抬身价吗?
可偏偏她不是,这里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她是左安阳看上的对象,特地带回侯府,也不无与母亲相处的用意,如果是这样,她不去拜见就太失礼了,何况对方还好吃好住的招呼她。
正犹疑不定时,其中一名会武的婢女却前来通报,左安阳的母亲徐氏亲自来了。
该来的还是逃不掉,白露按捺住紧张的心情,整理了下头发妆容与衣服,便快步地走到了小院外,果然便看到徐氏下了软轿,带着几个婢女,气势惊人地走过来。
白露瞥了一眼,徐氏也算是个美人,年约四十风韵犹存,身上一件大红色的披风,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一个高髻,饰品只有一支黄玉簪子。
她眼尾微微上挑,目光锐利,薄唇紧抿着,法令纹有些深,眉间也纹路隐隐,看上去就是个不好相处的。
身为晚辈,白露先施了一个福礼,“小女子白露,拜见忠义侯老夫人。因旅途长远,仪容不整,正想整理一番再去拜见老夫人,却累得老夫人前来,是小女子不对,请老夫人宽宥。”
徐氏也不回礼,面无表情地直直进了白露的院子,被摆了脸色的白露也不愠怒,就这么温顺地跟在徐氏一行人身后。
徐氏进了正堂后,在主位坐定,才慢慢看向白露,“你便是勾得阳儿晕头转向,连母亲之命都要违逆的那个女子?”
这个开头让白露忍不住想,要不是徐母自恃身分,恐怕连“骚狐狸不要脸”这样的词都能骂出来,不过她是个识时务的,乖巧下跪后也没有辩解,直接说道:“小女子自知配不上总兵大人,也不敢高攀,请老夫人责罚。”
居然这么容易就承认了?徐氏有些诧异地看向白露,冷声道:“你做了什么要我责罚?”
白露垂下眼睫,似乎真是十分懊悔,“小女子不请自来,扰了老夫人宁静,又令侯府气氛不佳,是小女子的过错。”
“你倒是识时务。”徐氏原本是要来大发雷霆,但白露的反应让她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竟没有使力的地方。“那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吧。”
“小女子知道,小女子马上离开侯府,永生不再踏入。”说到这里,白露突然抬起头,神情尽是哀怜乞求,就像朵柔弱的小白花,彷佛用点力就能摧折。“只是小女子想请求老夫人一件事。”
“什么事?”徐氏皱起眉,心中冷笑,还不是要提要求了?就知这狐媚子不简单。
“小女子这一走,只怕后脚便会被总兵大人寻回,不仅小女子会被带回府中,惹老夫人不喜,恐也会影响老夫人与总兵大人间的母子情谊。”白露深吸了口气,浑身透出一种哀戚,都令人有些不忍卒睹了。“且小女子还欠了总兵大人五百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总兵大人以此不放小女子离开,小女子纵使要走也无法拒绝,然五百两对小女子而言无疑天价,还望老夫人替小女子想想办法,就当是商借也行,如此小女子便能走得了无牵挂,小女子可以给老夫人打欠条,日后有机会必当奉还。”
“你欠阳儿五百两?这是何故?”徐氏倒是纳闷了,她那傻儿子是做了什么,让这丫头欠他那么多银钱?
似乎是说到了痛处,白露的眼眶当即红了,“小女子是约莫三年前在宁夏被总兵大人所救,因为失忆而无依无靠,只得在总兵大人身旁当个婢女。想不到总兵大人就此认为小女子是他的人,坚不放手,逼着小女子服侍他,才会引来那么多流言。不过既然流言只是坏了小女子名声,对总兵大人无碍,横竖小女子孑然一身,又已经无心嫁娶,那也就忍了……
“后来小女子得知总兵大人有了婚约,无心介入大人家事,于是表明要离去,但总兵大人不悦,设下条件,说他养活我两年所有支出,共五百两银,要小女子还清才准离开。如此天价,白露实是无力偿还,只好继续跟在总兵大人身边,也才引起了老夫人今日的不快。”
这番过往从白露口中说起来,哀哀怨怨,凄凄惨惨,还真像看了一出凄楚悲凉的大戏。“所以你是被阳儿强迫的?”徐氏凤眼一眯。
白露不语,只是磕了个头。
徐氏有些惊讶事实竟是如此,又看了眼白露。这女娃儿娇柔却坚定,虽然跪在自己面前但傲骨不屈,说话有条有理,非常清楚自己的身分,若非出身不好来历不明,她倒不会那么反感,自己的儿子确实是有些眼光的。
当下,徐氏看白露的眼神有点变了,那种挑剔又尖锐的目光略略缓和了些。
“就算我有五百两能给你,只怕阳儿同样不会买帐的。”而且五百两她还真没有,徐氏叹息。
左安阳为官清廉,北方军队又艰困,他大部分的钱都花在军队同袍的身上,自己根本存不了多少,剩下交给公中的也不过恰好能养活这个侯府的人而已。
有点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左安阳只是找借口留住白露,所以要让这女子从儿子身边离开,只能从左安阳身上着手,这女子对于自己的一切,根本无法掌控。
看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全都错了,这不是狐狸精勾引大将军,而是大将军强占小白莲啊!
此时,挂在屋角的小黑可能觉得无聊了,突然清了清嗓子,叫道:“父兮母兮,进阻且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
这句出自王昭君所写的怨词,全诗是在哀叹为什么是自己要被送到西羌,不得不被困入深宫,外头大好的风光再也看不到,而小黑吟的那句诗更是女子在想念父母,觉得距离遥远,难以相见,为此忧愁伤痛,应用在白露的现状上,居然该死的相合。
“这是什么?”徐氏一眼就看到笼子里的小黑。“居然还会吟诗?”
“这是小女子养的八哥……平素就喜欢学人说话,粗鄙不堪,请老夫人见谅。”白露冷汗涔涔,深怕小黑下一句来个杀千刀、格老子的、老爷不要,那她今天这一出白莲花惨遭摧折就全都白演了。
小黑不知是想让她安心,还是存心吓她来着,竟又来了一句,“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啊啊啊……”
白露娇躯微颤,那是紧张使然,但看在徐氏眼中,还当是小黑说中了白露的心事,她不由得微微一叹,“看来你还颇有点墨水,要不是失去记忆,出身应当不差。唉,遇到阳儿那死心眼的,你也是倒楣。”因为小黑的两句话,徐氏居然开始相信白露了。就徐氏看来,小黑是白露养的,所以小黑吟诗信手拈来,肯定也是白露教的,这样的女娃儿必然有些才情,出身就算不富也雅,而白露当是长久在小黑面前吟这些诗,抒发心中悲苦,才会让一只八哥学了去。
这些诗词更说明了她的心境,便是被左安阳禁锢着,想离却离不了,只能哀叹自己身为女儿身的无奈,当真不是她硬要纠缠左安阳。
瞧那楚楚风姿,身如杨柳,貌似芙蓉,确实是个令人心怜的,对她很难下得了狠手,尤其在知道事实始末后。
徐氏虽然严肃表情不变,但心已经软了,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你先暂时留在府内好了。五百两的事,我再与阳儿谈谈。”
说完,徐氏率先离开了,而跟她来的那群婢女也连忙跟上,心里却还有些不甘心。
怎么这件事这么平淡的就解决了,她们准备的什么摔茶杯、赏巴掌、扯头发等等的招式,全都没用上啊!
屋内的白露可不知她们在想什么可怕的事,只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看人走远了,才笑吟吟地踱到小黑身边,将鸟笼取了下来。
“小黑干得好!看来我要找家书院,日日把你挂在门口,陶冶一下你的性情,免得你露馅了啊。”
左安阳入了皇宫,不意外地被朱庆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僭越职权越级上奏,至于他在张平镇立的战功,以及是否支援张平镇军需一事则是只字不提,要他在侯府里反省几天,便将人遣了回去。
即使对这结果早有了准备,左安阳仍觉心灰意冷,皇上这几年益发昏聩,朝中纷扰让他心烦意乱,居然就不太管事了,被几个臣子把持着权力,在朝中呼风唤雨,败坏朝纲。
今日好不容易愿意正视张平镇边防一事,却是遭了小人撺掇,他顿时有种不知为谁护天下的茫然。
不过他胯下的马儿可没有松了繮绳,出了宫便往侯府直奔,一想到那个娇滴滴的女人在府里还不知会受什么欺负,那些朝廷里令人烦躁的事就全抛在了脑后。
待左安阳回到府中,不出意料地见到徐氏已坐在主屋的厅堂里等着他,只是那神色就是左安阳完全没想到的了。
徐氏一边面无表情喝着手中的菊花普洱,拈着豌豆黄,饶是左安阳猜想过母亲在知道白露居于府中会有的各种反应,也没料到会是如此平淡。
对,便是平淡,平淡到他看不出母亲是喜是怒,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表情不太自然地道:“娘,我从宫里回来了。”
“嗯。”徐氏淡淡回道。
“那个,娘亲可用膳了?”
“嗯。”
“娘亲午憩歇得好吗?”
“嗯。”
“娘……你去过抱石居了?”
“嗯。”东拉西扯一堆终于问到了点子上,此时徐氏才正视他一眼。
“那娘有没有……我是说……娘觉得如何?”左安阳小心翼翼地问。
“不如何。”徐氏答得简洁,完全听不出心绪。
左安阳更加心慌,急忙道:“娘你没为难白露吧?”
“瞧你那样子,都当上总兵了还毛毛躁躁的,甚至比不上府里看门的老头沉稳。”徐氏瞪了他一眼。“你还怕我吃了她?”
左安阳不敢回,不过他心里的确这么想。
要不是这个家就指望这傻儿子,徐氏真想乱棍把他打死,这反应实在令人气不打一处来,不禁怒道:“你大将军硬要留的人,我敢对她如何?那么柔弱一个女娃儿,你竟也下得了狠心,强迫了人家打坏她的名声,之后平白用五百两那么大笔债务绑住人家,用你将军的权势吓得人家不敢走,你可真是我教的好儿子啊!”
左安阳听得神情古怪,“她这么说?”
“难道不是?”徐氏怒气冲冲,“她身边的八哥就是证据!”
小黑又说了什么?是杀千刀还是格老子了?左安阳的神情益发阴晴不定,试探地道:“所以娘觉得……”
“那姑娘那么可怜,你就免了她的债务让她走吧!”徐氏一叹。
“不行!她是我的人,我永远不会让她走!”这一点,左安阳绝对不会退让。
徐氏气恼地用力将茶盏放在了桌上,茶汤都洒了出来,“你落了个强抢民女的名声还好听了?”
左安阳想辩驳那是白露装的,论起装可怜那女人可是首屈一指的,可是换个角度想,他的确也是千方白计逼得白露不得不留下,这说起来似乎就是强抢民女,他无法否认,而母亲虽然相信了白露的无辜,暂时不找她麻烦,却不代表她能接受白露做她的儿媳妇……
左安阳沉吟了一下,觉得还是得从严家那方面着手,于是他沉下脸,一副不服气地样子说道:“娘要白露离开,是不是因为儿子与严家的婚约?”
徐氏轻哼一声,“那是当然,若是严府知道你身边有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人家会怎么看你?外头又会如何议论你?”
“娘,我并不在意那些议论。”左安阳神色渐渐凝重起来,语气也变得严肃,“而且,儿子也不打算履行与严家的婚约。”
“你说什么?”徐氏凤眼一瞪,怒极拍了一下桌子,这下杯子整个倒了,茶水流了一地。
“娘你先听我说,严家这门亲,结不得。娘,你应当知道张平镇并不富裕,但当初儿子没有告诉你,张平镇比你想像的要贫穷百倍,我刚上任那时,遇上鞑子入侵,军队里位高权重的参将,连一件盔甲都没有。”左安阳用词虽然有些夸大,但说的都是事实。
作为武将家的女眷,徐氏对这些事也是有所了解的,闻言一惊,“那还怎么打仗?”
“儿臣将此事上奏朝廷要军需,但数月没有回音,只能自力救济,那一阵子想出法子让张平镇赚钱,补足军需,使百姓温饱的,就是白露。”那些往事虽苦虽累,如今想来左安阳却觉得温暖,“白露利用当地土地的特性,教百姓种西瓜与葡萄,收了牛乳开了作坊,做出各种食材销售给四周城镇,甚至她自己还有一间点心坊,就像是示范似的,用作坊做出来的食材制作甜点,吸引外来商人购买,要不是有她这些奇思妙想,我麾下那些兵,绝对过不了这个冬天。”
徐氏微微挑眉,她倒是小看了那女子……不过有这般能力的女子,会是那么柔弱,让自家儿子搓圆捏扁,威逼强迫的?
对于白露方才痛陈的种种事情,徐氏心中不免有了怀疑,不过她没表现出来,只是冷声问:“这与严家的婚约有什么关系?你别以为说白露的好话,我就会接受她。”
左安阳摇摇头,“问题就在张平镇慢慢开始月兑离贫困之后,朝廷派严尚书任直隶巡抚,到了张平镇来。”
“你们未来是翁婿,他应当会特别照料你。”徐氏直觉说道。
“是啊,还真是『特别照料』。”左安阳说得讽刺。“他一看到张平镇富了,便想借姻亲关系向我索贿,一开口就是上万两的银子,这是要逼死张平镇的百姓与守军?除此之外,他还看上了白露的点心坊,居然让一个妓子假扮白露的生母,前来讹诈银钱,最后还想将整个点心坊夺过去据为己有。娘,你说这样的人会教出什么样的女儿?我们适合与他结亲吗?”左安阳冷笑。
徐氏脸色大变,“岂有此理!严明松竟是这种人?”
“还不只呢,儿子此次会提前回京述职,便是严明松向我索贿不成,在万岁面前告了一状,说我替张平镇要军需是僭越职权。万岁是个糊涂的,一向又忌惮武将,当然趁机将我召了回来训诫一顿。母亲你可知道,冬日是鞑子最可能进攻的时间,严明松怂恿万岁召我回来,万岁听之任之,还让儿子回府反省,暂时回不去张平镇,简直是不顾百姓安危!”
徐氏听得激动万分,觉得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都不知是被左安阳的话惊的,还是被严家的无耻气的。
左安阳想让她喝口茶息息怒,连忙唤人再去端,想不到才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名婢女送来了一壶热茶与一盒点心,简直就像算好的一样。
母子俩齐齐纳闷地看向这婢女,却见她试探性地问道:“老夫人,将军,这是抱石居送来请你们品尝的,可要留下?”
还不待徐氏发话,左安阳已抢先道:“留下!你先出去。”
那婢女放下东西后便行礼告退,左安阳见母亲余怒未消,索性替她倒了杯热茶,一闻到茶香,眉头不由得微挑。
“娘,这茶我知道,是白露做的女乃茶,还有这食盒里的叫蛋塔,外边酥脆内馅浓郁又有弹性,保证是京里没有的味道。娘喜吃甜点,要不要试试?”
徐氏对甜点向来没什么抵抗力,也就顺着儿子的话先拿起女乃茶喝了一口,那入口的香甜滑顺,还有茶与牛乳交织出的和谐口感,就这一口她已经喜欢上了。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又拿起了食盒里的蛋塔咬了下去,那女乃蛋馅香滑浓稠,外头是酥皮,层层叠叠又酥又香,这种口味的确是她生平仅见。
一声不吭地吃完了蛋塔,徐氏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信你的话了,那女孩儿的手艺,要弄出一家点心铺子并不难。”所以,严明松眼馋白露的店面,包含索贿那些事,应该也都是真的。
这等于肯定白露了!
左安阳笑得傻兮兮的,伸手也想吃个蛋塔,却被徐氏拍开,难得有这样的好东西,这傻儿子还想抢了?
徐氏品尝完点心后,沉吟片刻才说:“我可不是答应你能娶那女孩了,只是严家的婚约,你待我考虑一下。”
张平镇的西瓜要卖到京城,最简单快速打响名号的方式,当然是由皇宫开始,只要宫里的人吃了赞不绝口,保证这些瓜立刻会成为民间的抢手货。
更遑论西瓜在这季节本就是稀罕物,白露要卖的还是特别挑选过的张平镇的西瓜,全熟的都卖到附近城镇,运到京师因需要长途跋陟,白露特地挑了没那么熟的,利用沙藏的保存方式运输,到了京师后正当好吃,也不易坏,可真是上品的西瓜。
所以左安阳在入宫时也顺便拎了颗西瓜找上光禄寺大夫聊了一阵。光禄寺是宫里负责采买食材的官署,看到这时候居然有西瓜,也相当有兴趣,试吃后赞不绝口,马上派了人与白露商谈。
买卖之事不方便在侯府里谈,白露便带着几个人把一车西瓜盖上布,低调地入了深巷某个宅子,那光禄寺的官员看到真是西瓜,还个个如此硕大肥美,都看直了眼。
白露当场切了一颗给他试吃,那官员吃得心满意足,听到夏天时还会有,甚至冬日还有葡萄,会制成葡萄酒等食品,当下答应了与白露签订了长期供应的合约。
如此无疑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以后只要产季一到,张平镇的水果不怕没有销路,送走那名官员后,白露不由得一阵神清气爽,外头北风呼呼的吹,也不令人觉得冷了。
她让跟随的几人先离开,只留一个婢女,决定好好的逛一逛京城。
这个充满了活力及内涵的地方,虽然笼罩在朝政混乱的阴影下,却仍以其繁华兴盛及纸醉金迷吸引了无数的人涌入。
白露观察着街上的人事物,先不说其他,光说吃这一样,一眼看去就有山东大馒头、陕西凉皮、浙江的蟹壳黄、河北的驴肉火烧、河南的炝面、四川的杏仁豆腐、云南的蜜芋头……四面八方美食齐聚,她忍不住思索着如果要将珍馔点心坊开在这里,要以什么形式,推出什么样的东西,才能在百花齐放中杀出重围。
想着想着便走了神,直到来到一座两层的茶楼边,白露突觉身前有一道阴影,要不是身边婢女反应快拉住她,只怕会直接撞上去。
她转头一看,方才险些撞上的是一个丫鬟打扮的人,看着她的目光很是不善。
“可是忠义侯府的白露姑娘?”那丫鬟问。
白露挑了挑眉,她都不知道自己如此有名,才到京城没几天,居然被惦记上了?
“正是。”她也没在怕的,对方口气不好,她也不客气。
那丫鬟皴眉,原想骂些什么,不过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想着主子交代的事比较重要,便忍下了脾气,只是冷声道:“茶楼里有贵人叫你上去一见,跟我来吧!”
丫鬟欲走,白露却不动,学着那丫鬟的冰冷语气回道:“谁找我我都要见吗?既然自称贵人,何必藏头露尾?”
那丫鬟心中愠怒,可是又不能坏了主子的事,只是沉下脸道:“贵人便是严尚书家的小姐,难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见我家小姐?”
白露恍然大悟,还在想自己怎么会被盯上,原来是她。
思索一番,白露点头,“带路。”
她会同意见面,一方面是也很想见见严玉娇,更重要的,往上看去,茶楼的二楼露台隐然站着几个侍卫正朝外看,她不认为自己能轻易月兑身。
果然,丫鬟将白露带到了茶楼二楼的一个雅间内,白露便见到雅间里有五个人,其中三个是护卫,一个婢女,而唯一一个坐着的年轻女子,应当就是兵部尚书千金严玉娇了。
对方是自己的情敌,让白露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说实话严玉娇并不漂亮,勉强算是清秀,身材圆润,穿了白底红花对襟短袄,领口与袖口围了一圈染红的兔毛,是大红绢纱绣花长裙,发髻上插着红宝石步摇,整个人活像棵行动海棠树。
与此同时,严玉娇也在打量白露,白露今日因为是谈生意,非常低调地只穿着件杏色的长袄,只在衣摆绣了几朵兰花,搭配着白色银丝百褶裙,头上也只有简单的木簪,这样的装扮在别人身上可能会显得平凡,但在她身上却展现出一种干净清爽、清丽月兑俗的风姿。
只消一眼,严玉娇就嫉妒得快发狂,因为对方拥有她所没有的美貌与体态,她恨恨地想,难怪这狐狸精能迷住左安阳那样伟岸的男人。
“你应该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左安阳是我的未婚夫,而你碍了我的眼。”严玉娇冷冷地开口。“你今日就给我滚出忠义侯府,我永远不想在京师看到你。”
来了!白露眼神一黯,随即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只怕严姑娘误会我了,并不是我不想离开侯府,而是总兵大人不让我离开。”
“你要走,他还能拦着你?”严玉娇可不信。
“我虽然未被禁锢在侯府,但总兵大人随时都派人监视着我。”白露走到了露台边,指了指被留在外头楼下等待的婢女,一边凄楚地道:“何况我的命是总兵大人救的,他说我若要走,得还他五百两。我一个弱女子,还失去了记忆,如何偿还得起?所以并非我不走,而是不能,请严姑娘体谅。”
严明松从不告诉女儿公务上的事,所以严王娇不知道白露其实日进斗金,更不会知道那娇弱的外貌下是多么难缠,只是她也没因此可怜起白露,或许换了一个男人会被白露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打动,可惜她是个女子。
“就算我相信你的话又如何,你总归是入了左安阳的眼,挡了我的路。”严玉娇冷笑起来,原本那圆脸该有些娇憨,现在看上去却很是狰狞骇人。
白露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左安阳你知不知道自己未婚妻笑起来像中邪啊?
严玉娇挥手唤来了侍卫围住她,白露惊呼一声,“兵部尚书府的严玉娇姑娘,你让侍卫围着我,想对我做什么?”她这句话其实有些奇怪,居然把严玉娇的全名和来历给说了出来,但后者并没有察觉这疑点,全心都被铲除绊脚石的快感给淹没。
严玉娇狞笑着说:“既然你不离开左安阳,那只好让左安阳看不上你了。如果我这几个侍卫在你那美丽的脸蛋上划上几刀,你觉得他还会如此眷恋你吗?”
白露泪光隐隐,柔弱可怜得几乎都让侍卫舍不得下手,偏偏她此时又挺直了背,像是被欺负得狠了的小白兔,拼命反击,哽咽却清清楚楚地喊道:“我都说我无意介入你与总兵大人之间了,我只是帮着总兵大人做生意,严小姐为什么还想让你的侍卫凌辱我?我告诉你,事关女子名节,我誓死不屈!”
“那你就死吧!”严玉娇也被她激怒了,大喝一声。
侍卫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动手,他们小姐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万—没完成她的命令,到时候死的就是他们了。
白露当然知道自己装可怜这一套在严玉娇面前是行不通的,她仍然这么做,还把严玉娇的身分喊得清清楚楚,就是为了接下来的行动做铺陈,她想阴严玉娇,却不能让严玉娇抓到把柄。
站到露台旁,说话也未降低音量,是白露计划的第一步,这茶楼可是位在闹区中心,她这么一喊,底下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第二步,她说出严玉娇的身分来历,又提到总兵大人,更引起了众人的兴趣,纷纷猜测起这出三角关系的感情大戏将如何收尾。
最后她把誓死不屈的话喊出来,又有严玉娇喊着要她死,楼下的百姓都变了脸,如果牵涉到人命,那事情就严重了,就算是尚书之女,也不能光天化日的恣意杀人啊!
茶楼的雅间里,一名侍卫已向白露动手,但他才碰到白露的袖子,尚未用力,白露却已经尖叫一声,往后栽倒,居然从露台摔了下去。
雅间里的人包括严玉娇都听到砰的落地声,然后就是百姓尖叫、议论纷纷的声音。
严玉娇没想太多,急忙冲到露台边看,却看到白露倒在了街上,一脸痛苦难耐,而在场至少有数百个路人全都抬起头看她,那眼光交杂着鄙夷、惊惧、不屑、谴责……总之将她这个金枝玉叶刺得千疮百孔。
“严尚书家的女儿竟是如此跋扈之人?在大街上就任意杀人了?姑娘你没事吧?”敢这么直接大骂出来的人,显然家里在朝中也有一定分量,甚至与严明松是对立的。
“教出这样的女儿,那严尚书为官只怕也不正吧!左将军还与她有婚约,这种女人谁娶到谁倒楣,要是我早就上门退婚了!”
“严家人嚣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快把这位姑娘送到医馆去,免得严家侍卫出来追杀啊!”
“太过分了!天子脚下,严家却视王法于无物,老夫身为御史一定要好好参他一本!”也不知是谁雇来了一顶软轿,茶楼里的掌柜简直焦头烂头,连忙唤来两个强壮的仆妇出来,将白露抱进了轿里,让轿夫急急忙忙将人送走了,除了两个仆妇和白露的丫鬟匆匆跟去,也有一些好事者跟上,想知道苦主伤势如何,但留下来的大部分百姓仍对着茶楼的二楼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二楼的严玉娇看到这一幕脑子都空了,居然就这么傻傻地站在露台上任人评论,而一旁的侍卫也不敢来拉她,只能干着急。
严玉娇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她的闺誉,全完了……
忠义侯府,抱石居。
白露半坐在床榻上,包了一只脚,秋水盈盈的眼眸望着气急败坏的左安阳,虽然她没刻意装可怜,却自然流露出这种味道。
“严玉娇对你不利,你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需要从二楼跳下来?幸好你今儿个只是拐了脚,万一伤了头怎么办?”
“那不是没办法吗?她都让侍卫杀我了,总不能呆呆站着让她杀。”白露严正地更正他的话,“而且不是我跳下去,是严玉娇的侍卫把我推下二楼的。”
“你真是被推下去?不是自己跳的?”
左安阳狐疑地瞪着她泛着水光的美阵,看得她一度心虚别过脸去。她可是算准了角度不会出事,拐了脚已是最轻微的后果,他何苦频频追问。
左安阳当下明白了,没好气地道:“所以我才骂你,你要设计严玉娇,为何非得搭上自己?”
“事出突然,我怎知严玉娇会突然拦路来了,我身边又只有一个婢女,难道要她一个打十个?”白露当然不会说她在茶楼外头被严玉娇的侍女拦下,看到二楼露台时,心中就有想法了,为免左安阳继续追问,她转移话题,“不过我成功地让严玉娇顔面扫地了不是?现在应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心狠手辣,心胸狭窄,还目无王法!”
左安阳凝视着她,轻叹一声,真是拿她没辙,虽然他嘴上骂得凶,但却更心疼,顺着她的话道:“严玉娇这下被你整惨了,那日亲眼见闻此事的百姓足有数百,其中还有不少下朝路过的官员,更有御史在其中。她后来还傻乎乎的在露台上露了脸,更是无可辩驳,最后尚书府派了马车来将她带走,居然还有人向马车女乃菜叶子和臭鸡蛋……”
“那她的名声确实完了。”虽然她阴了严玉娇,但倘若严玉娇不那般心狠手辣要割花她的脸还要杀她,事情也不会演变至此,说起来也是严玉娇自作自受。
“她现在被严明松禁了足,躲在尚书府不敢出来见人,不过依严明松的能力与权势,这件事很快就会被压下去,等风头过了,她依旧可以仗着尚书府的势嫁到好人家。”左安阳耸了耸肩,一副这就是现实的无奈感。
“她还想嫁啊……”白露暧味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虽然带着微微笑意,像在与他说笑,但嗓音透露的寒意可是让他一阵胆寒,连忙说道:“她嫁她的,干我何事?总之我不会娶她,刚好我还找不到机会去退亲,她如此嚣张霸道倒是给了我一个把柄。”
“只是这退亲也不是你说了算吧?”白露凉凉地瞪着他。
“不,很快严明松会主动提这件事的。”左安阳卖了个关子。
此时,抱石居的婢女通报老夫人来了,左安阳前去迎接,白露则是在床上挣扎着想下床行礼,徐氏一进门看她这副狼狈样,随即皱了眉。
“你不必下来了。”她这动静倒是让徐氏将她的伤看得一清二楚,额间的沟壑更深了。“小女子有伤多有不便,无法向老夫人问安,请老夫人恕宥。”白露乖巧温柔地道。左安阳忍不住多瞧了她一眼,怎么对他说话时就夹枪带棍的,遇到他母亲就成了小白兔?
徐氏摇了摇头,对自己先前定下的婚约极为懊悔,“真想不到严玉娇竟然如此狠毒。说实话先前阳儿提到那严明松不是个好官时,我还心存侥悻,想着说不定严玉娇是个好的,如今幸亏还没结亲,明儿个我便让人去把亲给退了!不过,这可不代表我答应你这小子娶白露为妻了,你得给我搞清楚。”
徐氏刻意这么一说,表面上是警告左安阳,但事实上也是在提醒白露。
虽然白露口口声声是被左安阳逼迫的,但徐氏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心知严玉娇公然杀害白露那件事,会闹得这么大,肯定有蹊跷,白露这女娃绝对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柔弱可欺。
白露人精似的,如何听不明白,只是温婉地垂下了头,并不辩驳。
左安阳不想让白露面对这些,就他看来,自己的母亲当然要自己说服,横在两人之间的阻挠,也该是由他这个男子汉一一去除,于是他便将话题带回了退亲一事。
“娘,你毋需派人去了,今日即便是严玉娇失德,但如果是由男方提出退亲,损及严玉娇的名誉,那错的就变成我们了。娘亲且耐心等上一等,我相信过两天严明松会主动来退亲。”
“你如何得知?”徐氏忍不住问。
白露也相当好奇。
左安阳的神情有些凝重起来,“冬日系北方战事频繁时期,我却迟迟无法回北疆,今日早朝已经好些些官员担忧了,联合起来劝谏皇上,严明松不希望我回去,居然出了一个损招。”想到严明松的提案,左安阳就咬牙切齿,“他居然提议皇上亲征!”
徐氏大吃一惊,一贯的严肃沉稳差点没维持住,而白露同样觉得不可思议,讶异地挺起身来,险些从床上掉下去,幸好左安阳小心翼翼地接住她。
“你做什么,伤了还这么不安分!”他低斥了声。
“那不是你……”白露眼角余光瞥见徐氏,连忙改口,柔柔地道:“白露知错,是白露太惊讶失了仪,请大人勿怪。”
左安阳撇了撇嘴。我哪敢怪你,又不是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徐氏没注意到小俩口的你来我往,兀自震惊于方才的消息,喃喃道:“皇上也有年纪了,北方路遥,又是大冬天的,一去就要上战场,他受得了吗?”
“连深宅女眷都想得到的事,谁想不到?偏偏严明松这么一提,万岁彷佛很有兴趣。”左安阳肯定地道:“看来这件事在所难免,我既然反对,严明松必然会来退婚,免得我扯了他的后腿,也和我撇清关系。”
突然想到什么,他的笑容转冷,“何况他原想借我谋取北方边军的利益,我摆明不助他,现在北方没我的事了,他还不快想办法摆月兑我?这样严玉娇还能再用来与另一个对他有利的对象结亲,不会浪费在我身上。”
徐氏顿时明白过来,皇上亲征北伐,那是削了左安阳的权,而一个没有权力的总兵,对严明松便失去了利用价值,不退亲还等什么?
原来这才是事实,徐氏的心不由得凉了一半。
“娘你放心吧,这件事儿子心中有数。”
虽然严明松出这损招,确实有些杀得他措手不及,但他左安阳也不是吃素的。
严明松想玩,那就陪他玩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