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的模拟考,毫无意外地,傅容予再次包办了全年级第一,他成了高二全年级中缺课最多,却是模拟考成绩最接近满分的学生。
“不公平!不公平!我读得要死要活,为什么还是只有第二名?!”
放学时分,梁安惟一行人聚在超商外面的老位子上,啃鸡排闲嗑牙。
邓吟学一手紧握鸡排,一手捏着模拟考成绩单,不甘心的嚷嚷着。
梁安惟白了邓吟学一眼,“大宝,我只有第三名,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心情?”
“老大,你资质比我好,你放学吃喝玩乐,根本没在读书,我咧,我每天读到十二点,居然还是考不过傅容予……”
懒理自家兄长的无病申吟,邓之韵岔开了话题:“傅容予今天又没来上学,他经常缺课,居然还能考第一名,这家伙根本是怪物嘛!以前在国中,我看过很多资优生,像他这么恐怖的,我还是第一次认识。”
“老大也是学霸啊,她没上补习班,回家也没什么念书,轻轻松松就能考第三名。”方铭显不服气的反驳。
“跟傅容予比,我算什么学霸?顶多只能算是很会考试。”
梁安惟从不认为自己是学霸,她只是自幼在母亲的培训下,建立起自己的一套读书方法,懂得如何应付考试,并且按部就班朝着母亲安排的求学计划前进。
“咦?”邓之韵忽然指着对街,诧异惊呼:“那是傅容予吗?”
几个人顺着邓之韵指引的方向望去,先是看见一辆闪亮亮的黑色奔驰,随后又见身穿便服的傅容予推门下车。
邓之韵说:“真的是他耶!我视力二.0,而且车窗又没关上,我一看就知道是他。”
“他坐奔驰耶,该不会是被上次那个贵妇抓去骂?!”邓吟学下意识联想起几个月前在傅家撞见的情景。
梁安惟心中一凛,抄起书包便穿越马路,追至对街人行道上。
“傅容予!”梁安惟边追边扯嗓高喊了一声。
兀自走在前方的傅容予怔了下,随即停步转身,迎上一脸担忧的梁安惟。
“你今天为什么没来上课?”
梁安惟这声询问方落,方铭显与龙凤胎亦已追上,气喘吁吁的围住傅容予。
“傅容予,今天公布模拟考成绩,你为什么没来?”邓吟学劈头就问。
傅容予朝他们扬起一贯的淡然笑容,不着痕迹地藏起眼底的酷戾。
“我今天有点事情要办,所以就托我妈帮我请假……你们放心吧,没有什么事。”
“可是,你刚才好像是搭奔驰车回来耶……”邓之韵是公认的好奇宝宝,她可不是好糊弄的。
傅容予毫无异状的答道:“我爸那边的亲戚,找我过去处理一些事情。”
“你爸那边的面应该满有钱的吧?”邓之韵下意识月兑口追问。
“二宝,你说什么废话!有钱人才会有钱有闲外遇养小三。”邓吟学反射性地与妹妹抬杠。
下一刻,气氛冻结,众人俱是一呆。
方铭显冷冷驳斥:“你们两兄妹脑袋有洞,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外遇养小三,钱不是问题。”
梁安惟当下险些吐出一口血,只能黑着张秀颜,臭骂不懂看时机说话的三个人:“你们不说话,没人会把你们当哑巴!我跟傅容予约好了,要一起写理化报告,你们先回家吧。”
语毕,未待另外三人反应,梁安惟已拉过傅容予的手臂,转身离去。
“哥,你很白目耶!你没事在傅容予面前提什么小三啦?!”
“欸,二宝,是你先提起傅容予他爸亲戚是有钱人,我才会下意识那样接话啊……”
冷眼望着龙凤胎互相卸责,方铭显一脸无言的转身折返超商。
“显微镜,你来帮忙评评理,到底谁比较白目?”龙凤胎尾随追来,缠着方铭显不放。
方铭显将书包塞给两人,冷冷扔下一句“都很白目”后,便往自家方向走去,留下瞬间同仇敌忾的龙凤胎。
“什么嘛!你才白目!什么叫作有钱没钱都会搞外遇养小三,你说话真不会看场合……”
街道另一头——
梁安惟拽着傅容予的手臂直往前走,傅容予也没抗拒,只是凝睐着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纤手。
如若可能,他多希望能随这个女孩去任何地方……只要能摆月兑现下的日子,只要能与她在一起,他便心满意足。
两人拉拉扯扯走了一段路,随后梁安惟松开了手,仔细端详起身旁的修长少年。
傅容予的身形又抽高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益发瘦削且单薄,俊秀的眉眼之间,属于少年的青涩,亦褪去不少。
“你今天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我的简讯?”端详完毕,梁安惟不悦地扬嗓质问。
“我去找我爷爷谈了一些事。”傅容予没打算隐瞒梁安惟。
“爷爷?你爷爷还在?”从未听他提及父系亲戚,梁安惟不禁一脸茫然。
“快九十岁了,已经有点老人痴呆。”傅容予淡淡解释。
“原来如此……难怪管不动你大妈。”
“大妈?”傅容予眼底升起一抹寒冽,语气极为嘲弄。“我只有一个妈妈,那个女人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惊觉失言,梁安惟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称呼她的。”
生怕吓着她,傅容予敛起面上的阴沉,微笑回道:“不要紧,我没怪你的意思。”
冬日夕阳将天空渲染成一片绚丽,两人并肩齐步,走在满天落霞之下,却是心思各异。
此时,映照在他们身上的霞光,恰似青春的颜色,美丽却也短暂……
“下礼拜就要放寒假了?你有什么计画?”傅容予貌似不经意的问起。
“还能有什么计划,当然是去图书馆报到。我们就快高三了,再不好好冲刺,万一大考失利,我爸妈应该会把我杀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寒假,梁安惟毫无一丝兴奋,只有认清考生本分的疲惫。
过去一年来,兴许是明白傅容予所面对的现实困境,令她深切体会到现实的残酷,她开始懂得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
尽管她与父母的关系仍是一样,不冷不热,谈话内容三句不离课业成绩,但她内心的怨闷,已不似先前那样深,叛逆行径亦收敛不少。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傅容予提出请求。
“你?”梁安惟惊诧。“你才不需要上图书馆,我甚至怀疑你回家后有再翻过课本吗?”
约莫是高一下学期,为了补贴家计,傅容予开始在超市晚班工读,有时放学后想跟他多聊几句,他们一行人便上超市消费,只为了能在超市多逗留一会儿。
根据她的观察,傅容予的记忆力与领悟力,全是超乎常人的优异,他只需听过一次课,便能将上课内容牢牢记起,从没见过他花太多时间在复习课业上。
总爱把傅容予当作假想敌的大宝,曾经向他请教过读书秘诀,记得彼时傅容予眉眼未动,淡然回道——
“只要上课仔细听老师讲解,理解的当下就顺便背起来,何必再浪费时间复习?这就是我的读书秘诀。”
大宝当时傻了傻,“理解的当下就顺便背起来……你的脑袋是计算机主机吗?说得也太轻松了吧!”
梁安惟明白,傅容予没有开玩笑,更没有炫耀之意,他的记性当真好得太吓人,逻辑思考又好,特别擅长艰涩难懂的数理,每每考试几乎接近满分,即使他在数学课上公然睡觉,老师也拿他没辙。
“我需要加强人文科目,所以想上图书馆看点书。”
望着沐浴在霞光之中的傅容予,梁安惟有一瞬的失神。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总觉得今天的傅容予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不用打工吗?”梁安惟反问。
由于长期工读的缘故,超市人员会在寒暑假自动帮傅容予的班表排满。
“我把超市的打工辞了。”傅容予一派平静的回道。
“辞了?!”梁安惟着实愣了一大下。“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那个贵妇跑去闹?”
“她叫丁钰华。”傅容予面无表情的陈述着。“她不会在外人面前闹,因为这样会丢光她的脸,她顶多就在我们母子面前发疯。”
梁安惟忿忿不平的说:“她真的很夸张耶!你们母子的生活都已经这么困难了,她还想怎么样?”
傅容予垂下长睫,掩去眼底的寒意,冰冷吐嗓:“她希望我们母子最好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难道她想杀人吗?!真是太荒唐了!”梁安惟怒斥。
“你放心,我辞掉打工这件事跟丁钰华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辞掉?”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我想休息一阵子。”
见傅容予神色明显流露着疲倦,梁安惟当下不疑有他。
“嗯,也对。你一边上课一边打工,也该有些自己的时间。”
傅容予蓦然停住脚步,侧过身注视着梁安惟。
梁安惟被他这抹异常浓烈的凝视,盯得浑身安。
“傅容予,你为什么这样……”
话音未竟,颀瘦单薄的人影已凑上前,张开双臂一把将她拥抱。
梁安惟僵立在原地,水眸瞪圆,心跳呼吸霎时全乱了套。
“梁安惟,谢谢你。”
“你——你这是在做什么——傅容予,你发什么神经?”
无可名状的情愫,一瞬间充盈胸口,梁安惟却感到害怕,只想逃离这种太过陌生的状态。
她没谈过恋爱,更不想谈恋爱,于她而言,十七岁是个别扭的年纪,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好像有罪。
读书考试是这个年纪唯一被允许的本分,恋爱这个词对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而言,只是一件自毁前程的蠢事。
但此时此刻,她与傅容予却好似正在干这件蠢事……
梁安惟尚未挣月兑傅容予的怀抱,傅容予已先行松开双手,并且主动往后退了一步,退回好朋友的安全距离。
梁安惟飞快眨了眨水眸,仍末回过神,一脸错愕的瞪着傅容予。
傅容予嘴上扬着一弯浅笑,在昏暗暧昧的光线流映下,面部轮廓更添几分细腻俊秀。
“我只是想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没有别的意思。”他为自己的突兀之举作出合适解释。
“可是,我没有为你做什么呀……”她一脸迷茫的喃声反驳。
“约好了,寒假我们一起上图书馆。”
“啊?!”他话题转得太快,她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
傅容予兀自微笑,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转身迈步往前走。
梁安惟怔愣在原地,目送着傅容予的背影逐渐远去。
“……傅容予,我到底为你做了什么?你根本没有回答我啊!”
岂料,远处的傅容予只是举高手,对空挥了挥,始终没有回首。
望着那抹孤高的背影消失在路尽头,梁安惟的思绪仍困在方才的拥抱里,迟迟无法正常运转……
这时的她,并不晓得,少年给她的这个拥抱,竟然就这么困扰了她十年之久。
只因他留给她的线索并不多,多年后反复思量,她赫然惊觉,他留在她青春里的痕迹,仅仅只有傅容予这个名字,以及那一栋有着红色铁栏门的破旧矮房舍。
除此之外,傅容予等同于一个谜——
一个留在她青春里,怎么也解不开的谜。
长指缓缓翻动书页,随后又合上书本,将之归回书架上。
一双深邃漂亮的眼眸,持续在书架前梭巡,浑然不觉他的存在,使得围书馆二楼变得异常拥塞。